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偷偷怀上暴君的崽》作者:小文旦 文案: 穿成给落难暴君下药的炮灰女配,女配妄图荣登后位,结果春风一度后被暴君挫骨扬灰。 傅星河来得不巧,生米煮成熟饭,只好溜之大吉。 我没有,不是我,没干过。 暴君选秀大典,傅星河本想装傻混过,一不小心笑得太灿烂被选上。 傅家两朝元老,位高权重,进宫前,傅夫人殷殷叮嘱:“你父亲权倾朝野,陛下勇谋多疑,此去勿要怀上子嗣才好。” 傅星河表示OK,暴君不行,她试过。 三月后。 傅星河:艹,本宫怀孕了。 承认还是不承认,是一个问题。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暴君解散后宫,傅星河兴高采烈地跑路了。 孟岽庭咬牙切齿:解散后宫,不包括你。 *身心1v1,he,全面架空。 *考据党慎入。 *男主有后宫,但与他无关,后妃都是女主选的,后宫被女主搬空了都不知道。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星河,孟岽(dong)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怀孕后贵妃跑路了。 立意:以大度兼容,则万物兼济。 第1章   浩瀚星河横贯天穹,湖面染了星辉,点点跳跃,恰如流星一闪而逝。   傅星河睁眼望了一眼天花板,顿时惊醒。   光线很暗,但是傅星河夜间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茅草屋顶,而不是她家的吊顶天花板。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勾,摸到稍稍潮湿的泥土地,傅星河瞬间僵硬了。   她首都某五星级酒店的经理,工作忙得每天倒头睡,很少做梦。   指尖触到袖子的材质,以及凌乱铺散开的青丝,傅星河条件反射扯了一下,头皮顿时传来一簇撕扯的疼痛。   长发及腰,且不是假发……   她没有这么长的头发,这不是她的身体。   傅星河登时想起睡前一件事,酒店新招的前台给她发了一个链接,她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就点开了,谁知是一本古代言情,颇具狗血,第一章 就死了一个炮灰女配。   前台小姑娘跟闺蜜吐槽有个炮灰女配和上司名字一样,分享时点错了头像,错发到经理本人头上去了。   前台诚惶诚恐地跟傅星河道歉,语气快要哭了,发誓这本书是她偶然看见的,不是她写的。   傅星河今天刚训了一顿粗心大意的前台,能理解下属的吐槽欲,便一笑置之,还安慰了小姑娘几句。   她随手翻了几页,跟她同名的角色家世显赫,父亲是当朝太傅,先帝亲封首辅,一家子正人君子,只有女配格格不入。父亲与新帝不对付,不打算送她入宫,但是女配爱慕皇帝,不顾家族利益,趁皇帝落难郊外时给他下药,意图春风一度后荣登后位。   皇帝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最恨被人算计,女配以“弑君”罪被活活掐死,并连累父亲被革职抄家,偌大的傅家一下子倒了。   女配完全是个为了塑造暴君形象的工具人,傅星河看到作者三言两语写死了同名女配,兴致寥寥地关闭网页。   按照套路,这位心狠手辣的暴君,会在未来对女主情根深种,女配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出暴君对女主的特别。   傅星河关灯睡觉,连女主是谁都没看到,五小时后就要上班,她无暇关心一本小说。   可是现在——傅星河后颈钝痛,耳边传来另外一个人愈发粗重的呼吸,一切的一切都跟小说情景无限重合,跟做梦似的。   喘息始终隔着三米距离,男人兀自用内力抑制情|欲,丝毫没有顺水推舟的打算。   看情况,原主应该已经下药成功,欲行勾引之事时,暴君一个手刀把人劈晕。   问题是她现在醒了。   傅星河陷入纠结。   动吧,怕暴君发现她没死,过来补刀,掐她脖子……光想一想她便呼吸不畅。   不动吧,等暴君清醒了,就会连她带她爹一起算账。傅星河恨自己没有多翻几页书,看看暴君后续怎么解决的。书里的傅家是正面形象,傅星河不希望连累他们。   “嘭——”   一声巨响之后尘土飞扬,傅星河眼睁睁看着暴君宛如困兽,暴躁到一掌拍碎了桌子。   下一刻,男人的脚步挪移了一下,似乎转向傅星河这边,隔着三米都能感受到雷霆千钧,仿佛下一秒就要过来杀人。   药劲儿还挺大。   傅星河脖子还痛着,借木头崩碎声的掩护,无声地滚到门口。   剩余一米、半米……傅星河成功贴到门槛,准备寻个机会一鼓作气翻过去。   她假装着尸体,回头关注暴君动作,瞳孔一颤,只见一条花蛇从茅草窗户边游走进来,细长身子三角头,剧毒无比。   垂死病中惊坐起,傅星河差点诈尸。   毒蛇尾巴勾在窗台,靠近暴君手腕,而男人周身狂躁,不见防范。   傅星河觉得哪里不对。   她趴在地上,视线一直偏低,此时顺着暴君的衣摆往上看,才看见暴君眼部有疾,缠着白色纱布。   “你左手腕边有毒蛇!”   傅星河掐着变调的声音,紧急提醒。   孟岽庭迅速收回手腕,后退一步,将刚才拍碎的桌子一推。   毒蛇被锋利的木头渣子刺中了尾部,掉在地上,到底是怕人,往门口逃命。   此时堵在门口的傅星河:“……”   她怕蛇,极度怕蛇。   她慌不择路地一跃而起,怕逃出门去蛇会顺着风向追她,逆向跑进屋。   那蛇果然把仇算在她头上,有些犹豫地掉转头。   傅星河:“啊——”   傅星河顿时跳脚,条件反射往人后面躲。比起冷冰冰的蛇,暴君好歹是个人。   “你正前方四……”傅星河脑袋发晕,四米是多少尺来着?   就在她绞尽脑汁换算单位时,孟岽庭脚上一踢,一块木头宛若利刃出稍,势如劈竹,管那蛇在正前方几米几尺,刹那间一截两段。   屋内安静下来,傅星河来不及松懈,就发现眼下情况比毒蛇更棘手。   请问她刚才是什么胆子,竟然敢向随时准备捏断她脖子的暴君求救?   是不是缺少封建社会的毒打?   更糟糕的是,随着两人的接触,药性被激发到了巅峰状态。   瞬息之间,傅星河仿佛能触摸到他的热意,隔着衣料,有如实质般,狂妄肆虐地向她侵染。   孟岽庭额上青筋直跳,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在温和杀人和激进杀人之间反复横跳。   傅星河:“大侠!”   她不敢承认自己知道对方是皇帝,连忙给他戴了顶高帽。   孟岽庭声音冷冷:“大侠?你说朕?”   !!!   有一种人,喜欢在杀人之前揭穿身份,“让你死个明白”。   告诉你是谁,等于“你要死了”。   傅星河不想像那条蛇一个下场,小心翼翼:“你在说话吗?我是个聋子。”   残疾人要互相关爱。   暴君现在看不见,只要她声音不用原声,以后面对面也认不出来。   原主是大臣之女,和皇帝撞到的机会很高,她必须防范。   前提是她今天能逃出去。   孟岽庭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只觉得她在讽刺他瞎,想把她掐死。   在掐死傅星河之前,不知是不是两人靠得太近,原主也在自己身上下了诱剂,一股烈火从后背烧起,孟岽庭瞬间双眼赤红,他肯定是失去了理智,居然觉得这女人比一开始要顺眼许多。   他果然是瞎了。   傅星河被摔到炕上,很慌,又不敢理论。   变换声调说短句可以,对话一长,她肯定会泄露原声。   傅星河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面前这个男人自持力甚强,不愿向身体本能屈服,否则早就干柴烈火了。   帝王应该有点警觉性,荒郊野外,陌生女子下药,谁知道药和女人,哪个才是真正的陷阱。   傅星河这么想着,感觉到一阵灼热的呼吸在她喷薄,掐着她手腕的力道狠戾,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求生欲猛然涌起,傅星河装死没用,拼命挣扎起来,却仿佛蚍蜉撼树。   倏地,一只手伸到她后脖颈勒住。   傅星河汗毛倒竖,脊背发凉,而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躯体发烫,如烈火迫近。   “你下的药?”孟岽庭声音喑哑,仿佛在确认什么。   傅星河盯着暴君无可挑剔的英挺眉骨,弱弱道:“可能不是,我被你打失忆了。”   孟岽庭:“那你又如何知晓是朕打的?”   傅星河:“其实我真的是个聋子。”   傅星河觉得这话似乎越说越危险,好像哪里不对……   右脸被狠狠掐了一把,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红了一片。   傅星河察觉对方在后颈上收紧的手指,意识渐沉,她想,等见到阎王一定要喊冤。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暴君好像通过那几句对话,确认他对自己的排斥程度,好像洁癖患者反复确认一张突然出现的椅子有没有细菌,能不能忍受。   ……   再醒来时,傅星河浑身轻松,既没有死,也不像“事后”,她心里一喜,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一睁眼笑容僵在嘴角。   暴君就睡在她身边。   空气里弥漫一股成年人都懂的气味。   傅星河脸色一变,再次屏息感受了一下——她确实没有任何被侵犯后应有的不适。   傅星河又看了一眼暴君。   他那啥了,她却没有被那什么。   这说明什么?   可能是不行,或者早泄,等不及,要治。   傅星河严谨地分析。   她草草系好被解开一半的衣服,趁暴君还没醒来,提着裙子跑了。   大步跳过毒蛇的尸体,眼前突然一花,傅星河眨了眨眼睛,发现毒蛇的头上冒着一个数字。   【88】   数字下面是骷髅图案,类似危险化学品的图标。   傅星河心里纳闷,逃命的动作却没停。待会儿暴君醒了,或者他的手下找来,她就玩完了。   茅屋外挂着破落的渔网,明显是渔人废弃已久的屋子,傅星河往山上跑,经过一丛血红的菌子时,那个危险图标又出现了,悬浮在菌子上方,写着【78】。   傅星河一愣,这算什么?穿书福利?新手穿越大礼包?毒性检测系统?怕她乱吃把自己毒死?   她就一个普普通通的炮灰,这个技能应该给腥风血雨的宫斗选手准备吧?毕竟电视里的后宫充满藏红花和□□。   她比较希望天上掉金子,让她能火速卷包袱跑路。   这座山不高,傅星河翻过去之后,顺着河流走,累到头昏眼花时,终于看见一点人烟。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饰品,昨晚激烈挣扎时,都掉得差不多了。   只剩一只耳环和一只手镯。   傅星河敲开一户人家,恭敬地询问大婶:“请问京城往哪个方向?”   大婶打着呵欠:“顺着这条小路直走,连接一条官道,往北走就是进京。一个时辰就到了。”   傅星河不好意思道:“我能不能用这个耳环和手镯跟婶子换一点吃的?”   大婶一看傅星河就知道是京城里哪个官人的家眷,不知怎么会流落在外,那翡翠手镯清透碧绿,成色极好,她欣然应允。   傅星河抬手摸到耳环,顿了一下,只摘下镯子:“抱歉,耳环对我很重要,给您镯子行不行?”   大婶遗憾地看了一眼傅星河的红宝石耳坠,“也行。”   傅星河吃饱喝足,继续上路,经过一条河时,想也没想,摘下独只的耳环扔了。   另一只可能落在暴君那里,留着这只耳环等着当相认信物吗?   傅星河想了想暴君掐死人的力道,啧了声,不给大婶也是为了不连累她。   扔了这只罪证,天知地知,暴君不知。   傅星河对着被水流冲刷沉底的耳环,发自内心祈祷暴君失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谢谢大家支持,请多多留言。   ps.先替暴君正名——他可以。 第2章   孟岽庭此时的愤怒值达到顶峰,七岁时被他那个傻逼太子兄长逼着吃狗食都没有这样生气。   原因很简单,太子这辈子都住在宫里又不会跑,迟早能报仇,那个女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将军李霄征跪在孟岽庭面前,大气都不敢出,陛下的威压仿佛要掀翻门外的杨湖水泼天倒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前日,他们追击太子余党至这座山谷,却走漏了消息,遇到□□伏击,毒雾伤了陛下的双眼,被随行军医紧急包扎后,李霄征掩护陛下退到杨湖边。   孟岽庭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乱党能撤退的只有两条路线,他不肯放弃剿灭乱党的机会,叫李霄征带兵继续追击。   山谷里余党已经全部清除,孟岽庭留在茅草屋里很安全,身边只留了一个会武功的太监。   他沉吟了一下,命令太监给傅寒送信。   如今他落单,倒要看看傅寒真正效忠于谁。孟岽庭刀尖舔血惯了,把一件事利用彻底。   可惜测试题没有送到傅寒手上,半途被人劫了。   太监常吏只恨自己武功不够精进,居然被贼人七绕八绕引进了城外八层塔的机关里。   如果是秋醉来办这件事的话,定然不会被困在机关里出不来!   秋醉是孟岽庭的得力手下,暗卫女首领,熟知机关,武功高强,单枪匹马就敢去领国刺探情报。   想到这,常吏心里又是一沉,秋醉已经半年没传回消息,陛下派了几波暗卫联络,都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杳无音信。   孟岽庭在床边摸到一枚耳坠,掌心瞬间收拢,在即将捏碎玉珠子时,猝然一松,掷到地上,冷笑:“抓,死活不论。”   李霄征拾起唯一的线索:“是。”   陛下最讨厌被女人算计,难怪他生这么大的气。空气的至今未散的气味,证明他们陛下并非有疾,这让李霄征又松了口气。   鬼知道他们这一群臣子替陛下的龙体暗暗担忧了多久。   幸好,幸好。   李霄征顶着帝王威压,偷偷地高兴,他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整天操着老妈子心的礼部尚书。   孟岽庭淡淡道:“多一个人知道,朕便抽你一根筋。”   李霄征:“……”   太监怕陛下迁怒无辜姑娘,硬着头皮提醒:“那选妃之事……”   太后下最后通牒,她祈福回来之前,必须要见到后宫充盈。京中女子早已翘首以盼,参加选秀的适龄女子从各地赶来,陛下再拖,客栈都快住不起了。   孟岽庭冷哼一声。   太监仔细揣摩圣意,良久没揣摩出来。   陛下到底是食髓知味了,还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   ……   傅星河又累又饿,一刻不停,好不容易上了官道,看见烟尘滚滚里遥远的城门,不由再次搜了一下身,想找点值钱的东西蹭个马车。   官道上不乏华贵马车,傅星河刚想拦,突然想到自己一个大臣之女,蓬头垢面,流落京外,被人认出容易流出谣言。傅星河不在意名声,却怕传进暴君耳朵里,把她的古怪行为跟下药的人联系起来。   她还是抄小路吧。   正当她准备钻进草丛,一声由远及近的“小姐”从马车上传来。   远处绿荫下跑过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身材瘦小,从声音不难听出是女扮男装。   明絮看着衣服下摆有明显撕裂的傅星河,欲言又止,不敢触主子霉头,最后压低声音道:“小姐,夫人找你一天了。”   傅星河察觉这丫鬟有些怕她,当即转换人设,收起自己面对客人的标准笑容,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家里发生了什么?”   明絮:“明枫说,夫人提前从东盛寺回来,昨晚就发现小姐不在家,派人找了一晚上,今早又被老爷知道了。”   傅星河:“你在这等了多久?”   明絮:“按照小姐的吩咐,我把马车赶到郊外游玩,今早暂停在这里休息,等小姐回来。”   不错,还懂得掩人耳目。   这个丫鬟跟她出门办事,那明枫定然是留在府里的内应。而且看样子,原主并没有把自己大逆不道的行为告诉丫鬟,一个人行动。   书中第一章 并没有详写女配是如何得到皇帝的下落如何找到皇帝,只隐约提了一句女配派人截下了皇帝送往太傅府的信件。   傅星河闭了闭眼,暴君现在的处境显然不好,派人送信给太傅府可能是为了求救,原主作死把信件劫走,意图美救英雄加霸王硬上弓。暴君没有等到太傅,却被人算计差点跟一个陌生女人睡觉,不知道他最终会把账算到谁头上。   原主应该没有蠢到在傅家范围内拦截信件吧?   傅星河:“有人问起来,你就问昨天我们去郊外游玩了一天,为了今早看日出没有及时赶回来。”   明絮又用欲言又止地表情看着傅星河,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夫人要是看到小姐这样子……”   她眼里明晃晃写着“我家小姐该不是失身了夫人知道一定先打死我这个丫鬟”。   傅星河拨了拨裙子,淡然道:“我没事,就是从山坡上滚下来了。”   丫鬟眼神一亮:“明枫的药没有用上?”   傅星河故作遗憾:“掉湖里了。你这么担心,倒是说说它有多厉害?”   丫鬟红了脸压低声音:“明枫姐说没有男人能逃得过。”   傅星河眼里闪过一抹对暴君真心实意的欣赏,暴君果然不是普通男人,就差临门一脚,他都快进来……她居然逃过了,管他是是不是本身有疾,凭这一点,傅星河就欣赏他。   傅星河继续套话:“不知羞,我拿这种药做什么。”   明絮见她想这件事遮掩过去,便道:“是奴婢多虑了,小姐心心念念的都是当今圣上,怎么会看得上其他男人。”   傅星河从容地靠在马车上,符合女配人设,蠢蠢欲动道:“你说我能不能当皇后?”   明絮狂点头:“我们老爷是太傅,先帝最信任的辅政大臣,陛下马上就要第一次选妃了,小姐一定会入主中宫。”   傅星河略一挑眉,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照书里傅家的结局推测,先帝信任傅家,新帝却不一定信,新旧两股势力博弈,傅家最终出局。   傅星河:“这件事你们要烂在肚子里,那个信件……”   明絮道:“小姐放心,信件是明枫在傅家大门外劫走的,没人知道是小姐。信件已经烧了,这件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傅星河点头,小丫头口中的明枫,又会武又会毒,既然信件还没到傅家就被人劫走了,那就只能怪暴君自己手下办事不利。   她长呼一口气,不知为何有点累,刚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梦里,傅星河置身于一块面板前,面板上简简单单浮现几行字。   【拯救濒死女配,积分:20】   【新手保护机制:开。】   【恭喜您成功让“傅星河”脱离危险,获得二十个积分。】   傅星河下意识伸手点击那行字,都挥了个空,没有更多详细解释,就是三行冷冰冰的字。   她想试试能不能和它对话,问问这积分有什么用,但在梦里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声,反而把自己憋醒了。   傅星河一脸郁闷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马车晃动的竹帘。   所以暴君昨晚真的想杀她?   救一个女配算二十个积分,却又不说明积分的用处。   新手保护机制,应当是指她能够看见周围东西的毒性。   傅星河握着这个鸡肋技能,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但是直到马车停在傅家后门,她也没想出个头绪。   初次面对家人,傅星河打起精神,练习了一下笑容。   微笑是她上辈子的职业习惯,这辈子信手捏来,世上就没有她笑不出来的场合。   明絮在车上帮她整理好了妆发,夸她身段窈窕肤如凝脂,若不是铁了心要嫁天子,媒婆早就把门槛踏破了。   傅星河凝视着自己纤细的手腕,时下京城女子以瘦为美,据明絮说原主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皇帝喜欢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的女人,便有意节食,保持身材。   在傅星河看来却是太瘦了,她现在饿得眼睛发绿,一定是原主吃得太少,她才会被暴君一只手压在床上就动弹不得。   否则对付一个瞎子,她怎会毫无反手之力?至少挠回两下吧!   傅星河心里不服地想着,仿佛昨天怂得装聋子的人不是她。   从后门进去,傅星河顺着明絮指引回到自己屋子,一进小厅,就看见一对四五十岁上下的夫妻正等着她。   两人皆是一脸怒色,若不是其中一个人拦着,桌上的戒尺已经落在傅星河身上了。   “这就是你宠的好女儿!”傅寒气不打一处来,“自小不肯读书就罢了,现在还敢夜不归宿!”   宓丁兰连忙道:“星河就是出去玩玩,碍不着什么的。”   “不读孔孟之书,不知廉耻之心!给我好好读读《论语》,没我的允许,不准再出门。”   傅寒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傅星河一眼,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发生过无数次,起初一阵气头上过去后,徒留疲惫和失望。   傅星河把他的无奈和苍老都看在眼里,明明过去不是她犯下的混账事,此时面对一个威严正派的长辈,不由得生出几分自省和愧疚。   傅寒不再费口舌,大步离去,“夫人你自己管。”   宓丁兰在傅寒走后,收起和事佬的态度,“不想禁足就把昨晚去哪了,如实招来。”   傅星河把想好的说辞稍稍润色,演技一流。   “明絮,是这样吗?”   明絮被点名,低下头道:“是,夫人。”   “一个人看日出像什么样子,至少央着你哥哥一起去。”宓丁兰戳着傅星河额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非要气死你爹不成?再这么混下去不行,你也有十八了,娘打算给你说亲。”   傅星河重复一遍:“我才十八!”   宓丁兰警告:“你二十八了婚事也得听我的安排,别自作主张。”   她女儿想当皇后,这是京城贵妇中人尽皆知的秘密,也是笑话。 第3章   明明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傅星河跟两位兄长南辕北辙,她虚荣跋扈,愚蠢自私,就是家人也说不出一个好词儿来。因为痴迷皇帝,更是把所有同龄人视为情敌,没有一个朋友。   十几年了各种方法都用过,屡教不改,但到底是唯一的女儿,只能宠着。   现在朝堂形势不同了,昨日宓丁兰和傅寒谈过,得知再过一年,傅寒有辞官归隐的打算。她女儿心高气傲,回归白丁之身后,找不到满意的夫婿。得趁这一年里,尽快给傅星河找一个好人家。   宓丁兰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心里仿佛有了女婿人选:“我跟人议亲关键时期,你最近别惹事。”   傅星河脱口而出:“别!”   怎么好好的,提起成亲了,她拒绝盲婚哑嫁。   明絮微微拉着傅星河的袖子,怕小姐跟往常一样,一提到婚事就跟夫人吵起来。   宓丁兰:“傅家祖训忠君爱国,族中儿女不得与皇室联姻,以免偏颇站队。娘不会让你进宫的,你有空学学女红,别的就不要想了。”   傅星河试图商量:“我不进宫了,成亲的事也先缓一缓。”   宓丁兰不信,她女儿对后位有多执着,当母亲的最清楚,缓兵之计在她这里行不通。   傅星河想到书中描写的原主的性格,试探道:“当人媳妇受人磋磨,娘,我这样的性子,嫁人等于吃苦,你不疼我吗?”   宓丁兰:“以前宠你,现在你也不看看什么形势,你什么都不懂,再宠你就是害你了。”   傅星河趁机道:“我知道自己笨,大事上两眼一抹黑,娘不如摊开给我说说,让我死心。”   宓丁兰神色一动,她女儿往常都是一副死脑筋,一提起皇帝便油盐不进,她几次三番言明利害,可傅星河完全不听,自作聪明嚷嚷着:“这些事情只要我进宫就好了,陛下喜欢我,等我当了皇后爹还怕什么……”   原主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愚钝,宓丁兰一听她这样说,立即觉得女儿可能开窍了。   她便拉着傅星河坐下,从头开始讲。   “陛下是六皇子,继位之前,有个废太子。你祖父是先帝的帝师,你父亲和先帝有同窗之谊,奉命教导太子。”   先帝以仁治国,与傅寒理念相和,二十年来,傅寒用心教导太子,希望太子能继承先帝遗风。父亲和老师都是极佳的榜样,按理说,太子成长为一个合格接班人并不难。   但是太子他就是长歪了,还是个演员。人前仁孝聪慧,温润端方,瞒过了所有人。两年前先帝派他监察运河,运河两岸繁华富庶,本也不是苦差事。   谁知太子抵达杭州之后,奏报运河阻塞,请朝廷拨银清淤,趁机拖延时间不回朝,以清淤之名大兴苦役,加盖行宫,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天高皇帝远,太子又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先帝年事已高,下面的官员不敢得罪,瞒上欺下,封锁消息,把好好的运河一带搞得民不聊生。   傅星河恍然,废太子是顶级演员,在亲爹和老师面前装了二十几年乖,但是先帝活得实在太久了,他装不下去,一去杭州就忍不住了,或许中间有小人挑唆,但终究是本性如此。   直到废太子在杭州的所作所为被一本密报上达天听,一桩桩血案摆在案头,先帝和傅寒才知道这些年都看错了人。   可想而知,先帝雷霆震怒,气急攻心。傅寒教出这样的学生,跪在御书房外请死。   先帝一夜没合眼,苍老了十岁,但帝王毕竟经过大风大浪,膝下也不止一个儿子,第二天还能对傅寒说“子不教父之过,若你要以死谢罪,朕当如何?”   先帝派六皇子去杭州办案,废掉太子,此事落下帷幕。   次年春先帝病逝,传位于六皇子孟岽庭。他在废太子身上吃了太多教训,选了一个冷面六皇子,性格脾性和废太子表面上的温文尔雅截然相反。   临终前还对傅寒这个好友说,他被废太子仁孝面孔欺骗了二十年,现在觉得没表情的孟岽庭看着最顺眼,你以后尽心辅佐。   傅星河感慨,皇帝果然是皇帝,转变够快的。   孟岽庭手段凌厉,先帝一死,就赐死废太子,对其余势力赶尽杀绝,当初在杭州办案时,涉案人员一律处斩,据说那天血流漂橹,菜市场地方都不够杀头的。   本来废太子之事一出,傅寒就想辞官,但是先帝临终前让他尽心辅佐新帝,他不能食言而肥。再者,傅家门生遍布朝野,自成势力,傅寒官位至此,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然而孟岽庭和傅寒执政理念相悖,几乎没有一事能缓和,加上傅寒和废太子二十年师生情谊,孟岽庭怀疑傅寒和废太子势力勾结,新帝与旧臣,早已势同水火,只差一个契机翻脸。   如果傅星河从暴君床上跑得不够快,那她就是这个契机。   给皇帝下药,皇帝哪会管你下的什么药,谋害皇帝可诛九族。   宓丁兰苦口婆心:“星儿,一入宫门深似海,娘是为了你好。”   傅星河做出一副艰难下决定的样子,受到震撼般沉默许久,双目含泪:“从前我不知父亲操劳,如今才知道举步维艰,我以后不会再谈进宫的事,娘亲也不必因此赶着促成婚事。”   这辈子打死她都不会进宫。   宓丁兰欣慰,“你终于听话了。你爹还在气头上,这几天你就不要出门了,开卷有益,你多读书。”   母女两又说了一会儿话,傅星河说要洗漱,宓丁兰就走了。   明絮和明枫扛进来一个大木桶,加满热水,傅星河观察了一下,扛木桶时着力点一般落在明枫那边,显然是个练家子。   傅星河不无羡慕:“你功夫真好。”她要是能有明枫一半本事,岂会为了一条蛇把自己送到暴君手边。   明絮附和道:“要是明枫能留久一点就好了。”   傅星河面露疑惑。   明絮:“小姐你忘了,明枫答应呆在府里一年报答您的救命之恩,现在已经过去五个月了。”   傅星河:“我有点记不清了,什么人能伤害明枫的性命?”   “不知道,我们遇见她的时候,明枫受伤失忆了。”   傅星河直觉这里面有隐情,脑筋一转,面带笑容地铺垫道:“明絮,今天娘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我打算弃恶从善,当一个好人,却又不知从何改起。这样,我以前做的不对的地方,你通通说出来,我改正。”   明絮看着傅星河亲切无害的笑容,无端有了倾诉欲,等到她反映过来自己居然想指责傅星河以前做的错事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跟着傅星河,早就学会了装瞎,起初她也会觉得傅星河这样的性子,糟蹋了好家世和美人皮囊。久了便麻木了,不会再去评判小姐做的事情对不对,只要和傅星河一条心,她就能过得很好。   明絮不敢说,怕这又是傅星河的诡计。   傅星河笑得有些无奈:“如今傅家多事之秋,我怕再给爹娘惹事。可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明絮,连你也不愿意提点我吗?”   明絮摆手:“小姐,我没有这个意思!”   傅星河道:“那你就从明枫说起吧,我觉得我这事我做得也不对。”   明絮小心翼翼附和:“嗯。”   傅星河:“……”果然。   那天傅星河出门游玩,在山上看见一个黑衣女子昏迷,傅星河本不想管,可是她的死对头盛白露刚刚在城外施粥,博得美誉,傅星河东施效颦,救下明絮后四处宣扬,还请傅寒的学生编了一套感天动地的救人过程。   但显然大家都很了解傅星河,并没有人理她,信的人可能只有明枫。   傅星河白费功夫,气得挟恩图报,叫明枫给她当牛做马一年,并让她有外人在时把“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挂在嘴边。   明絮语气羡慕:“明枫很厉害,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药,还会武功。小姐那天只是把明枫扔到柴房里,转头便忘了这事,一天后明枫自己醒了。”   所以说,就算不救人,明枫自己也能醒,原主并没有做什么,就逼人家做牛做马。   傅星河:“你去跟明枫说真相,如果想走,她可以提前走,付她五个月的工钱和精神损失费。”   明絮:“精神损失……?”   明枫正好提着一桶热水进来,哗啦啦倒傅星河桶里,显然听见了主仆二人谈话,冷着脸道:“无所谓,我也没地方去。”   明枫有一副清丽脱俗的好相貌,神出鬼没的武功,怎么也不像没有故事的人。傅星河问道:“以前的事,你一点也没有想起来?若有线索你大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帮你找找。”   明枫:“记不得了,我应该也不是个好人。”   这个“也”字就很直白,点名傅星河也不是好人。   傅星河挺喜欢她的性子,一个失忆的小姑娘放出去被下一个人骗了怎么办,不如留在身边等她恢复记忆,傅星河直觉她不是坏人,她一向看人很准。   “你还记得信上写什么吗?”   “一个地址,说陛下在那里。”   “皇帝的信件你也敢听我的话去劫?”   明枫仿佛一个冷酷杀手:“太监送信肯定和皇帝有关,你说皇帝是你心上人,心上人送的信为什么不可以?”   “……”   不得不说,逻辑还挺严谨。   傅星河被水汽浸得乌黑的眸子转了转,这信肯定是暴君想试探傅寒,看看来的是杀手还是救兵,只是杀出个傅星河,暴君玩脱了。   傅星河跟明枫确认了一遍,确保暴君不会发现信是傅家人劫的,安下了心。反正信没送到,怪不到傅寒头上。   傅星河穿衣服时,发现自己腰上有几个刺眼的红痕,暴君力气大得很,都有些青了。   明枫和明絮也看到了,眼神一下变了。   傅星河解释:“那药我真没用。”   明枫:“哦,按照我的经验,不像呢。”   傅星河屏退明絮,低声道:“药你哪里来的?”   明枫:“城东胡同,有个胡人卖这个。”   傅星河:“虽然这两个印子看着挺唬人,但我最后还是逃出来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暴君那里……嗯,似乎不小,真发生了有她好受的。   傅星河犀利:“你不是不记得了吗,哪来的经验?”   明枫同时问:“你见过猪跑?”   两人一齐陷入沉默,心照不宣地略过这个话题。傅星河是没办法回答,明枫则皱了皱眉,回想自己哪来的经验。   傅星河担心明絮碍于主仆情分,对她的过去有所保留,干脆先让明枫说说。   明枫不留情面,将她这半年的所见所闻照实说出。说完,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傅星河,发现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明枫是陈诉语气,傅星河竟然比她更像局外人。   如此胸怀,可一点不像原来睚眦必究。明枫不由猜想傅星河是不是出去遇见什么高人点化了。   傅星河又叫明絮进来,分析过去的对错。由于原主这一生没做过几件对的事,因此让明絮说错事,几乎可以囊括原主的生平,从小到大都不带跳跃的。   傅星河输入一大段记忆,记住那些需要补偿的错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傅星河在家里安静呆了三天,宓丁兰高兴坏了:“刘夫人原来跟我说,她家那纨绔成亲之后收心读书,性情大变,我还不信,果然成亲包治百病,明儿请刘夫人再来一趟。”   傅星河让明枫时刻留意宓丁兰的择婿进度,及时搅和掉。   明枫将这段话与傅星河一说,傅星河躺在床上,差点闪到腰。   感情她装乖还有错了?   错了,大错特错。   傅星河扶着酸软的腰,装乖不仅让宓丁兰误会了她,她自己还因为四天没运动,光在屋里学习拿绣花针,今早起来突然腰酸腿疼脖子也疼。   现代傅星河每天运动量很大,忽然当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精神上还没疯,身体先抗议了。   果然,生命在于搞事和运动。   明枫抬起傅星河的胳膊,完全是治疗跌打损伤的手法,她眼里闪过讶异:“无缘无故怎么会这样?”   傅星河却觉得就是整日低头绣花的缘故,她现代人的灵魂在借由身体发出抗议。   见鬼的学习缝制嫁衣,她这辈子都用不上!   明枫哑然不语,绣花真的能绣成跌打损伤吗?比她练武还伤?   幸好,她遇见的主子,让她学武而不是绣花。   作者有话要说:  伤人的岂是绣花针【双关.jpg】    第4章   傅星河让明絮给她拿双平底的布鞋,衣裙扎起来,忍着酸涩围着傅家花园跑步绕圈。   跑了一会儿,傅星河觉得头饰有点重,把金钗耳饰都拆了扔给明絮。   忽有白光从假山缝隙里透出,伴随铮铮刀剑相撞声。   傅星河脚步停下,看向明絮。   明絮:“大少爷和二少爷在练剑,小姐您以前起得晚,没碰上过。”   傅星河点点头,傅寒膝下二子一女,都是宓丁兰所出,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叫傅云旗,一个叫傅云霄,都是人中龙凤,但是原主多作恶,渐渐和兄长们疏远。   她刚想离开,就听到自己的名字。   “娘说小妹昨天又是绣花又是读书。”傅大哥叹气,“希望她有所长进。”   傅云霄啧了一声,“她读书?哥你可能不知道,上回盛翰林家夜宴,李霄静拿出一本古籍给大家鉴赏,各位公子小姐都能说出个一个,偶尔说不上来的也不卑不亢,小妹倒好,直接把别人的书扔火盆里,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可是古籍珍本,就此失传。”   盛翰林与傅寒素无往来,是朝中少数明面上站在皇帝一派的文官。而李霄静是大将军李霄征的亲妹妹。李霄征年少从军,骁勇善战,连夺奇功,去年突然回京,众人方知他与陛下交游匪浅,是回来保护陛下顺利登基的大功臣。   盛翰林的女儿是傅星河的死对头,傅星河本来不想去,但是京城众多千金小姐在列,傅星河被激了两句,就浓妆艳抹地出席,到了方知夜宴的主题是“读书”,或借或找,每人都带了一本珍本。   她作为傅寒之女,却两手空空,脑子空空,在全场格格不入,活像个草包。   傅星河一下子得罪陛下器重的两家人,有心人难免开始发挥,说是傅寒授意。   傅云旗:……难怪家里的书房空了一架子,原来是拿去给李姑娘和翰林赔礼了。   傅寒爱书如命,差点被气晕。   傅云旗:“或许这次不一样……”   傅云霄:“可能吧。以前她每次被罚读书,不到一个时辰就嚎啕大哭,让娘心软把她放出来,娘要是不放她就要撕书,小妹一撕书爹肯定要动家法,娘怕爹动真格就只能把她放出来。对了,哥你的武举考得如何……”   傅云旗眼神一暗,余光瞥见假山后有人,顿时凌厉道:“谁?”   傅星河臊着脸出来,搔了搔凌乱的头发,对他哥绽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大哥。”   傅云霄嗤了一声,果然,一天不见,又是这样疯疯癫癫。   傅星河无差别微笑:“二哥。”   傅云霄和她对视了一眼,目光落进傅星河盛着笑意的眼睛和微微勾起的嘴角,顿时一愣,手中的剑差点掉到地上。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笑容,比庙里的菩萨笑得还平易近人,不张扬不寡淡,恰到好处地让人看着舒心愉悦。   时下流行笑不露齿,傅云霄却觉得,像他妹妹这样大大方方的,比小女儿抿唇轻笑更好看。   问题是,这种平易近人的笑容怎么会出现在他小妹脸上,简直比鬼上身还惊悚。   傅云霄拧了拧眉,他对于傅星河从小到大的劣迹如数家珍,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傅星河浑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批评,做错了事就要让人说,憋在心里反而不好。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暴君。   在了解原主的行事作风之后,傅星河担心前天的事坑到了暴君。毕竟她走时暴君还没醒,当时只顾着逃命,如今越想越不安,要是在她走后,暴君遇到危险,药是原主下的,出了事这可是一条人命。   可是皇帝消息哪有那么容易打听,傅星河也不敢问二老,她大哥好像挺好说话的。   傅星河:“大哥,陛下在宫里么?”   傅云霄的狐疑在听到这句话后烟消云散。狗改不了吃屎,傅星河果然还是那样,天天做梦想当皇后,也不看看他们爹的处境。   傅云旗回到了傅星河的问题:“不在。”   傅星河笑容有些僵硬:“!”   傅云旗:“今日武举殿试,陛下在京郊防卫营。”   傅星河心里一松:“在监考啊……”   武举包括骑射、兵法等,也有理论考试,虽然结果还没出,但是傅云霄自信满满插嘴:“大哥肯定能中武状元。”   傅云旗却摇了摇头:“没有。”   傅云霄不信:“怎么会?京城谁能打得过你?”   跟科举比起来,武举分量就显得轻多了,不关心的人甚至不知道今日武举殿试。哪怕武状元也要先去战场历练九死一生,打了漂亮胜仗才能挂帅。   武举不像文举,有一套成熟的升迁路线。身为傅寒的儿子,傅云旗却走武举,让所有人惊掉下巴。要知道,傅寒当了好几届的科举主考官。   傅云旗反问:“技不如人,有何奇怪?”   “不可能!”傅云旗眼珠一转,低声抱怨,“陛下对此次武举突然重视,是不是针对你?”   因为傅寒是文官之首,陛下忌惮傅寒,不想再让傅家出武将?   傅云旗正色:“云霄,不可妄议陛下。”   傅云霄却顾不得那么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摆在明面上的成绩,陛下未免也……”   旁边的侍卫也不服气道:“今日演武场上,大公子不知道把第二名甩开了多少。”   “好了,不必再提。”傅云旗压低声音:“你知道我最后一场跟谁比的么?”   傅云霄:“谁?”   傅星河耳朵灵,抢答:“是陛下?”   傅云旗看了她一眼:“没错。”他自小熟读兵法,当时他力压群雄,眼看傅家出了三个科举状元后,就要再出一个武状元,陛下却毫无预兆从主位飞下演武场,和他打了一场。   他输了,心服口服。   “连朕都打不过要你们何用。”   傅云旗还记得陛下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后,李将军便宣告这次武举作废,上战场可不能矮个里头拔将军。   武举结果出乎意料,至今还没有公开。   义愤填膺的傅云霄噎了一下,道:“陛下又不是考生,何况李霄征也不见得能赢过陛下,他现在可是风头无两的将军!”   他哥比李霄征不分伯仲,摆明了就是针对傅家。   傅云霄扭头看向呆愣的傅星河,意味深长道:“同气连枝,同病相怜。”   “跟我有关?”傅星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傅云霄气死了,点明道:“看见没有,别想什么后位了,你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选秀第一名,陛下也只会宣布作废。”   何况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要自取其辱。   傅星河:“……”   傅云旗这点上和弟弟观点一样,正色道:“小妹,宫里不适合你。稍不如圣意,后果难料。”   原主对后位的狂热深入人心,傅星河只好再次解释:“我最近发现书中自有颜如玉,现在心无旁骛,只想读书。”   傅云霄提醒:“你刚刚还关心陛下在哪里。”   傅星河微笑:“就是顺便……”   “可是娘说你不愿意说亲,那不就是还想着进宫?”   傅星河:“……”   该怎么解释?暴君可是能把她大哥揍翻的人,她疯了才会送死好么?   傅星河这回故意沉默了很久,低声道:“二哥说的,我就是选秀第一名,陛下也不会选我,我还能怎么办?”   说着说着,已然带上哭腔。   傅云霄见小妹被自己逼得收敛了笑容,觉得有些愧疚,挠了把头发:“好男人那么多,小妹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傅星河强颜欢笑,失神落魄:“好。”既然轻飘飘的态度家人不信,那她就入戏一点。   谁知傅云霄比她更夸张:“你这样强颜欢笑,不会心死出家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唉,陛下真是他们全家的克星。父亲、大哥、小妹,连他看上的姑娘都一心想嫁天子。   这话一出,连傅云旗眉头都皱了起来,斥责道:“别胡说。”   “好好好,我不胡说。”随即傅云霄开始盘点他哥优秀的交友,试图找一个品学兼优的书生给傅星河转移情伤。   傅星河本来还在担心大哥,傅家被暴君猜疑,傅云旗卡在“政|审”这一步,傅星河看得出傅云旗的无可奈何,可是这事她也帮不了什么。   如果原主没有拦截暴君的密信,以傅寒的忠心和傅云旗的武功,定然前去护驾,到时君臣冰释前嫌,岂不美哉。   可是原主做了,傅星河来了,事情无法解释。   而此刻,傅云旗被弟弟的做媒热情感染,也对妹妹的婚事提出一二意见,浑然忘记武举出局的颓丧。   傅星河张了张口,没有立即阻止他们给自己安排相亲,她只要跟宓丁兰达成一致就好。   盲婚哑嫁不提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不济就反抗,决定权在她这。明枫的武功看起来很不错,不知道跟暴君比起来如何。   傅星河一怔,为什么要跟暴君比?无论是娘还是兄长,他们对傅星河婚事有个共同认知,就是要找一个没权势的书生,怕惯坏了的傅星河遇到厉害婆婆受委屈。   除非皇帝老子娶亲,层层禁军护送,逃婚杀你全家那种的,否则明枫能从皇帝手底下劫信,同样一口气能掳走十个普通人的新娘。   退路稳妥,顿时安心。 第5章   晚膳时,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席间,傅寒似乎提前得知了武举结果,并没有询问,只会督促傅云旗好好用功。   宓丁兰吃了两口,问道:“老爷,今年文友会还去么?”   傅寒摇摇头:“不去,你无需准备。”   傅星河准确察觉到饭桌上的气压又低了一点。   结束后,她悄悄问明絮,文友会是什么。   明絮解释道:“小姐讨厌读书,以前不关注这个。文友会乃是京城一大盛事,天下文贤齐聚京城,吟诗作对,长谈阔论。”   这些人当中不少要走仕途,也能借机估摸自己的水平。   文友会两年一次,傅寒长年居于文官之首,科举考官,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往年傅寒会受邀出席文友会,并留下墨宝鼓励读书人报效朝廷。   傅寒这次不参加,也是为了避嫌,下次科举陛下显然不会再起用傅寒当主考官,傅寒也识时务不去结交天子门生,以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文友会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会场有一道千米长的屏风回廊,访者分别选择一侧进入,分成两边,屏风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对方,仅留一小缝容书信通过。   两边人随机站定,看不到对方,通过书信交流,真正的以文会友,若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便可在纸上留下地址另外相聚,杜绝以貌取人和攀权附贵。   “以文会友,有意思。”傅星河越听眼睛越亮,古代对于女子交友诸多限制和不便,文友会不错,“爹不去,我去瞧瞧。”   明絮瞪大眼睛:“可那是读书人去的地方,而且夫人让小姐好好呆在闺阁。”   傅星河:“爹不是让我读书么?我去参加文友会有何不可?”   明絮:“以前有过官家小姐在文友会跟穷酸书生以纸传情,双双私奔,闹大了之后,连盛小姐都不去了,怕名声不好。”   明絮特意提到盛白露,这可是小姐的死对头,因为京城明面上公开自己心悦皇帝的只有她两。原主处处要跟盛白露比较,不比学识,却经常在这种小事上下功夫,盛白露不去,原主也不可能去。   傅星河:“我既不会跟穷书生跑,有什么不能去?再说,娘现在估计巴不得我早日看上一个书生。”   她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原主在的时候,傅家人天天烦恼怎么打消她进宫的想法,哪敢把原主嫁给其他人,生怕逼急了原主闹笑话。傅星河来了,各种意义上的好说话,她娘就开始坚持给她安排亲事。   可见,人要适度折腾。把握这个度,不让亲人伤心,也让自身畅快。   翌日。   傅星河假装在屋里读书,关紧房门,再作男子装扮,偷偷让明枫带她□□,照例把明枫留在傅家望风。   文友会熙熙攘攘,往来者无一不做书生打扮,矜带飘飘,因以书信交流,会场十分安静,间或有交谈也轻声细语。   傅星河择了一处入口,排队走到一扇屏风后头,待主办人一声锣响,所有人站定,从桌面上执笔蘸墨,各抒心事。   傅星河不知道自己对面站了什么人,按规定文友会不得出声,她兴奋提笔饱蘸浓墨,落笔时突然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   她略会毛笔,但不太会写繁体字。   旁边的青衫书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傅星河对他一笑,心里却是十分尴尬。   作为在场唯一“文盲”,傅星河觉得有点对不起对面的人,想必人家是想跟书生交流的吧。   好在这里可以退出,后面还有许多人继续进场。“”   傅星河正盘算着,屏风缝隙里递过来一张纸。   【高门大户世代缔结姻亲,稳固势力,互相包庇,如何破之?】   文友会既可以谈文学,也可以论政治。如若问题回答不上来或是没有兴趣,只需把纸张原路退回即可。   傅星河挑眉,眼里闪过一抹促狭,提笔落字。   屏风另一侧,孟岽庭同时一挑眉毛,冷冷地瞪了一眼李霄征。   这就是你说的“人才辈出卧虎藏龙”的文友会?   孟岽庭眼力极好,扫一眼便知道他周围十个人里,五个人在纸上写了一副上联,等对面出下联,三个人在讨论风月话本下一章才子佳人是不是要见面,剩下两人炫技写文章夸京城物候……   在九五之尊看来,通通不务正业。   孟岽庭面色微冷,他是疯了才信李霄征的鬼话,说什么科举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先从文友会里亲自选拔人才,推选亲信文官,与傅寒分庭抗礼。   李霄征挠了挠后脑勺,他也不知道这群文人天天聚在一起干这事啊。   他一边祈祷赶紧来个有才华有抱负的诸葛,一边用眼神示意陛下,那边回信了。   看到对方书信的第一眼,孟岽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满纸荒唐错字,没有一个字写全乎,也敢来文友会?   他几乎想走了。   李霄征也暗恼对面那人不争气,显得他的提议更加不靠谱。   孟岽庭收起一并递过来的自己的信纸,两指一折,打算收摊走人。   蓦地,他指尖一顿,从支零破碎的字体中,依稀辨认出笔者的意思。   对方介绍了一个新奇的词,“马尔萨斯人口陷阱”,说大熙建国已经五代皇帝,国力强盛,对地方控制加深,但要警惕由盛转衰。如今大熙人口兴旺,一次旱涝可能导致百万千万人口受灾,朝廷无力安抚这些流民,他们就会揭竿而起,反抗朝廷,前朝覆灭便是因为江北连年大旱,逼出了七十万的流民起义。   以此为由,凡为官者,或者预备走仕途者,儿女不得超过一双,令其无众多儿女可联姻。同时朝廷保证这些官员颐养天年。   最后,傅星河在文末写道,此举不便推行,不建议实行,建议扯上前朝覆灭原因大旗敲山震虎,让高门贵族不敢放肆联姻,如若再犯,便假借上天托梦,命其做出表率。   李霄征眼睁睁看着自家陛下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容,不由得看了一下信纸。   釜底抽薪……够狠,理由够充分,也正好遇到一个不喜子嗣多的皇帝。李霄征毫不怀疑,若是推行开来,孟岽庭会以身作则。   对方给出的对策,简直戳到孟岽庭心里去了,颇有些惺惺相惜。   自古以来,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可以预想,这张纸让迂腐的太傅看一眼,对方便会气到吐血。   用对面这个人对付傅寒,倒是不错。   孟岽庭也是这么想的,他不一定会实行这个对策,但觉得对方的想法很新奇。   傅星河拍拍手,等对方看完破口大骂,这是在注重传宗接代的古代绝不可能实行的事,她就是写着玩玩。   对面迟迟没有反应,要不是人影还在,傅星河怀疑对方已经走了。   良久,她没有等到,反而听见了一声有些熟悉的“见见他”。   操!对面是孟岽庭!   见见他?   见见谁?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是傅星河绝对不会听错他的声音。   她冷静在人影重叠变换时,拉着明絮转身钻入人群。   李霄征一跃而起,从屏风一侧飞到另一侧,在一众彬彬有礼的交友行动中,格格不入,引起一片哗然。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屏风后头,愣了。   孟岽庭的脸也冷了。   他的心情很微妙,仿佛再次置身于那个空荡败落的渔屋,让他对这个书生的欣赏瞬间转为恼怒。   孟岽庭看了一眼这极具特色的字,面无表情地捏成粉屑。   “下次你监考场,认出这个人,先拖出去打八十大板再让他作答。”   李将军神色一震:“是。”   恕他直言,这手字恐怕进不了会试。   但他们陛下就是这种有仇必报的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一定要把它当成大事。   ……   傅星河漫步长安街,发现官府的差役正在修整青石道路,将凸起的坑洼的青石板撬起来,换上崭新的石板。   道路施工,车马拥堵,急性子的纨绔子弟纵马而过,溅起一滩水花。   “啪”,傅星河的裙子印上一道黄色泥水。   傅星河看了一眼马上的青年,嘴角笑意不减。   明絮认真地看了看傅星河,发现主子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破口大骂,反而笑容明媚,不解地挠了挠脑袋。   小姐最近怎么这么爱笑啊,不是笑里藏刀,而是跟菩萨似的,仿佛拥有莫大的包容心。   千金小姐笑不露齿含羞带怯,像主子这样大大方方明媚地笑,简直算是失态。可是明絮觉得这样甚好,小姐是另一种有别于普通女子的样子,总之很好,长得好看,怎么笑都行。   “太后即将祈福回来,陛下一片孝心,下令修路,免太后颠簸进京。”   “陛下雷厉风行,却也没有劳民伤财,路修好了大家都好走。”   傅星河听着百姓讨论暴君,心想,倒是挺孝顺的。   又一人道:“可不止这些,圣上专心国事,后宫虚空,六天后选秀女,据说也是太后发怒,陛下方才下令,咱陛下当真是孝子。”   傅星河又想,不娶媳妇这点,可能是因为他不行。   出来一个时辰,傅星河悄悄从花园围墙上爬回去,她先蹲下去,扒着狗洞瞧了一眼花园的景象,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明絮急得在一旁跺脚,以前小姐颐指气使,她做丫鬟的也认命,现在小姐爱亲力亲为,她倒是天天处于罪恶感之中。   傅星河眼睛一眯,屏住呼吸,花园里果然有人。   她大哥正在对着木桩子练臂力和脚力。   傅云旗汗流浃背,拳头都出血了,依然发狠练武。   傅星河注意到他的眼神,那眼神若无其事,和上次见到时的云淡风轻一样。越是若无其事,越是掩盖内心经久汹涌。   若是能力不足落榜也就算了,被陛下针对断了从军之路,傅云旗空有抱负无处施展,如何能甘心。   傅星河坐在狗洞旁边,笑不出来了。   她惯来潇洒,惹怒暴君是原主的错她就不会因此愧疚,此时看着傅云旗这样,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   原主和她,又怎么可能完全分割呢?她能为傅云旗做些什么? 第6章   傅星河懊恼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头顶一道声音:“小妹。”   傅云旗对她这样见怪不怪,他恢复了惯常面貌,问道:“要不要进来?”   傅星河觉得这个大哥好像从来不会对她兴师问罪,不像跳脱的二哥傅云霄,会反唇相讥。爱之深才责之切,大概因为不关心或太失望,所以不在乎她又干了什么,否则也不会不知道原主翰林宴会撕书的壮举。   “要,有劳大哥。”傅星河对傅云旗笑了一下。   原主品行有亏,傅云旗是正人君子,不愿过多溺爱小妹,做一个面上过得去的好大哥便是了。   而傅云霄和傅星河年纪近一点,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感情也深一点,对长歪的妹妹恨铁不成钢。   但不得不说,两位兄长都是很好的兄长,起码不会因为傅星河丢脸就划清界限。   傅云旗被这笑容晃了一下,一时之间忘记隐藏受伤的右手,伸出去把傅星河从墙外拎到墙内。   傅星河惊呼一声,装作刚刚发现端倪,托住傅云旗的手腕,心疼道:“明絮,快去拿药膏和纱布。”   “不碍事。”   傅星河打趣道: “圣上千金之躯,每日国事缠身,无暇练武,大哥勤加练武,假以时日,定然能一举夺魁。但是,大哥,比起前程,你的身体才是我和爹娘最关心的。”   “不可编排陛下。”傅云旗板着脸教训,眼里有了点笑意。   傅星河发现她这大哥简直忠君爱国,不录用是暴君的损失。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此事是她欠大哥的,得想个法子补救。   正思考着,明絮把药膏拿来,傅星河学过急救管理,包扎一个伤口不在话下,手指灵活利落,捏捏纱布的松紧,道:“好了。”   傅云旗突然觉得,家里有个妹妹也挺好,难怪他十五岁时和李霄征一起练武,李霄征每回回家前都要给妹妹买糖炒栗子。   ……   傅星河很快就顾不上大哥前程了,因为宓丁兰给她紧急说了一门亲事。   宓丁兰虽然说宠爱子女,但是骨子里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商定好之后,才告诉傅星河,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宓丁兰使劲给傅星河洗脑,她定下的王氏子弟有多好多好。   “王大人官居五品,祖上也有出过将军,但最敬重读书人,王逍品行优异,你嫁过去不会吃亏,娘帮你打听了,王夫人对待婢女家丁宽容慈爱,素日烧香拜佛广结善缘,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傅星河淡淡地听着,这门婚事这门早定下,无非两点,一是她娘想在选秀之前把她嫁出去,免得她又起妄念,二是王家想攀附傅家门第,求之不得。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圣上和傅寒有矛盾,值此站队的关键时期,跟傅家联姻,属实没有眼色。   她绞尽脑汁怎么推掉这门婚事,可她无法证明她对暴君没兴趣,虚无缥缈的情感证据哪里去找,只能叫来明枫:“帮我查查,那个叫……叫王逍的,品行如何,还有他母亲,查得细一点。”   明枫的动作很快,两天后抄出一张“王家语录”,明絮一条一条读给傅星河听。   “王夫人上香时透露,娶傅家小姐是因为方丈说小姐能带来富贵荫庇子孙……”   傅星河勾起嘴角,出家人还管姻缘。   明絮:“王夫人跟身边丫鬟透露,至少要生三个儿子,要比得过王家大嫂子,头胎若是女儿,要主动给丈夫纳妾。”   傅星河把一瓣橘子咬断,被酸倒牙。   明絮:“王夫人说,小姐野惯了,要立个规矩,晨昏定省,服侍姑嫂,不会的话她亲自来教……小姐还没过门,她就摆起婆婆的威风了,跟夫人口中的好婆婆压根不是同一个人。保媒的刘夫人莫不是收了王家的钱?”   傅星河还没有发表意见,一名外院值守的丫鬟敲门道:“小姐,王家派了一名管事过来,说要提点小姐大婚上的一些事宜。”   按照两家快速走流程的速度,恐怕一个月内就得成亲。   傅星河眼神一冷:“母亲今天不在家,回绝便是。”   丫鬟:“奴婢也是这么回复的,但对方说是来找小姐的,还备了厚礼。”   明絮刚刚窥探过王夫人的内心想法,脱口而出:“黄鼠狼给鸡拜年。”   傅星河笑了一声,“让她进来吧。”正好,她对这桩婚事很有意见,让这名管事帮忙传达给王夫人。   傅星河坐在椅子上等了会儿,就见浩浩荡荡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女管事四五十岁,梳着刻板平整的发髻,浑身散发出一股封建教条的腐朽气息。   傅星河习惯笑脸迎人,请明絮给李管事沏茶。   李管事上下打量了下傅星河,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腰肢,挺直的脊背,端庄自持的神态,微微点了点头,还不错,就是这笑容忒灿烂了些。   傅星河看了看李管事周围超出预计的随从人数……啧,来者不善。遇见再撒泼无理的客人,傅星河都能微笑着倾听诉求和解决问题,她跟李管事闲聊了两句。   李管事果然跟她客套了一会儿,便引入正题,“我家夫人对傅小姐十分满意,只恨成亲礼数太多,不能马上求娶。只是有些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咱不得不遵从,就今儿挑个时间,赶紧把它过了。”   傅星河八风不动:“你想干什么?”   李管事一挥手,女随从围住傅星河,形成压迫之势,分别端着衣服、灰盆等。   傅星河莫名其妙,直到被李管事指点着暗示众目睽睽下褪光衣服,才恍惚明白这群人要干什么。   验身。   明絮脸色又惊又红,未出阁的姑娘都没有遇见过这事,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星河放下茶盏,杯底和桌面磕出一声极轻的动静,她拍了拍袖子上被李管事碰到的角落,出口字字利落:“明枫,把她们打出去。”   李管事:“傅小姐,我也是奉王夫人之命办事,清者自清……”   还拿王夫人压人,一个个的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傅星河:“这么听王夫人的话,不如你给她当好儿媳?”   李管事年纪比王夫人还大,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呛道:“傅小姐这样的名声,王夫人还愿意给你一个验证贞洁的机会,女儿家讲三从四德,你有什么委屈!”   今日若是换成其他闺阁小姐,定然是受不了李管事这样的羞辱,拼着要自证清白,反而让对方达成目的。许多女性受不了这种方面的打压,加上李管事人多,此事又不好宣之于口求援,心里懊恼最后也只能任人摆布。   傅星河可不吃这一套,嗤笑:“名声?你家少爷现在就在青楼里泡着,他配吗?!”   最后三个字她提高音量,明絮闻言看向李管事,总觉得这一个字一个巴掌甩在李管事脸上,干脆响亮,大快人心。   李管事是宫里出来的老人,验身的女子中还没有像傅星河这样不配合还胡说八道的,她自持甚高,倚老卖老,顿时气得发髻都乱了,还想再说什么,被明枫沉默地拎着扔了出去。   “我、我要回去禀告王、王夫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明枫不客气地扼住了她的气管。   李管事偃旗息鼓,其余众人见状,纷纷追随李管事离去。   等那群腌臜的声音消停了,傅星河才问:“明枫,王逍目前在青楼对吧?”   傅星河本来想好好解决这门婚事的,但是王家公然派人上门羞辱,她还惦记着“客气”就太给脸了。   她也清楚意识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尽管宓丁兰宠爱女儿,也不可能事事如她心意,尤其是男女问题上,尊严底线时有时无。   原主是个行事出阁的人。   没道理她现代来的还不如了。   ……   花乐楼。   傅寒看着眼前三个鎏金大字,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深呼了几口气立即退避三尺。   今天早朝他和陛下对于官员任用产生矛盾,陛下无端怒斥科举选拔了一堆庸才,只会吟诗作对,言语之中似乎想罢免一批傅寒这边的官员。   傅寒坚持自古学而优则仕,据理力争。顺带引出了陛下后宫空悬问题,劝谏陛下选妃立后,这下陛下越发不耐烦,直接把他晾在大殿。   家里,女儿嫁不出去,朝上,天子不肯娶妻,傅寒想一想就气血上涌。   先帝临终前,觉得孟岽庭没有受过正规帝王教育,在执政上会有一些缺陷,拜托傅寒尽心辅佐。   傅寒不懂先帝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孟岽庭千好万好,可能好就好在孟岽庭和废太子是两个极端。虽然他和陛下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傅寒仍旧竭尽所能完成先帝嘱托。唯一遗憾先帝在时怎么不给陛下指一门婚事。   儿女的婚事,父母的债   下朝之后,傅寒不坐轿子,沿着长街漫步,思考他和陛下矛盾的本源,以及考生们是否当真如陛下所说的庸人……   还未逐个分析,傅寒忽然目光一凝,加快脚步。   前有一人身形神似陛下,明明是他先出宫,陛下此时却已经换上常服,想必出来得很急。   古往今来当夫子的,抓起学生小辫子,那叫一个一心二用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在废太子那里受到教训之后,傅寒也更加谨慎地观察帝王动态。   于是,当他看见孟岽庭急着进了花乐楼之时,只觉得五脏六腑齐齐灼烧,愧对天地愧对先帝,手指颤了两下,握紧了掩藏失态,转眼铁面霜寒。   陛下他在走废太子的老路!   傅寒身姿如松地站在花乐楼斜对面,格格不入,仿佛站在墙下等□□的学生自投罗网的严厉夫子。   以陛下的耳目,肯定能发现他等在这里。   与此同时,花乐楼,一间安静清雅的房间里,孟岽庭和一名坐没坐相的慵懒男人交换完情报,正欲离开,李霄征突然靠近耳语了一阵。   孟岽庭:“……”   嘶,孟岽庭感到一阵耳朵疼。   傅寒绝对是大臣中最没有眼色的人,天天逮着他念一堆仁智礼义,表假模假式的“忠心”。   李霄征大胆提议:“不如走窗户?”   太傅一个老头,连正门都看不住,别说他们飞檐走壁出去了。   孟岽庭站在廊上,这里正好能看见傅寒的位置,他嘴角扯了下,一字一句道:“朕只走正门。”   李霄征:“……”这不没事找事么?太傅逮的不就是你这种老实人么?   李霄征腹诽,忽然明白过来——傅寒没有找人把花乐楼围得水泄不通让陛下难堪,只孤身在正门守着,陛下便只能走正门。   君子之信,心照不宣。   陛下果然是陛下……信义上不能输。   李霄征:“那要告诉傅大人陛下您没有——”   嫖么?   孟岽庭从容下楼,充耳不闻。   李霄征闭嘴,是了,他们陛下的性子,宁可上赶着挨骂,也不愿多做解释。   而且他们跟太傅不对付,更不能将他们近期的计划泄露出去。   李霄征适当表露出一点臣子对陛下遭遇无妄之灾的忧心,他忧心忡忡地抬头,发现孟岽庭在看着他。   只一眼,李霄征便懂了。   ——这锅他背。   陛下怎么会上青楼,来嫖的人是他,是他非要把陛下拖来的。   孟岽庭不乐意花时间听傅寒啰嗦,先帝都没说过他几句,他更不屑跟废太子用一个夫子。   他带好背锅的李霄征,正欲下楼,下面忽然一阵异动。   花乐楼大门口,突然闯进三个蒙面女子,皆以白纱帽覆面,看不清脸,气势汹汹地杀进来,一看就是来找负心汉算账。   孟岽庭看清为首之人的眉眼,刹住脚步,揪住视死如归前往太傅那里自首的李霄征。   更好用的替死鬼来了。 第7章   傅星河带着明絮明枫杀到青楼,目光淡淡地扫过这一群封建败类,朱唇轻启:“搜。”   明枫目光转向二楼的某间,视线转过走廊时,顿了一下,与一黑衣英挺的男子对上视线。明枫皱了皱眉,直觉这两人武功高强,不知身份。她踩着一张茶桌飞上二楼,抬脚踹开门,揪出一个衣不蔽体的文弱男子。   李霄征被蒙面女扫到时,紧张了一下,生怕她认错人,一言不合把他和陛下当奸夫揪下来。对方是练家子,他下意识挡住陛下,却发现孟岽庭眼神盯着下面为首指挥的女子,面露思索。   王逍白斩鸡似的身材还不够明枫发挥武功,轻易地就被扔到傅星河面前。   在场的烟花女子“啊”一声捂住眼睛,看似害羞,实则一个个透过指缝看热闹。   王逍身上还留着一片吻痕,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拉好衣服:“你们是谁,竟敢在天子脚下放肆!”   “天子脚下?”傅星河嗤笑一声,声音好听,如珠玉撞金,“圣上日理万机,尔等却沉迷酒色,可对得起天子脚下安稳富庶?依我看,当把你一脚踢到西北开荒感受治大国不易。”   好一张嘴!楼上的李霄征盯了一下他家陛下来不及换的五龙金靴,差点笑出声。   这姑娘谁啊,对陛下崇拜还挺深,要是知道日理万机的天子就在这上面会是怎么反应?会不会把天子一块骂一顿?   李霄征还没有听人当面骂过孟岽庭,不对,有人骂过,但他已经死了。   面对好友揶揄的目光,孟岽庭只想把靴子塞进他嘴里。   傅星河说了一句,便矜持地闭嘴了,示意明絮拿出一张纸当众念出。   “王家二郎,谦润端方,学富五车……今日一见却是白日宣淫、愧对孔圣,此乃婚书欺诈,故而无效。”   傅星河接过话头,声音不疾不徐如沐春风,依然用那种给顾客办理入住的体贴声线,“各位作证,我傅星河与你退婚,从今往后再无干系。”   明枫把从宓丁兰屋里偷出来的大红婚书撕成两半,扬到空中。   说到这里,众人才明白,今日也是一场“原配”捉奸戏码。只是这原配,还未过门。   “未出阁的女子上青楼,伤风败俗不守妇道。”   “婚姻岂是儿戏,父母之命……”   “她就是傅星河?我听说她……”   议论声传进耳里,王逍终于反应过来,暴跳如雷:“你是傅星河?果真和传闻中一样,嚣张跋扈不守妇道,知道你为什么顶着太傅之女的名头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说着王逍笑起来,一副施舍模样:“京城除了我王逍大度,谁愿意娶你?现在给我磕头道歉,叫三声爷,我还能当没发生过。”   说到底也是太傅之女,他们王家还是想攀这门亲戚,正妻无才无德,多纳小妾就是。   热闹也让人看了,王逍脸皮厚起来,方才在屋里刚要提枪上阵就被揪下床,办事之前他喝了点“药”助兴,此时看着傅星河白纱覆盖的曼妙身段,愈是白净愈让他心猿意马,目光淫|邪,觉得那旁边两个小丫头也不错,陪嫁当通房。   王家自诩书香世家,内里却全是草包,宓丁兰着急在选妃前把傅星河嫁出去,不知是让谁蒙骗了。   王逍涎着脸靠近傅星河,伸手去掀面纱,“不如今天先掀个盖头给大家伙瞧瞧。”   旁边有人吹起口哨。   傅星河弯了弯眼角,她可算知道王家为什么会派李管事来,感情一家人都是这样没脸没皮。   古代女子为抛头露面为耻,王逍铁了心要一起丢脸,“盖头”都让他掀了,还怕傅星河跑了?   傅星河却没什么感觉,只嫌弃王逍那双油腻的猪爪子,她一把抓下头纱隔着一层布把王逍的手打开,顺便把帽子都丢了。   “滚。”傅星河微笑着道,她上下扫了一眼王逍,捂住鼻子,“壮阳药别买下三滥的,熏到路人了。”   傅星河自从在暴君身边醒来后,眼前便多了一个隐形系统,提示她防范各种毒物,她在王逍身上看到一个透明标签,上面显示【轻微毒性】。   这种地方,还能是什么药?   王逍一张脸顿时涨红,猪肝色,耳边响起一阵嘲笑声,他想要抓傅星河的手,却被明枫抽剑拦住,他忌惮明枫的武功,气急败坏,余光看见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想也不想,拎起来泼出去。   滚烫茶水泼成一道横弧,一半往傅星河身上,一半往明枫身上。   傅星河想也不想,伸手挡了一下。古人袖摆长,她正好把洒向明枫的茶水也拦了下来。   手臂上传来几点一闪即逝的痛意,傅星河晃晃手扇凉,顶多起几个水泡,不碍事,遂背到身后去。   明絮准备替小姐挡水的动作愣在那里。   明枫眸色一深,迅速滑过什么。   傅星河没顾到两个小丫头的惊诧,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不少新来的服务生和前台会被客户刁难,傅星河作为领导,习惯将那些不知所措的小女生挡在自己身后。   她瞄了一眼两米开外的另一个茶壶,很好,蒸汽升腾。   她脚尖微动,手刚抬起,就仿佛有人提前得知了她的意图一样,从后面压下了她的手。   傅星河一愣。   她转过头,看见满面寒霜的傅寒,顿时噤声。   娘哦。   “爹……”   傅寒好好地站在外面等陛下,突然里头闹了起来,但他并不关心,只耐心等着,在马路边他离得远听不清声音,直到有人经过他身边说——他女儿在里面退婚?   他只道是孟岽庭逛青楼,谁知自家女儿更出阁,马上就忘了孟岽庭的事,冲进青楼,手里没有家法,左右寻了下也没有竹竿戒尺。   傅寒怒不可遏,却在王逍说话的时候停了下来。   儿女婚姻都是夫人操办,傅寒没有过问,王逍他远远见过一次,就是一普通书生,谁知天天浸淫青楼,这种人家如何能嫁!   但是无论王逍怎么可恶,傅星河她一个女儿家也不能跑到这里闹事!   孺子不可教也!   傅寒气得胡子倒飞,他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眼高手低,四处闹事,干脆让她出家当尼姑算了!   可当他看见傅星河替明絮挡茶水时,眼眶一颤,受到极大的冲击。   不夸张地说,这是傅寒第一次见傅星河有恻隐之心。   好像也不是无药可救?   傅寒见傅星河要以牙还牙,上前按住傅星河的手,扫视全场,上位者的气势迫人,对王逍道:“我女儿已与你退婚,再动手动脚老夫对你不客气!”   王逍脸色变青:“岳父大人、不,太傅大人,有误会……”他娘可是花了大价钱打点媒人和传播名声,这也是他拒绝退婚的原因。   他以为这事稳了,傅星河嫁不出去,他捏着鼻子接手,以后泰山还不得多多提拔他。他敢对傅星河大呼小叫,也是她娘打听过了,傅家家训刻板认死理,没有退婚的先例。   全场鸦雀无声。   父爱如山,傅星河有点感动。   傅寒气得声线发抖:“我现在手上没有家法,晚上回去再教训你。”   家法?!   傅星河听说过傅家的家法,手心瞬间疼起来了。   傅寒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冷着脸甩袖离开,“还不快回去!”   傅星河从善如流地跟上,余光忽然注意到二楼上的两个人。   “……”   怎么哪哪都有暴君?   两人目光交汇,孟岽庭冷肃的视线直直钉在她脸上。傅星河心里起的猜测一下子灰飞烟灭,暴君这张脸这神色,一看就不是出来嫖的。以暴君守身如玉的坚持,上青楼她还要担心孟岽庭反被姑娘嫖了……   艹,她担心暴君干什么,不如想想怎么躲过家法。   傅星河思维跑偏,脸上倒也看不出心虚,她转过视线,心跳慢慢缓下来,看样子暴君也没有认出她,这一出闹下来,她名声坏了,嫁不出去最好。以后就是神仙日子了。   李霄征感叹了一声,傅小姐的作风真不像傅寒教出的女儿,也幸好有傅小姐冲出来挡刀,太傅忘记孟岽庭的事。   他见孟岽庭的目光盯在傅星河腰上,有些迷惑。李霄征了解孟岽庭,他家陛下绝不会轻易对女人起兴趣。   孟岽庭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没说什么。   他清晰记得那晚奸细的腰身弧度,但他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量女子的腰身验证,思及此,孟岽庭目光嫌恶地握紧了栏杆。   等他抓到那个奸细,必要她尝遍崬王府酷刑。   ……   出了花乐楼,空气都清新了,傅寒去翰林院主事,傅星河自行回家。   “小姐,她……”明絮欲言又止。   明枫替她把话说完:“来时我就已经看见了傅大人在青楼外等人,但是我没有提醒小姐。”   “什么?”   傅星河嘴边噙着的笑意一凝,攥紧了手指,傅寒竟然一开始就在外边……   明枫低头沉默不语,傅小姐果然生气了,她心冷面冷,只做傅小姐吩咐之内的事,像是突然撞见傅寒这事,不在她的受理范围,所以她懒得提醒,此时却莫名产生背叛朋友的愧疚感。   朋友?她竟然想跟傅星河做朋友,但是看傅星河生气的样子,恐怕也做不成了。   傅星河注意到明枫的沉默,松开手指摇了摇:“我不是生你的气。”   明絮心直口快:“那还有谁?”   傅星河虚弱微笑:“一个狗男人。”   看着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明絮,傅星河眸色渐深。   难怪她爹怎么来得那么及时!   傅寒是来抓孟岽庭的,孟岽庭却在楼上看戏,她爹的双重怒火全冲着她来!   原主坑暴君一次,她替他挡枪一次,扯平了。   明絮反应了一下,她们刚才遇见两个认识的男人,其一是老爷,自然不可能,其二是婚事刚告吹的姑爷。   明絮恍然大悟,是姑爷!   不对,是王逍那个狗男人气到了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明絮:我真相了。 第8章   傅星河乖乖地在傅家大门等傅寒回来。她发现在婚事上,傅寒比宓丁兰更容易说通。   宓丁兰正在庭院里摆弄一棵金橘树,闻声抬起头来:“老爷?可是在宫中又……”   被皇帝针对的日子不好过,傅寒每回这样怒气冲冲地回来,保准是和陛下政见不合。   傅寒这才想起自己在青楼门口堵皇帝陛下的事,想到家里这桩丑事被陛下看了个一清二楚,顿时老脸一拉:“看看你们娘俩干的好事!”   宓丁兰目光询问地看向女儿。   傅星河对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傅寒见二人眉来眼去地不说话,自己一股脑儿把今日青楼发生的事情说了。   宓丁兰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在傅星河胳膊上拧了一下:“你是要气死我啊!娘是心急了一些,但王逍那种人,你告诉娘,我岂会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   “现在闹得举城皆知,以后谁哪个媒婆还敢上门!”   俗话说,高门嫁女,放眼京城,比傅寒官大的寥寥无几,门当户对的不敢跟傅家联姻,跟傅家常来往的都知道傅家女儿的秉性,一个嚷嚷着非皇帝不嫁的人,谁还敢娶?只能往下找,或者往京外找。   可是宓丁兰又怕傅星河远嫁吃苦。   傅星河一听就乐了,“娘,长幼有序,哥哥都还没娶妻呢。”   宓丁兰一听更愁了,大儿子非要当武将,她本想等武举过后再给傅云旗安排婚事,但现在看这情况,朝廷不可能让傅云旗在京谋个一官半职了,难不成真要送傅云旗去边疆从无名小卒当起?   傅寒见着没心没肺的女儿和一脸忧愁的夫人,深呼吸了下,严厉道:“亲事就到此为止,夫人暂时不要操心了,等明年去江州找吧。”   傅寒祖籍江州。   比起书中的结局,傅星河一边觉得就此远离京城养老挺好,对她对傅寒都是好事,一边看着颓然的傅寒,有些唏嘘。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其他人眼里,傅寒站队错误,下场该是如此。   傅寒生气的时候板着脸,比傅星河学生时代任何一个老师都要凶,他瞪着傅星河:“明明有其他解决办法,你偏要去青楼闹,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罚你。”   傅星河被他说得心虚,确实有其他办法,但都不如闹一出的效果好,她敛下眉眼:“请父亲责罚。”   宓丁兰一听就急了,护着傅星河道:“此事因我而起,是我给女儿找了一门不靠谱的亲事,老爷要动家法冲我来!”   傅星河示意明枫拦住宓丁兰,自己跟着傅寒去祠堂。   “老爷!”宓丁兰哀求道,“以前那么多次都忍了,又不差这一次!”   傅寒道:“这话我听得都羞愧!”   傅家列祖列宗都是读书人,傅星河跪在蒲团上,深深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低。   傅寒从供桌底下抽出一把戒尺。   一把带了倒刺的戒尺,抽上去血肉模糊。   “傅家子孙行为不端者,男二十,女十。”傅寒森严道,“伸出手来。”   傅星河颤巍巍地张开手心,闭上眼睛。   啪。   掌心瞬间火辣辣地疼,但还在忍受范围内,没有出血。   “这一下,惩戒你做事邪谬,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同样是去青楼抓人,傅寒选择远远地在外等,傅星河则直接冲进去了,丝毫不顾及名声。   傅星河尽力把手掌摊平:“是。”   她等了等,戒尺迟迟没有落下第二次。   傅星河抬头看,发现傅寒已经把戒尺收回去了。   “回去让你娘给你抹点烫伤膏。”   “嗯?”傅星河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腕上有几处红斑,是帮明枫当热水烫出来的,没有起泡,顶多摩擦衣物时有点疼,她便没去管。   傅寒估计是看见了这一幕,算她将功折罪。   “谢爹爹关心,不疼。您要是还生气就继续打我,气结于心,对身体不好。”傅星河忽然有点担忧,傅寒上朝被孟岽庭针对,下朝被女儿折腾,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傅寒语气缓和:“那倒不至于,你起来吧。我知道你现在不怕被打,也有本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记得你是傅家人。”   傅星河眉心一跳,听明白傅寒的意思是让她低调一点,现在外面多少人想抓傅家的把柄。   “宰相肚里能撑船,爹,朝上的事您看开一点。”傅星河抿出一个小辈的微笑,揽着傅寒的胳膊不太熟练地撒娇。   “去用晚膳。”傅寒脸色一僵,显然原主从没对他说过贴心话,他不太适应。   宓丁兰知道傅星河就被打了一下,关心之后,毫不犹豫把她禁足了。   再过十日就要选秀,这次选秀相当匆忙,孟岽庭只想在太后归京之前选七八个秀女,堵住太后的唠叨,因此流程极快,拨的银子也小气。   为了防止傅星河贼心不死,在选秀前闹出事来,宓丁兰对她严加看管,一日三餐都要见到人。   傅星河顶着这莫须有的罪名,被困在一间屋子里,简直笑不出来。   这就是天选之子的光环么?他上青楼挨打的是她,他娶老婆禁足的是她!   宓丁兰看着她的神色,道:“看看你这样子,家里几天就呆不住,去了宫里,那就是几十年、几千几万天,你受得住吗?”   傅星河商量:“我不出大门就好了。我能在选秀闹什么事啊?”天天待在卧房也太严格了。   宓丁兰:“你连青楼都敢去,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傅星河:“……青楼大门又不上锁。”   宓丁兰:“那真是亏了宫门有侍卫把守。”   等午膳终于用完,宓丁兰回去歇着,傅星河松一口气,叫来明枫和明絮,“我打算做点生意,但我不太好出门,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   她拿出推敲了好几遍的“商业企划”,又琢磨了一遍。   古代商人地位不高,但是有钱,自在。傅寒两袖清风,还经常接济穷书生,家里靠俸禄和先皇的赏赐吃饭。   暴君是不可能给傅寒赏赐了,等一家大大小小回到江州,要立稳脚跟哪里不需要花钱。退一步说,傅星河自己要有钱,等她腰缠万贯,包一个小白脸演戏应付父母,就不用担心盲婚哑嫁了。   傅星河算盘打得响,就是手头差一点启动资金。   傅家生活相对节俭,原主好面子,每回去哥哥们屋里搬点古玩书籍去卖,去亲娘那里再讨点私房钱,才能在京城一众贵女前不输排场。   她学不了原主,只能自己想办法。   傅星河语言天赋强,专业是外语,此时发挥不上用处,不由叹气,她要是工科生就好了。   运河被废太子搞得乌烟瘴气,百废待兴,傅星河是想做这个生意的,不仅要买商船,还要在两岸开酒楼。   她最近被禁足,干脆清点了一番首饰衣服,能卖的全卖了。   这些东西不符合傅星河的审美,而且她厌烦往自己身上捯饬几斤重的衣饰,留着也是压在箱底,不如换成真金白银。   “明枫,这件事我不好出面,你是自由身,与傅家没有牵扯,交给你行么?赚了你抽成,亏了算我的。”   明枫愣住,她以前经过青楼那事,傅星河心里该防着她。   傅星河坐在太师椅上,但是脊背始终挺拔,一刻不曾往后靠,“我说过,你不是我傅家的仆人,随时可以走。我安排的事你办好了就行,至于我爹突然出现,并不在我吩咐你的事情当中,我自己担着。”   傅星河与明枫对视:“但下一次,你会提醒我么?”   明枫只觉得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清澈透亮,投过来的眼神却承载不可忽视的重量,把她从飘飘荡荡的失忆状态拽到了地上,她脱口而出:“会。”   为主子效力的感觉明枫并不陌生。   明枫不记得太多,直觉她之前做的事牵系天下,帮傅星河跑腿做生意,碍不了前主子的事。   傅星河叮嘱道:“不要轻易露面,自保为上。”   她还记得明枫似乎在躲着什么,虽然她失忆了连躲谁都忘了。   啧,惨,要是她哪天失忆忘记自己要躲着暴君,不小心凑上去岂不是死无全尸。   当皇帝的都杀人不眨眼。   傅星河眼里不由得带上深切地同情。   明枫眼眶一沉:“我定当竭尽全力。”   傅星河笑了,“谢谢。”   傅家的动作绝对在暴君的监视之中,不想招人眼球,傅星河只有借助武功高强的明枫。好在,她和明枫真的有缘。   傅星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傅家书多,她躲进书房,慢慢了解这个时代,日子倒也不难熬过。   明枫出门办事了,傅星河坐等收钱,等傅寒辞官归乡,她又是一条好汉。   直到选秀名单出来,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傅家上空。   傅星河人都傻了。   为什么会有她?傅家不是早就打过招呼,说她身体薄弱,不能伺候皇帝,在第一道关卡就把她剔除么?   面对四道齐刷刷的怀疑目光,傅星河急忙撇清道:“不是我干的。”   她不要命了?   傅星河慌了一瞬,复又冷静下来。皇帝讨厌傅家,不可能选她进宫互相膈应。   除非孟岽庭丧心病狂,非要把傅寒的女儿招进深宫囚|禁,牵慑傅寒。   傅星河立马把这个可能性否决,暴君之所以是暴君,就暴躁在他不会这么拐弯抹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营养液,怕感谢名单影响阅读体验,所以我就不在文末列出,谢谢大家,鞠躬。 第9章   选秀流程又急又催,最终名单一下来,傅寒都没有运作的时间。   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傅星河轻笑一声,要是让她知道谁在搞她……   “你是不是在偷笑?”傅云霄似乎寻到了什么证据,指着傅星河的嘴角嚷嚷道。   闻言,全家人都往傅星河这边看过来,一副“果然如此”“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迟早会后悔”的痛心模样。   傅星河嘴角一僵,啧,她的职业微笑真得改改。   她低声对傅云霄道:“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待,等选秀结束,我证明自己,你给我道歉。”   傅云霄:“呵,怎么道歉?”   傅星河言简意赅:“钱。”   “庸俗。”傅云霄搓手,他早就知道母亲经常给傅星河私房钱,想必一定攒了一堆:“你落选并且选秀期间安安分分不引起陛下注意,我给你二百两,反之,你给我二百两。”   “成交。”傅星河眼角一弯,她现在穷得一批,正需要二哥慷慨解囊。   选秀就在两天后,宓丁兰请人给傅星河培训礼仪,定制衣物,苦口婆心地劝她:“在宫里要低调行事,不要与盛家小姐拌嘴,惊扰圣驾……”   傅星河漫不经心地应着,皱了皱眉:“我要不要画个浓妆?”   万一、万一极端情况下,不小心被孟岽庭碰到,捏一手粉霜,总比让他觉得这皮肤触感熟悉好。   傅星河身材高挑,不是小巧玲珑的类型,唯独这张脸肤如凝脂,细腻透白,比剥了壳的鸡蛋还水嫩,如果暴君心思够敏锐,就会发现端倪。   宓丁兰差点晕倒:“你还想怎么吸引陛下注意?我刚才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   她气得坐在美人榻上,给傅星河整理新衣裳,忽然觉得床褥之下有东西,掀开一看,是一本风月话本。   她随手一翻,一眼看见书名《风流王爷俏女贼》,还有一行小字简介,女贼是如何靠特立独行吸引了王爷的注意,让他欲罢不能……   其中就包括女贼惯会乔装改扮,每次见面必然妆容一新,从不重复。   宓丁兰心情复杂:“尽信书不如无书。你心里果然还是想着的……”   傅星河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本书,闭了闭眼,跟她娘保证:“我不会让自己选上的。”   傅寒虽然对朝廷新政颇有微词,对皇帝手腕凌厉不太赞同,却也没说过什么坏话,侧面反映出对孟岽庭的认可。这说明孟岽庭不至于无聊到把人家女儿娶进宫,他对傅家的态度是“眼不见为净”。   傅星河抬手把那本书扔了,又对宓丁兰说:“母亲不觉得我这屋里少了什么?”   宓丁兰环视一圈,方才忧心忡忡没注意,认真一看,才发觉这屋里干净整洁了许多,傅星河喜欢的盛装绫罗、繁复金饰都不见了。   傅星河:“我都收起来了。”傅家有着统一朴素的审美,欣赏“竹、梅”的清隽高雅,而原主在傅家是一朵奇葩。   宓丁兰毫不吝啬地夸奖:“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女儿这样就最好看。”   听其言观其行,宓丁兰以前隔三差五就要听傅星河信誓旦旦的保证,她早就不信了,如今见到她衣食住行的变化,终于有了一点踏实感。   她女儿长大了。   ……   孟岽庭对选秀不甚在意,宫中也没有女眷主持,一切从简。当选秀大典进行到尾声了,一群秀女翘首以盼,等待陛下钦点,他还在御书房里批奏折。   太监来报了两次,孟岽庭理都不理,李霄征站在门口揶揄他娶媳妇都不上心,又拿出太后来压人,“太后出发去慈寿寺前,对臣诉苦,说她老人家眼看就要五十大寿,一个儿媳妇都没有,身为太后,还不及城外老妪,病了有儿媳端汤。”   “太后担心她选的不合陛下心意,让陛下自己操办。若是等太后回来,后宫里塞几个谁,可都不一定了。”李霄征回忆了一下,“太后有两个侄女……”   “行了。”孟岽庭甩下笔,尽管他不愿意宫里多一群惹是生非的女人,但是比起太后选人,他宁愿自己选几个安分的。   前朝后宫距离甚远,孟岽庭走这条路有些不耐烦,忽地觉得后宫有个主持大局的妃子也好,把这些事都推给她去做,没事不要烦他。   这个人选他要好好挑。   孟岽庭步伐极快,他向来懒得在这件事上多耗一刻。   “李霄静没来吧?”孟岽庭随口问。   李霄征苦笑:“身体不舒服,来不了。”   孟岽庭这样子一看就是活脱脱的渣男,全后宫都要守活寡。李霄静是他亲妹妹,少女怀春芳心暗许,如果进宫注定要伤心。   孟岽庭愿意提一句,是看在与李霄征的手足情分上。   李霄征了解孟岽庭,只能让妹妹“身体不舒服”,远离薄情郎。   李霄征想了想,忽然提了一句:“陛下记得太傅家的千金吗?”   “嗯。”   李霄征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觉得比起自家多愁善感的妹妹,傅小姐这个敢闹的性格更适合孟岽庭。   他多想看见孟岽庭为女人头疼的一幕,该!   可惜,可惜她是太傅家的女儿,孟岽庭推行新政势在必行,无论傅家人多优秀,他不会多给一个眼神。   ……   正主不来,一群秀女只能尴尬地按着流程走,弹琴作画背女戒……媚眼抛给老天看。   傅星河起得太早都有些困了。   无论是哪项考核,她都居于下游,保持倒数第二的稳定水平。   太阳逐渐移到中天,照在殿前的一片空地,日光让人昏昏欲睡,心浮气躁,左等右等皇帝不来,周围只有品级不高的宫女太监,有些开始端不住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傅星河,我看看你在写什么。”   桌前一张纸被猛地抽走,傅星河抬头看向来人,她不认识,但是凭直觉是盛白露。   盛白露是原主的死对头,同样是出身书香世家,免不了处处被比较。原主一肚子草包,自然是比不过,更让她讨厌盛白露的原因是,全京城只有她和盛白露两个人,敢当众扬言非皇帝不嫁。   这下好了,完全是摆在明面上的情敌,争锋相对,不死不休。   纸上是默写宫规,大家内容都一样,盛白露就是故意挑事。   盛白露假惺惺地浏览了一下:“太傅大人亲手教导,想必星河你练得一手好字——”   她见过傅草包写的字,又大又丑,结果她一低头,看见一手娟秀小楷,虽然不出挑,但也过得去。   盛白露噎了一下,难道是为了选秀刻意练的?   果然心机深沉。   随即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将卷子传阅给其他人,“你看看她,连储秀的储字也能写错!”   傅星河心里一跳,谨记不能跟盛白露斗嘴的教诲,只微笑地看着她:“令尊没有告诉你,考场不能舞弊?”   傅星河趁她怔愣,眼疾手快抽回自己的考卷,压低声音:“也是,翰林大人没有当过主考官。”   盛白露最恨傅星河提及家世,跳脚道:“我已经放下笔,如何能作弊!”   傅星河挑了挑眉,安静地坐下,并不理她,心里开始觉得这粗制滥造的选秀也有弊端,一点都不庄重,盛白露才敢在这里闹事。   傅星河别的不怕,就怕盛白露嚷嚷她的“错别字”,被有心人听见。文友会之后她已经竭尽全力背诵繁体字的结构了,但下笔时总忍不住顺手带出简体字。   盛白露见傅星河今天怎么刺激都不生气,还淡定从容地品茶,反倒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不由恼羞成怒。   傅星河抿一口茶,余光瞧着对方愤愤的眼神,对盛白露绽开一个职业微笑。相逢一笑泯恩仇什么的,紧要关头她不介意怂一把。   论笑容亲切友好程度,傅星河从未失手。   盛白露愣了一下,甩了甩脑袋,双手紧紧攥成拳。   她清晰地意识到,傅星河变了,还学会了迷惑人心,她马上产生一种被甩在后面的恐慌感。   傅星河怎么会这样笑呢?连她看了都晃眼……   盛白露脑筋一转,恍然大悟,她拔高声音:“听闻你月初去了趟青楼,亲自跟王公子退婚,那里面的姑娘笑得可娇俏?你去了一趟,笑得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盛白露皱起眉头,状若关心:“过犹不及,星河你不必为了王公子那渣滓,故意学青楼妓子放荡揽客的笑容,女子笑不露齿,还是矜持些好。”   盛白露一席话,既提醒了大家傅星河月初还有婚约在身,又强调了一遍她去青楼的出阁举止,最后攻击她笑得放荡。   一言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看向傅星河的脸,似乎想看看妓子是怎么笑的。   傅星河冷了脸色,想起前世一对夫妻办理入住时,两人正在吵小三出轨的事,那位太太看见傅星河的职业微笑,抬手甩了一巴掌过来,非说傅星河在看她笑话。   同样的笑容,世人有各种各样的解读,傅星河很难再因此动气。   她闭了闭眼,想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处理这对夫妇的——他们被拉入所有星级酒店黑名单。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报仇不晚。   傅星河摩挲了下指腹,睁开眼睛又是一片坦然,眼里星河潋滟包藏天地,任由他人怎么打量,回视众人眼里带着一丝慈悲。   众人一惊,恍惚间以为自己和庙里的菩萨低眉对视,纷纷惊诧地收回冒犯的视线,哪里能联想到勾栏院。   收卷的宫女临近,盛白露回到自己的位置,隐隐觉得自己落於下风,余光看到一块石子时,气得一脚踢开。   石子滚了滚,正好滚到宫女脚下。   “嘭——”傅星河手腕被人一撞,茶杯落下,半盏茶水泼开,前襟和卷子都湿了一片。   “奴婢该死……”撞到傅星河的宫女白了脸色,匆忙下跪。   “没事。”   傅星河心里一喜,在场还有太监,她衣服湿着自然要去换。只要她磨蹭一点,暴君就见不到她。   傅星河看着暗暗得意的盛白露,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盛白露眉头一皱,傅星河该不会是想趁机衣不蔽体地勾引陛下?毕竟这个时辰,陛下应该正在来的路上。   她马上紧张起来,“我陪你去!”   傅星河无语,委婉拒绝,你跟着我可能会错过暴君。   盛白露亲热地挽着傅星河的胳膊,灵光一闪,又拾起墨迹晕开的卷子,夸张地竖起来,两只手捏着一角,大口吹气:“要赶紧吹干。”   水渍瞬间沿着纸面往下淌,将整张卷子晕得面目全非。   足足两臂长的宣纸,张开几乎能遮挡全部视线。   傅星河任由盛白露折腾,脸上挂上真心实意的笑容,盛白露最好帮她把卷子吃了。   盛白露“哎呀”一声,意在全方位展示傅星河的错字,笑得开怀:“都花掉了。”   傅星河比她更满意,声音却十分愁苦:“那可怎么办?”   盛白露放下卷子:“我们先去更衣。”   傅星河正要收起笑容,伪装无措,白纸落下,孟岽庭赫然在前。   傅星河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僵住,一瞬间脑子空白。   孟岽庭他……看了多久?   而盛白露早就呆了,脸颊红了个透。   孟岽庭目光冷漠,瞥过这两人,宣纸落下时,一个眼神恶毒,一个笑得灿烂,各个心口不一。   蓦地,孟岽庭脚步一顿,目光扫过那些晕开的字迹,锋利的视线仿佛要将宣纸灼透。   “是你。”   傅星河心头狂跳,倏地垂下头,仿佛刀口抵在了脖子上,附近的血流都凉了。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都以为傅星河得罪了陛下,心里忙不迭想着刚才有没有和傅星河搭话,怎么撇清……   盛白露慌了一下,但发现孟岽庭并不看她,傅星河捏着裙边的手指节泛白,一下子明白罪在傅星河,自己是安全的。她跪在一旁,眼神痴痴地盯着长身玉立的孟岽庭。   她心里有点得意,她两都没及时对陛下行礼,陛下对傅星河发难,而放过她,是不是……是不是有意维护她?   盛白露耳根子悄悄红了。   孟岽庭眼神落在傅星河的指节上,嗤笑一声:“怕了?那你跑什么?”   周围人:??   这两人什么关系?   傅星河摸不准孟岽庭到底说哪件事,把头压得更低,诚恳道:“臣女有罪。”   孟岽庭:“只生一个好?朕给你养老?”   周围人:???   傅星河:“……”   连、连皇子都商量好生几个了?   养老是什么意思?有资质让陛下养老的,可不是只有太后?   难不成是暗示封后?! 第10章   傅星河头皮发麻,她原话明明不是这样的,暴君理解得还挺透彻。   她略一想,便知道栽在简体字上面了,孟岽庭太精了,字都糊成一团还能被认出来。   还好,还好,不是另一件事。   这也给她敲响了警钟,绝对不能在孟岽庭面前露一丝马脚。   绝了,等会儿她出宫就离开京城。   傅星河俯身认错:“臣女有眼无珠,胡言乱语,请陛下恕罪。”   孟岽庭:“朕明日跟太傅商量一下你的提议如何?”   傅星河:“……”不如何,太傅自己就超生了。   她看出孟岽庭存心讽刺她,暗骂他无聊。   孟岽庭看着这个低眉臊眼的傅星河,不信她真害怕,那天她一定是认出自己的声音来了,否则怎么会跑。   他去过几次太傅府,傅星河认得他不奇怪。   如此说来,上次在青楼,傅星河也看见他了,还视若无睹。   胆子大得很。   “装什么?站起来。”   傅星河抿了抿唇,按照书上说,暴君性格阴晴不定,她都被看穿了,装过头了反而惹怒对方。   她轻快地磕了头:“谢陛下宽宏大量。”   在场的,除了李霄征都一头雾水,不知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孟岽庭不耻她投机取巧,但是看见傅星河抬头,露出一个笑容,一如初见灿烂,突然不想说她什么了。   扫视了周围一群秀女,孟岽庭大步走上主位,明黄色的龙袍带起一阵风。   太监总管福公公适时呈上一本名册,“陛下请过目。”   李霄征握着刀,侯在孟岽庭身侧,也好奇这位兄弟会如何选妃。   脸?家世?琴棋书画?   孟岽庭接过名册,右手翻开一页,余光瞟了一眼傅星河,突然想起刚才搁置审议的一本奏折。   釜底抽薪。   看见傅星河就想起这个。   孟岽庭眉毛一挑,忽然对那本奏折有了更好的处理办法。   哒——选秀名册被合上抛出去。   福公公提了一口气,陛下别是又反悔了!   他目光顺着名册转动,却发现名册被人稳稳接住了。   孟岽庭把选秀名册扔给傅小姐了!   什么意思?   在场人想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的想法是——扔东西当然是为了砸人,最好砸个狗血淋头,傅星河太没眼见了,居然还敢接。   李霄征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若有所思。说好的下次见到那个“书生”先打八十大板呢?他家陛下是不是选择性忘了?   这可新鲜了,孟岽庭什么时候这么大方。   傅星河下意识觉得花名册是抛给她的,顺手就接了。   可能暴君就是想把她当丫鬟使,好报文友会一纸之仇。   她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存在感,她来之前,特地让明絮给她化了一个平淡的妆,没有给容貌增色,反而掩盖了三分灵动。   孟岽庭盯着她:“不笑了?”   方才用宣纸挡着,不是笑得灿烂万分,好像墨迹花了是天大的喜事。   傅星河挤出一个微笑,半分看不出勉强。   孟岽庭颔首,不走心地夸了两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人够狠,跟太傅完全相反。   笑容够灿烂,比其他人都顺眼。   既然如此——孟岽庭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似乎在学傅星河的职业假笑。   傅星河心里升上不好的预感,不敢置信地回望——   只听暴君一字一句道:“朕封傅星河为倩贵妃。”   无数道刀子似的目光集结到傅星河身上,似乎要挖开皮肉,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   后宫真的没女人了!   连傅星河这种草包都能封个贵妃!   贵妃仅次于皇后一级,而陛下今天显然不会直接立后,所以,傅星河直接被封到了最高品级。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期待——贵妃给的如此随便,岂不是她们也有机会?   傅星河僵在原地,连谢恩都忘了。   福公公对后宫第一位贵妃娘娘充满慈爱,陛下终于娶上媳妇了。见傅星河高兴傻了,福公公低声提醒:“倩妃娘娘还不快领旨谢恩。”   傅星河脑内乱七八糟的,一下子联想到自己未来五十年居于深宫,战战兢兢隐藏身份,生平首次想弑君。   孟岽庭觉得她的反应十分有趣,挑了挑嘴角,又抛下一道惊雷。   他站起身,看着底下环肥燕瘦,目光淡淡:“朕国事繁忙,选秀之事便由贵妃全权负责。”   傅星河被孟岽庭的操作秀得头皮发麻。   福公公也是没眼看。   知道陛下厌烦选秀,那也不至于选个贵妃就走吧?   孟岽庭是真打算走了,那边还有一堆奏折没批,经过傅星河身旁时,还添了一句:“辛苦爱妃了。”   “我全权负责?”傅星河突然开口,着重强调“全权”二字。   “不懂的地方请教福公公,给你留着。”孟岽庭说完,大踏步离开,毫不留恋。   陛下一走,傅星河一下子鹤立鸡群般显眼。   谁也想不到,方才她们还嘲笑“学青楼妓子卖笑”的草包,一下子成了她们求着的对象。   峰回路转闪了腰。   李霄征跟上孟岽庭的脚步,也在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好差事。贵妃娘娘这选出来的,可不都是亲派。   傅星河却不觉得差事好,先不说孟岽庭突然授命,她根本不知道哪家姑娘和傅家交好,其次,她也不敢这样明晃晃地拉帮结派。   最重要的是,刚才孟岽庭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告诉她:“贵妃选出来的人,贵妃负责到底。”   意思就是她还得终生负责制,谁搞事都赖她。   孟岽庭目的明显——他懒得管后宫,选点人堵住悠悠众口,而傅星河是那个管理员。   有一瞬间,她想给孟岽庭选一堆丑女。   稍后她便冷静了——丑女孟岽庭不想睡,那她不就得上岗了。   挑好看的,还得环肥燕瘦,尽态极妍。   傅星河深吸一口气,升上集团管理层后,她已经很多年不当HR去现场招人了。   希望她没有忘了人事经验。   “福公公,替每个人准备笔墨。”   福公公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依言照做。   傅星河走到盛白露身边,目光仁慈。   盛白露自知命运被拿捏,脸色闪过屈辱和后怕,既不甘心求傅星河,也不甘心退出,特别是一睹天子英姿之后,妒忌得快要精分。   傅星河相当客气了:“腿没断就自己出去。”   “娘娘……”盛白露屈辱地叫了一声。   没人理她。   盛白露哭着跑了出去。   其余人看向傅星河的眼神都带着三分忌惮——贵妃此人,杀鸡儆猴、睚眦必报、笑里藏刀。   傅星河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朗声道:“请各位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家世、特长,意向薪资、福利、岗位以及是否服从上级管理,是否服从调剂。”   关乎女子一辈子的幸福,傅星河不强人所难,决定采用双向选择的方式。   福公公一头雾水,前面的还能勉强理解,但是……   “娘娘,什么是服从调剂?”   傅星河痛快解释:“就是比如你进宫的目的是想当个昭仪,月银二百两,而我综合考虑之后,只能给你个五品才人,月银五十两,你还愿意接受就选服从,不愿意就选否。”   傅星河放缓语速,十几岁的姑娘,不一定个个想进宫,有些是家族逼迫,有些是懵懵懂懂,脑子不笨就该知道,选“否”是她给的一条退路。   “答卷阅后即焚,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   此言一出,傅星河明显看见几个人松了一口气。她不想进宫,无奈事已至此,其他人,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后宫房屋有限,妃嫔不能太多,望各位谅解。”   她不会选一堆人给自己增加管理风险,七八个就足够孟岽庭一星期不重样了。   福公公拍马屁道:“娘娘真乃贤明大度。”   他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识过,唯独没见过陛下和娘娘这样选妃的。   或许这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不不,陛下和娘娘天生一对璧人。   福公公心里暗暗抽了自己一巴掌,打起精神配合贵妃选秀。   秀女们今天遭受的刺激太多了,此刻看着傅星河有条不紊的安排,心里升起一股踏实感,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宾至如归。   贵妃的笑容真的太好看了,光是她看着你,就忍不住投桃报李回之以笑。   傅星河毛笔蘸着朱砂,一个一个面试,接过她们的“简历”,边询问边记录。   “高霓,意向岗位是采女,会弹古筝……”傅星河声音宛若春风拂面,“若是陛下不能雨露均沾,你是否会心存怨怼?”   高霓猝然红了脸,不敢和傅星河对视:“贵妃娘娘国色天香,淑质英才,宠冠后宫也是应该的。”   傅星河:“……”我是这个意思吗?心理测试题不要往我身上带,暴君是你们的,绝对不是我的。   “下一个。”   朱群灵,扬州某地知县之女,擅长琵琶丹青,江南女子小家碧玉。   傅星河:“宫中规矩森严,若你有朝一日犯下一点小错,被上级严厉责罚,而你内心觉得自己没错,你当如何?”   朱群灵毕恭毕敬:“回娘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傅星河下笔唰唰做了个标记:“下一个。”   她低头看见对方递过来的纸上,清晰地写着“不服从调剂”,再一看对方的神色,立即明白了。   真心想进宫的,哪敢嫌弃位份。   傅星河表情没有变化,照常询问:“介意跟别人住同一所宫殿吗……”   ……   等她面试大半,拇指翻起简历一看,发现一个问题。   这些秀女都知道决定权在傅星河这里,有仰人鼻息的自觉,回答问题时,都暗暗透露自己不会跟贵妃争宠。   可这真的好吗?   后宫要想有活力,新人必须有竞争性,个个人淡如菊,暴君的目光往后宫一扫,可不就一眼看见傅星河这个出头鸟了。   傅星河深谙大隐于市的道理,敲了敲桌子,心里有了计较。   下一个秀女燕翩翩,高鼻深目,带些异域风情,她今日穿着一件红衣,眼神灵动,自信明媚,仿佛刚从草原的马背跃下。   傅星河眼前一亮,重点关注。她啧啧地想,本宫对暴君可真是尽心尽力。   接下来,她又选了一个气质清冷不争不抢型的王婵寂、声音甜美脸蛋圆润的肖丰丰……   由她组建的这套后宫班子,琴棋书画管弦歌舞全部配齐,性格从娴静优雅到张扬跳脱不一而足。   不知道暴君满不满意,她自问仰天无愧。   傅星河拿来一对空白名册,誊写了一遍最终名单,然后命太监端来一个火盆,当着大家的面,把资料都烧了。   傅星河问福公公:“名册需要给陛下过目吗?”   宫墙上突然掠过一道青蓝色身影,对福公公说了什么,福公公点点头,笑呵呵道:“娘娘做主就好。”   傅星河挑了挑眉,分明这边发生了什么,那边皇帝全部知道,她敢说,自己若是存了一点私心,这个名单保准通不过。   有些官宦殷切地把女儿送进来,一旦落选,傅家无形中就得罪了一批人。   傅星河只能老实背锅,面对帝王强权,反抗不能。   呵,狗男人。   福公公宣读名单,在场秀女曲膝下跪,屏住呼吸。   “贵妃娘娘奉旨选妃,朝乾夕惕,秉公任直,共选出婕妤二人:俞凤、王婵寂。才人二人:燕翩翩、高霓。采女四人:朱群灵、雷娟远、骆世兮、肖丰丰。”   皇帝金口玉言只封到贵妃,傅星河心里有数,她给的品级不能太高,婕妤是正三品,再高就僭越了。也正是这个原因,重臣之女她不能选,给低品级会冒犯重臣,但不选也得罪人家,进退两难。   傅星河笃定孟岽庭心里也不想选重臣之女进宫,以免朝堂面对老丈人徒增麻烦,他这么想不要紧,得罪人的事让她来做就过分了。   但是,让傅星河去选,她也不选重臣之女,谁都不想自己头顶压人。   被选中的秀女当晚便要留在宫中安排去处。   但是傅星河完全没想到孟岽庭是这样的神经病,一概没有准备,更没有和家人话别。   傅星河听福公公念完,纤细白皙手腕支着下巴,先斩后奏:“愿意回家与亲人话别的,派两名机灵的宫女跟着,不想回家的各回各宫吧。”   福公公老脸上的褶皱一下子拧起:“贵妃娘娘,这、这不合规矩啊?”   他示意傅星河看向东侧的一座宫殿,一旁有宫女暗示道:“姑娘们还要通过一道考核才能入宫。”   傅星河看见两名上年纪的掌事姑姑就站在门口,让她想起王家派来的那个老妇人,估计就是从这里退休的。   “包括本妃?”傅星河问。   宫女点点头。   傅星河也点点头,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眼神却倏地一冷:“不去。”   福公公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他在宫中四十年,从未遇见这么棘手的贵妃。 第11章   “这、这……宫中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傅星河:“这事由本宫全权决定。福公公觉得不妥就去请示陛下,就说本宫觉得此举不尊重女性,本宫不乐意。”   面试时听了一下午封建女子发言,傅星河觉得自己再不出口气就要窒息了。   福公公揣摩圣意,实在是摸不准陛下说的全权负责是否包括这个:“那奴才禀报……”   傅星河:“唔,你照实说。”   傅星河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明显看到一些落选的人幸灾乐祸。   皇室血脉不容差错,不说帝王家,就是普通男人也怕被戴绿帽,傅星河胆大包天,哪怕陛下再宠爱她也容忍不了。   福公公心里有点可惜,初初觉得陛下封贵妃太干脆,事实证明,陛下比他会看人。他目睹倩贵妃办事一下午,觉得宫中若是有这么一位赏罚分明不偏不倚仪态大方的贵妃,对后宫是件幸事。   但贵妃此举实在过了皇室底线。   一刻钟后,前去禀报的太监小跑着回来:“陛下口谕,一切按贵妃吩咐。”   “好!”傅星河站起来,“大家都听见了,本宫先回娘家,后会有期,你们随意。”   福公公暗暗心惊,看见傅星河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更是哑然。   娘娘和陛下,哪来的默契?   听闻消息的掌事姑姑也不由认真打量倩贵妃……陛下也太纵容了,别是狐狸精转世。   傅星河笑得无懈可击,任凭其他人怎么看都一派淡然。   这可是她血泪刷出来的经验。   暴君他对女人……不行。   孟岽庭虽然选了一堆妃子,但看他的态度,短期内不准备临幸,妃子是否冰清玉洁,他自然也不关心。况且时间一长,有问题的后妃会自己暴露,不用多此一举。   日头偏西,傅星河说了一下午,嗓音微哑,她威风凛凛地出宫,到了马车上狠狠咳了几声。   奉旨选妃虽然威风,回家可怎么交代啊。   傅星河额头抵着车壁,远的不说,就她跟傅云霄打赌,还输了二百两呢。   自孟岽庭把权利下放开始,宫里宫外便全面封锁消息,以免有人牵线作祟,暗中谋利。   傅星河想到这一点,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但回到家面对一无所知的家人,依然苦恼地挠挠头。   傅家离皇宫最近,贵妃本人又第一个出宫,消息来不及传开。   傅云霄八卦地杵在门口等她,见她全须全尾地回来,眼里紧张消失,漫上不正经的笑意:“怎么样?没丢人吧?”   傅星河:“啊,其实我真的不打算进宫。”   这几日来,傅星河什么时候都笑容满满,何时有过这样小心翼翼,傅云霄一下子笑弯了腰:“倒也不用这样挽回面子咱家又没有人指望你哈哈哈哈……”   傅星河:“我饿了。”   傅云霄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头发没乱,看来没跟盛小姐吵架,也没给咱爹丢脸。喏,赌金。京里又兴什么新物事了,值得你把首饰都当了?”   傅云霄根本不知道他没输。   他有点高兴,觉得傅星河又回到了五岁前善良爱笑的模样,见到皇帝,也没有闹出什么事,堪称洗心革面,回到家可不得用金钱安慰一下。   傅星河坦然地接过来,让他见识一下人心险恶。   “爹娘呢,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星河!”   宓丁兰从花廊疾走过来,急切地握住傅星河的手:“怎么样,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拉着傅星河转了一圈,见她上下无恙,衣服却好像换了一件,刚要放下的心一下子高高吊起,低声道:“怎么换衣服了?”   傅星河拍拍她的手:“没事。”   宓丁兰没有多想,女儿好好地回来了,她便以为这一关过了。   一旁的傅寒却眉头紧锁,宫里无故封锁消息,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他心神不宁了一天,只盼着犯错的人不是傅星河。   眼下人回来了,傅寒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傅星河没有作妖,最多就是他陪着再丢一次脸,这么多年下来,傅寒都习惯了。   “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傅寒扶着额头问道,每回傅星河出门,免不得就要给她善后。思及此,他重重叹了口气,细数过去,养女骄纵,教太子荒淫,这两处失败宛若大山压在他心上,半分不能释怀。   傅星河心虚:“这回得罪的人有点多。”   傅寒咬牙:“例如?”   傅星河循序渐进:“我把盛白露赶出宫去了,盛大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除此之外呢?”傅寒和身边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对视一眼。   傅星河也注意到这个中年人,不知道原主认不认识他,没有贸然搭话。   傅云霄凑到她旁边道:“季叔在翰林院与盛大人职位相当,正在争翰林掌院一职。季叔是爹的得意门生,就算你对盛小姐和颜悦色,两家也不可能心无芥蒂。”   傅星河点点头,官场如战场,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不在乎她在里面搅混水。   “除了盛大人,还有林大人、王大人……”傅星河一一细数那些落选秀女的家世。短短几句对话,傅星河自然不能摸透人心,但这几人,几乎把迫切和心计写在脸上了,召进宫就是给自己添堵。   傅寒听得头脑发昏,宓丁兰连忙扶住老爷,也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在宫里打群架打到衣服都破了吗?   傅云霄最先反应过来:“你把二百两还我。”   傅星河一惹事,原因跟陛下脱不开关系,九成九是争风吃醋。   傅星河掏出钱袋,“还就还……”   见她这么干脆,傅云霄有些不敢置信,他正要逼问,门外传来一阵紧密的脚步声。   “圣旨到——”   “傅寒、傅星河接旨——”   院内的人一愣,齐齐下跪听旨。   “……傅氏女贤良淑德……朕甚爱之……封为倩贵妃,钦此!”   四下安静得针落可闻,有人瞪大眼睛,有人变了脸色,连傅寒都在怀疑太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但是圣旨上说的是“傅氏女”没错。   宓丁兰嫁入傅家二十几年,荣封一品诰命,先帝在时,三不五时封赏,她这一生接过的圣旨不下一百,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惊诧。她差点失态,愣了许久才想起命人给宣旨太监塞赏钱。   “臣领旨谢恩。”傅寒站起来,表情极为复杂。   他虽然忧心天子不娶妻,女儿不嫁人,但是从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过。   猛然捆绑在一起,傅寒头痛欲裂。   傅家不与皇室联姻,永远中立拥君,这是祖训,也是他和先帝的默契。但无论祖训还是默契,皇帝下旨,就得放一边。   福公公乐呵呵地收下赏银,对傅星河道:“陛下甚爱娘娘,请娘娘明日便入宫。温华殿已准备妥当,请娘娘不必忧心杂事,只身入宫即可。”   只身入宫,不让带一个丫鬟,周围都是皇帝的人,与软禁也没区别了。   福公公今日可见识过傅星河的性子,说这句话可真是小心翼翼,生怕傅星河再吐出两个字“不去”。   傅星河想得明白,此事不像其他,没有置喙余地。孟岽庭破天荒封傅家女为妃,却不可能让她给傅家提供任何助力。   气氛顿时凝重,福公公恭贺了两句,顺势离开。虽然此举有软禁之嫌,但是看今日贵妃的威风,陛下的纵容,似乎又不那么简单。   至少,封妃圣旨是陛下兴致勃勃亲自拟的。   傅星河看着圣旨上跟她如出一辙的错字,咬了咬牙,世间竟有如此小心眼的男人。 第12章   傅星河来到此处半个月,感受过严父责骂、慈母叮咛,大哥稳重可靠、二哥嬉笑爱护,一转眼,竟是她出阁前的最后一顿晚饭。   饭桌上,父子三人沉默不语,宓丁兰眼眶发红。傅星河只好捡了选秀时不涉及其他秀女隐私的趣事说了,终于把宓丁兰逗得笑了出来。   宓丁兰感慨地看着她,从傅星河归家到席间,未见女儿皱过一次眉,也不知是她年少不知深宫岁月长,还是嫁给天子如愿以偿。   但纵然前途未仆,开开心心地,总比愁眉苦脸强。   晚饭后,宓丁兰去给傅星河临时准备嫁妆。陛下以三年大孝为由,禁止大操大办,但她经营多年,该给傅星河的东西还是要有。   傅星河说自己要散步消食,便带着明絮四处走走。   “明枫应该到苏州了。”傅星河吩咐道,“她寄回来的信你先看,帮我存着,若是有大事,就跟二哥商量,他会帮的。”   傅云霄问她变卖首饰的事,大抵是发现了什么,没阻止就是支持。   狗皇帝断了她躺在家收钱的美梦,傅星河此时只能庆幸她商业书写得够认真。   明絮声音低落:“若是明枫在的话,还能飞到宫里头去探望小姐,我不如明枫有用,什么也帮不上。”   “小丫头异想天开,擅闯禁宫是死罪。皇宫侍卫那么多,岂是好进的?”傅星河白天留心观察了一下,有个给孟岽庭传递消息的宫女武功不俗,至少不低于明枫。   “小姐,我真的不能一起进宫吗?”   傅星河:“你好好待在府里,跟明枫联系,将来若有需要,我会想办法接你进宫的。”   傅星河给明絮画个大饼,实际上,妃嫔在深宫尚且举步维艰,丫鬟更是任人搓揉,看谁不爽先拿她的丫鬟出气,明絮还是呆在傅家安全。   “我会经常回来的。”傅星河睁眼说瞎话。   明絮眼睛一亮,深信不疑,毕竟后宫都是贵妃选的,还有什么是贵妃办不到的吗?   傅星河停在兰栖院前,远远地便喊:“二哥。”   傅云霄闻声开门:“敲门能断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傅星河施施然进门,这是她第一次进傅云霄的屋子,四面都是落地书架,上面垒满新旧典籍。   傅家两兄弟一文一武,光看表面绝对想不到吊儿郎当的傅云霄饱读诗书,稳重谦和的傅云旗横刀立马。   傅云旗练武多在外头,傅云霄读书直接在家里,也因此他和原主更熟悉一点。   原主惹祸,傅寒拿着古书古玩上门赔礼道歉,舍不得自己屋的,十有九次搬傅云霄的藏品,原主也多次打秋风,傅云霄气得牙痒痒。   傅星河拿出坑来的二百两,还有刚出嫁妆里“预支”的二百两,一齐放在桌案上。   “愿赌服输。”   傅云霄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你跟父亲说,因为在青楼见过一面,陛下欣赏你退婚的英姿,所以指你为妃。”   傅星河谦虚:“对。因为我当时骂了王逍捧了陛下,男人总是比较虚荣。”   傅云霄:“陛下他是普通男人吗?他见过的马屁精比你吃的米都多。”   傅星河:“事实就是这样。”   傅云霄:“那陛下无缘无故说什么‘给你养老’,也是青楼之缘了?”   傅星河一惊,二哥消息还挺灵通,她打马虎眼:“我确实要在宫里养老了。”   傅云霄见撬不开嘴,便也不坚持,把银票推回去:“你自己收着,宫里使银子的地方多着。”   傅星河压住银票,歪头笑着唤道:“二哥。”   “嗯。”   “二哥。”   傅云霄心尖一软,遥想当年傅星河三岁,一迭声地跟在后头叫着哥哥,软乎乎甜滋滋。   有一回,他和大哥一起去参加表姑姑的婚事,两小孩挤在人群中,看着新娘子的大哥背着凤冠霞帔的新娘,从后堂一步一步,背到了花轿上,从此托付给另一个男人。   回来之后两兄弟就打了一架。   原因是争论妹妹出嫁时,应该由谁来背。   谁知傅星河长大后,顽皮贼骨,与兄长渐行渐远。   如今,傅云霄似乎又看见一点小时候的影子,傅星河却明日就要进宫,既不能背她上花轿,也不能在她受欺负时打断妹夫的腿。   傅星河见傅云霄态度软化,提出了一点小小的要求:“我用银票与你换其他的。”   傅云霄还沉浸于伤感之中:“你要什么?”   傅星河踱步到书架前,纤手一指:“这些。”   傅云霄一下子清醒了:“书?多少?”   傅星河:“待会儿我把娘准备的嫁妆箱子搬过来,里面的东西送你,我这边书装两箱走。”   “打劫呢!”傅云霄痛心疾首,谁说傅星河变了!她只要一来这院子就没好事!   “嫁妆留给你啊,不亏。”傅星河又喊了一声二哥,敛下眼眸,“我这一去不回,相当于被软禁,二哥若是不愿意借书与我解闷,往后妹妹就只能长伴青灯古佛了。”   傅云霄在傅星河眼角骤然瞥见晶莹的泪光,顿时像见了鬼似的,捏着鼻子道:“行行行,想要什么自己挑。”   “谢谢二哥。”傅星河立即招呼两个粗使进来,将两箱昂贵的陪嫁品哗啦倒在地上,然后顺着书架一一挑过去。   “等我看完了,会想办法运出宫还你。”   “拉倒吧,你拿走的东西就没有还回来的。”   傅星河笑了笑,没跟他争辩,原主的信用太差,她只能用行动证明。   傅星河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两箱子,宓丁兰忙里忙外,完全蒙在鼓里。   等傅星河回到卧室,宓丁兰也忙完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几次。   傅星河福至心灵……她娘不会是想教导她床笫之事吧?   不,那她娘不至于这样愁。   宓丁兰重提道:“你爹原打算明年辞官归隐。”   她两个儿子从文从武,傅家受皇帝忌惮,若是傅寒不退,两个儿子便没有出仕机会。   傅寒是忠君派,不会跟皇帝起大冲突,于公于私,自然急流勇退。   可这时候傅星河进宫了。   傅家若举家迁回江州隐世数年,那就只剩下傅星河一人孤零零陷在京城,内无贴心丫鬟,外无父兄可依。   为人父母者,不能只为儿子打算,也要为女儿打算。傅家进退两难了。   傅星河眼里浮上笑意:“父母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哥哥们自小待我好,而我不断惹祸,从未为傅家做过什么。父亲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不用顾虑我。当日我惹下的祸事,我自己承担。”   “说出来怕娘笑我狂妄,宫里的人都是我选的,我若不争不抢,图一个安稳还不简单?”傅星河分析道,“照我看来,陛下几年内不会再选秀,后宫安稳太平,我锦衣玉食,实在不需要娘担心。等几年后,陛下放下成见,兄长出仕,还怕我孤立无援么?”   傅星河记得二哥那两箱沉甸甸的书,也记得围墙上大哥伸出的手掌,时机合适,她还要帮他们一把。   宓丁兰才说了一句,傅星河就把她所有的顾虑都说出来了。   她眼角发酸:“姑娘家嫁人了,长大了。”   傅星河瞅着这话的意思像是“成亲包治百病”,忙出声:“我什么样,跟嫁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宓丁兰又支吾道:“你要是行房……”   没必要,没这个必要,暴君又不会跟她上床。   傅星河:“我懂。”   宓丁兰脸色骤变:“你如何懂?”   傅星河:“书上写的。”   宓丁兰想起那日从床褥下搜出的话本,老脸一红,拍了下傅星河的胳膊:“姑娘家少看那些。”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瓷瓶,对傅星河道:“不管如何,眼下这情况,你不能怀上子嗣,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不会傅星河怀孕有功就高看傅家一眼,反而更加忌惮。朝里朝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等傅家一倒就趴上去吸血。后位多少人觊觎,若传出宫中贵妃有孕,傅星河的处境愈发艰难。   安安稳稳地活着,不要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这是宓丁兰的期望。   傅星河眸光一扫那瓶子,检测显示轻微毒性,非常低,应该是事后避孕使用。   “娘,你放心,绝无可能。”傅星河把药瓶推回去,一脸高深莫测。   宓丁兰将信将疑,她女儿选秀前也是说“绝无可能”,然后封了个贵妃。   傅星河发誓:“这回比真金还真。” 第13章   翌日,尽管做足了完全心理准备,与傅家道别时,傅星河仍旧红了眼眶,不敢回头看那些殷切的眼神。   傅寒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他这辈子对女儿没有几回好脸色,以后再见就是贵妃和臣子的身份。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太严厉,父女情分不深,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太纵容,傅星河直到今天才有一点人样,矛盾交织的心理在这个日子拧成了难言的不舍,被火红的鞭炮声烫成了眼眶里的热意。   傅星河定了定心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巍峨宫墙,傅家人对她太好,好到她没有理由逃婚。   原先还想着,婚事不如意,就让明枫把她带走,全京城大概没有人能阻拦。   现在……只能骂两句狗皇帝了。   轿子停在皇宫正门,从这里到温华殿,需要傅星河下撵步行。贵妃上午进宫,其他人下午进。   前庭和后宫交界的织河桥边,一袭明黄长身玉立,等待贵妃觐见。   孟岽庭象征性地接见贵妃,耳边是兵部刘大人滔滔不绝的边关汇报。   兵部侍郎说得口渴,鬼知道陛下在大喜日子为何不叫个礼部尚书前来掌控流程,而是叫他个大老粗站在这里汇报军事。   他们陛下太勤政了!   孟岽庭站着听兵部文书,不时询问一两句,看似耐心极佳,眼神却极为淡漠。   一大早礼部尚书就进宫唠叨,明明才三十出头,规矩一套一套,被他强行打发走了。早知贵妃进宫他要站这里接见,不如封个嫔就够了。   一炷香前就看见傅星河出现在拐角,为何现在还没有走到他跟前来?   这女人不会跑两步么?   倩贵妃本人穿着繁重的正式礼服,光头饰就有几斤重,心里也是不爽极了。   她看见孟岽庭旁边还有个官员见缝插针地汇报政事,一下子明白了,这皇帝怕是也不喜繁文缛节,趁机办公呢。   傅星河一扫烦闷,勾起嘴角,从健步如飞,无缝切换成纤纤细步,珠玉相击的金步摇轻晃着垂下,如缀千金般风吹不动。   孟岽庭冷笑:“竟敢故意拖延时间。”   福公公心里一突,仔仔细细观察贵妃仪态,小心翼翼道:“后妃首次过织河桥,讲究襟不飘、形不晃。当年太后娘娘也是步步生莲,象征稳持中宫。”   依他看,贵妃是把这规矩练得炉火纯青,挑不出错!   “是么?”孟岽庭皱眉,他觉得傅星河是故意耍他,方才拐角时分明脚下生风。   但显然,在场没有人认同他们陛下,并且搬出了太后。   自己选的贵妃,自己受着。   孟岽庭又等了一会儿,傅星河终于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行大礼。   靛蓝色的贵妃服广袖长摆,上面用银线绣着张翅欲飞的凤凰,面料丝线在霞光之下流光溢彩,华贵无匹。   靛蓝色衬得傅星河肤白胜雪,云鬓花颜,她低头行礼,金步摇珠玉垂下,遮住了那双灵动的双眸。明艳和清丽,两面生花。   孟岽庭伸出食指抵住了傅星河金步摇的缠金凤尾,阻止她继续叩拜:“够了。”   给傅星河梳妆的命妇劲儿很大,发髻梳得特别紧,孟岽庭一戳,傅星河为避免头皮疼,就得仰起头来。   孟岽庭视线停留了几秒,蓦地收回手。   傅星河不客气地起身,笑眯眯地谢恩。   孟岽庭一会儿觉得她没心没肺,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一会儿觉得她心机深沉,他一发话说“够了”,她马上顺水推舟站起来,也不知刚才守规矩走那么慢的人是谁。   前后行为矛盾,压根不怕露馅。   孟岽庭言简意赅:“好好在温华殿呆着,不要随意走动,缺什么就让伍奇或夏眠去内务府领。”   话音落下,那边等待迎接贵妃的温华殿宫人跪下,一共两男四女,左侧一身材高大长相敦厚的太监自我介绍是伍奇,右侧一清秀温婉的丫鬟是夏眠。   傅星河看出这两人都会功夫,底盘很稳,为了软禁她,孟岽庭煞费苦心。   傅星河垂下眼:“谢陛下恩典。”   说了两句,孟岽庭便要离开,临走前沉吟了下,嘱咐一句:“保持后宫清净。”   傅星河:“……遵旨。”   她看着孟岽庭来去匆匆的背景,忽然想起自己招的几名颇具活力的秀女,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她只保证温华殿清净。   温华殿坐落于后宫西北侧,靠近中轴线,是除了皇后寝殿之外,最大的一座院落,假如皇帝后宫三千,一些宫殿还要接纳其他低品级的后妃。   孟岽庭后宫人少,偌大的温华殿就只有傅星河独居。   傅星河到达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服换下来,钗环锁进抽屉,素衣着身,青丝系带。   贵妃变装,夏眠有点反应不过来,询问道:“娘娘,这些都要收起来吗?”   娘家准备的、陛下赏赐的,一共好几奁的珠宝,娘娘就不准备再戴了?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刚封的贵妃在后宫打扮得比寡妇还素净,对陛下是大不敬。   傅星河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女为悦己者容,你说,陛下会踏足温华殿吗?”   夏眠沉默不语。   傅星河又问:“本宫能四处招摇吗?”   夏眠继续沉默。   “那我穿什么,有区别么?”   每天穿三斤,戴三斤,浪费力气。   照理说,此时应当大方赏赐宫人,但是孟岽庭派来的人不可能被轻易收买,做多了反而闹不愉快。   再者,傅星河想起远在江南赚钱的明枫。   赚钱不易,本宫要省着花。   傅星河琢磨着,怎么把这些换成钱交给明枫。   她一一打开嫁妆箱子,除了夏眠和伍奇无动于衷,其他人或多或少有点好奇太傅府的家底。   傅寒当了二十年太傅,先帝圣宠不衰,又当了一年首辅,想必贵妃的嫁妆羡煞旁人。   傅寒还被称为太傅,而不是首辅,是他们陛下总是这样称呼,似乎想时时提醒他的身份是废太子的恩师。   在其他人眼里,太傅家底首屈一指。   因此,当傅星河打开一箱一箱的书时,连夏眠也惊讶了一下,对贵妃另眼相看。   傅星河命太监把博古架上的瓷瓶花盆都撤走,然后不假他人之手,把书一本一本摆了上去。   这些书以后要还给二哥的,傅星河分外爱惜。   整理这些书就花了傅星河一下午时间,中间有宫女汇报其他后妃也入宫了。   “娘娘要不要接见她们?”   后妃都是傅星河招进来的,给傅星河磕头谢恩都不为过。   傅星河:“不见,告诉她们,请大家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夏眠:“……”虽然陛下是这么想的,但是贵妃未免也太直白了。   “慢着,就说本宫明早有空。”傅星河突然想起暴君说的“责任终生制”,暗骂了一声,叫夏眠把收起来的贵妃服饰整理一套准备明天穿。   入夜之后,皇宫万籁俱寂,偶尔有禁军从远处巡逻而过,巡逻后宫的多由太监组成,一行人经过,连脚步声也比禁军轻上许多。   傅星河睡不着,打着灯笼把温华殿都逛了一遍,这里配备小厨房和小花园,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囚笼。   她推开厨房的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做。   傅星河亲自招过厨师,也经常去后厨监督卫生,空闲下来,就跟着五星级大厨提升厨艺。中餐、西餐、甜点,都学个皮毛。   秋夜不长不短,傅星河不习惯早睡,在外面逛了一个时辰,估计有一万步才折返。   后妃向来养尊处优,夏眠开始理解陛下为什么派她盯着倩贵妃,动作慢一点的小宫女还真跟不上贵妃。   她留意到傅星河一个时辰内,一共看了二十五次温华殿的大门。   贵妃在宫外长大,一定很想出去吧。   不说贵妃,当初有个去邻国当奸细的任务,秋醉和她还抢着要去呢。但陛下说,秋醉比较冷心冷情,更适合行走江湖。   “你在担心谁?”傅星河问。   夏眠一惊,低头道:“奴婢在想以前的一个好姐妹,一年前放出宫,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傅星河稀罕:“你们这种武功高强的,居然还不用终生效力?陛下对你们不错。”   这一想,傅星河就有点酸,凭什么她不出意外得在宫里呆一辈子?   夏眠一噎,不知道贵妃是想试探她话的真假,还是真心实意地恭维陛下,便道:“陛下隆恩。”   傅星河一边想着“本宫凭什么没有”,一边洗漱睡觉。   不出门也有好处,她不用卸妆,躺下就能睡。   翌日。   傅星河再次见到了她当初选拔上来的秀女,所有人都换了发髻和衣裳,乍一看姹紫嫣红,暴君艳福不浅。   “别跪,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本宫的要求只有一个,井水不犯河水。”傅星河有丰富的管理酒店经验,后宫某种意义上可不就是孟岽庭的指定商务酒店。   她没有兴趣帮孟岽庭管理后宫,懒得客套。   指腹抵着书脊,抽出一本书来,傅星河走回主位,“这本是什么?”   “回娘娘,是《大熙律》。”燕翩翩封婕妤,一身红衣,张扬耀眼,第一个回答。   “没错,是刑律。”傅星河漫不经心,嘴角还带着笑意,“听说,最好用的宫斗手段,都写在这本刑律里。”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第14章   “夏眠,念。”   屋里回荡铿锵有力的女声,傅星河不时叫停,点一个人复述某条律法的最高量刑。   动辄“处死”“杖毙”“赐白绫”,亡音绕梁。   众人莫敢不听。   傅星河把《大熙律》搁到一旁,点了点桌子:“想获圣宠,各凭本事,不要给本宫使下三滥的招数,一经发现,决不轻饶。我能让你进来,就能让你出去。”   傅星河特意观察了众人的神色,视线落在燕翩翩和俞凤身上:“想必诸位父亲都与你们分析过本宫娘家的情况。”   她一顿,以特别特别诚恳真挚的语气道:“陛下是你们的,本宫不与你们争宠,互相尊重,互不干涉,把你们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伺候皇帝中去。”   随后,傅星河又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陛下国事繁忙,涉猎广泛,不屑儿女情长。若是后宫乌烟瘴气,陛下不愿踏足,则一损俱损。诸位同期进宫,求同存异,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   傅星河捏起一块玲珑剔透的椰香马蹄糕,送进嘴里,“先把马蹄糕蒸好,再想着分马蹄糕,懂吗?”   一席话,振聋发聩。其他人呆呆地看着傅星河,选秀拖了这么久,她们大概能猜出陛下的意思,被人点出来,不由就顺着傅星河的思路去细化。   夏眠听得头皮发麻,倩贵妃的意思不就是后宫齐心合力,把陛下的心思从朝政上拉过来,然后再谈其他。   陛下听见得气疯吧。   偏偏贵妃说的完全挑不出错,夏眠恍恍惚惚以为在听什么帝王之术。   傅星河点到即止,管他有几人听懂,能把自己摘出去,顺便膈应一下暴君就行:“夏眠,送客。”   傅星河吃完一块马蹄糕,脑子里慢慢思考怎么样做味道更好一点。   可能是刚进宫不适应,傅星河变得想吃各种零嘴,吃不到就想自己动手。   她立即钻进厨房,研究驴打滚。   黄豆粉在锅上一烤,微微焦黄爆出香气,浓郁香甜,将备好的糯米面滚过一圈,卷成小被团。   夏眠站在一旁递盘子,贵妃连续七天在小厨房研究点心了,从第一天的马蹄糕开始,一种做两次,而且第二次明显比第一次好吃百倍。   驴打滚是每天必备点心,贵妃一般只尝新鲜出炉的一两个,其余的都分给下人。   夏眠没料到自己的日常就是守着贵妃做糕点,贵妃和她脸上都长了点肉,幸亏贵妃不嗜甜,否则这样下去,夏眠觉得自己武功也要荒废了。   傅星河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原主瘦,下巴很尖,刚来时起床还会发晕。经过她这段时间不懈努力,脸蛋捏起来有点肉了,跟茅屋那晚的手感定然差异甚大。   她又掐了掐自己的腰,也得更胖一点。   “时间急,任务重。”   万一哪天就撞到暴君手里了,她不能让暴君有丝毫联想。   想着,傅星河又捏了一块蓬松香甜的红糖马拉糕。   然后又摸了一块……   傅星河吃撑了躺在贵妃榻上反省——怎么这么能吃?   归根究底,是她内心深处在恐惧孟岽庭发现她的身份吧?是身体的本能在催促她改变形貌。   傅星河啧啧了两声,原来本宫是这么胆小的人,没出息。   她进宫八天了,算上之前在傅家的日子,一共半个多月。温华殿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就是有点闷,她总不能一直靠点心打发时间。   傅星河翻过一页史书,不经意问:“最近后宫可安稳?”   吃人嘴短,何况贵妃总能搞出新鲜的玩意,夏眠想了想,跟傅星河汇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回禀娘娘,大事倒是不曾,有几件小事。俞婕妤听说陛下常去御花园,连着三天在御花园亭子里弹琴,希望琴声能吸引陛下。燕才人不甘示弱,对弹马头琴,两人弹伤了手指。”   傅星河:“然后呢?”   夏眠顿了一下。   傅星河眼含指责地看着夏眠,你分明就还没有讲到精彩处。   夏眠只好道:“一开始两人比拼技巧,后来见御花园无人,有些争锋相对,比谁声大。”   那就毫无技法可言了,两道琴声忽高忽低,尖锐高昂。从御花园北角一直传到南角。   “陛下正在御花园南亭与三王爷对弈,发了火。”   那岂止是发了火,孟岽庭脸色相当难看。本来他听见一些若有若无的琴声,浑当没听见,更不好奇谁在弹,谁知对方变本加厉,琴声听得他想杀人。   三王爷还打趣道:“弹琴者用心良苦,陛下何不去看一眼?”   孟岽庭并没有处理女人事物的经验,这么一点小事就严惩,似乎也不合适,忍了忍,只能叫福全剪掉全后宫的琴弦,杀鸡儆猴。   因为傅星河不弹琴,所以剪琴弦的宫人没来过。   傅星河拍案叫绝,不好意思在孟岽庭的眼线面前笑得太灿烂。   活该。   等着吧,还有好戏看。   傅星河的生活全靠孟岽庭的乐子解闷了,她对夏眠道:“后宫风吹草动,能说的都跟本宫细说。”   夏眠见她一脸找乐子的表情,无语凝噎。   又隔一日,夏眠出了温华殿,拿着贵妃的图纸,交给御膳房的雕刻师,让他按照图纸雕出一套模具。   孟岽庭经过玉华道,远远看见夏眠,才想起宫里还有个贵妃。   他脚步稍稍一停,夏眠便心领神会,脚步一点,飞上前来。   孟岽庭问:“贵妃在忙什么?”   这句话要让傅星河听见,定然想甩他一巴掌。   忙?   本宫能做些什么,你心里没数?   夏眠恭敬道:“娘娘每日上午看书,下午在小厨房亲手做羹汤,晚间在小花园散心。”   孟岽庭点点头,比较满意,他正欲离开,谁知这一会儿和夏眠谈话的停留时间,俞婕妤瞅准了时机,前来请安。   “妾身前日冲动与人斗琴,冒犯了陛下,自知犯错,特意亲自做了家乡的黄玉糕,请陛下品尝。”   俞凤身边的宫女手上端着一盘子搞点,四四方方块,宛若晶莹剔透的黄玉。   夏眠瞧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不如倩贵妃做的,而且她觉得这糕点有些眼熟,似乎贵妃前些天做过差不多的。   说起来奇怪,俞婕妤说这是她家乡的点心,贵妃却会做,贵妃好像天南地北的点心都有涉猎。   孟岽庭对糕点不感兴趣,听见她自我介绍才知道她就是那日弹琴的人,不觉得她知错就改,只觉得没有眼色。   帝王脸色一沉,端着糕点的小宫女手指便有些抖,碍于俞婕妤没发话,只好战战兢兢举着托盘。   “朕不饿,你自己尝吧。国事繁忙,没事少来朕跟前晃。”   俞凤眼眶微红,孟岽庭却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无情地一批。   孟岽庭是真的忙,许多事经傅寒之手后,他还要自己再过一遍,慢慢地转移傅寒的权力。他捏了捏眉心,他最近烦恼让谁来代替傅寒的位置。   想起傅寒,孟岽庭又想到温华殿那位过分安静的贵妃。   那女人竟然真安静得下来。   后妃们就不能都向贵妃学习?看看书,做做饭,做完了吃独食……   孟岽庭眉头一皱,“贵妃吃独食”这个认知,让他有点不爽。   但他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令他不爽,最后归结于是刚才的婕妤明明手指弹琴受伤,还硬说是亲自做的糕点,爱撒谎,不好。   玉华道上,俞凤抬起眼,狠狠瞪了一眼宫女,“你不会端得近一点,闻不到香气,陛下怎么有胃口?光是好看有什么用?回去再做!”   她怒气冲冲地回去,本以为贵妃闭门不出,下头两个婕妤,王婵寂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她身为吏部尚书之女,一家独大,理应见陛下的机会最多,最可能诞下皇长子,母凭子贵。   现实狠狠打了她一耳光,陛下根本不踏进后宫半步。   婢女是俞凤从家里带进来的,见婕妤有些着急了,便劝道:“当日选妃,贵妃问过,若是长久见不到陛下当如何……”   俞凤冷笑:“选妃说的话能算数吗?贵妃算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她见不到,当然希望大家都见不到,否则飞到她头上去。”   婢女一顿,她本想说,选妃时,倩贵妃就暗示后妃做好心理准备,陛下对所有后妃都一样冷淡,小姐不必操之过急,以免惹陛下反感。可见到俞凤对贵妃有意见,剩下的话她也不敢说了。   夏眠从御膳房回来,傅星河放下书,眼神炯炯。   夏眠无奈:“今日俞婕妤做了黄玉糕,在玉华道上遇见陛下。陛下没吃。”   若是换一个人如此关心陛下,夏眠当她思慕至极,而贵妃……算了。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傅星河总结,但是这回暴君好歹没让人把后宫小厨房都砸了,还有点理智。   能光明正大见皇帝的理由不多,只要不是犯错,大家都想试试。皇帝这回没大动干戈,对其他人反而变成一个向好的信号。   接下来几天,傅星河忙着做自己的小甜点,偶尔听说谁谁又做了什么,孟岽庭又在御花园哪里被拦下。   傅星河有些疑惑:“陛下不爱吃甜食?”不至于拒绝这么多次吧?   夏眠性子比较温婉,不会明着拒绝人,每当傅星河用求知的眼神望向她时,她忍不住就会说两句不打紧的消息,然后收到贵妃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像整座宫殿都明亮了。   “也不能说不爱吃,陛下在一日三餐之外,鲜少进食。”   傅星河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孟岽庭肩臂有力,身量修长,也不像是好甜食之人……这个信息有什么用处呢?   她目光转到夏眠脸上,跟着贵妃娘娘试吃甜点,脸蛋看着都胖了一些。   等等……傅星河想到一条毒计!   假如天天有人投喂暴君,把暴君喂胖,下次武举,他还怎么胜过她大哥傅云旗?   妙哉,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孟岽庭见识一下最毒贵妃心。 第15章   傅星河想到自己能帮大哥什么了。   按照夏眠的说法,孟岽庭只是懒得吃甜食,这么自大狂妄的暴君,八成就是嫌弃甜食粘牙、不爽利、不阳刚等等毛病。   傅星河对症下药,做了几种甜食。   清甜不粘牙的小巧雪绒球,一口一个不废功夫,如果有个美艳后妃在旁边喂的话,孟岽庭还能一边看奏折。   比巴掌还大的大块马拉糕,撒上一层片状燕麦,大份粗狂宛若边塞行军从马背扯下的干粮,见之则联系到膘肥马壮,出师必胜,然而味道兼具宫廷糕点的细腻和美味。   晶莹剔透的桂花藕冻,淋上一层水光熠熠的糖水,甘甜解渴,一口吞下,不是糕点也热量爆炸。   ……   傅星河潜心研究,总结那些后妃讨好皇帝失败的糕点缺点,加以规避。   女人和甜食,真的有人都不喜欢吗?   夏眠已经到了半夜偷偷起来练武的地步了,她和秋醉武功不相上下,但在贵妃这里吃了这么多甜食,每一样都好吃到哭,等秋醉回来,她估计都要打不过了。   傅星河手法愈发熟练,一大早就赶出了好几盒的糕点,拍着手吩咐道:“把这些给各宫娘娘送去,若觉得味道不错我可以多做些。”   太监伍奇一数,正好有八盒,每盒都不一样,“这该如何分?”   傅星河:“随机,每人一盒。本宫做多了吃不完,糕点你们可以随意检查,本宫绝没有在里面夹带信件。”   伍奇连忙应了两声“不敢不敢”,让小太监跟他一起送糕点。   夏眠不懂贵妃突然这一手是什么意思,突然间特别刻苦钻研,就为了给后妃送吃的?   难道贵妃是在暗暗敲打后妃,类似“本宫虽然出不去,但你们在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没有本宫做的好吃也敢拿到陛下面前丢人现眼”……?   不、倩贵妃不是那种人。   夏眠一头雾水。   傅星河送出去之后,便安心地在温华殿呆着。   后妃们觉得不错,就会请厨师拆解配方,或自用,或讨好皇帝。   傅星河不在乎配方泄密,她只希望这里面有孟岽庭喜欢的,然后……使劲吃。   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傅星河也不确定能不能起到作用,反正……她心里先爽了再说。   日子照样过,傅星河看完十六本史书,从先帝生平一直看到大熙朝之前的倒推五个朝代。   她合上书时,夏眠表情复杂地告诉她,陛下前日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见一款糕点不错,叫御膳房重做一遍,还问了是谁放在那儿的,赏了高才人一串珊瑚珠。   夏眠道:“据奴婢看,那糕点完全是依瓢画葫芦,仿制娘娘的马拉糕。”   夏眠虽然奉命盯着傅星河,但是她不会事无巨细禀报皇帝,如果孟岽庭没有问起,像是糕点谁做的这点小事她不会上报。陛下日理万机,当属下的这点觉悟要有。   她还挺喜欢贵妃的,觉得那么多糕点都不入陛下的眼,这赏应当是贵妃得的。   傅星河合上书,她似乎抓准孟岽庭口味了,“高霓高才人?我记得她,她肯定是喜欢吃,才会做了放在御花园,边赏花边品尝。”   傅星河绝口不提孟岽庭:“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既然如此,我再做点送她。”   夏眠张了张口:“娘娘……”   这不对劲。   欣赏糕点的是陛下,你高山流水的知音是不认错了?   说是送高霓,傅星河依然全后宫一个不落地照顾到,作为名义上的管理层,不患寡而患不均,傅星河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引起私怨。   傅星河基本上是怀着愉悦的心情做糕点,她自己喜欢,夏眠也喜欢,还可以联络后宫,无形中把暴君喂胖,一举多得。   待她把孟岽庭的口味拿下之后,再研究一些容易长期保存的糕点,有机会捎给外出打工的明枫。   傅星河每天睁眼想一遍“打倒暴君”,给无聊的一天输入斗志。   如她所料,有了高霓的成功例子,御花园大大小小的亭子里,充斥着后妃无意间留下的甜点。   孟岽庭也很奇怪,他从来不当场碰,有中意的多瞧两眼,福公公心领神会地叫小太监把糕点包起来,让御膳房做出一样的,然后例行赏赐。   傅星河听说了这点,暗道孟岽庭警惕心还挺强,不是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摆到他面前也不会碰一下。   对个糕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人的猜忌了。如此多疑,傅家身为废太子的恩师,想翻身太难了。   要是身上这鸡肋的毒性检测系统能转让给暴君,换他放自己出宫就好了。   她进宫半个月,除了夏眠伍奇,几个洒扫宫女,几乎没有见过其他人。前世她每天都要见许多来自五洲四海的房客,他们中不乏某些领域的佼佼者,傅星河略通几门外语,东方古典气质中带着开放包容的热情,常与他们交谈,受益匪浅。   傅星河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这具身体更嗜睡,按照她前世每日六小时就足够的睡眠,多出来的时间她还不知道如何打发。   但她到底是高估自己了。   她不是爱书如命的性子,一整天都沉浸于书香她办不到,看书只是她平心静气的手段和初来乍到的好奇驱使。   不客气地说,每天不怀好意地揣摩暴君口味,都比看书吸引她精力。   难怪王侯将相爱造反,妃嫔媵嫱爱宫斗,傅星河觉得这么下去,她也差不多了。   死气沉沉的后宫迟早得炸一个,傅星河觉得会是自己。   想想年迈的傅寒,前途未仆的兄长……傅星河咬了一口酸枣糕,酸得冷静下来。   本宫还能在温华殿低调五十年!   傅星河给自己重新竖起一道精神壁垒,至少管用十五天。   “我们跪这儿……”   “今天求贵妃给一个说法。”   外面忽然吵闹起来,傅星河把一本《庄子》塞回书架,长眉一挑,眼中若有星光。   “娘娘!”夏眠匆匆进来,用了轻功瞬息之间就腾挪至前,“肖采女出事了。”   “嗯?”傅星河心一沉,能让夏眠匆忙的必定是大事了。   肖才人,肖丰丰。   傅星河记得那是个圆脸可爱的姑娘,声线很甜,笑起来两个酒窝,她当时觉得这女孩撒娇起来,恐怕孟岽庭冷脸都维持不住。   肖丰丰这些日子有没有对暴君撒娇她不知道,但看夏眠的样子,此事跟她有关咯?   傅星河直截了当:“本宫的糕点有问题?”   夏眠愣了一下,快速道:“肖采女今天分到娘娘新做的糕点之后,她听说每人都不一样,便带着去御花园和其他采女互相品尝。她去得早,在赏荷亭坐了一会儿,尝了一块粘米糕,突然唇色变青,呕出血来,至今昏迷不醒。”   傅星河担忧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夏眠:“太医说,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傅星河松了一口气,她选拔进宫的人,如果命丧于此,也是她的过失。   “那外面是怎么回事?”   夏眠:“俞婕妤带领五个人,跪在外面,请娘娘给个说法,说是今日分的糕点大家都没吃,只有肖采女吃了就出事了。”   傅星河端起一杯茶:“五个人?还有谁没来?”   “王婕妤。”   王婵寂气质孤高清冷,看着不像是爱掺和这种场合的人。   傅星河放下茶杯,卷起碍事的袖子。   她管理酒店五年,还没处理过食物中毒事件呢,当真是新鲜了。   她明白俞凤的动机,只要有利可图,凡遇事故,必趁机闹大,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傅星河跨越门槛行走如风,夏眠回过神来,连忙追着出去:“娘娘,您还没换衣服——”   “管他的。”   傅星河在温华殿只穿里衣,外面套一件轻便宽松的月牙白棉质外衣,外衣还是她指挥夏眠动手改动的,这是她觉得最舒适方便的穿法。   温华殿大门常锁,可以说是陛下的吩咐,也可以说是贵妃的自觉。   傅星河瞥了一眼伍奇:“开。”   伍奇被这一眼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开了大门。   外面哭哭啼啼,不知有几人真心为肖丰丰伤心。   温华殿朱红大门豁然打开,傅星河粗衣束发素颜朝天地出现,俞凤差点愣住,没法跟当日风华无双的倩贵妃联系起来。   傅星河扫了一眼各个宫女手里的托盘,没有一个显示有毒,她倏地勾起一抹笑容,慢条斯理地过去,一个个掀开盘子,拿起糕点咬了一口,评价道:“本宫的手艺不错。”   燕翩翩的眼泪停住,看着笑容明媚的傅星河,虽着青衫,笑起来就像贵妃了,她又想起那日不按常理出牌的选秀,忽然觉得不该跟俞凤来。   俞凤满脸悲愤:“姐妹们刚进宫,如履薄冰,若是有错,请娘娘按照宫规处置,我们绝无异议。”   言下之意,肖丰丰是被傅星河用糕点所害,属于动私刑。   俞凤情绪饱满,声泪俱下,以退为进,其余人静静跪着,不出头也不吭声。   傅星河扫了一眼各个宫女手里的托盘,没有一个显示有毒,她慢条斯理地过去,捏起糕点咬了一口,“你们拿着糕点给陛下献殷勤换赏赐,本宫吭声了吗?有人感激本宫吗?”   高霓嘴唇颤抖,唤了一声:“娘娘我……”   俞凤抢道:“我们自然感激娘娘,肖采女也感激娘娘,可她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像我们几人跪在这里给娘娘磕头。”   傅星河:“起身,本宫受不起。”   没有人起身。   这便是一种态度,要傅星河给说法。肖丰丰吃的是傅星河给的粘米糕,而糕点是随机分配的,剩下的还不知有没有毒,她们所有人都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都觉得跪在这里既委屈又问心无愧。   傅星河一口一口地吃着分给俞凤的糕点。五块精致的桂花糕,入口软糯,甜度适中,小块不腻。   但是五块还是有点多了。   傅星河往往糕点出锅只尝一块。她咽下最后一块,挥手把空盘子砸了。   砰——琉璃圆盏隔着三米击地而碎,碎裂声把路过的太监宫女都震了一下。   “你——”俞凤瞠目结舌。   傅星河笑道:“这下不关俞婕妤的事了,你可以滚了。” 第16章   看这些人理直气壮的样子,不太可能下毒,她上回抬出《大熙律》,按理说能管后宫一个月不犯法吧?   傅星河想知道肖丰丰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没有孟岽庭允许,不能离开温华殿。她不怕事,但这群人吵到她午睡,先赶走俞凤这个搅和精,其他人才能散了。   俞凤又气又无可奈何,这件事确实不关她的事,何况人家贵妃亲自把糕点吃了证明无毒。   她起身,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高霓想要跟着起身,被她一眼瞪回去。   傅星河喝了一口茶,正好肚子容易饿,她又挑了一盘咸口的云腿饼,“不是要说法吗?”   一群人跪着看她吃东西,也是难得的体验了。   西南运来的上等云腿,只有温华殿才有份额。傅星河为了钓暴君上钩,用料一点都不小气,这些人沾光了都不懂得珍惜。   傅星河品了一口茶,分给明枫和伍奇两个。   咬开之后,鲜香四溢,周围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下口水。   傅星河掰开一半,刚凑近嘴边,荤腥味袭来,突然一股难言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手掌攥紧,不动声色地忍过这一阵反胃。   怎么回事,之前没有的,难道云腿的味道变了?   但是系统没有显示毒性,傅星河今天要打后妃的脸,自然不能吐出来,她缓了缓,坦然地往嘴里塞。   “行了。”   有人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傅星河神经一跳,看见握住她的手腕上一截明黄色的袖子,条件反射拍开。   不能让暴君碰到她。   孟岽庭刚抓到就被打了手,脸色一沉:“你敢打朕?”   傅星河:“不敢,我不知是陛下……”   孟岽庭冷哼:“不识好歹。”   傅星河心里有点异样,孟岽庭是看出她想吐,才制止她?   孟岽庭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不满道:“贵妃就穿成这样?”   袖子还往上折了两截,露出一截雪光般白的细腕,成何体统?   傅星河装傻微笑:“哪里不妥?”   俞凤等人屈膝向皇帝行礼,迟迟等不来免礼,反而听了一耳朵“打情骂俏”,此时见陛下对贵妃的衣着不满,才找回了一点自信。   里衣外头套个无袖棉质长褂,还跑到宫外来让大家都看见了,有伤风俗!   孟岽庭懒得理后宫的人怎么穿的,体统与否不干他事,因此傅星河问他哪里不妥,他说不上自己在不满什么,便略过这个话题。   一刻钟前,福全跟孟岽庭简略汇报了肖丰丰中毒的事,孟岽庭听完之后,神情没变,把这事交给内监盘查。   但是福全提到,后宫喜欢在御花园摆糕点,幕后之人若是剑指皇帝,不得不防。孟岽庭从不吃经手他人的食物,眼睛不离奏折,嗤笑道:“那做糕点的人真够蠢的。”   福全又道:“好像糕点是倩贵妃分给各宫的。”   于是陛下出现在了温华殿门口。   福全立刻跟上,他就说贵妃不简单。   孟岽庭:“都挤在温华殿门前做什么?”   俞凤刚要开口,孟岽庭不想听她说话,叽叽喳喳的,说来说去不就是故意来看热闹。   他不理,不代表不明白。   孟岽庭盯着傅星河不施粉黛的脸,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怪选妃时入宫时傅星河看着没有在青楼时机灵,原来是脂粉太丑。   “朕不是让你好好在温华殿呆着?”   傅星河反问:“有人跪在温华殿外,我能置之不理?”   孟岽庭:“为什么不能?你出来了就能查清肖采女中毒真相了?”   一句“为什么不能”,让俞凤和燕翩翩变了脸色。   贵妃差点背了命案,陛下就这样维护她?   傅星河却门儿清,孟岽庭不是信任她维护她,而是因为她身边都是眼线,孟岽庭相信夏眠和伍奇。   她打蛇随棍上:“臣妾可以试试。”   孟岽庭好奇她有什么本事,正好眼下没有其他要事,便道:“口气不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肖采女所住的储秀宫去,傅星河特意要求把看热闹的后妃一起带上。   既然孟岽庭给她这个立威风的机会,她就要好好耍一耍。   储秀宫。   肖丰丰的中毒迹象很深,嘴唇发青,双眼紧闭。   傅星河眨眨眼,一行红色的数字跳跃着,一路从八十七下降到三十。   她猜测系统的意思是,经过太医诊疗,肖丰丰体内从剧毒降低到一般毒性,性命无忧。   俞凤突然小声抽泣起来,低声道,“肖妹妹喜欢吃甜食,一定是一时没有忌嘴,才中毒如此之深。”   太医年纪不大,动作很利落,打开一个食盒,将里面的粘米糕露出,“陛下,经臣查验,肖采女所中之毒,来自于她嘴里未咽下的粘米糕。”   傅星河问道:“剩下的粘米糕可有毒?毒在表面还是里面?”   太医:“剩下的无毒,毒应当是在粘米糕里面。”   燕翩翩道:“这么说来,毒不是后来下的,一开始就存在于粘米糕里面,而且,只有上面几块有毒,正好被消妹妹吃了,是么?”   俞凤紧接着道:“若非肖妹妹一时贪心多吃了几块,恐怕不能及时发作,是也不是?”   太医犹疑地点了点头。   屋里药味重,空气不畅,傅星河突然想起刚才令她反胃的云腿饼,抬手抵了抵人中,缓口气的功夫,俞凤和燕翩翩就展现了高超的断案本事。   傅星河:“你怎么判断毒在粘米糕做成时就有了?”   太医见陛下的余光一直看着倩贵妃,谨慎道:“回娘娘,若是毒粉洒在外面,那么其他糕点以及盘子上难免会沾染,但是微臣查验过后,发现盘子甚至肖采女的手指上,都不曾沾染毒粉。”   俞凤紧走两步,半跪在肖丰丰榻前,握住她的手指,看起来姐妹情深。她心里暗暗心急,证据已经如此明显,陛下怎么还不发话?   傅星河唤来储秀宫的婢女,询问:“今早肖采女去了哪里?”   婢女答:“在赏荷亭。”   傅星河:“中秋将至,肖采女喜欢看残叶枯荷?”   “奴婢、奴婢不知。”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回过味来,赏荷亭在御花园西北侧,位置较偏,荷花枯败之后,那里就很少人去了。   大家去御花园都是想偶遇皇帝,肖丰丰一个人跑到那里做什么?   俞凤道:“肖妹妹命悬一线,娘娘何故如此揣测?”   傅星河:“你不是也在揣测本宫?”   俞凤:“娘娘——”   “闭嘴!”   傅星河走到榻边,对着肖丰丰道,“能说话就给本宫醒来,就算你对本宫心有怨怼,就算你想死,敢拖本宫下水,后果自负。剩下的毒粉在哪儿,本宫一看便知。再给你个机会,我数三下,三、二——”   傅星河伸出一根手指。   有意无意地,正对着窗台。   窗台上浮现一个微小的红点,稍不注意就会忽略。红点所标数字正是【87】,证明与肖丰丰所中之毒一样。   “陛下!贵妃威胁一个昏迷之人——”俞凤大声叫嚷。   下一刻,肖丰丰悠悠醒来,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她看着傅星河,眼里又恨又怕,恨她断她姻缘,怕她手指所向。   傅星河收起咄咄逼人的架势,喝了一口夏眠端来的菊花茶。   “我哪里对不住你?”傅星河在床边坐下,大有促膝长谈之势。   肖丰丰长相甜美,就算哑着嗓子也像撒娇和抱怨,“我不想进宫,是娘娘逼我的。”   “哦?”傅星河挑眉,“在场有谁填了‘不服从调剂’还被本宫选进来吗?”   贵妃和俞凤斗法,其余做鹌鹑状的后妃,这才敢发声:“……没。”   傅星河:“那你呢?”   肖丰丰抓紧被单,恨恨道:“我爹想让我进宫,我能填不服从吗?”   傅星河指着高霓,“来,你把本宫当日的话重复一下。”   高霓突然被点名,慌了一下,战战兢兢道:“娘娘说,答卷会统一销毁,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   傅星河讲道理:“你看,大家都长耳朵了。你不信本宫,又想本宫看出你心中所想,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全天下都欠你的?”   肖丰丰突然尖声道:“是,我不信贵妃,但是最后还有一道验身,我大腿内侧有一片胎记,根本不可能通过。但是,贵妃你把它取消了!”   燕翩翩突然替傅星河说话:“娘娘当日只是自己不愿去,可没有要求我们不去。”   只不过贵妃都带头叛逆了,大家问心无愧,便趁机逃过验身。福公公问了两遍都没人吱声。   傅星河本意是维护女性,奈何有人因此怨她,她摇了摇头:“你顾及面子,自寻苦吃。哪怕选妃结果出来之前,我出宫之前,甚至翌日你进宫之前,你托人与本妃说一声你不想进呢?本宫自然有办法不让你进!”   孟岽庭不满地“咳”了一声,朕还没死呢,傅星河就敢大放厥词。   把自己当太后呢?   众人沉浸在贵妃犀利言语、破案如神中,被这一声“咳”刺得清醒过来。   陛下的妃嫔,岂是寻常人家的小妾,正妻想怎么打发就怎么打发?何况贵妃也不是皇后,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陛下定是不满了。   俞凤等人这么想着,屏息以待。   等啊等,等到贵妃说出更嚣张的话,陛下也没有其他表示。   众人:??   陛下该不是气走了?   肖丰丰怯怯地看了皇帝一眼,心如死灰。   傅星河卷了卷掉下来的袖子,“都没有异议,那好,轮到本宫说了。”   “本宫没有绝顶洞察力,但是眼不瞎,心也不瞎。选秀上你的表现分明就很积极,坐下时,还给本宫倒了杯水。你又说你不想进宫,那本宫猜测,你是不是心有所属,但是在选秀时看见陛下龙章凤姿,见色起意,改了主意想进宫?”   肖丰丰抖了一下,显然被说中。   傅星河又道:“以你的样貌,在金陵城无往不利,撒个娇,什么都能得到,但是你进宫半月,陛下不曾看你一眼,你无法忍受落差,于是你开始怪罪本宫。”   携带剧毒进宫是重罪,妃嫔自尽是死罪,陷害贵妃是死罪。肖丰丰自知难逃一死,发泄道:“是又如何,你知道吗,因为我进宫,昌翰他娶了别人,他说非我不娶的……”   一边得不到皇帝青睐,一边以前的情郎另娶她人,肖丰丰从前到哪不是一群人鞍前马后,软着嗓音说句话,几个男人为她打起来都有可能。   可是,进宫后,她什么都没了。   她不甘心,又不知道恨谁,想起选秀当日风头无两的傅星河,不知不觉间,仇恨聚集了。   她掰开粘米糕,倒了毒粉进去,匆忙间把药包塞到了窗台缝隙里。到了赏荷亭,特地把有毒的粘米糕吃一半,留一半在嘴里。   要么死,要么陷害贵妃,还能得陛下垂怜。   可是,她没想到贵妃一眼就看见了她把药包藏在哪。   “你先放弃了他,自己选的路,怪不到别人。”   所有人看肖丰丰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同情,到现在的震惊和指责,更不敢抬头看倩贵妃。年轻气盛,一出事就急吼吼地向贵妃要说法,可是自她们进宫以来,整个后宫,明面上最关心她们的也是贵妃。爹娘不在身边,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像贵妃一样亲手给她们做糕点。   傅星河看了一眼狗皇帝,接着把目光转向其他呆若木鸡的后妃:“本宫整日闭门不出,还怕各位寂寞,隔三差五分发点心,仁至义尽。还有谁不想进宫的,再给个机会,都说出来,本宫今天一起解决!”   无人说话。   傅星河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的表情,“下不为例。”   她选的人,她负责。孟岽庭这个规定真是坑死人了。   一阵西风从大开的窗户吹来,傅星河穿少了有点冷。   孟岽庭仿佛此时才想起自己才是最终发话的人,拧着眉道:“来人,把——”   肖丰丰身上的红字突然闪烁起来,傅星河清晰地听见了系统响了两声警报。   电光石火间,傅星河提高声音:“本妃的热闹都看够了?想跟肖丰丰一起受罚的留下来继续看!”   话音一落,俞凤等人鱼贯而“出,陛下虽然俊美,但谁都不会怀疑他暴戾的手段,贵人贴心不让看,那就不看。屋里恢复清净,肖丰丰躺在床上如死般安静。   傅星河眼神冷淡:“肖丰丰夺去采女封号,送回金陵,将其恶行告知父母。”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长途跋涉又要去掉半条命,回到金陵也是缠绵病榻。   但总比让暴君处置要好。   孟岽庭不咸不淡地看了傅星河一眼,似乎在嘲笑她妇人之仁。   怕立不下威,不敢在众妃面前显示自己的软弱,在朕面前倒是嚣张。   呵。   “下不为例。”孟岽庭道。 第17章   傅星河搓了搓胳膊,正要走,突然发现褂子被人扯住。   她回头看见肖丰丰稍微爬出一点,趴着双手拉住她的衣服,泪如雨下,拼命挤出声音:“谢、谢谢贵妃……”   肖丰丰后悔了,她有怨为什么不跟贵妃说,她看明白了,俞凤和燕翩翩都看热闹,同情和指责都在瞬息之间。   只有贵妃,贵妃看她的时候,眼里始终是平静的,带着她看不懂的仁慈。   这仁慈是向所有人的,像菩萨一样。   傅星河不忍看,她心里有一股气,却不是气肖丰丰,她处理过的危机太多,肖丰丰这事在她心里掀不起波澜。   出了储秀宫,夏眠给她披上一件火红的披风,御书房和温华殿在同一个方向,傅星河和孟岽庭一前一后地走着。   傅星河低头看路,到岔路时,却看见孟岽庭脚步一转,进了温华殿。   这事还没完。   傅星河紧走两步进去。   孟岽庭把玩着温华殿里精致的杯盏瓷盘,凉凉道:“为什么做糕点?”   傅星河手艺不错,这是值得夸赞的,但是孟岽庭不相信她没有目的。   傅星河坦然道:“臣妾自己想吃。”   “朕会信?”孟岽庭负手而立,“朕这半个月来,在御花园看见的糕点十有其九来自贵妃之手。”   傅星河面不改色:“我自己想吃。”   自己想吃?   那会吃到吐?   孟岽庭嘴角撇了下,伸出手来,似乎想掐傅星河的下巴逼问。   傅星河瞳孔一颤,往后微微一扬:“我说。”   “臣妾虚荣,觉得自己手艺胜过御厨,可惜没人欣赏,因此想分给其他姐妹。顺便、顺便让陛下也尝尝,希望陛下喜欢。”   这完全就是大实话了,严刑拷打也说不出第二个原因了。   傅星河挠了挠脸蛋,明明本宫心怀不轨,怎么出说来还有点别扭。   孟岽庭一愣,“你想讨好朕?”   他盯着傅星河的眼睛,觉得贵妃好像没说谎。   似乎是不擅长接受女子的好意,孟岽庭绕着一竿青竹转了两圈,拿不准该是什么反应,半晌,他决定一视同仁:“温华殿是朕给你的底线,做个糕点都能搅得鸡犬不宁,朕怎么放你出去?肖丰丰这事,难道与贵妃的纵容无关?”   傅星河是存了一点看戏的心思,想看孟岽庭天天被女人烦死,但是她也警告过,不要触犯刑律。   天地可鉴,她只是想让暴君吃胖一点,而且暴君非但没没胖,半月不见,看起来更龙精虎猛了,她上哪说理去。   “臣妾一直呆在温华殿,大门紧闭,何来纵容?倒是陛下——”   傅星河忽然忍不住了:“女子将一生幸福寄托于陛下一身,陛下就不能多关照她们?若非日子看不到头,肖丰丰会铤而走险?我有错,陛下呢?”   孟岽庭表情奇异地审视傅星河:“你嫌朕冷落你?”   傅星河自闭,暴君这抓重点的能力!   “没有!”   傅星河怀疑孟岽庭生命里根本没有“老婆”这个概念,她跟九五之尊谈这个才是傻了。   被孟岽庭一打岔,傅星河顿时忘记自己为什么突然肝火大旺。她冷静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焉知孟岽庭不比后宫之人苦?   傅星河:“臣妾失言了。”   “你是失言了,朕如何不需要你来教。”孟岽庭冷冷道,“你放过肖丰丰一马,不代表朕会放过你。不论你是抱着什么目的做糕点,从今天起,不准再分给各宫,再罚你禁足一个月。”   傅星河:“遵旨。”   她本来就出不了温华殿,有什么区别。暴君明明也喜欢她做的甜点,自己吃饱了就把桌子掀了。   罢了,反正暴君也喂不胖,她还省功夫。   孟岽庭来去如风,仿佛进温华殿就是为了罚她禁足。   傅星河越来越迷惑,但是很快被饥饿转移了注意力。   “夏眠,帮我把各宫还回来的糕点拿来。”除了她一时吃不下的云腿饼,她记得还有一碟子椰奶糕。   夏眠道:“娘娘,糕点被陛下缴走了。”   傅星河拍了下桌子道:“竟敢倒本宫的糕点!浪费粮食!”   夏眠想了想,陛下好像也没说要倒掉啊,具体怎么处理没说。   傅星河顿时气饱了,索性躺在床上午睡。   如她所料,系统面板又有了变化。   【拯救濒死女配,积分:25】   【恭喜您成功让“肖丰丰”脱离危险,获得5个积分。】   这回更简洁了,就剩两行字,新手保护的字眼没了。   这积分只能看不能用,傅星河没发现什么不同,不过她注意到,上回她救了“傅星河”,获得20个积分,这回只有5个。   难道是本宫的命比较贵?   每个人只有一条命,按理说不会这么歧视人。   傅星河想,大概因为她是所谓的“宿主”,她的命对于系统来说比较重要。   ……   御书房。   孟岽庭看着送上来的密报:“确定是他了?”   李霄征点点头,“臣已经发现太子余孽的藏身之处,就藏在季清构夫人的表姑爷家中。”   孟岽庭上位后,清算太子一党,李霄征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废太子的儿子,被人用一具相似年龄的尸体顶替。   皇孙下落不明,太子势力突起。上回在山谷里走漏消息,孟岽庭中了毒雾,他果断让李霄征继续追击,一网打尽,只是太子余孽被转移,始终是心头大患。   他们上青楼,就是跟一个江湖情报线人联系,对方调查女眷后宅有一手。   孟岽庭身边缺少这样的人才,少不得要跟人买消息。   说起来,傅星河倒是算一个,但是她是傅家人。   “陛下。”李霄征见孟岽庭走神,又唤了一声,“季清构该如何处置?”   翰林院负责草拟诏书,第一时间窥察皇帝动向,里头傅寒的人占了大半。   季清构是傅寒的关门弟子,也是翰林院首席之一。   孟岽庭早就怀疑翰林院有内贼,他调兵消息才会泄露,他最初怀疑傅寒,送信试探,但是信件被劫走。后来他怀疑季清构,派人一查他的姻亲关系,果然在他妻子娘家亲戚家里发现了寄养的皇孙。   私藏反贼,等同谋反,季清构死罪难逃。而现在,太傅大人还在一力举荐季清构当翰林掌院。   太傅当真完全不知情吗?   孟岽庭:“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是。”李霄征抱了下拳。   废太子是傅寒的学生,季清构也是傅寒的学生,朝上恐怕又要一次大动荡。   桌上放着五盘糕点,花样精致,李霄征伸出手,不见外地捏起一个云腿饼,一下子完全塞进嘴里。反正陛下不爱吃。行军之人,吃东西就是如此粗狂。   孟岽庭眼睁睁地看着,鬼使神差地问:“味道如何?”   李霄征两口咽下去,大为赞赏:“不错不错!”说着还要伸手。   孟岽庭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整盘小点心一扫而光,只剩下一块掰开的——傅星河掰开之后嫌反胃没吃的。   李霄征盯着那一块,怀疑是孟岽庭咬过的,做臣子的能不能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住了那块糕点。   孟岽庭眼睛看着奏折,嘴里吃着糕点,神色自如。   嗯——贵妃虽然嚣张,但不是爱吹牛的人,说出的话都是有把握的。这糕点比御厨做得好。孟岽庭以前吃的都是御厨拆解配方做的,他觉得味道不错,但是货比货得扔。   傅星河确实有认真研究糕点讨好朕。   孟岽庭余光瞪了一眼大食量的李霄征,见他又要去吃其他糕点,喝道:“李霄征!”   李霄征口齿不清:“嗯?”   孟岽庭握紧了奏折,冷着脸道:“渣别掉在朕桌上!想吃拿回去吃!”   “……遵旨。”李霄征从善如流地把打包走了全部糕点。   孟岽庭重重地把奏折扔到看完的那一堆里。   没眼色。   罢了,几块糕点有什么好的,为帝王者,越是喜欢,越要克制。傅星河做的其他糕点的味道怎么样,他不去品尝对谁都好。   福公公奉命送李将军出去,笑呵呵地拉家常:“如今陛下都选妃了,李将军也该为自己的婚事谋划谋划了,看上哪家姑娘尽管请陛下赐婚,陛下哪有不答应的。你自己上点心,李老将军也不用进宫偷摸着问老奴,怎么劝陛下答应选妃的。”   李霄征拍了拍脑门:“我爹一大把年纪了,还来问你这个……”   “谁不想含饴弄孙?”   李霄征露出棘手的表情:“再等等吧……啧,我听禁军队长说,宫里送走了一个采女?”   福公公便大致讲了一下“由一块糕点引起的血案”。   李霄征听得直呼贵妃厉害,三言两语决断后宫悬案。   他有一处不解:“陛下为何罚贵妃禁足?还不准其他人探视?”   虽然贵妃本来也无法在宫中走动,但那是心照不宣,跟陛下直接下旨不一样。   他听完全程,其实并不觉得傅星河哪里有错。而且贵妃做的糕点是真的好吃,分享是一种美德。孟岽庭真有口福。   他又想起季清构的事,有些戚戚,可能错就错在她姓傅,任何异常举动都招人注目。   福公公神秘道:“李将军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李霄征:“愿闻其详。”   福公公:“方才将军与陛下在谈论何事?”   “季清构……?”李霄征反应过来,“你是说陛下不想让倩贵妃知道这事?可这事让贵妃知道也无妨……”   福公公静静地看着他。   李霄征:“难道陛下怕贵妃心怀怨恨,搅乱后宫?”   不对啊,先不说贵妃有没有这个条件,孟岽庭他怕过什么?会怕区区一个贵妃恨他?   这事完全不能深想。   李霄征:“我看福全你想多了。” 第18章   福公公摇摇头:“这里面还有其三。”   李霄征:“你说说看。”   福全却笑了笑,不肯说了:“奴才不好揣测圣意,有些事等李将军成亲就懂了。趁边关安稳,李将军快点相看姑娘,媒婆门槛都快把李府踏破了吧,你就没有中意的?”   话题又回到催婚,李霄征太恨这些宫里的老狐狸说话说一半了。   不成亲怎么了?爽快。   还等成亲就懂了,成亲了是能开窍咋的?   孟岽庭选了九个后妃,有一点开窍的样子吗?   没有。   李霄征愤愤出宫,找了家茶楼,叫来一个二十七八的小二,“你成亲了没?”   小二一副机灵模样,张口就是孩子都生两个了。   李霄征满意,把后宫的事改头换面一说,什么小妾争宠,诬陷正妻,正妻出身不好……编的有模有样。   “客官,您这一说,我就懂了。古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正妻虽然出身不好,但是大老爷在小妾面前给足了面子,正妻想怎么发落小妾就怎么发落。至于正妻有没有错,那是人家小两口子关起门来的事,不能给外人看见。”   李霄征一脸迷惑:“……是吗?”怎么说得孟岽庭跟情圣似的。   小二嘿嘿一笑:“可不,我媳妇在外头训话的时候,我屁都不敢放。”   李霄征犀利:“你这分明是怕老婆。”   孟岽庭像是怕老婆的人吗?绝对不是。   李霄征说服了自己,只有心里某处产生了微微的动摇。   李家世代为将,二十年前,李老将军在战场上伤了两条腿,李家稍稍没落,谁也没想到,二十年后,李霄征青出于蓝,并且挣下从龙之功。   李老将军折了腿,郁郁不得志半生,直到李霄征有了出息,老人家一下子有了斗志,大呼“武将之门,薪火相传”,极力催促李霄征生个儿子,他要教孙子武学兵法,比李夫人还着急。   李霄征看见他爹就头疼,所以他能理解孟岽庭,他兄弟可怜啊,被太后逼着选妃。   他左右看了看,到了晚间饭点,却不见她娘和妹妹出现。   “爹,我娘呢?”   “太后行至东盛寺,你娘带着妹妹提前去问安了。”   太后会在东盛寺停留一天,烧香吃斋修整仪驾,后天进京,届时,孟岽庭会去城门相迎。   能提前去东盛寺陪太后的,满朝上下只有李家有这个殊荣。   李霄征“哦”了一声,没太在意。   太后本人是温吞平庸的性格,淹没在先帝后宫三千里,基本上对孟岽庭即位没有任何助力,甚至到了先帝传位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儿子这些年在干什么。   出身平庸,性格顺从,没能力为孩子出头,孟岽庭自小被欺负都不会往回说。李霄征比太后还清楚孟岽庭的童年,也清楚他如何与废太子结下血海深仇。   没有几个人能理解孟岽庭为什么对废太子一党赶尽杀绝。   李霄征突然想起贵妃,傅星河强势、护短、宽容,规避了孟岽庭所有讨厌的点,难怪陛下屡屡纵容她。   将来有谁能为孟岽庭诞下长子,此人必不会是懦弱无能或心机刻薄的性格。   啧,姜还是老的辣,福公公眼睛毒。   ……   温华殿。   傅星河日子跟从前一样,做做点心,锻炼身体。   因为接触不到人,连系统都隐形了。傅星河好奇到底要多少积分,系统才能有变化。但是她又不是捕快,哪能天天奔赴一线救人。   夏眠给傅星河沏茶,她越来越喜欢贵妃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从来不会抱怨和责骂下人,只会笑着唤人过来吃糕点。   “娘娘,太后明儿就回京了。”   “唔。”傅星河点点头,她初来乍到就听说太后要回京,总算是要见到真人了。   凭空多了个名义上的婆婆,傅星河心情复杂,好在她被禁足了,不用鞍前马后,乐得自在。   夏眠道:“太后回来,后宫便以太后为首,娘娘无法孝敬她老人家,可是其他人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前见不到陛下,跟着太后总能见到。”   傅星河笑着摇摇头。   讨好太后又如何,暴君的心是石头做的。   夏眠可能是怕她无聊,翌日,绘声绘色地跟她描绘太后进京的隆重场面以及母子相见的感人现场。   傅星河看着夏眠:“不会讲故事就歇歇吧,不如换本宫给你讲也成。”   搜肠刮肚的夏眠:“……”   此时太后应该是抵达慈寿宫了,后宫问安的动静都飘进温华殿的窗子。   夏眠见傅星河看向窗外,安慰道:“再过半月,就是太后五十寿辰,陛下应当会特许娘娘前去庆寿。”   “或许用不了那么久。”傅星河对夏眠狡黠一笑,“你等着吧。”   丝竹声飘飘荡荡,太后崔娴望着前来行礼的众多后妃,很是满意,后宫一下子热闹了,自己儿子那脾气她也知道,能选个六七八人,已经相当给她面子。   她高兴得大摆筵席,一一把人叫上来问话,俞凤和王婵寂,一个是大理寺卿的次女,一个是西南王将军的女儿,出身都不错,宫里没皇后没四妃,这二人完全可以过段时间提高品级,将来皇子的生母身份也拿得出手。   崔娴把这个打算和孟岽庭一说,孟岽庭放下筷子:“朕还有事。”   崔太后眼睁睁看着儿子撂下筷子就走,心里叹了口气,无论娶多少个媳妇,这副德行都没变。   她看见长相耀眼明艳的燕翩翩和高霓,又问了几句家里是干什么的。燕翩翩是北边人,父亲只是驻扎草原的一名普通将领,而高霓的父亲正在大理寺内谋职。   崔娴敛下眸子沉思片刻,轻声问身边的太监:“这京中没有高门大户的千金了?”也不说封几个妃?   俞凤耳朵尖,立刻笑容满面道:“太后不必忧心,宫里有一位倩贵妃,是当今太傅的女儿,但不知为何,她今日不曾露脸。”   俞凤故意假装不知原因,让太后觉得傅星河没有礼数。   高霓眼里闪过纠结,咬着嘴唇道:“贵妃娘娘她……”高霓一下子卡住,明面上,陛下并没有惩罚贵妃禁足,她不能擅自扣帽子。   崔太后虽然不懂朝廷上的事,但她是站在自己儿子这一边的,傅寒是废太子的恩师,傅星河身为首辅之女,嚣张跋扈,一点规矩都没有。   “罢了,她不来看哀家,哀家就去看看她。”崔娴询问,“傅小姐住哪?”   俞凤很快听出了这一声“傅小姐”的含义,媳妇总要见公婆,傅星河没来拜见太后,太后也不承认是她媳妇。   俞凤羡慕道:“贵妃住在温华殿。”   崔娴微微有点不悦,温华殿仅次于皇后宫殿,先帝在时,里面住的是当时的贤妃,她与贤妃没有交情,几乎没有机会踏足奢华的温华殿。皇帝给傅星河如此优待,傅星河还一副不待见的做派。   傅星河正在给自己做了一碗甜汤,温华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人她没见过,但一看就是太后,太后身边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姑娘,亲热地搀扶着太后。   孟岽庭五官凌厉,一点也没有遗传太后温吞的面相。   “臣妾见过太后。”   太后:“都起吧。”   “傅姐姐,好久不见了。”太后身边的姑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我和娘亲在东盛寺陪太后抄经书,太后恩准我进宫陪她小住,这才有机会跟姐姐道声恭喜。”   傅星河没见过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眉眼,发现跟李霄征有点像。   这就是李霄征的妹妹,李霄静吧?李霄征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妹妹有资格陪太后进宫也说得通。   傅星河记得明絮说过,原主和李霄静不太熟。   傅姐姐是什么称呼?以前没进宫前没有以姐妹相称,她当上贵妃了反而变成姐姐?   傅星河估摸了下,李霄静十有八九对孟岽庭有意思,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参加选秀。   原因估计出在李霄征身上,李霄征和孟岽庭好得穿一条裤子,自然能清晰辨别出孟岽庭是个冷酷渣男,不想让妹妹进宫。   李霄静却还没有放弃,打算从太后这里入手。   李霄静张望了一下温华殿的陈设,对太后撒娇道:“这里可真好看啊。傅姐姐一进宫就独享温华殿,肯定舒服地不想出门了。”   崔太后让李霄静一番话说得皱起眉头,本来她看见傅星河端庄礼貌,不满降下一些,这会儿更加不满了。   “温华殿整日大门紧闭,傅小姐这是闭门谢客?”   傅星河果断把锅推给上级:“是陛下的意思。”   崔太后:“为何?”   傅星河含糊其辞:“臣妾不敢妄言。”   崔太后也不傻,一下子猜出了原因,皇帝这是无形中软禁了傅星河。   只是这软禁的日子未免过得太舒适,倒像是给傅家养女儿。   崔娴想到从前傅寒对废太子尽心尽力,对孟岽庭不闻不问,便道:“静儿在东盛寺,抄了哪些经书?”   李霄静认真答道:“臣女只够抄一本《法华经》,因着主持说,必需是晚辈跪在佛像前抄经更有诚意。太后娘娘即将五十大寿,臣女空闲下来,便抄经供寿辰祈福使用。”   崔娴夸赞:“你有心了。”   俞凤连忙表示自己也可以。   其余人也纷纷表态。   傅星河:“……”闲的。   李霄静求助地看向傅星河:“主持说最好在三日后抄完三经,臣女前日膝盖受凉,恐怕无法完成三经,傅姐姐可愿意分担一二?”   崔娴:“后宫要忙寿宴,哀家嘱托静儿多看着点,左右倩妃也无事,帮静儿抄几卷,诚心便好,不要累着自己。”   《华严经》八十万字,随便几卷也是万字做单位,还得跪着抄。   李霄静俏皮地眨眨眼:“那就辛苦傅姐姐了,我三日后来拿。”   傅星河能有什么意见,抄就抄咯,反正她确实闲着。   她就站着抄咋地?   李霄静突然疑惑道:“温华殿里可有设佛堂?”   崔太后:“先帝的贤妃不礼佛,静儿,你给她安排一个去处。”   李霄静贴心道:“慈寿宫南面倒是有一座小佛堂,娘娘不介意可以将笔墨设在那里。”   傅星河嘴角微撇,不就是想监督她有没有跪着抄吗?李霄静应当是知道原主字大又丑,故意的吧?   这些人想勾引孟岽庭就去,为何总是把她当假想敌?   她看着和俞凤站成一线的李霄静,突然笑了下,欣然应允。   后宫的戏终究是围着孟岽庭唱的,她这边低个头便可退场。   孟岽庭呢?不掀翻戏台他就清净不了。   傅星河心里平衡了一点,她烦,暴君只会更烦。 第19章   等太后走了,傅星河叫夏眠把甜汤端出来,她煮了一锅,给每人都盛了一碗。   傅星河喜欢大家坐下来一块吃,有气氛,但是宫女还能勉强说通,太监坚决不敢上桌,宁可端着碗蹲在门口呼啦呼啦地吃。   傅星河也不勉强。   夏眠喝着好喝到哭的甜汤,内心隐隐觉得自己背叛了主子,毕竟太后过来,娘娘都没有端出甜汤——陛下他亲娘都喝不到,娘娘留给她们了。   傅星河没有孝敬“婆婆”的想法,尤其太后是来兴师问罪的,搞不好又是下一个肖丰丰事件。   不过,见到太后之前,傅星河以为太后是上一任宫斗赢家,现在,傅星河觉得孟岽庭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暴君还挺牛逼的。   刚分完汤,还不到午膳时间,便有人过来,请贵妃去佛堂抄经。   太后下懿旨,只能暂时忽视禁足令。   李霄静在佛堂等她,告诉她该怎么抄才符合主持的要求,然后留了一个老宫女给傅星河,说是怕她不懂,给她解惑。   李霄静忙着准备寿宴,倒不是真的亲力亲为,她就是负责传达太后的喜好,这也够她忙了。   “佛堂讲究清净心静,只能留一人,你到门口候着。”李霄静指挥夏眠到外面。   夏眠跟着傅星河,明明在场贵妃品级最高,李霄静俨然一副后宫持掌中馈的模样,着实有点冒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星河早有预感太后回来,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暴君疯也有疯的好处。   来都来了,傅星河跪下来,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宫外的父母兄长平安顺遂。   希望父亲不要再被孟岽庭为难,希望母亲身体健康,希望兄长得偿所愿。   最后,傅星河默念道:“信女愿长胖十斤,换暴君对那晚失忆。”   傅星河虔诚祈祷完毕,提起笔,仔细地抄写起来,就当是为父母抄的。至于太后,那么多儿媳妇,也不差她一个。   为了将待人接物的礼仪练到极致,傅星河从前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训练肌肉记忆。   本以为抄一下午经书信手捏来,没想到刚抄完两张纸,腰便有些酸。   这具身体真是娇弱,傅星河挺直了腰杆,她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和恒心,而这两样,断不能因为长期困在温华殿就丧失。   抄佛经于她而言,不是对佛祖的修行,而是对自身毅力的修行。   本宫可以。   啪!   傅星河腰酸得直不起来,撩下笔,本宫要休息一个时辰。   夏眠守在门外,远远地看见陛下经过,下意识看了一眼贵妃,见傅星河一直揉腰,夏眠眼里闪过纠结——该不该用后宫之事去烦扰陛下。   屋里传来撂笔的声音,夏眠以为傅星河累得都握不住笔了,咬了咬牙,飞到陛下面前,汇报道:“太后下懿旨,贵妃娘娘出了温华殿。”   孟岽庭拧眉:“出来干什么?”   夏眠把抄经书的事一说,“恐怕要连续抄上三天,太后下旨,奴婢不敢阻拦娘娘出温华殿。”   孟岽庭朝小佛堂瞥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跪着。   “嗯,朕知道了。”孟岽庭略一点头,越过夏眠,边走边和禁军首领强调后宫加强守备。   夏眠不敢说替贵妃求情的话,只好眼睁睁看着主子的背影消失。   其实这事,主子是有一点点责任的对吧!太后因为贵妃没有觐见生气,贵妃是因为陛下不让出门获罪。   太后一回来,陛下就和禁军商量加强守卫。陛下眼里,太后自然比贵妃重要百倍,让贵妃给太后抄经尽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夏眠垂头丧气地回佛堂门口守着。   傅星河手肘支在供桌上打呵欠,撂笔时墨汁喷在供桌垂下的明黄色帷幔,老宫女皱了下眉。   刚抄两页就对佛祖不敬。   傅星河道:“本宫才疏学浅,需要时间理解一下经文,否则不够诚心。”   “过来,帮本宫翻页讲解。”   老宫女一噎,只好上前,讲得嘴巴都干了,贵妃还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   一刻钟后,傅星河觉得休息够了,对老宫女道:“本宫好像听懂了几句,唔,我先抄到这里,夫子您休息一下。”   老宫女定睛一看,傅星河指的位置,大概只有二百来字,差点气绝。   傅星河提笔,门帘一动,夏眠高兴地掀帘子进来:“娘娘,不用抄了,咱们回去吧。”   老宫女:???   “是么?”傅星河从善如流地爬起来,“那本宫先走了。”   夏眠搀着傅星河离开,傅星河好奇道:“太后开恩让我回去吃饭了?”   不太可能。   难道是李霄静孝心大发,决定自己抄完全篇?   她不是不敢跟李霄静呛声,而是她明白“李霄征妹妹”这个身份的分量有多重,万一闹起来,孟岽庭大概率站在李霄征那一边。   夏眠:“是陛下开口。”   傅星河:“哦?他怎么说的?”   夏眠想到福全公公给自己形容的画面,轻咳了一下。   当时,孟岽庭一落座,宫女盛上一碗饭,他接过碗筷,随口道:“朕听说,太后让倩妃抄经?”   太后疑惑:“怎么,后宫都在抄,她抄不得?”   孟岽庭讥讽:“别让她抄了,佛祖看不懂她抄的经文。”   夏眠委婉地转述。   傅星河:“……”   知道是帮她,怎么语言就这么不动听呢?   ……   五天后是中秋,暴君和太后母子团聚,中秋后第二天就是太后的寿辰。   宫里换上了一批崭新的大红灯笼,御花园南侧的桂花林,香气成片成片地钻进温华殿。可惜温华殿里没有桂花树,否则亲手采摘桂花做糕点,也能打发时间。   傅星河嗅了嗅鼻子,觉得这香气分外宜人。   温华殿的大门传来几声响动,是伍奇在换灯笼。   傅星河仰头望着花穗飘荡的灯笼,忽然倍加想念宫外的亲人。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傅家每一个人都活生生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温情。   “本宫的娘家人最近怎么样了?”   夏眠:“想必一切安康。”   傅星河听出了夏眠的含糊,无奈地笑了笑,她怎么忘了,涉及宫内外的消息,暴君的眼线分毫不会告诉她。   “太傅大人病倒了,娘娘不知道吗?”俞凤从宫墙拐角缓步走出来,先声夺人。   跟她一起的还有李霄静,后面跟着两列宫女,手中托着中秋宴会上准备使用的舞女彩衣和发饰。   “娘娘,起风了,咱们进去吧。”夏眠目色一厉,瞪了一眼俞凤。   傅星河稳了稳心神,镇定地问:“俞婕妤如何得知?”   俞凤笑了笑:“太傅告假三日,整个后宫都知道得差不多,怎么,娘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李霄静状若吃惊:“哥哥前日还代替陛下探病,陛下派御医去傅家了,娘娘不必忧心。”   傅星河扶住一旁的朱门,闭了闭眼,据她所知,傅寒为官勤恳,二十多年来告假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宓丁兰不止次抱怨傅寒发高烧还去上朝。连告三天假,肯定是病得严重了。   傅星河担心傅寒生病,更担心小人使绊,起码她要去看一眼,让系统看看傅寒身上有没有余毒。   傅星河一字一句道:“本宫要回娘家。”   夏眠低声道:“陛下怕是不会同意。”   傅星河:“我爹若是普通症状,这事你何必瞒着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霄静听不清她两在说什么,劝道:“傅大人大约是心病,傅姐姐就算去看了也于事无补,俞姐姐,听清季清构一案是你爹经办的?”   俞凤点了点头,趾高气扬,好像拿捏住了贵妃的死穴,虚伪道:“朝廷上的事,我们也不好议论。”   傅星河听到“季清构”这个陌生的名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哪听说过呢……   傅星河攥紧手指,选秀那天,她出宫回家,他爹身边站了一个人,傅云霄对她说那个人是“季叔”。   姓季,傅寒的关门弟子,和废太子是名义上的同门。   如果他被查,定然与废太子脱不开干系。   只是不知孟岽庭是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打压太傅一脉,还是季清构当真犯下实罪连累师长。   不管是哪个,学生一个接一个出事,傅寒心里不好过。   傅星河问夏眠:“我能见陛下吗?”   夏眠面露为难。   傅星河看了下被深红宫墙簇拥的蓝天,扬起一个笑容对俞凤和李霄静道:“感谢二位告知,本宫不甚感激,深宫之内无以为报,唯有入宫前,娘家打了一些首饰,以此馈赠,你们且等着。”   贵妃说要赠礼,就算俞凤和李霄静看不上也不能说不要。   傅星河大步流星地冲进库房,把嫁妆箱子一一翻起。   首饰盒大大小小摞起来,傅星河翻箱倒柜地找自己要的东西,没一会儿就一边流汗一边打喷嚏。   夏眠说要帮她,傅星河让她在外面等着。   夏眠苦着脸退到外面,以为贵妃生她的气了。   傅星河动作极快地翻找耳环饰品,她要找的正是当初不小心遗落在茅屋里的耳环的同类。   不是见不到暴君吗?那她就让暴君来见她。   傅星河清楚地记得那一只耳环的样式,一朵金花下面坠着一个翡翠珠子。   大户人家打造的饰品,一般来说有成套的匹配的样式,特别是宓丁兰,傅星河记得她娘经常耳环和钗子项链是一套。   她以前旁敲侧击问过明絮,那套耳环哪里买的,明絮说是傅云旗在蜀地游学,回来时带给她的礼物,平时都没戴过。   傅星河当时没有留意,现在想来,二哥不是小气的人,她应当能在嫁妆里找到成套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快泄气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两对一样的耳环柄,金花的图案一模一样,接着她在一条项链上,发现了四颗稍大一些的翡翠珠子。   傅星河徒手把耳环原来的珠子扯了下来,使劲怼上了项链的翡翠珠子。   尖锐的金属扎进了指腹,傅星河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一咬牙把四只耳环都加工好了。她不能再这里停留太久,免得夏眠怀疑。   兵行险着,但她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温华殿当个聋子,什么都不管。 第20章   傅星河前后细细想了想,确保暴君不会通过耳环精确锁定她,才放心地拿出来,又大方地挑了好几样漂亮金饰,分别用漆盒装了。   她挑的首饰里包括先帝赏给一品诰命夫人的,乃是皇家御用的东西,饶是俞凤和李霄静不缺首饰,也不由眼前一亮。   孟岽庭对李家就像先帝对傅家,赏赐颇多,但是孟岽庭和先帝不一样的是,他从不赏赐女眷用物,都是房屋良田金银,相当实用。   因此李霄静对自己没有的禁宫用品,很是喜欢。   傅星河趁机夸两人是姐妹花,撺掇她们戴上耳环,看看合不合适。   “这是我进宫前,出门游玩向江南一匠人手中买的,那匠人从昆仑山开出一块翡翠,一共才磨了八颗珠子,我一人买走了四颗。翡翠赠佳人,正正添色。”   傅星河舌灿莲花地夸了一通,仿佛专业销售,俞凤和李霄静满意地挽手走了。   傅星河看着她们的背影,捏了捏指腹,手心出了一层汗,啧,希望暴君能认出来。   到了晚间,傅星河不动声色地问夏眠:“陛下每天都陪太后用膳?”   夏眠感觉贵妃没有揪着傅寒的病不放,反而有点在意陛下了,快活道:“太后刚回来,中午晚上,陛下都去慈寿宫吃。”   傅星河:“太后那边人很多吧,陛下什么反应?”   傅星河的语气跟从前探听有没有人给陛下献殷勤一样,夏眠只当她又想看戏,道:“其他人刚茶水漱口,陛下就吃完一碗饭回去了,全程没有说上话。”   怎么说呢,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除了饭,眼里容不下其他事物。吃个饭跟批奏折一样,愣是没人敢打扰。   “李小姐呢?也不敢说话”   夏眠想了下:“李小姐没去,她毕竟还没有出嫁,不好坐一桌。”   傅星河挑眉,意思是俞凤去了,而孟岽庭眼睛长在头顶上,一眼都没有往后妃身上看,也没有发现俞凤带的耳环。   服气,何止是柳下惠。   她揉了揉眉头,此路今天不通。   夜深人静,纵然她有破门而出的冲动,却没有匹配的轻功,只能从长计议。   夏眠动作很轻地铺好被子,看着傅星河眉心的一点愁容,心尖痛了下。   她们的贵妃一直都是笑着的,平日里习惯了,此时咋一皱眉,令人恨不得搬出所有宝贝来哄她开心。   可是,后宫外廷,不能传消息,这是陛下给温华殿下的死令。   “娘娘,该歇息了。”   傅星河脱鞋上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开门声,似乎是大门,接着是殿门,吱呀一声,一阵寒风涌进,傅星河另一只脚还没收紧被窝里,暴君就宛若凭空出现一般,面目森寒地出现。   她听到了一声系统警报,上次听到,是暴君准备处死肖丰丰。   傅星河神经一紧,下一刻,被一双有力的大掌从床上拉起来,猛地撞上一个微凉胸膛。   扣着她腰肢的手腕骤然收紧,傅星河闷哼一声,有些喘不过气。   胸腔振动,分不清谁比谁跳得更快。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孟岽庭又一把把她撕开,正要收回手,见她有些踉跄,又嫌弃地拉住她的手腕,抄住腰,像栽萝卜一样放回床上。   孟岽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他居高临下,嗓音凉凉:“李霄静和俞凤的耳环是你给的?”   傅星河低头,借着整理衣服,慢慢平复心跳,理清逻辑。   她脸上受惊吓的红晕未退,看起来像是被登徒子轻薄后的害羞。   孟岽庭看了一下的耳垂,飞快撇开眼:“回答朕。”   “是。臣妾想感谢她们告知家中的消息,毕竟臣妾在温华殿就是个聋子不是?”傅星河想好后续,仰起头,脸上挂着讥笑。   暴君连夜过来,显然是刚发现耳环的事,而他又没有临幸后妃,说明这事是别人告诉他的。   山谷那天,李霄征是跟着一起剿灭余党的,暴君被李霄征找到之后,顺势将此事交给他查也不奇怪。李霄静今天回家住,可能被他哥李霄征看见了。   孟岽庭观察自己女人,还没有李霄征看他妹妹眼睛尖。   但是孟岽庭反应敏锐,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傅星河,并直接把她揽进怀里感受身形。   傅星河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这些日子没少长肉,改变身形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   系统的警报声消失,说明暴君打消念头了。   孟岽庭:“耳环你是哪来的?”   傅星河:“臣妾以前出门,在一个匠人手里买的。”   “哪里的匠人?”   “苏州。”傅星河随口编造。   孟岽庭:“怎么找到他?”   “好像叫什么苏阿强……”傅星河疑惑地看着孟岽庭,“你了解这个干什么?想找他打首饰?”   孟岽庭:“不要问这么多。”   傅星河笑了下:“陛下问臣妾,我知无不言,臣妾想知道家里发生何事,千难万难。”   孟岽庭毫不意外看见这个女人拿乔。   傅星河这么聪明,肯定能看出这个叫苏阿强的对他很重要,不趁机要好处才是怪事。   “你在威胁朕?”   傅星河直言:“中秋前,臣妾想省亲。”   不用红楼里元春省亲那种大排场,只求一顶小轿子送她出宫。   她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吧?   孟岽庭嗤笑一声:“太傅是心病。”   傅星河寸步不让:“那子女就是他的心药。”   孟岽庭盯了她一会儿:“就算你回去,也改变不了结局,傅寒救不了季清构,你也不能。”   直面帝王杀伐果决的眼神,傅星河心里不怵是不可能的。   她绷着脸皮道:“我只尽孝道。”   孟岽庭闭了闭眼:“行,给你一天。”   傅星河飞快捏造苏阿强的人设:“苏匠人说他老家在江苏,好像在某个玉山旁边,右脸颊有块鸡蛋大小的胎记,我遇见他是一年前在京城石头庙,见他手艺不错,还约了他第二天再买剩余的首饰,但是后来没见到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   傅星河说的煞有介事,孟岽庭一时没有听出破绽。   “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孟岽庭淡淡道。   起先知道耳环的下落与傅星河有关,孟岽庭难得心急火燎地想知道真相,但是现在他心情平静而复杂,说不上来为什么。   傅星河知道他在这个问题上松口有多难,便想顺毛捋两下,免得他反悔。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下,一骨碌下地跑到外间,打开一锅用热水温着的奶白甜汤。说是甜汤,其实甜味很淡,奶味比较足。   “陛下,吃夜宵吗?”傅星河最近晚上容易饿,睡前总要想着备点什么吃的。   孟岽庭低头,看见一碗牛乳状的甜汤,他视线一移,看见贵妃赤着的双足,脑海里猛地出现方才傅星河被自己抓红的手腕。   也分不清哪个更白。   孟岽庭晃了晃脑袋,贵妃好像不用香膏,身上没有刺鼻的味道,站在身边有种润物无声的舒适,跟那个女反贼的气味也不一样。   贵妃也比那个人……胖一些,特别是胸前。   完全……不一样。   方才只是稍微一抱,大脑就已经给出“不符”的决断。此时此时,却像是慢半拍似的,一点一点给出具体的分析过程,像黑夜原野上猩红的火苗,虽微渐,足以燎原。   孟岽庭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防微杜渐的警惕。   “不用。”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傅星河叹了口气,讨好暴君真难呐,她有一点点体会到俞凤她们的感觉了。   只有一点点。   傅星河总结了一下与暴君的沟通技巧,发现一个问题。   好像她每次据理力争,强势要求,孟岽庭会笑她不自量力,然后答应。   服软反而达不到效果,以后不能这样了。   第二天。   傅星河呼吸急促地醒来,伸手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扭了扭脖子,叹了口气。   昨天那警报声可能吓到她了,居然梦见孟岽庭压着她,眼睛猩红得仿佛要吃人。   傅星河掀开棉被,估计是棉被压得太严实,喘不上气了才会转化为梦境。   她昨晚睡着之后,又看见系统了,现在一共有30积分。   她从孟岽庭手下又死里逃生一次,加五分。   原来同一个人,还能反复加分。   那她之前的猜测错了,不是宿主的命珍贵,是因为在茅屋那一夜,她反复濒死四次,才能累计到20分?   傅星河伸出手指数着,原主被暴君打晕一次,她滚蛋遇见毒蛇一次,被暴君发现她没死一次……三次了,还有么?   她懂了!   她当时害怕毒蛇躲在暴君身后,以及之后被暴君压在床上打晕,这中间暴君肯定不止一次想杀人。   只要暴君一起这个念头,并有实施打算和能力,就算一次。   傅星河深深地、深深地,为自己命运多舛而怜爱。   她怜爱一秒,马上下床穿鞋,准备回家,她冒险祭出耳环,可不是为了伤春悲秋。   贵妃出宫虽然没什么大排场,但是温华殿里跟出了两个太监四个宫女。   傅家离皇宫并不远,做轿子都能到。但是傅星河不适应人力抬轿,总觉得怪怪的,选择坐马车。   与此同时,一名太监匆匆进了御书房,禀道:“陛下,太傅邀您到傅家,说是有要事禀报。”   傅寒不会做没轻没重的事,若非攸关性命国事,断不会这样。   孟岽庭放下奏折,眼里情绪骤深:“贵妃出事了?”   福全小心提醒:“陛下,贵妃刚刚出宫,傅家这会儿怕还不知道娘娘要省亲。”   孟岽庭说给傅星河一天就是一天,连提前半天通知傅家都不准。   “哦?”孟岽庭给奏折盖上印章,慢条斯理放到一旁,“有说是什么事吗?”   太监:“与外头联系了,看不出太傅要做什么。傅家也没有其他动静。”   福全贴心道:“陛下走一趟吧?”   孟岽庭勉为其难。   ……   贵妃突然归家,傅家的看门小厮吓了一跳,小跑着上来跪拜,傅星河拦住她,“像以前那样就好,别跪。”   小厮此前正好回家奔丧半月,仰着头愣住,以前那样?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每次小姐回来都对小厮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宫里规矩大,生活定然不好过,连傅星河都被迫懂事了。   小厮感同身受:“我去告知老爷夫人。”   “不忙。”傅星河摆摆手,“我自己进去。”   她捏住裙摆微微上提,跨步进门,径直往主屋进去。   一股淡淡的药味传来,傅星河快步进门,正好撞见宓丁兰端着一碗药进里屋。   “星河?”宓丁兰瞪大眼睛,“你怎么出宫来了?”   傅星河眼角一酸:“听说父亲病了。”   “不碍事,不碍事……”宓丁兰放下药碗,拉住傅星河的手问东问西,“你出宫可得陛下允许了?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傅星河:“没有。”   此时此刻,傅星河体会到了诗中“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的心情,无论深宫如何,回娘家只能报喜。怕宓丁兰不信,厚着脸皮编了一句:“陛下也是维护我的。”   傅星河说完,脸都烧了起来。   这绝对是她说过最艰难的谎言。   尽管她卖力表演,宓丁兰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那就好”,显然不怎么信。   爱屋及乌,若是陛下维护星河,又怎么会不待见岳丈呢?   “你爹正在睡觉,让药放凉一些,咱们母女两先说说话。”   夏眠一直跟着她,傅星河看了她一眼,对方识趣地退后五步。   “爹到底怎么了?”   宓丁兰:“三天前不小心受了风寒,本不严重,但是太医说他思虑过重,反而越发严重卧床不起了。”   “季清构呢?”   “说起他……”宓丁兰眼里闪过忧色,“你季叔他无父无母,我生你时,你爹去请产婆,路上遇到一个小乞丐在认石碑上的字,你爹见他嗜字求知,于心不忍,就顺道把他一起带回来了,后来在傅家私塾读书,天分极高,老实勤恳,你爹把他收为学生。”   “一晃儿,清构也在傅家十几年了,他的名字都是你爹取的,亦师亦友。”宓丁兰抹了把泪,“你爹是心里愧疚。若非是他,清构不会跟太子同门,不会卷入皇家之争,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收学生。事到如今,你爹甚至因为避嫌,不能过问清构的案子。你也不必太担心,当初太子出事,不也……那么过来了。   傅星河沉默,废太子同门,党羽率极高,暴君有他的立场。   她参与了那事,知道孟岽庭确实被人出卖了,眼睛中毒退守茅屋。季清构不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入狱。   她担心傅寒受不了打击。   傅星河拍了拍宓丁兰的手,“我去看看爹。”   宓丁兰要端药,傅星河轻声道:“我来。”   宓丁兰眼尖地发现傅星河指腹上几个扎伤的口子,她一下子联想到深宫里那些不能言说的酷刑,脸色骤变:“你手怎么了?”   傅星河维持宠妃人设:“替陛下做衣服扎的。”   宓丁兰将信将疑,低声教导:“是吗……适当藏拙不是坏事。”   她女儿做的衣服,真的能穿吗?   傅星河低头应允,两人一齐进了内间,傅寒就躺在床上,脸颊凹瘦,一脸病气。   “爹。”傅星河喊道,眼神不经意一扫,在傅寒枕头底下发现剧烈的红点。   【90】   傅星河瞳孔一缩,手里的药碗一下子端不住,倒扣在身上,啪啦滚落地上。再一看傅寒的头顶,也显示轻微的毒性。   她挡开宓丁兰,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动作快速地扶起傅寒,从他被褥底下刮出了一个纸包。   宓丁兰担心傅星河动作大,伤到傅寒一把老骨头,一脸懵地制止傅星河。   “药都洒身上了。”宓丁兰把傅星河拉开,拍掉她胸口的药渣,“换去换衣服,冒冒失失——”   宓丁兰声音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星河搜出来的东西。   她不傻,傅寒藏这个意味着什么她知道。   他想用自己的命向陛下求情,换季清构的命。   “老爷——”宓丁兰哽咽地叫了一声。   傅寒被傅星河这一通折腾醒了,看见傅星河,恍惚间还以为回到她未出阁的日子:“你又来折腾你娘私房钱?”   宓丁兰心里一咯噔,傅寒有些神志不清了。   傅星河很冷静,当着傅寒的面,把药包投入烛火,火焰肆虐吞噬,瞬间化为灰烬。   “爹,你真行。”傅星河气笑了。   傅寒训了傅星河二十年,猛不丁被女儿反训,瞬间清醒过来,老脸都挂不住:“我主意已定,任何人不必再劝。”   傅星河:“那你说说怎么让陛下答应你?”   一个人站,一个人坐,气势就凭空矮了一截,太傅大人头回面对审讯,干巴巴道:“先帝给我留了道圣旨。”   先帝目光长远,一个儿子坑了傅寒,怕另一个儿子杀了傅寒。   这道圣旨,傅寒从不为自己准备,后来傅星河进宫,他深信圣旨得留给女儿。谁知傅星河还没搞出事来,季清构先出问题。   光是一道圣旨,特赦谋反罪还不够,还得加上他的命,使傅家再无威胁。   傅寒今早派人去请陛下了,他会当着孟岽庭的面,请求他饶季清构一命。   如果可以,请他再宽恕傅星河将来做的孽。   女婿还没来,女儿先来了,还看穿了他的计划。   傅星河勾了勾嘴角,“药粉打开过,少了一些,看来父亲是打算今天找陛下。”   傅寒:“陛下在路上了,你回宫吧。”   傅星河对宓丁兰道:“娘,去爹能藏圣旨的地方搜一搜,没收了。”   傅寒:“你、你——”   宓丁兰来不及伤心丈夫寻死,就眼睁睁看着父女争锋相对,好像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换人了。她下意识听了女儿的话:“哎,好。”   傅寒气得直咳嗽,傅星河命人给他换个大夫继续治。   宓丁兰吩咐管家:“去请张大夫、不,还是王大夫吧……”   这件事要瞒下来,就不能请御医。但是傅寒一把年纪中了毒,普通郎中治不好。宓丁兰有些急。   傅星河低头拧了一下裙摆上的中药渍,拧出一滩难闻的药水,熏得她胃里直干呕。   今天两个儿子正好都不在家,宓丁兰现在事事征求女儿的意见。   傅星河缓了缓,被这里的药味熏得昏昏欲吐,她抿了抿唇:“去宫里请姜太医。”   姜太医是太医院首席,一般没有孟岽庭的口谕请不动他。   傅星河抿了抿唇:“就说本宫肚子痛,陛下也在。”   孟岽庭待会儿就到了,陛下也在又不等于陛下要请太医。   靠太医自己理解了。   宓丁兰噙着泪望向傅寒,这道圣旨真的不能留给女儿吗?她这种狐假虎威的胆子真的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太医的理解:娘娘有喜?   明天可能入v,万字。谢谢支持=3= 第21章   “找到了圣旨给我。”傅星河转身, 回自己屋换衣服,吩咐夏眠道,“你去门口守着, 陛下来让他先去我屋。”   宓丁兰和夏眠俱是一愣, 傅星河的语气,怎么就跟寻常人家命令相公似的。   一定是傅星河太急了, 话说出口未经思考周全。   于是宓丁兰和夏眠也急起来, 匆匆去办事。   傅寒一人躺在床上,咳得惊天动地, 极力要求自己跟陛下谈,可惜没人听他的。   明絮在院里张望, 终于看见小姐从主屋那边过来,眼眶一湿:“小姐……”   傅星河:“先给我找身衣服。”   “好。”   明絮手脚利落地翻出傅星河以前最爱的衣服, “小姐喜欢哪套?”   傅星河看了一下:“蓝色的吧。”庄重沉静,适合等下跟暴君谈判。   明絮熟练地给傅星河换衣服。   然后就出现了一件尴尬的事。   原主很瘦,喜欢纽扣收身显腰的衣服, 傅星河就有点……收不上腰了。   当然, 要系上也行, 但是胸口那边布料就不太够。   她是要谈判的, 不是去勾引暴君的。   孟岽庭看见她这么穿,估计扭头就走。   说实话,傅星河没经历过这种尴尬,以前多紧身的制服她都能套进去。   明絮讪讪道:“我去屋里找找别的衣服。”   傅星河进宫之后,她出阁前的服饰就收起存库了, 只在衣柜里放了几身以备不时之需。明絮按照自己的审美,挂的都是类似的收腰的衣服。   傅星河随便套着里衣外衣,扣子没系上, 她合了合,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接着有人推门。   谁他妈不敲门!   门外有温华殿的人守着,傅星河警铃大作,普天之下,敢不敲门的……草,是孟岽庭!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陛下。”夏眠的声音。   傅星河穿也不是,敞着也不是。   她不能勉强系上这件衣服,孟岽庭会意识到她胖得穿不上以前的衣服。   暴君很聪明,蛛丝马迹都是巨大的风险。傅星河一咬牙,逆向操作,脱了。   孟岽庭冷着脸,分明是太傅求见,结果到了门口,夏眠说改成找贵妃,他最讨厌被无病呻吟的人绊住时间。   他推门,冷冷道:“别说要朕陪你回门——”   “……”   “……美人计也不管用。”   孟岽庭扣紧门栓,嘭地关上,愣了好久,才握拳抵着高挺的鼻骨,僵硬地把话说完。   撞见傅星河脱衣服,这在他的人生中是没有预想、没有经验参照的意外,大脑没有给出继续看或不看的指令,还把躯体的动作反应都冻结了。   傅星河上衣半脱至手肘,背对着孟岽庭,脸颊已经火烧似的红,声线依然平稳清丽。   “陛下,敲门是一种美德。”   孟岽庭见傅星河火速把衣服拉上,掩上那一片白皙细腻的肩胛骨,才不悦道:“换衣服为何不上锁?”   傅星河:“外面那么多守卫,有必要吗?”   孟岽庭等了等,发现傅星河依然背对着他,皱起眉:“贵妃就用后脑勺对着朕?”   傅星河:“这衣服脏了,我等明絮拿衣服。”   “我有洁癖。”   孟岽庭没说话。   屋里的气氛骤然奇怪了起来,仿佛回到他们初遇那一晚。   如果此时有只小蛇从窗户边爬进来,她定然也会慌不择路地躲到孟岽庭身后去。   傅星河暗骂自己想象力丰富,连那蛇身上滑腻微凉的鳞片触感都想象出来了,脖颈上一下子恶心出一片小疙瘩。   都冷成这样了,衣服不能先穿好?真是美人计?孟岽庭“啧”了声,上前帮她把后领拉好。   他完全是出于正义和道义,但忘记自己比贵妃高出一个头,哪怕只是站在身后,视线也足以落到胸前。   他用怀抱丈量过傅星河。   孟岽庭的呼吸重了下,下一刻,他不小心又看见贵妃整张脸连带脖颈都布满红晕。   孟岽庭仿佛抓到了把柄,先发制人:“你脸红什么?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傅星河确实做过亏心事,但是从明面上看,登徒子明明是孟岽庭,她被暴君的先发制人惊呆了,要不是你突然靠那么近……   她伸手往后推了一把孟岽庭,离远点。   孟岽庭没躲,也没动。   时间仿佛就要静止在最尴尬的地方。   傅星河两只手拉着上衣前襟,看看天,看看地,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   “你——”不冷吗?   “陛下……”   “嗯。”孟岽庭从鼻腔里应声,显得漫不经心。   傅星河谨记不能在暴君面前伏低做小,她提高声音道:“陛下把我看光了,是不是也得让我看个人?”   孟岽庭警惕地摸腰带:“你想看谁?”   “季清构。”   “季——!”孟岽庭真想顺着刚才提领子的动作把傅星河掐死。   “朕看自己的贵妃……你要去看别的男人?你是不是还要对应地看人衣不蔽体的样子?”孟岽庭嗤笑道,“也是,几十下鞭子甩下去,皮开肉绽,季清构的衣服恐怕早就挂不住了。”   傅星河想,自己真是急中生乱,开了个不好的头。   孟岽庭的反应不太对啊。   她晃了晃神,没敢顺着封建暴君的话去想象严刑逼供的画面,好声好气道:“又不是屈打成招,还不准人探视?”   孟岽庭施施然在贵妃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茶却没喝,季清构承认一切,只求速死,严刑拷打嘛,还用不上。   牢里的人不想活,牢外的人还想着救他。   “你们父女两,今天就找朕来说这个?”   明絮姗姗来迟,顶着屋内的低气压,替傅星河把衣服换好。   孟岽庭盯着茶水,眉梢都不曾挑动。   换好之后,明絮悄悄把一道黄绢密旨塞给傅星河。   傅星河摊开一看,果然是一道特赦令,赐予傅家。   真想留着自己保命啊。   本宫的危机也很棘手。   傅星河恭敬地双手呈上圣旨:“父亲年事已高,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求陛下饶季清构一条命。”   孟岽庭看着黄绢上的字迹,是先帝的没错,先帝居然对傅寒信任至此。   孟岽庭把黄绢折好,塞进袖子里:“特赦季清构?依朕看,不如上面写贵妃的名字。”   傅星河心提到嗓子眼,难道孟岽庭从衣服上发现了什么?   孟岽庭接着道:“以贵妃的胆子,将来恐怕比季清构需要。”   傅星河涨红了脸,这分明是诬陷!   “陛下答不答应?”   孟岽庭:“不,谋逆罪株连九族,这圣旨,只能救傅家本身。”   傅星河握紧拳头,难怪傅寒还要搭上自己一条命。   什么狗皇帝,收了东西还不办事。   “那你还我。”   孟岽庭站起来往外走:“不还。”   傅星河扑到他身上咬他的心都有了,她站在原地,气道:“那本宫也不回去了。”   孟岽庭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傅星河,是怎么样的胆子,能说出这种话?   他说圣旨上写贵妃的名字有错吗?这不就马上用到了?   就这态度,早该砍八百回头了!   傅星河和孟岽庭对峙。   经验告诉她,这时候不能怂,暴君的脑回路跟普通人不一样,说不准就答应了。再者,这点屁事就怂,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跟暴君过?   孟岽庭冷道:“还不快跟上。”   傅星河琢磨他的意思。   福全小声问:“陛下这是摆驾回宫?”   “去天牢。”孟岽庭没好气道。   傅星河绽开笑颜,连忙小跑着跟上。   孟岽庭一看她今天第一回 笑出来,已经气不起来了。   夏眠对明絮道:“天牢阴冷,找一件娘娘的披风。”   “哦。”明絮忙不迭去拿披风,她感觉夏眠和明枫有点像,都懂得好多。   傅家大门。   姜太医拎着药箱从马车上下来,花白胡子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请太医的人声音着急,说贵妃肚子不舒服,陛下正陪着她。   姜太医以他在宫中的生活经验总结,能让皇帝陪着看病的,一般是有喜了。   但是宫里生活的人,哪能什么都不知道。据他所知,陛下没有临幸过任何一个后妃,除了一月余前被人算计那次。   姜太医不知傅家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敢怠慢,迅速出诊。   他刚下马车,就看见皇帝和贵妃一前一后地出来。   陛下照常面目威严,而贵妃一脸喜色,完全不像是肚子疼……姜太医刚否定的念头又扑腾出来。   贵妃的面相……看着像是有喜了!   孟岽庭见到姜太医,黑着脸回头看傅星河。   姜太医:“宫人禀报娘娘腹中不适,臣来迟了,敢问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傅星河:“咳咳,本宫身体无恙了,劳烦太医辛苦,姜太医难得来傅家一趟,恰好父亲卧病在床,能否替父亲看看?”   姜太医看着傅星河心虚的表现,感觉贵妃后面那句话才是真实目的,肚子疼是装的。   他有些混乱,为什么不能直说?   不过,陛下没发话,那给太傅看看也没什么。   “臣这就去,太傅身体硬朗,定能康复。”姜太医提了药箱子打算进去。   “姜坪!”   孟岽庭突然叫住他。   傅星河紧张地看着暴君,目露祈求。   “先治治贵妃的熊心豹子胆!”孟岽庭冷笑。   姜太医:“……”   这可咋治?   姜太医头都要秃,治疗熊心豹子胆,明明是九五之尊的强项,一道圣旨下去,谁不夹着尾巴走?   陛下为何不能自己出手整治?   姜太医硬着头皮:“呃……请娘娘伸出手来?”   傅星河狐假虎威摸到了老虎须,也是后怕,她顺从地把袖子往上撸起一点,手腕朝上伸出,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另一只手扯着往下滑的袖子。   暴君刚才说了“先给贵妃看”,那她给姜太医看完,岂不是就能“后给傅寒看”?   逻辑判断满分。   姜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一条白手帕,覆在贵妃手腕上,“臣冒犯了。”   手指将将搭在脉上,傅星河的手腕骤然被大力扯落。   孟岽庭面色森寒地扣着她的手腕,逼近她的耳侧,声音里尽是威胁:“长教训了?”   傅星河被扯得惯性往前一步,低声道:“嗯。”   暴君看出她利用他找太医了,她触及了暴君的雷池。   孟岽庭朝太医颔首,示意他去看傅寒。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拉傅星河去天牢,这女人走得慢,不拉不行。   “下不为例。”孟岽庭说完,感觉到这话莫名熟悉,好像上次在哪也说过。   傅星河被暴君直接拉到马车上,眼里有了点笑模样:“知道。”   孟岽庭总觉得傅星河并没有听进去。糟心。   姜太医跪地恭送皇帝贵妃离开,后知后觉明白怎么回事。   可陛下也没把贵妃怎么着啊?雷声大雨点小的。   他摇摇头,熊心豹子胆无药可医,陛下看着也不肯狠心治。   治不了,没救了。   ……   天牢。   傅星河第一次来古代的牢房,走惯了皇宫的青砖大道,一时不适应土路,孟岽庭在前面走得快,她在后面磕磕绊绊。   拐角处挂着令人遍体生寒的刑具,傅星河脚步顿了下,生怕待会儿看见一个没有人样的季清构。   孟岽庭已经消失在廊道里,傅星河正要继续往前,对方冷不丁从左侧的一个入口折回来,“怎么这么慢?”   被说“慢”,傅星河不觉得委屈,跟不上就是慢,不管男女,别人凭什么等你,她本身也是追求快刀斩乱麻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傅星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看见了季清构。   上回见他,是在封妃之日,对方还意气风发,当得傅云霄一个“叔”字。   见牢外有动静,佝偻一团的季清构睁开眼睛,看见傅星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位大小姐的出生,带来了他的重生,尽管后来傅寒都对女儿失望了,季清构依然心怀感激。   傅星河:“我代父亲来看看你。”   季清构:“恩师……傅大人身体还好?”   傅星河:“挺好的,今天为了学生打算服毒自尽,求陛下放他一马。”   孟岽庭闻言看向傅星河,顿了一下,明白姜太医的用处就是治疗中毒。   傅寒这老头真是奇思妙想,傅星河今天要是没出宫,就是他逼死了本朝第一师。   新帝旧臣,孟岽庭还是希望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和平,安抚人心。   孟岽庭对傅星河的火气下降了一点,谁知念头稍一放松,满肚子的火气立刻无影无踪,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傅星河语气平静地不像是在说自己父亲,还在评价:“你说他是不是挺奇思妙想的?”   孟岽庭嘴角微微一扬,又压下来。   季清构瞪大眼睛,嘴唇颤动着,对着傅星河磕头:“清构罪该万死,请转告恩师将我逐出师门!教育之恩,来世再报。”   傅星河直截了当:“废太子的事,父亲都放下了,为什么你还要帮他?你这不是把父亲架上火上烤?现在又何必假惺惺。”   季清构眼里弥漫愧色,满目都是痛苦:“无他,一点同门之谊。”   傅星河冷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比不上同门之谊?你就看着太傅为你丧命?”   “不是!太傅对我恩重如山,无可比拟。”   傅星河抱着双手,站姿挺拔如松,疾言厉色:“那你就老老实实招供,提供点有价值的线索保命,别让他老人家因为你一病不起。”   孟岽庭就看着,他的贵妃很能说,他干脆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坐着看。   不消说,护卫有眼色地从审讯室里搬出一张太师椅,手掌裹着袖子,使劲擦了擦灰尘。   他们都没想到陛下会来天牢,往常这里有李将军坐镇就够威慑全部死刑犯了。   护卫认真擦好椅子,刚摆正,贵妃就坐下了。   护卫:“……”   孟岽庭:“……”   傅星河忙着感化季清构,没注意到椅子不是给她的。   季清构在天牢最里面,这一路都不好走,傅星河走得腿酸。   孟岽庭无语地看着护卫:天牢就这么缺椅子?   护卫欲哭无泪,太师椅只有一把呀,为了防止休息条件太好,看守的人偷奸耍滑,这里全部备的长板凳。   他赶紧东找西找,勉强找了个带椅背的竹椅。   就很配不上尊贵的天子。   比贵妃低,孟岽庭不坐,站着。   傅星河背靠太师椅,顿时舒服,脸上依然凛若冰霜:“横竖是死,什么难言之隐讲出来听听。不要以为藏着掖着对太傅好,父亲行得正坐得端,陛下英明决断明察秋毫,你抱有的想法很荒唐。”   孟岽庭眉梢一扬,他第一次在青楼见傅星河,对方也是借机夸他贬低王逍。   虽然每次都不是单纯为了夸他圣明,反正听起来蛮顺耳。   季清构被冷嘲热讽一通,心里摇摆不定,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陛下和贵妃两人的姿势。   一个坐,一个站。   站的是陛下。   他突然升起一点希望——那群人给太傅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罪大不大,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季清构忽然觉得,陛下之念,并非那群人说的疯狂,而是裹挟了一点柔情。   季清构闭了闭眼,坐在牢门边,慢慢回忆:“罪臣和太子交情不深,太子被废之后,有人告诉我,太子在杭州的淫,乱荒唐,是受了奸人挑拨,废太子没有去过江南,一时被酒色蒙眼……”   这话并不新鲜,废太子出事后,不少人用这番话为他求情。但是先帝坚决废掉了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他会面对更大的诱惑,一次就知道不堪用。”   还有人将这个“奸人”指向孟岽庭,但是先帝不予采纳。   季清构:“那人说,一开始薛娄在的时候,废太子还会听进忠言,反省自己,后来薛娄被暗害,废太子身边无人敢提点了。”   薛娄也是翰林院的人,陪废太子下江南,与季清构是好友。   那人说废立太子是一场阴谋,纵然太子有错,但是幕后之人更是不择手段,为了扳倒太子暗害薛娄。   季清构将信将疑,对方提出让他帮忙藏匿皇孙。   那人道,孟岽庭对太子赶尽杀绝,但是皇孙是无辜的。如果季清构不答应,他只能再找太傅试试。   季清构怕恩师又扯上太子,也怕傅寒最终心软惹祸上身,干脆自己答应了。   不想,皇孙只是一个开始,季清构上了贼船,被不断要挟传递消息。他在翰林院任职,有时能第一时间掌握朝廷动向。   傅星河不认识薛娄是谁,有点想问,又不敢暴露自己无知。   孟岽庭倒是认识,他冷笑道:“薛娄?你可知薛娄中间写信向太傅求助如何劝导太子?只不过他信没送出就死了。”   孟岽庭朝狱卒颔首,狱卒拿出一封信来。   “本来朕是不喜欢让人死得太明白的。”   傅星河突然想起“反派死于话多”,多少反派死在“我让你死个明白然后开始讲故事”途中。   孟岽庭变态,让人做糊涂鬼。   季清构接过信,笔迹是薛娄的,不过上面说的事实全部相反。薛娄劝太子根本不起作用,太子甚至还把他打出去。眼见运河越来越乱,薛娄家族是站太子的,他怕直接上报陛下会动摇太子地位,写信给太傅求助。   信没发出去,人先触怒太子一命归西。   这封信阴差阳错落到孟岽庭手里,那时他在战场和李霄征御敌,收到消息后,立即命令跟他一派的某个官员上奏弹劾太子。再跟李霄征一合计,干脆趁此夺嫡。   季清构不可置信地看完薛娄的绝笔书,老泪纵横,他的好友竟然是这么死的!   是被废太子杀的!   傅星河道:“季叔难道是被人抓住把柄就屈服的人?那人后来还威胁你什么了?”   季清构抬头,看看孟岽庭,嘴唇颤了下。   傅星河:“看陛下干嘛,说。”   季清构跪在地上:“那人说,陛下为何对废太子赶尽杀绝,是因为一件陈年往事,触及陛下逆鳞,如果我不答应,就把此事栽赃给太傅……罪臣与陛下细说,天牢阴冷,娘娘请回去照顾太傅大人。”   季清构因此泄露了一次消息,导致了山谷里的后续。   孟岽庭眸色一深,居然也赶人:“贵妃去外面等朕。”   傅星河愤愤不平,哪有审讯到高潮了,把人赶到一边儿去的!   是本妃的好奇心不值钱吗?   但是季清构要说的事,摆明了是暴君的隐私,不给听也不能硬听。   傅星河踢着石子,踢踢踏踏地出去。   郁闷啊,本宫废了这么多嘴皮子,关键时刻还得回避。   什么事啊,难道是废太子以前下药把所有兄弟都毒得不举了,然后栽赃是太傅教的?   啧,这个可能性极大!   孟岽庭受不了,吼道:“傅星河,好好走路。”   傅星河脚尖一顿,立即大步流星地走了。   傅星河在外面没等多久,她甚至还没走出天牢,孟岽庭就从后面追上了。   孟岽庭嫌弃道:“贵妃还是要多练练走路。”   傅星河问:“季清构他……可以活吗?”   孟岽庭突然停住,眼里闪过难以捉摸的疯劲儿:“你去让狗咬一口,朕就饶他不死。”   傅星河:“……”孟岽庭是条疯狗吧?   “让陛下咬一口可以。”傅星河退一步,好生商量。   孟岽庭目光深深地看着傅星河,嘴角扯了下,快步越过傅星河,挖苦道——   “朕把他流放黄州,倩贵妃有意见吗?”   傅星河:“应该没有。”   “行,那闭嘴吧,不然朕真会咬你。”   傅星河闭嘴了,暴君被提及往事显然不愉快,她想起平庸的太后,做母亲的若是无法在深宫中立足,孟岽庭被人欺负估计是家常便饭。   但是……先帝虽然被太子这个演员瞒了二十几年,但终究不是等闲之辈,太子欺压兄弟,应当是私底下,悄悄的,谁都抓不住证据的那种。   悄悄进行,并不意味着小打小闹。   起码在孟岽庭心里留下心结,二十年了偶尔还会疯。   然而这个手指一抬就是一条人命的暴君,虽然没有敲门的美德,却有让座的美德。   傅星河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镇定地不像话:“你咬呗。”   三个字在天牢四壁撞出了数道回音,想吞回去都不行。   真是疯了,好奇害死猫!怎么会傻逼想要打开暴君的心结!   孟岽庭高大的身影倏地顿住,乌沉的眸子转过来,在阴暗的天牢里透出令人心惊的微光。   “朕的闲事你也管?”   傅星河冠冕堂皇道:“首先,季清构是我审问的,我有个优点,做事有始有终。其次,此事关乎到我父亲,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孟岽庭见她叭叭一堆有的没的,听起来跟他都没什么关系,迫近她,伸出手指在她脖子上点了点:“咬下去,朕不会轻易松口。”   “你可能会死。”   傅星河视线与他相交,写满了“浑身是胆”。   “那就别后悔。”孟岽庭哑着嗓子,低头目光嗜血地在她脖颈处逡巡,仿佛在挑哪里下嘴。   傅星河觉得这个场面慕名熟悉。她毫不怀疑暴君说的“可能会死”,然而系统没有任何警示音。   锁骨上面突然一疼,是暴君的指腹狠狠碾过,食指骤然勾住她的衣领向外一扯。   傅星河闭上眼睛。   咬她动脉。   疼痛没有在预想的位置发生。   孟岽庭良心发现一偏头,隔着衣服啃在了她肩头。   但暴君良心并不多,这一口实打实的,傅星河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疼的。   还不松口。   傅星河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衣服不厚,掀开披风很容易让暴君咬出血。   但是暴君的牙齿是黏在她肩上了吗?傅星河抬起左手,点了点暴君的肩膀。   动一动。   没有起到效果,反而又是一口。   但是这次不一样,感觉像叼着泄愤,没有实质伤害。   孟岽庭嫌这个姿势不满意,抬手似乎想掰住傅星河的脸。   系统滴了一声。   傅星河又慌又懵,电光石火间,断开的神经猛地接驳,伸手捂住自己嘴鼻。   暴君的手一下子覆在傅星河手上,没有接触到五官。   傅星河松一口气,看来孟岽庭眼睛认不出来,手掌对那晚的她的五官记忆深刻。   孟岽庭有些不满地抬头,干脆放开了傅星河,背着手,想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怎么讲故事。   孟岽庭继续往前走,这回脚步有些慢。   “朕五岁时,宫里有一条恶犬,或者说疯狗。”   孟岽庭似在回忆:“朕在御花园遇见它,爬到了树上,掉下来磕了满口血。然后,太子和颜悦色地过来向朕赔罪,还给了朕一碗炒年糕。”   五岁的孟岽庭动也不动,因为他在树上看得很清楚,疯狗是太子放出来的,他用一碗年糕炒肉把疯狗唤回去,锁起来。   那条狗狂躁流涎,嘶吼异嗜,到处攻击人,呼哧地舔着年糕,肮脏粘稠的口水顺着碗沿淹没年糕。   疯狗把肉丝挑完之后,太子居然把年糕摆在了五岁的弟弟面前,美名其曰赔罪,还要看着他吃。   孟岽庭不吃,他嘴里有伤,那条狗有疯狗病,他不想变成疯狗。   太子仁善一笑,赐给了孟岽庭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哪敢不吃,疯狂扒狗剩下的年糕,怕自己少吃一口,这口饭就会喂到小皇子嘴里。   孟岽庭被捂住了嘴巴,只能呜呜地挣扎,他咬了一口捂他的人,打掉了那碗年糕。   “啪!”太子内侍甩了小太监一巴掌,“太子赐食,你连碗都端不好?”   小太监嘴里溢出鲜血,颤抖着去捧碗。   太子说,皇弟,他不吃,你就得替他吃。   最终那碗年糕,是孟岽庭和小太监一起吃的。   两天之后,那条疯狗病死了。三月之后,小太监突然畏风畏水,他很警惕,怕自己的死状刺激到小皇子想起那日的事情,故意失足落水。   几千个日夜里,对太子的恨,对不知何时发作的疯狗病的恐惧,时时刻刻摧毁又重塑一个颤抖的灵魂。   这事深深扎进孟岽庭血里肉里,只有福全和李霄征知道。当初那个小太监是福全的侄子。   “朕讨厌太傅,因为那天他夸朕字写得比太子好。”   那天太傅有经过御花园,但没有注意到这边毫不兄友弟恭的事故。   之后,孟岽庭就没有再去学堂。傅寒是太子太傅,永远不会是孟岽庭的太傅。   太子余党妄图把此事与傅寒扯上联系,季清构会相信这个威胁,因为那天他跟着太傅入宫,确实在宫里看见过一条夹着尾巴的疯狗。   傅星河紧紧咬着牙关,人往往是被长久的恐惧逼疯的。   孟岽庭或许是快疯了想拖个人一起疯,或许是报复太傅,他咬了她一口。   当时没有人救孟岽庭,现在就没有人能阻止他赶尽杀绝。   孟岽庭按了按傅星河肩膀上的伤:“贵妃怕了?”   傅星河疼得皱了下眉。   且不说疯狗病潜伏二十年的几乎不存在,系统也没有给她风险提示。   孟岽庭大概真是天之骄子,他并没有被感染,活该继承大统。   孟岽庭笑了下,他大概有点病吧,才会告诉傅星河。   遂难得好心,附在她耳边,提醒道:“朕就是条疯狗,贵妃以后收敛一点。”   “不是。”傅星河很笃定地道。   孟岽庭看她,眼神无可无不可。   傅星河指了指他的嘴唇,“陛下是天之骄子,就算陛下的血渗进我的伤口,也没事。”   孟岽庭眼睛一眯,故意曲解:“怎么,朕为了咬你,还得先弄伤自己?”   傅星河:“疯狗病没有隐匿二十年还不发作的,我以性命担保。”   孟岽庭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行了,闭嘴。”   两人吵着到了天牢门口,此时太阳高挂中天,秋高气爽,晒在身上难得的舒服。   傅星河的肚子仿佛一见光就饿,她扶着牢门,居然有点饿得腿软。   孟岽庭给的一天探亲假,还剩下半天。   傅星河声音有气无力:“臣妾去看看太傅。”   孟岽庭眼神不善:“该说的,不该说的,贵妃心里要有数。”   傅星河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若说出去天打雷劈。”   孟岽庭:“皇宫酉时三刻门禁。”   傅星河:“……遵旨。”   暴君现在好像不愿意给学生批假的夫子,傅星河心里吐槽,太小气了。   来天牢坐的是傅星河回娘家的马车,孟岽庭与她共乘一车。   现在两人分道扬镳,傅星河抓住车辕,一使劲跳上马车,立马虚弱地靠在车厢上。   好饿。   说话这么费力气的。   孟岽庭远远看着傅星河又理所当然地上了唯一一辆车,捏了捏额头。   他是不是刚刚提醒过傅星河收敛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姜太医:“怕老婆,没得救,熬着吧。”   本章评论发100个红包。 第22章   傅星河见暴君不打算跟她一路, 吩咐道:“快去傅家。”   再晚就赶不上饭点了。   到了傅家,傅星河洗了手,一手拿了一块糕点, 没顾上吃午饭, 先去看望傅寒。   宓丁兰见她吃东西越发没规矩,有些无奈。   姜太医施针开药之后已经离开, 嘱咐傅夫人好生照顾, 傅寒这两天可能意识混沌,等余毒清了, 好好调养身体。   傅寒脸色青黑,睡得很不安稳, 眉心的纹路像枯老的树皮。   傅星河道:“陛下已经答应饶季叔一命,把他流放黄州。黄州与江州毗邻, 将来父亲辞官归故里,还能约上喝两盏茶。”   傅星河想起孟岽庭说的往事,不由想, 先皇事事优秀, 唯一不好的就是生了太多孩子, 兄弟阋墙。皇家好像就没有不爱生孩子的。   傅寒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神色安稳了些。   宓丁兰等女儿到了外间,才不可置信道:“陛下答应了?”   她女儿有这本事?   “嗯。”傅星河满桌子扫荡饭菜,明絮给她布菜都来不及。   一段时间没有吃到傅家的家常菜,傅星河胃口大开。   动作间披风松开,宓丁兰眼尖地发现傅星河肩头有血迹。   “肩膀怎么了?”宓丁兰惊心, 去天牢审问季清构,怎么自己倒是受伤了?难道陛下是打了星河一顿才消气的?   傅星河遮住伤口,“没事, 待会儿擦点药就行。”   “怎么伤的?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宓丁兰心疼得要死,要不是傅星河在宫里还长肉了,她真要怀疑女儿受到了虐待。   傅星河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认真道:“我在宫里能吃能睡,挺好的,爹卧病在床,家里都要娘操心了。娘多多为傅家为兄长谋划未来,不必顾着我。”   只要没犯事,妃子最多就是打入冷宫,她现在的生活和冷宫也没有区别。   宓丁兰道:“你大哥帮忙护送你爹一至交去外地赴任,二哥去江州置办产业,老爷躺在床上。今天幸好你回来,不然我……”   宓丁兰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愧疚道:“娘不该因为你顽劣就想着多留你两年,要不是娘一时眼拙看错了王家人的真面目,你也不会……”   傅寒以命求情,这是更加深了孟岽庭在宓丁兰眼里是豺狼虎豹的印象。   傅星河止住她娘的话头:“现在不好不坏,其他人也不一定更好。”   宓丁兰抱紧了女儿:“我知道,我就是……以你现在的能力,不论嫁给谁都能把内宅治理得井井有条,夫妻恩爱,偏偏是在宫里。”   傅星河无奈,相夫教子非她所愿,日子还不如跟一国之君吵架刺激。   她问明絮:“娘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明絮小声道:“昨儿夫人娘家侄子前来送中秋节礼,提到了小姐。”   那娘家侄子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当年还求娶过傅星河,不过还没等宓丁兰欣赏这个女婿,原主就作妖把人吓跑了。   宓丁兰后悔自己没有答应地快一点,定下婚事,就谁都跑不了。   傅星河自进宫之后,一丁点消息都没传出,女儿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宓丁兰可不是要日日后悔。   傅星河了然,但是她也没办法给出下次出宫的承诺,便只能从其他方面安慰,比如两个哥哥什么时候娶亲,到时候她想办法出来。   等了一下午,傅寒还是没有清醒,傅星河只能打道回宫。   明絮不舍问:“娘娘,奴婢能跟您进宫吗?”   傅星河摇摇头:“有机会我会跟陛下提,你安心呆在傅家,替我照顾好娘亲。”   还有明枫,根据她送回来的消息,她在江南的生意不可思议地顺利,船队已经组建好了,等各地收秋,就能试着运行。   傅星河不敢让暴君知道她在外面还有产业。宓丁兰出嫁前也是高门大户的女儿,嫁妆丰厚,刚才她娘偷偷塞给了她一大把银票,傅星河推脱了几下,开心收了,通通交给了明枫。   傅星河踩着点回到了宫门口,刚下车,一只脚还蹬在车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忘记问明絮生理期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挺久没来。   私事她得亲口问,免得惹人怀疑,生出是非。   不知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傅星河沉吟了下:“本宫有东西落下了,能再回家一趟吗?”   “还没踏进宫就是可以。”傅星河自言自语,把两只脚缩回车上,“走吧。”   夏眠提醒:“已经酉时二刻了,奴婢替娘娘去取吧。”   傅星河流氓道:“本宫与陛下感情日益渐长,想问问母亲怎么圆房,你也能替?”   夏眠:“……”信你的邪。   逾期一会儿,傅星河觉得夏眠身为暴君手下的一等眼线,有这个权利敲开宫门。   傅星河挑眉:“夏眠?”   夏眠:“陛下……”   什么?!   傅星河立即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岽庭丧心病狂地来堵她。   夏眠哭笑不得地继续说完:“陛下可能不会同意。”   既然这么怕被陛下听见,为何还敢大言不惭?   傅星河“咳”声,折中道:“这样,你去帮本宫把明絮叫来,我问她一件事,本宫在这里等,可以吗?”   大家各退一步。   夏眠勉强同意,脚尖一点,飞速掠往傅家的方向。   傅星河看着夏眠的背影,出了一下神,为什么她觉得夏眠和明枫的轻功一模一样?   她怀疑是自己没见识,这个世界的轻功都是这样。   她目光扫过伍奇,突然道:“这皇宫门口的广场如此开阔,本宫恰好无聊,能否有幸见识一下伍奇大人的轻功?”   伍奇沉默寡言,俯身拜了下,就着宫墙飞檐走壁,身形变换极快。   傅星河一错不错地盯着,寻找他和夏眠的异同点。   男女不同无从比较,但是起飞落势有点相似。   她拍了拍手,夸赞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本宫回去给你们加餐。伍奇,你看看这宫门口的守卫有几人会轻功,让本宫再长长见识。”   伍奇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这个要求能不能同意,然后他扫了一眼禁军,点了几个人头,“出来,飞一趟城门。”   傅星河只是稍微试探伍奇的底线,令她惊讶的是,这里的禁军竟然会听从伍奇的指挥。   看来伍奇和夏眠在暴君手下,确实地位不低。   眼前人影起落,印在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傅星河心里有了底。明枫,夏眠,伍奇,路数一派同源,禁军则各有各的不同。   明枫大概和皇宫有些关系,但是傅星河不能确定她是犯错被赶出去的,还是执行任务失败失踪的。   若是前者,她得帮明枫掩护好身份,后者……傅星河心里一沉,哪天明枫恢复记忆,茅屋的事不就败露了?   她攥了攥手指,心绪漂浮不定,本来打算地好好的事,突然变成了不定时炸|弹。   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傅星河两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亏心事,这方面的心理防线比较弱。   还是等明枫回京,想办法见一面,问问她的想法。   一名禁军从城墙飞下,有块薄薄的片状物,从他袖口落下。   外面一层油纸被风吹开,露出一块焦糖色的糖块。   傅星河眼尖,一下子看清这是她做的桂花糖片,可以当零嘴保存很久。   那名禁军不好意思地拾起糖块,抄这边弯了下腰,飞快入队。   “伍奇!”   傅星河突然叫道。   伍奇本来盯着场内,闻言转过头来:“娘娘有何吩咐?”   傅星河道:“本宫坐得乏了,锤锤肩。”   “是。”   傅星河见伍奇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名禁军头上,松了口气。   桂花糖片她只做过一次,温华殿的人和各宫妃子都只分到一些。如今在禁军这里出现,应当是别人送的。   送糖,八成是爱慕者。看那个禁军的表情,恐怕只停留在发乎情止乎礼的地步。   傅星河不清楚是后妃还是她宫里的宫女。   年轻人谈个恋爱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是暴君被戴绿帽的后果可大可小。   傅星河道:“温华殿的桂花糖片还有一些吧,方才这些人辛苦了,伍奇,你等会儿拿过来分一些。替本宫转告他们,别在宫里吃,被人发现玩忽职守,会连累本宫。”   伍奇:“娘娘放心。”   贵妃一高兴就喜欢赏赐甜品,伍奇并不意外。   夏眠终于把明絮带过来,前者闲庭信步,后者气喘吁吁。   明絮:“娘娘,奴婢耽误时间了。”   傅星河:“不碍事,我有件事问你。”   她下车,凑近明絮,悄声问:“我给忘了,上回月信什么时候来?”   明絮想了下道:“有三十九天了。”   傅星河皱眉:“这么久了。”   明絮道:“小姐以前节食,两月才来一次。”   “大夫说,只要吃好喝好,会慢慢正常的。”明絮看了下小姐现在体态匀称,高挑明朗,欣慰道,“说不准下次就好了。”   傅星河点点头:“我以前瘦这件事,不可跟外人说了。”   傅星河让夏眠再送明絮回去,自己慢慢走回温华殿。   她是今天看见姜太医,才想起自己的事。   原主的饮食不规律,她慢慢调养过来就行了。傅星河歇了请太医的念头,现在后宫是太后管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被揪住把柄。   傅星河想低调行事,但关于她的事,似乎就低调不起来。   第二天,贵妃在宫门口看杂耍的消息就飞遍了皇宫。   堂堂皇宫,守卫森严,天子禁军,居然像街头班子一样表演杂耍!   事实本没有这么严重,伍奇只是像日常训练一样,让五名禁军飞跃宫墙,但是经过有心人添油加醋,此事变得宛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往小了说,贵妃戏耍守卫宫门的禁军,往大了想,贵妃以后是不是还敢戏耍守国门的将士!   傅星河听了都头痛。   当时她急着验证明枫是不是宫里出身,事情办得不妥,再风言风语下去,她有没有事不一定,伍奇一定会被连累。   为今之计,只有她主动向暴君请罪,此事能不经过太后之手就尽量避免。   起码……暴君对付女人的手段比较低级,只会关禁闭。   不是傅星河看不起暴君,实在她近来总结的规律。   不等她吩咐伍奇送她的自省书,温华殿来了个老朋友,李霄静。   李霄静在后宫如鱼得水,她是太后的传话筒,得太后信任者得后宫。   “太后听到一些传闻,说贵妃娘娘仗着陛下宠爱,不体谅将士,有心者借此发挥,说成陛下不体恤三军。大熙边关数十万将士,陛下日日忧心惦记,岂能让此传闻喧嚣尘上?”   李霄静道:“我知道娘娘委屈,但是此事已经传到朝臣耳朵里,为防止谣言扩大,太后让娘娘做出表率,制止谣言。”   傅星河:“太后想让我怎么做?”   李霄静道:“宫里恰逢中秋和太后寿宴两大盛宴,宫里洗衣服的人不够,请娘娘洗三天禁军盔甲,以明圣德,以儆效尤。”   傅星河啧啧,来了来了,一个成功的贵妃离不开浣衣局。   中秋节皇帝的女人给禁军洗衣服,这是哪个天才给太后提的建议?   听起来很扯,但是傅寒的学生季清构刚刚被皇帝流放凄凉之地,太傅的女儿受牵连,受什么惩罚都不意外。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傅家该得的,傅家迟早会被踩进泥里。   伍奇跪在地上:“是伍奇做错了,我去向陛下请罪。”   傅星河摆摆手:“别去了,本宫洗就是。”   太后说得有理有据,伍奇出头顶多再受一次罚,暴君虽有权利在后宫一言堂,但是流言飞到了朝上,他就不得不考虑更多了。   她终究是逃不过的。   傅星河咬唇,她得罪了谁,谁会把流言往朝廷上引?   翌日,浣衣局。   傅星河面对成堆的盔甲有点傻眼,这一件提起来几斤重,是个大体力活啊。   井水冰凉,手搓了两下便见红。   傅星河看着手掌有些出神,她穿到太傅之女身上,幸也不幸。   不幸的是,原主刚刚做过孽,幸运的是,原主不是农家女,不用在寒冷的秋天冷水洗衣。   古代大多数人都过得这样苦,或许能安静洗衣服换一日三餐都是一件喜事。   想到这,傅星河便也不矫情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帮浣衣局的小姑娘分担工作。从现代的身份算,她和这些小宫女是一个阶级,太后和暴君才是遥不可及的身份。   李霄静吸取教训,没有给夏眠通风报信的机会。当然,她没有这个封锁消息本事,主要是因为孟岽庭昨夜去了军营。   一大早的,李霄静便来监督温华殿三个人一起去浣衣局。   夏眠和伍奇正在烧水,反正也没规定不能用热水洗。   她抬出一桶热水,发现贵妃已经任劳任怨吭哧吭哧地洗起了衣服,顿时心疼道:“娘娘,放着奴婢来!”   傅星河:“你歇着。”   傅星河边搓边想,她娘已经派二哥去江州置办产业,说明离太傅辞官的日子也不远了。   显而易见,傅寒辞官,她的处境会更难。   这个系统到底有个屁用,能不能帮她逃离皇宫?   她得想办法刷一下分,看看积分到了某个数目到底有什么用。   刷分不难,按照她目前掌握的方法,只要到暴君面前,泄露一点线索,然后圆过去,就可以得到五分。   傅星河动作一停,这个方法未免有些太拼,圆不回去直接就死了。   ……   孟岽庭是半夜回宫的,更深露重,没人敢用琐事劳烦他。   早上,福全替陛下更衣,顺口提到:“昨天贵妃回宫时在宫门口停了一下,伍奇叫了几名禁军给她表演轻功。”   孟岽庭:“哦。”   福全就知道陛下会是这个反应,接着道:“据说贵妃现在在浣衣局洗盔甲,挺乐呵的。”太后是皇帝亲娘,福全不能直接说她的惩罚好不好,就只能当闲趣提一提。   孟岽庭刚醒来,下意识道:“给她加点龙袍。”   福全:“……”   孟岽庭顿了下,才想起宫里有太后,不似从前,只要他没吩咐的事,傅星河做了,就是她自己心血来潮。   福全觉得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加几件?”   孟岽庭清醒了:“你刚才说贵妃在洗谁的衣服?”   福全:“禁军的。”   孟岽庭皱眉,他们没媳妇吗?   福全笑呵呵道:“禁军一个个小伙子生龙活虎的,媳妇还真没娶。”   孟岽庭眉头皱得更紧了。   “禁军待遇很差吗,媳妇都娶不上?用得着贵妃给他们洗?还是在讽刺朕苛待他们?”孟岽庭道,“回头问问他们,想成家的赶紧成家,差钱的跟他们头领拿。”   福全问:“那贵妃?“   孟岽庭:“朕另外惩戒,太后就不要插手了。”   福全笑了,他们陛下真有一手的,太后用“苛待禁军”让贵妃洗衣服,陛下用“苛待禁军”不让贵妃洗。 第23章   中秋前, 朝廷休沐三天。   李霄征去处理躲藏的太子余孽,昨夜归来军营。孟岽庭和他一起见了军营里关押的另外一个人,二王爷。   二王爷是先帝身边一昭仪所出, 天生脚上带疾, 多数时得拄拐或者坐轮椅。   这样一个对皇位没有威胁的人,又与废太子年纪相仿, 废太子对二王爷难得表里如一, 他暗暗欺负过其他所有皇子,就是没对二王爷怎么样。   废太子通过二王爷立自己宽怀慈悲的人设, 他对二王爷越好,先帝越是看在眼里, 赞许在心里。   废太子出事后,京中帮他周旋的也是二王爷。   季清构口中的“那人”, 就是他。   孟岽庭早有猜测,但是二王爷手里没有实权,翻不出大浪, 他便放任着, 等有证据了再抓, 毕竟他不能一上位就杀太多兄弟, 惹得那些狗屁文官不满。   福祸相依,二王爷因为脚疾,被废太子当成“唯一”的兄弟,是所有皇子里生活最好的。但是太子精明,对二王爷好, 却也从来不向先帝求情,给他一点实权。   孟岽庭不羡慕他二哥这二十年的生活,被太子那样的人当兄弟, 本身就是一种变相践踏和耻辱。   太子余党已经全面清除,孟岽庭在他身上也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下令把他永生囚禁于京郊别院。   二王爷倒也通透:“后半生换前半生活得像个人样,也值了。或许这脚疾就是上天眷顾,否则对上太子,我怕是不能像陛下一样,挣破牢笼活到现在。”   “六弟,你当皇帝确实比大哥好,起码我们兄弟七人,能活六人。这件事上,父皇一世糊涂,一时英明。”   他对太子的感情比较复杂,不得不依附,不得不报恩,到头万事空,落得一身轻松。   李霄征押解他去京郊别院,二王爷突然要求给他一副拐杖。   “太子喜欢我坐在轮椅上,其实我比较喜欢自己走。”二王爷叹息,“臣,拜别陛下。”   孟岽庭虽然深夜才回宫,但是他睡上两个时辰就精力充足,今天不用上早朝,废太子的事也告一段落,竟然头回有了清闲。   福全道:“陛下今日做什么打算?”   孟岽庭想了想:“去宫里走走。傅星河回去了吧?”   福全道:“已经派人传话了。”   陛下还是很关心娘娘的,看着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闲逛赏花,福全就觉得路线好像离浣衣局越来越近。   明明已经派了人去,还是要自己走一趟吗?   福全觉得自己窥到真相。   孟岽庭心情不错,直到他被一群后妃围住。   此前经过他敲打几次,没什么人敢在御花园继续制造偶遇。   但最近可能因为太后回宫,后妃被太后鼓励为皇家开枝散叶,加上李霄静央着她们一起逛御花园,御花园空前热闹衣香鬓影。   如果只是热闹,孟岽庭还不介意,但是回回都要堵他的路,制造一点小动静哗众取宠,他就有点烦了。   孟岽庭原本的预想是,所有人跟贵妃一样,保持后宫清净。但现实是,她们都跟李霄静吵吵嚷嚷的,可见一圈子里的人,主心骨是什么样的人很重要。   眼见又有浓烈的奇香扑鼻,孟岽庭屏气了下,额头青筋直跳。   正好,他今天闲着,就理一理后宫的事。   李霄静见后妃终于拦到了一次孟岽庭,心里大喜。她在宫里住了几天,就没见过陛下几次,更没有说上话。   他哥劝她不要进宫,她说自己只是来陪太后,但是她不想真的只是陪太后啊!   她欣喜又害羞地站在一边,想象着选秀那天,要是她在场,那个钦点选妃的女子是不是就是她。   是她的话,她不会像傅星河那样,选俞凤,燕翩翩和王婵寂这三个姿色姣好的,她要选听话的……   “谁向太后提议让贵妃去洗衣服?”孟岽庭寒声道。   光凭太后想不出这么损的招。他无所谓后妃给谁洗衣服,但是细究起来,贵妃到底是他亲口封的。   宫里似乎许多人没有意识到傅星河是他的贵妃,还只把她当即将倒台的太傅的女儿看待。太计较娘家,个个都忘了她夫家是谁。   李霄静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原本互相推搡的后妃,一下子安静,目光转向李霄静。   李霄静跪在地上,哽咽道:“是我,我跟太后提,以前哥哥出任务回来,我经常帮他擦拭盔甲,希望他次次平安归来。”   俞凤悄悄翻白眼,她就知道李霄静会抬出她哥。   有个李霄征这样的哥哥真好,就算撺掇太后让贵妃给禁军洗衣服又如何,她当时觉得这一老一少脑子真简单。   陛下绝不可能真的对李霄静怎么样。   孟岽庭颔首:“阿征替朕办事,三天两头不着家,家里担心不可避免。你也是有心了。”   李霄静泪眼朦胧,有几分真意,有几分骄傲。   孟岽庭道:“昨夜他在军营受了点伤,你们兄妹情深朕看在眼里,太后那边朕去说,你即刻出宫照顾兄长,替朕好生看着,十天之内,不许让他出门,在家养伤。”   押解二王爷完毕,正准备回家补觉的浑身上下不见一点伤的李霄征打了个喷嚏,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十天不能出门。   李霄静懵了,呆滞地看着孟岽庭,完全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陛下让李霄征十天不出门,那她也不能出门,太后的寿宴就完全错过了。当初傅星河被禁足而没有去迎接太后,有心人说两句,太后就不喜傅星河了。下一个,就是她了。   “太后、太后让我帮忙……”   孟岽庭打断她:“朕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   福全默默候着,陛下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赶人毫不留情,也给李家留足了面子。   见陛下走远,俞凤跺了跺脚,果然不能指望李霄静带她们偶遇陛下,在选妃那天,她没有出现,就已经出局了。   李霄静被两名宫人护送回家,刚到家门口,下了马车,就见李霄征骑马而归,纵身一跃跳下马背,摸了摸骏马的脑袋,把它交给小厮。   李霄静噙着的泪一下子止不住了,她哥没有受伤,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心里某个梦在这一瞬间,碎了个彻底。   傅寒是废太子的人,他哥为陛下出生入死,为什么陛下偏偏维护傅星河?   李霄征见妹妹大哭,昏胀欲睡的脑袋清醒了一下,心疼道:“谁欺负你了?”   李霄静吸了吸鼻子:“没有。陛下说你受伤了,让我回家照顾你。”   李霄征闻言拍拍自己的胸口腹部,没有啊,他好好的。   “陛下让你十天不要出门,好好养伤。”   李霄征见妹妹哭得这样伤心,再联系孟岽庭的话,想明白了。孟岽庭是故意支走李霄静。   他拍拍李霄静的后脑勺:“啧,郎心似铁啊!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下你信了?别伤心了,改天哥给你找一个不输他的。”   若是李霄静只想要个位份也就罢了,她想要的是孟岽庭的爱,李霄征想破脑袋也办不到。   李霄静心里勉强能接受,但还是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被灰溜溜地赶出来,大姑娘的十分没有面子。   “军营里有很多英武不凡、气宇轩昂、才高八斗,又疼媳妇的小将领,哥给你抓几个过来相看?”李霄征逗她。   李霄静点点头:“好,要长得高的,有力气的,站成一排。”   李霄征卡壳,妹妹的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军营里都是糙汉,他随口说着哄人,真没打算让妹妹公开选夫。   李霄静继续道:“每人给一张白纸,填父母、家世、特长,对媳妇的喜好,会不会纳妾,愿不愿意服从调剂,如果媳妇回娘家十天半个月他有没有意见……”   李霄征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贵妃就是这么给皇帝选妃的吧?   可他总不能给李霄静办个选夫大会。   李霄征被大话闪了舌头,面对妹妹信任期盼的目光,艰难地点头。   还不如让妹妹去烦孟岽庭呢!   傅星河害人不浅。   “调剂?调剂给谁?你还打算嫁几个丈夫?”   李霄静一副“你傻”的表情:“我身边还有丫鬟啊!难道她们不需要成亲吗?”   见李霄征愣着,李霄静拉着他的胳膊,给他形容“贵妃是这样办的”,“贵妃是那样的……”   李霄征脑壳痛:“别说了,当日我在场。”   他妹妹进宫几天,到底干什么了,为什么对贵妃的行事如数家珍?他怀疑李霄静对贵妃的兴趣比皇帝大。   李霄征刚才虽然绞尽脑汁地夸军营的人,其实水分极大,很多人大字不识,怎么配得上他妹妹?   他道:“哥仔细想了一下,优秀的人早就被抢光了。”   恰此时,禁军首领路过,看见李霄征,过来吐槽了两句:“老弟啊,陛下让我给禁军做媒,没成亲的都要成亲,豁,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七八十个小伙子,长得也俊,偏偏不娶老婆——”   李霄征:“……”闭嘴,老哥。   禁军是皇宫门面,自然没有歪瓜裂枣的,很多都是从京城世家的小辈或者旁支里选的。   李霄静眼前一亮。   李霄征咬了咬牙,孟岽庭这对夫妻真是轮流当祸害。他教唆妹妹去禁军里选相公,回头让他娘知道了,少不了挨一顿打。他娘早就警告过,女儿不准嫁要上战场的武夫。   好了,这回真的要躺十天半个月。   ……   傅星河刚洗完两件盔甲,就有太监通报,“陛下说不用贵妃洗了,请娘娘摆驾回宫。”   傅星河放下衣服,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到后面,问:“那陛下改罚本妃什么?”   要是还不如洗衣服,那她宁愿蹲在这儿。   她洗得让太后满意了,才能有安生日子过。免得过两天,太后又想一出是一出。上次就是在佛堂跪的时间少了,那两人不太乐意。   洗衣服手冻得疼,比下跪抄经要好。   小太监愣了下:“奴才回去问问?”   “去吧。”   孟岽庭听完太监的回禀,反问:“罚什么?”   福全提醒:“陛下忘了,贵妃被指戏耍禁军,娘娘深明大义,估摸着不想陛下为难。”   孟岽庭:“贵妃是不是有毛病,上赶着受罚?”   福全:“……”贵妃没权没势的,当然会怕帝王无意间的偏袒给她带来灾祸,更别提为了她跟太后对着干。   陛下的本意当然不是这样,但是太后刚回宫,心里难免这样想。   孟岽庭勉为其难道:“这么喜欢干活,就让她做两件朕的常服。”   小太监机灵地领命而去。   孟岽庭打开一本册子,上面是今秋各地进贡的贡品,一目十行,道:“傅星河的女红一定很差。”   “贵妃天资聪颖,练练就好了。”福全眼观鼻鼻观心,是啊,要不您怎么不让她做龙袍呢?   从惩戒的角度,绣工当然越复杂越长教训。   陛下的常服,不喜绣任何图案。   怕贵妃做的龙袍穿不出去,想穿人家做的常服吗?   ……   傅星河等了等,结果暴君不让她洗衣服,让她做衣服。   “本宫像是有这方面的天分?”   有句话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傅星河洗衣服洗出了一点阶级对立的骨气。   夏眠连忙道:“陛下的常服只需量体裁衣,不用赶制任何图案。”   她一边给傅星河抹防止皲裂的膏油,一边劝道:“娘娘,做衣服简单。”   傅星河:“本宫耍的是禁军,得罪的是太后,为什么给陛下做衣服?”   她很感激孟岽庭,但是孟岽庭难道能每次都来得及解围吗?多来两次按照暴君的性子肯定会烦。   她被说得跟祸国妖妃似的,实际上,孟岽庭又不是昏君,前提条件根本不存在,净给她编排罪名了。   傅星河想了想,总归要花时间,不如讨好太后。   太后应该也不难讨好,傅星河以前接待过很多老年旅行团入住,比太后难搞的多了去。   “本宫给太后做。”   小太监今天跑腿次数有点频繁,他又回到御书房:“贵妃说陛下衣服足够,太后刚回宫,不如换成给太后做衣服。”   孟岽庭没想到她还能在这方面讨价还价。   一直在帮她的难道不是朕?蠢货。   福全提议:“一人一件?”   孟岽庭没说话,福全擅自做主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拔腿跑,真难搞哦,不是人人都能当夏眠和福全。   福全安抚道:“老奴听说,贵妃从昨晚起就没笑过,秋天井水寒凉,贵妃冻了手,心情郁闷,一时想岔了,也情有可原。”   孟岽庭想起往日见到傅星河,她总是喜欢笑眯眯地跟人谈事,但是昨天遇到太傅和季清构的事,一整天都板着脸,回来又被太后体罚,确实一两天都笑不出来。   对傅星河来说,笑不出来应当是很严重了吧?   孟岽庭指了指册子上,岭南上供的秋荔枝,问:“入库了吗?”   这是当地农妇刚种出的新品种,产量不高,送给皇室尝鲜,若是陛下喜欢,请赐个名字。   皇帝赐名,当地肯定是要大肆宣扬,用鎏金匾额刻了,敲锣打鼓地挂在祠堂里,给荔枝打响名声。   福全看了下:“还没呢,全部都在,没有人支出。”   孟岽庭想了想:“农官让朕赐名,朕觉得‘妃子笑’这个名字不错。”   福全:“……”   孟岽庭:“都赏给贵妃吧。”   福全:“……”   温华殿。   傅星河正搓着手上的香膏,食指有点肿,心情倒是不错。   她笑眯眯地问:“本宫给太后画个什么图案吉祥?”   至于暴君,她准备偷偷在夹层绣一团猪脑花,正好衬他对婆媳关系一无所知的脑袋。   夏眠指着猪脑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图案?”   白色的,层层渲染。   傅星河:“一团祥云。”   夏眠无责任吹捧:“好看。”   正说着话,有人敲门,送进来好几箱荔枝。   小太监觉得自己这趟差事一定能办好:“娘娘,陛下赐妃子笑。”   笑着的贵妃脸色一黑。   继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之后,暴君又在讽刺她是杨贵妃?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阴阳怪气的。   她难道还不知道自己人质的定位?傅星河忍着骂人的冲动道:“放一边吧。”   ……   得知贵妃反应的孟岽庭放下册子,冷笑:“朕得罪她了?”   福全:“老、老奴真的不知。”   ……   傅星河气得又画了两团祥云,打了个呵欠,“本宫要午睡了。”   夏眠:“那些荔枝怎么处理?”这个季节,地处京城,能见到荔枝前所未有,水灵灵的,一看就皮薄肉甜。   傅星河其实有点嘴馋:“本宫不爱吃,你们分了吧。”   不止有点嘴馋。   但要有点骨气。   夏眠只好把荔枝都搬走了,明明贵妃看起来很想吃。陛下明显是看贵妃今天洗衣服伤了手,哄她开心的呀,贵妃到底怎么了?   傅星河午觉醒来,脑子里闪过一道光。   艹,两个世界的史书都读混了!孟岽庭不认识杨贵妃!   这个世界荔枝是无辜的!   ……暴君也是无辜的。   傅星河的脸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前女友是我楼管》   陆籍上重点高中时,谢姚是他同班同学。   陆籍读top2时,谢姚是他隔壁三流大学学生。   陆籍读博时,谢姚在他学校食堂窗口给学生打饭。   世界上怎么会有越混越差的人,却让他越来越爱。   谢姚追了陆籍两次,高中一次,大学一次,也放弃了陆籍两次。   她有一个秘密,两年前分手时,她怀了陆籍的孩子,苦乐自担,不欲人知。   陆籍说:我不会再给你第三次追我的机会。   后来,所有人都看见,H大校草搬了行军床,在宿舍楼下大厅打地铺。   半夜,楼管屋里传来小孩低低的哭声。   陆籍彻夜不眠,轻轻敲门:“姚姚,让我哄哄。”   #整栋楼都是我情敌#   完结言情推荐:金屋藏帝,分手头条。 第24章   以前暴君骂过她不识好歹, 傅星河还不服气。   傅星河尴尬地直抓被子,正式道歉有点小题大做,暴君也不一定需要, 不处理又太没良心。   等等……荔枝还有么?   傅星河大声叫夏眠进来。   “娘娘。”夏眠以为她有什么急事。   傅星河清了清嗓子:“嗯……我突然想到, 本宫虽然今天不爱吃荔枝,但是荔枝可以做荔枝酒, 也可以晒荔枝干, 以后拿来做甜汤……荔枝,还在吗?”   夏眠抿了抿唇:“还在呢, 奴婢们一颗都没有动。”   陛下赐名妃子笑,希望贵妃娘娘见之则笑, 哪个下人敢吃?   “把它们搬到小厨房去吧。”傅星河找了根绳结把头发绑起来,撸了撸袖子下地。   她快速走到了厨房, 看见了三箱果皮红艳已经熟透的荔枝,捻起一颗,皮薄核小, 果肉雪白饱满, 汁水甘甜清透。   “本宫就尝尝。”傅星河连剥了四五颗。   甜, 酒窝都甜出来了。   夏眠打量着贵妃, 觉得陛下这名字取得好听又有深意。   娘娘笑得真好看啊。   这些荔枝在路上走了些时日,傅星河虽然喜欢,但注定吃不完,得赶紧做成容易储藏的食物。   傅星河道:“别光看着我,你们想吃的赶紧吃。本宫一个人又吃不完, 剩下的……”   夏眠以为贵妃会说拿去分给各宫的后妃。   傅星河却道:“待会儿本宫拿来泡酒,就吃不到新鲜的了。”   傅星河不傻,有荔枝干嘛要拿出去炫耀, 不招人感恩,反招人惦记。   她把荔枝分成两半,一部分沸水过一遍,晒干备用,一部分剥皮密封发酵。   她第一次酿酒,若在以前还不敢尝试,但是现在身上背了一个毒性检测系统,若是发酵失败产生有害物质,系统会给她显示出来。   人一多,处理三箱荔枝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夏眠心里有个小小的推测——娘娘以前十分大方,最怕东西留久了不新鲜,想方设法地送人,温华殿的小宫女回家探亲,都要带一堆糕点回去。   到底是陛下送的荔枝,在娘娘心里总归地位不一样吧?   “娘娘,待会儿要去给陛下和太后量体裁衣。”   傅星河差点忘了这事,因为要做衣服,孟岽庭特许她出温华殿。   幸好这命令是在荔枝事件之前,要是之后,孟岽庭肯定不给她放风的机会,直接让人送数据过来。   既然有机会见太后,傅星河希望改一改她在太后心里的印象。   “太后喜欢什么口味?”   “太后牙口不好,喜欢软的。”   傅星河一扬眉,这不正是本宫强项?   口感绵密而不挂齿的糕点,她之前做过,但是暴君不喜欢,她便专门研究暴君的口味去了。   想到李霄静可能也在太后身边,好人做到底算了,傅星河一起问:“那李小姐呢?”   夏眠:“昨天陛下就让李小姐出宫了,估计太后寿宴也不会出现。”   傅星河挑眉,这才几天啊,她以为暴君还能忍李霄静一阵。   虽然没有李霄静瞎出主意了,但是还有那么多后妃,随便拎一个都比李霄静手段强。   夏眠又在贵妃脸上看见熟悉的揶揄意味,欲言又止。   该如何向贵妃暗示,陛下可能是为了她才赶李霄静走的?   罢了,贵妃也不会信。   时间不多,傅星河认真地做了一份鲜奶冻,便匆匆赶往慈寿宫。   再晚一会儿,孟岽庭可能就过来陪太后用膳,有孟岽庭在,傅星河总觉得他会碍事。   慈寿宫。   太后崔娴接过宫人呈上的戏折子,挑选寿宴当天的曲目。   她不太高兴,宫里没有个贴心的儿媳挑大梁,孟岽庭又把李霄静支走了,听戏都要自己上心。   问孟岽庭哪个戏精彩,他就一句话:“儿子听不出好坏,太后决定就好。”   崔娴对戏曲节目要求不高,就希望有后辈能给她安排,好坏都是孝心。   她喝了口水,宫里为什么不能有两个贵妃?   傅家的人不敢用,跟摆设似的,要是有另一个品级高一点的儿媳就好了。   她建议陛下给俞凤和王婵寂升位份,好主持一些宫宴,孟岽庭更出息了,装聋子。   要不是儿子是自己生的,自小脾气如此,她都要怀疑宫里是不是藏着个她不知道的宠妃,孟岽庭生怕别人的位份盖过她!   崔娴对傅星河最大的不满就是尸位素餐,孟岽庭要软禁傅家女儿,何必封到贵妃?   “太后娘娘,倩妃到了。”   “让她进来。”   这会儿太后身边都没有人,傅星河不怕有人曲解她的话,一来就先言明自己那天在宫门口行事不妥,让太后操心了。   她亲手端上牛奶冻,上面撒着软软的芋泥团,“听闻太后对糕点造诣颇深,臣妾喜欢做甜食,宫中无人指教,得知太后回来,练了几天,才敢拿出来献丑,请太后品尝指点。”   崔娴早就闻到了奶香味,胃口大开,没想到还是傅星河亲手做的,她特别吃小辈这一套,但是想到这个人姓傅,便拿起银制调羹舀了一小勺,浅尝辄止——   呃……贵妃姓什么来着?嫁人了就是改跟夫家姓,原来是什么人不重要。   崔娴忍不住端起白瓷小碗,打量这新鲜玩意儿,入口绵密而爽滑,正是她最喜欢的口感。   “倩妃手艺不错,时常练练才不会手生。”   一碗见底,崔娴感觉到了贵妃的一点用处,委婉地暗示她多做点。   傅星河会意:“定当日日练习。”   太后的不满消散了九成。   傅星河趁机道:“也只有厨艺拿得出手了,臣妾今日来给太后量体裁衣,素来不善女红,请太后恕罪。”   崔娴此时眼里只看到傅星河做的甜点好吃,哪里顾得着衣服:“人无完人,瑕不掩瑜。取软尺来。”   傅星河测量时,崔娴十分配合。她测量完毕,收拾碗筷准备带回去时,顿了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道:“这是奶冻的制作方法,温华殿里试验多次,味道改善微乎其微,想请太后帮忙掌掌眼,若是有幸让御厨改进配方,乃是幸事。”   傅星河从不吝啬分享配方,本来也不是她的原创,只要能给她带来一点方便,就算是给她的报酬了。   太后明显喜欢,但是傅星河不想当随叫随到的厨子,配方给太后,两全其美。   崔娴有些惊讶,一般人会点活命手艺,恨不得传男不传女,倩贵妃竟然大方地把它公开了?   这傅家女好像没什么心机?   崔娴更满意了些,她不喜欢工于心计的媳妇,会坑到她这个老太太。   “把陛下昨日给我的织金妆缎一并都赏给贵妃。”   崔娴慈爱道:“女红不行,咱就放开了学,不怕没有好料子折腾。”   宫人惊诧,这些料子一等稀罕,陛下昨天把李霄静赶走,给太后赔罪用的。   傅星河:“……”   这样会不会有点浪费了?   反正不要白不要,她已经说过自己女红不好,做出什么鬼东西想必太后也不会计较。再看太后给她的布料纹理,哪怕没有任何绣工,本身就已经精巧荟萃。   她在款式上下点功夫,比什么绣工都强。   傅星河领了太后的好意,又挑了老人家最喜欢的话讲了一会儿,从慈寿宫告辞。   在慈寿宫耽误了一点时间,出来时天色擦黑,往常这个点,暴君应该用晚膳了,今天居然没有在慈寿宫遇见。   傅星河:“陛下是不是忙着?要不我明天再去?”   夏眠劝道:“娘娘,今儿去吧,要是陛下忙到顾不上吃饭,还能劝劝。”   傅星河提醒她:“本宫空手去的,拿什么劝。”   夏眠暗自懊恼,是啊,她刚才见贵妃给太后做奶糕,怎么就没有撺掇贵妃给陛下准备一份?   她忘记了,那贵妃呢?贵妃是故意忘的?   她们陛下好像有一点点委屈?   夏眠:“嘴上劝劝?”   傅星河点点头,耳垂被西沉的暗红霞光衬得有些粉:“那你引路。”   不是她故意忽略孟岽庭,而是孟岽庭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做也是白做。   孟岽庭的谨慎是因为废太子逼他吃狗食留下的洁癖,傅星河知道这点后,就彻底打消了喂胖暴君的计划。   她一直呆在后宫,头回去孟岽庭的地盘,中间经过织河桥,突然想起她封妃入宫,身披贵服纤纤细步,而暴君在这潋滟的织河桥边长身鹤立。   她故意走得很慢,暴君的脸色很臭。   傅星河勾了勾嘴角。   宣政殿点了灯,福全在外面守门,看见贵妃来了,连忙迎上去,“参见娘娘。”   傅星河:“陛下在忙?”   福全点点头:“在批奏折,忙惯了,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福全轻轻推门,疾步到桌案前:“陛下,娘娘过来了。”   孟岽庭头也不抬:“让她等着。”   福全苦了脸,他就知道陛下还在气头上。   陛下赐妃子笑,妃子不但不笑,还摆脸色,陛下恼怒情有可原。   福全只好委婉地,跟贵妃传达了陛下的意思。   傅星河眼里闪过不自在,笑道:“本宫再等等。”   自作孽不可活。   等到日光全部隐没,宣政殿的烛光越来越亮,傅星河站得小腿发酸时,孟岽庭还不发话。   傅星河对福全道:“公公帮我进去问问,本宫能不能坐着等?”   福全应了一声,又进去传话。   “陛下,贵妃问她能不能坐下来?”   孟岽庭猛然转过头,眉头拧起:“她难道站着?”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不躺着就是给他面子了。   福全讪笑,陛下的心里的贵妃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贵妃一直站着呢。”   孟岽庭眉心蹙紧,哼了一声:“叫她进来。”   想必是昨天无缘无故朝朕发脾气,今天没脸坐着。   孟岽庭合上奏折,“还算有的救。”   傅星河肚子饿得发慌,急需进食,进来就开门见山:“臣妾给陛下——”   孟岽庭不知她为何这么急,仿佛完成任务不愿多呆一刻,便抬高手臂,语气僵硬:“快点。”   傅星河拿了软尺,利索地从他的臂长开始量起。   仿佛有默契似的,谁都不多话。   福全目瞪口呆,刚才两人别扭那么久,进来就毫不拖泥带水,公事公办……莫名诡异。   孟岽庭眼神淡漠,这才是他和贵妃的正常相处方式,有事说事不墨迹,荔枝什么的,昨天是他脑子坏掉了。   孟岽庭垂着眼皮,看见一双细瘦的手腕从他背后绕过来,准备牵了软尺量他的腰身。   两人间隔了一掌宽的距离,傅星河小心地没有碰到暴君。   孟岽庭朝前挪了一步。   傅星河手臂不够长,跟着往前,却因为站久了,步子迈得不合适,饿得撞到他背上。   秋夜微寒,孟岽庭的背宽厚温暖——傅星河来不及感受多温暖,只知道自己要跟暴君少肢体接触。   孟岽庭眼疾手快拉住自己身侧的手腕,防止她摔倒,“饿晕了?”   傅星河:“……不至于。”   孟岽庭:“那是占朕便宜?”   傅星河顿时气饱了,声音也大了:“本宫要做衣服。”   孟岽庭嘲笑:“女红行吗?”   傅星河目光谴责,明知道她不行偏偏要她露怯,还要明知故问。   “臣妾一定尽心尽力,女红不行,情意深重。”   见傅星河耍嘴皮,孟岽庭心情上扬,让福全传膳。   两刻之后,傅星河不悦地从宣政殿回温华殿。   可恶的暴君。   夏眠跟在她后头,哭笑不得。方才娘娘专注吃饭,陛下突然端走她的碗,疑惑道:“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因为暴君的表情太认真,傅星河甚至忘记生气。   过了两秒,傅星河脸色一黑,不服道:“陛下吃得不比我多?”   这是什么人啊,请她吃饭还嫌弃她吃得多。   要是在现代,暴君出门相亲一定一辈子找不到老婆,庆幸自己生在古代帝王家吧!   孟岽庭无语地看着敞开的宣政殿大门,对福全道:“贵妃什么毛病?”   他这辈子只跟太后一个女性同桌吃饭过,傅星河食量和速度远超太后三倍,他是真的担心她吃撑了。   福全望望天,要不说皇帝得多娶几个老婆呢。   多跟几个后妃吃饭,陛下就该知道,正常女人饭量是多少。   太后那是牙口不好,人也老了,吃得特别精细。   ……   翌日,傅星河正式学习做衣服,她把现代她见过的各种款式的古装画出来,让夏眠选了一个适合太后的。   夏眠标好各种明线暗线,一步一步指挥傅星河下剪刀。   傅星河按部就班,弄好之后再缝起来。   中秋宫宴没有她的位置,她在这里给人做衣服。   她走针不行,缝合的位置歪歪扭扭像一条大蜈蚣。   夏眠:“要不,让奴婢来吧。”   傅星河灵光一闪:“本宫可以先做陛下的。”   夏眠:“……”这是什么解决办法!   傅星河拿起一团纯黑的衣服,已经初具雏形,她之前说要给暴君绣猪脑花来着,正好拿来练练针脚。   “把本宫画好的祥云图案拿过来。”   怕暴君说她没诚意,傅星河用上了金线和银线做底,层层叠叠,针线反反复复覆盖了五六层。熟能生巧,瞎绣一通后,傅星河觉得自己能绣图案了。   傅星河对着图纸,认认真真,一针一针,把猪脑花绣在上面,白线走纹路,粉线灰色填充。   夏眠提议:“娘娘,练手的就扔了吧,咱不缺布料。”   她是看不懂娘娘为何在下面绣了五六层金线。   画师作画,画废了也是换一张新纸,没有往上面泼白漆再重新利用的。   傅星河:“这样有厚重感,针脚密,有诚意。”   她绣到中午,勉强弄出个雏形,正打算吃饭,突然看见旁边的桌子上有一盘月饼。   “哪来的?”   夏眠道:“刚才在宫宴上,太后提起娘娘喜好甜食,陛下就让人送了一盘月饼过来。奴婢怕打扰娘娘,就想着待会儿说。”   暴君给她送月饼?她还以为值此佳节,大家都忘了她呢。   傅星河手里的猪脑花突然不香了。   她凝视了一会儿,好像改成牡丹也来得及?   拆拆改改,牡丹渐成。国色天香,配她。   ……   历时两天,贵妃的衣服终于完工。   孟岽庭两指翻了翻太监呈上的衣服,从外面看,平平无奇,针脚粗糙,他从来不穿的下等品。   蓦地,孟岽庭手指触到一块巴掌大的硬邦邦的绣图。   他皱眉展开衣服,看见一团乱糟糟的……   “这是什么?”   福全道:“据说是牡丹。”   “丑死了。”孟岽庭道,“朕看像猪脑子。胸口绣这么厚的图案,能穿?”   福全:“呃,陛下不是知道贵妃女红差?老奴瞧着,有一点牡丹的影子。”   孟岽庭嫌弃地盯了一会儿,“她说有就有吧。”   福全:“那这衣服……”   孟岽庭随便指了个地方:“放那边。”   福全大惊,这个柜子可是陛下出宫最经常穿的衣服!   他虽然劝陛下笑纳这件衣服,可不敢劝陛下穿出去。   他放置好衣服,回来看见陛下批奏折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孟岽庭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上午。   他在太后那里,看见了傅星河给太后做的衣服。   没有乱七八糟的针脚,没有一塌糊涂的猪脑子……   太后语含满意:“倩妃做什么都别出心裁,以前也没见过这个款式,以后让绣娘多做几套相似的。”   孟岽庭火冒三丈!   “把傅星河叫来。”   傅星河打算领赏来着,毕竟她做衣服是多么用心。特别是孟岽庭的,花了她多少时间,太后的她都没往上绣图案。   谁知迎面就是兴师问罪。   她难以置信:“你说我的牡丹花像猪脑子?”   孟岽庭气焰低了一些:“你故意的,不是吗?”   傅星河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以后不做了!! 第25章   傅星河攥紧拳头, 因为牡丹是从猪脑花改过来的,她有那么一点底气不足,但是她最后确实绣的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 竟然被暴君这样污蔑。   又憋屈又心虚, 傅星河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上不去, 目光四移, 想找水喝。   孟岽庭让傅星河气个明白,他让福全去把那件衣服拿过来, 好好说一说他到底有没有冤枉人。   福全不好意思说陛下非要跟贵妃一争高下,十分幼稚, 架吵赢了,媳妇没了, 谁亏?   他去把柜子里刚刚叠好的常服拿出来,双手递给陛下。   孟岽庭一把接过,翻出胸口的地方, 比盔甲还厚的一朵牡丹显现出来。   “这是你绣的牡丹。”孟岽庭指着角落一个圆口落地大瓶, 上面画着几支盛放的牡丹, “还不承认, 要不要朕让福全去御膳房拿一块猪脑过来,看看这更像是牡丹还是猪脑花……”   傅星河余光一撇自己绣的花样,不知怎么的,越看越像那什么……猪脑子。暴君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猪脑子, 猪脑花……御膳房的真猪脑花……   傅星河窒息,鼻尖仿佛能闻到猪脑花的腥气,没忍住, “呕”一声吐了。   孟岽庭的声音戛然而止,震惊得像个不小心引燃柴房的孩子。   福全张大嘴巴……他就说不能吵架吧,陛下把贵妃气吐血了!   不,气吐了!   “快叫太医!”   傅星河用帕子捂住嘴巴,眼角泛红,用袖子擦了擦下巴,“对不起……不用叫太医,我缓缓就好。”   “臣妾回温华殿换衣服。”傅星河说完,也不看孟岽庭答不答应,自顾自往外走。   孟岽庭慢半拍似的,问福全:“贵妃她怎么了?”   “可能是陛下说要拿真的猪脑花,被吓吐了。”福全哪敢说可能气急攻心,委婉劝道,“娘娘从小娇生惯养,不像陛下经过战场历练,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孟岽庭皱眉,傅星河还有这么娇弱的一面?一个猪脑子都能吓吐了?   他问福全:“那就是不关朕的事?”   福全暗暗扶额,觉得有些话要跟他们陛下说得清楚一点:“夏眠说,娘娘先做陛下的衣服,后做太后的衣服,可见娘娘是把陛下安放在第一位的,平生做的第一件衣服,绣工差些也是常事……”   孟岽庭打断他:“第一次?”   福全点点头:“娘娘出阁前不碰女红的。”   孟岽庭若有所思。   福全接着分析:“牡丹花开动京城,女子常以花自比,牡丹代表贵妃,藏于陛下胸襟,再不好看,也不能说是猪脑子不是?那不是变相说贵妃是……”   孟岽庭盯着衣服,心里痒痒的,像是水里升起的一个气泡,被名为“愧疚”和“飘然”的水草顶着,在胸腔四处乱窜,然后噗一下炸开。   孟岽庭他用看蠢货的目光看着福全:“你对贵妃有什么误解?”   福全惭愧地低下头,那自然是不如陛下了解。   他小心翼翼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件衣服?”   现在的牡丹不仅丑,还被贵妃吐脏了,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团那什么了,不扔不行。   孟岽庭觉得福全的脑子被贵妃带偏了,这也要问他。   “难道要朕洗?”   福全深思了下,这就是不扔的意思。   ……   太后的寿宴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五十大寿,怎么操办都不过分。   崔娴知道自己儿子至今没有临幸后妃,平时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便难得想出一个计谋。   她把寿宴所有事物均分为七份,衣服、场地、戏曲、菜品……等,然后每个后妃各领一份差事,她正好也可以看看谁的能力最强。   亲娘的差事办得好,升个位份,就是皇帝也没话说。   随后,她称病不出,谁拿不定主意来问她,她都不见,让她们问陛下去。   俞凤等人立即明白太后这是给她们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趁机多和陛下处处,最好在她五十大寿之前,能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儿媳妇。   七人的事物难免有交叉,人人都想表现,自然就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   孟岽庭要是能处理得好,就自己受着,和后妃一起培养感情,要是烦了,就按照太后的意思,赶紧扒拉一个后妃提高位份,管理后宫。   无论哪个结果,崔娴都乐见其成。   ……   孟岽庭完全想不到,一个寿宴能这么烦,仅仅一天,他就决定以后自己不过寿。   太后明明身体硬朗,偏偏闭门谢客,后宫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拿来问他。   有些事情可以推脱,有些事情,他作为崔娴唯一的儿子,怎么都得亲力亲为。   当俞凤和燕翩翩第二次梨花带泪,求他评理,大臣命妇的位置安排哪个更好时,孟岽庭终于忍不住了。   额头跳了一整天的青筋突然平静,孟岽庭心平气和:“朕很忙,找贵妃评理去。”   俞凤心里一咯噔,精心画好的美人垂泪眼妆瞬间僵住。   她有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预感。   温华殿。   傅星河看着放在她眼前的凤印,眼皮直跳。   她只是气不过牡丹之事,给太后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给孟岽庭找点不痛不痒的麻烦。   孟岽庭把麻烦砸到她脚上来,还附带一个沉甸甸的凤印。   “本宫何德何能,能代掌凤印?”傅星河垂着眼睫,“福公公收回去吧,本宫不敢受。”   福全绞尽脑汁,再三劝告,奈何贵妃油盐不进,试问开朝以来,有哪个凤印送不出去的?   傅星河学习太后,干脆装病,“本宫近来时常觉得精力不济,请陛下另请她人。”   ……   孟岽庭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偌大一个后宫,只有傅星河不会以权谋私,天天在他眼前晃。   他冷冷道:“让她别装了,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福全颤颤巍巍:“娘娘提了三个要求。”   “说。”   福全:“一,娘娘说,后宫众妃由她管理,生死不论,不能追责。”   孟岽庭毫不犹豫:“依。”   福全:“二,娘娘说,她要在后宫自由行走,才能掌握消息,还有,她若想回娘家,陛下不可阻拦。”   孟岽庭咬牙切齿:“又要自由,又回娘家,这算几个要求?”   福全小声:“都算第二个。”   孟岽庭忍了又忍:“出宫前得先跟朕报备。”   福全声音更小了一点:“三,娘娘说,只要她没有做危害社稷,对陛下不忠的事,夏眠和伍奇不得报告陛下。”   孟岽庭怒了,还敢直截了当地拔他的眼线!   不止是拔,是要伍奇和夏眠,既要为她办事,还得替她瞒着。   孟岽庭闭了闭眼:“第三点……”   福全补充:“娘娘说不能商量。”   孟岽庭:“……”   福全可难死了,陛下和娘娘还是当面对峙得好,他们吵他们的,气吐一个算完事。   “行。”孟岽庭磨了磨后槽牙,冷笑,“贵妃来头大,温华殿普通摆设怎么配得上,限一日,给朕把温华殿种满牡丹花。”   福全心惊,一天来不及调配,那不得把御花园和御书房的牡丹全拔了才能种满温华殿?   孟岽庭凉凉地掀眼皮:“办不到?”   福全低头:“可以。”   八月十七,秋高气爽,傅星河站在温华殿门口,眼睛明亮。   歪打正着,本宫出狱了。   蓝天白云,红墙金瓦,青松银杏,傅星河欣赏着暴君的禁宫,心情愉悦,视野开阔。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列队的侍卫,两两抬着一盆枯枝败叶,径直向温华殿而来。   傅星河迷惑:“这是干嘛?”   暴君把她的温华殿当成花房吗?这些植物连叶子都没有,就要往她那里摆?   报复她要求太多?   谁也不愿意在自己院子里看见一片枯黄,傅星河承认自己有一点点被报复到。   难道是敲打她“花无百日红”,提醒她不要太嚣张?   傅星河倏地想起荔枝事件,她不能这么随意揣测暴君,暴君这人心思挺直接的,不会用寓意来嘲弄她。   “这是什么花?”   侍卫憨厚道:“娘娘,是牡丹!”   傅星河条件反射想吐。   她揉了揉肚子,目光无神地走出老远,才掐了一下人中。   孟岽庭不会拐弯抹角,他就是想直接恶心她!   傅星河心里赶紧念了几首赞美牡丹的诗句,把不好的联想都压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能正视牡丹了。   孟岽庭把凤印交给她,所有后宫事物也顺理成章地交接到她手里。   寿宴时间太近,傅星河不能事事接手,仍旧让俞凤她们各自负责一部分,她这里调节各方,把关质量。   她管理的酒店也举办过各种宴会,不至于没有经验,忙中出错。   刚打发走一个人,俞凤不甘不愿地进来,“娘娘,太后对这些曲子都不满意。”   俞凤说的曲子,是寿宴吃饭时的背景音,太后左挑右挑都不满意。反正贵妃兜底,干脆把事情甩给她。   傅星河想了下:“你费心戏班子,这个曲子交给我。”   太后使了个计策,最后受益的是傅星河,任谁都要多想自己是不是被傅星河坑了。   无论她的初衷是什么,事到如今,都要哄一哄太后,把寿宴办好,免得以后难做。   她打开曲目表,仔细浏览了一遍,很多曲目她都没听过,不好评判,更无从得知太后的喜好。   干脆编一首新的。   傅星河脑海里立刻有了想法。   她上大学时,参加过学校的音乐社,她本人不会什么乐器,但是架不住学长热情开后门,让她做乐团指挥,因为她脾气最好,最有耐心,笑容亲和,能陪着全体或者个人一个个地磨合。   有一回乐团排影视经典乐曲,选中了《西游记》里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背景音乐。前后排练了一个月,至今对乐谱倒背如流。   天上蟠桃会,气氛祥和,空灵绝唱,配得上太后寿诞吧?   傅星河花了点时间把乐谱记下来,招人排练。   古筝琵琶二胡……管弦备齐,傅星河还找了一个嗓音条件符合的,吟唱仙乐。   凭空多了一件事,傅星河的时间更紧张来了,白天有各种事要处理,只能在晚上盯排练。   寿宴前一天晚上,傅星河指挥最后来一遍时,俞凤抱着看好戏的姿态过来,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   啧,太后看似对乐曲没要求,无可无不可的,其实要求可高。   她随手拿起一个梨子,边吃边看,听说傅星河自己编曲,可笑,傅星河能看懂乐谱吗?   丝竹之声响起,俞凤怔怔地咬了一口梨子,恍惚地低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吃得是梨,而不是蟠桃?   傅星河哪里找的仙乐?   俞凤突然明白了“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意思,等一道优美空灵的女和声伴进丝竹中时,这种体验更上一层。   傅星河收住手,提了一下要点,让她们在没有指挥的前提下多练几遍。   她扭头看见俞凤一脸痴呆的模样,一道金子的光芒突然从石缝里冒出。   傅星河:“俞婕妤,你觉得本宫把这支乐队卖了怎么样?”   俞凤愣愣地:“卖谁?”   傅星河:“谁出钱,在太后那里,这曲子就是谁负责的。”   做生意的前期投资太烧钱,傅星河把钱都给了明枫,但是现在明枫变成了一个不确定因素,万一她恢复记忆,是暴君的忠心手下,岂不是把她的钱一股脑卷走给暴君,顺带揭发她?   傅星河觉得自己有必要另外攒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俞凤眼睛一亮:“贵妃的意思,是我能用钱买这个功劳?”   傅星河点头,俞凤外祖父家里做玉石生意的,非常富有。   俞凤喜出望外:“买,多少钱,你说。”   傅星河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两?”俞凤点点头,“阿翠,帮我去屋里拿银票。”   傅星河把“一百两”吞回去,绽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把原始乐谱都交给俞凤,“你好好看,别露馅。”   傅星河高兴地拿着银票走人,讨好太后哪有赚钱重要。   暴君的老婆们都财大气粗的,看来她要好好发展一下崭新的业务。   夏眠目睹一桩私下交易,表情一言难尽。   原来贵妃说的,不危害社稷,不对陛下不忠的事,就是在后宫敛财啊?   她有点迷惑,陛下太后一高兴,不是赏赐更多么?那可比一千两值钱。   傅星河苦口婆心地教育夏眠:“私房钱,所有人不知道的,才能叫私房钱。”   ……   翌日,寿宴准时开宴。   宫女太监有条不紊地摆放水果花篮,期间仙乐飘飘,沁人心脾。   所有人听到丝竹声,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声音来源,忍不住凑近探访。   命妇们齐齐到场祝贺,热闹而不喧嚣。   孟岽庭扶着太后上主位,提了一句:“曲子不错。”   他选傅星河上位,出乎太后的意料,太后的不满他都知道。   但是他并不在意,反正等寿宴出来,以傅星河的能力,太后满意了就没话说了。   乍一听曲子,孟岽庭也有点意外,说是在办蟠桃会也不为过了。   崔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耳朵听不出好坏吗?”   孟岽庭拿起点戏的折子,浑当不觉。   崔娴再不满,但是对寿宴是十分满意的,哪哪都配得上她这个太后。   “这曲子叫什么名?陛下说好,重重有赏。”   俞凤矜持道:“是妾身找的人,新编的蟠桃会宴曲,时间紧,还有瑕疵,太后喜欢就好,妾身不敢讨赏赐。”   傅星河微笑不语,表情和太后保持一致。   崔娴便看向孟岽庭,目光施压,俞凤这么有能力,赏个什么,封个昭仪不过分吧?   孟岽庭认真点折子。   听久了也就一般吧。   他道:“太后前些日子不是新得了一批南海珍珠,您不是嫌弃单颗太重,不如拿出来赏?”   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俞凤:夫妻联手骗钱? 第26章   先帝有七个儿子, 三个女儿,除去废太子、二王爷、早夭的四儿子,还剩四个儿子, 各自封王。三个公主也都出嫁。   孟岽庭和太后, 以及其他皇亲贵胄坐在一桌,傅星河代掌凤印, 破例坐在孟岽庭的左手边。   太后赏赐了俞凤一盒南海珍珠, 孟岽庭撺掇了老娘,自己就没有表示。   傅星河眼珠一转, 俞凤心里更想要陛下的青睐,如果孟岽庭无动于衷, 那她这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陛下不赏赐点俞凤什么,她对寿宴尽心尽力, 劳苦功高的。”   “贵妃在暗示朕赏赐你?”   傅星河一噎,孟岽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是为了自己吗?   是。   傅星河直白道:“仙乐在耳, 人间几回?我觉得俞凤值得赏赐。”   孟岽庭放下筷子, 饶有兴致地看着傅星河:“贵妃说要赏什么?”   傅星河思考什么赏赐才能促进俞凤在她这里继续消费, 就听孟岽庭语气闲闲道——   “贵妃六宫之主, 风头无两,愿意赏赐后妃,不必禀报朕。不如贵妃出钱赏赐俞凤一千两,如何?”   傅星河给孟岽庭夹的狮子头铛一下掉进他面前汤碗里。   她跟俞凤的交易这就暴露了?!   孟岽庭不满地擦了擦被汤水溅到的手背,“一千两把你吓成这样?”   傅星河仔细地观察暴君的脸色, 发现他只是随口提了个一千两,自己做贼心虚。   傅星河抿了抿唇,本宫的心理素质居然没有背着老婆藏私房钱的中年男子强。   “让臣妾出钱我就把凤印当了。”傅星河打消孟岽庭的念头。   管理后宫可以, 福利薪资跟她没关系。   孟岽庭呵呵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傅星河小声逼逼:“臣妾又不是给自己要东西。”   孟岽庭突然问:“贵妃辛苦这么些天,想要什么赏赐?”   傅星河不知他话的真假,但觉得自己有必要重申一遍她的三个要求,特别是不能让夏眠打小报告那条。   “陛下能答应我三个要求,已经感激不尽,比什么赏赐都强。”   还敢提那三个要求?孟岽庭咬牙,傅星河应该提四个要求,加上一条“不得杀死贵妃”。   孟岽庭反手给傅星河夹了一块牛肚,“那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寿宴过了,朕随时可以反悔。”   傅星河握住孟岽庭舀狮子头的手,手掌都包不住对方的拳头,看起来一点气质都没有。   “君无戏言。”傅星河一字一句道。   孟岽庭只觉得手背被覆住的地方像火烧似的,傅星河是不是有点体热,赶紧请个太医瞅瞅。   他不自在道:“还用你说?”   傅星河放下心,可能是猪脑后遗症,现在看见动物内脏就反胃,她想起一屋子的牡丹,指着牛肚气上头,暴君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恶心她:“恶心,拿走。”   “蹬鼻子上脸。”孟岽庭把牛肚夹走。   ……   宓丁兰作为一品诰命夫人,坐在最靠近太后的一桌。   她刚坐下,就收到源源不断的祝贺,说倩妃执掌凤印,傅家风光无限,羡慕宓丁兰有个好女儿,云云。   宓丁兰极度不适应,她完全不知道傅星河怎么混上这个位置的,从她去青楼退婚开始,一切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力和想象力。   她这一辈子接到最多的告状,就是傅星河就欺负了哪个女孩,谁能想到她有一天能坐在这儿接受祝贺?   宓丁兰跟做梦似的,直到看见皇帝带着傅星河出席,才有了一点实感。   皇贵妃的装束较之以往又奢华了一倍,站在帝王身边,落落大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宓丁兰一直关注着傅星河,见她失手把狮子头掉进孟岽庭碗里,还溅了一手背,心头一跳。   谁知,帝王只是皱眉拂去,不曾斥责一句。   接着,她又看见陛下给傅星河夹了一块夫妻肺片。   夫妻肺片用料是牛的五件宝,牛舌牛肚牛肉等,源自一对恩爱勤恳的夫妻。   宓丁兰傻眼,不得不思考互相夹菜的深意,难道、难道傅星河真的独得帝宠?   然后,她就看见傅星河一皱眉,呵斥陛下把夫妻肺片夹走。   两人表情剑拔弩张,宓丁兰心又提了起来。   最后,陛下把牛肚夹走了事。   宓丁兰觉得自己看了一出超出理解范围的默剧。   ……   寿宴要招待的人太多,傅星河没空和宓丁兰多说话,只道:“陛下答应我随时可以回娘家,等我有空了就回家看看。爹还好吧?”   宓丁兰:“你自己在宫里万事谨慎,不用担心家里,你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娘也不要太辛苦。”   宓丁兰眼眶一湿:“再几日,等你兄长回来就好了。”   提到兄长,傅星河不由自主看来了一眼孟岽庭。   孟岽庭这么忙,到底是怎么抽出时间练功的?   阻止人练武不道德,只能勉强喂喂吃的。   今天暴君吃了她夹的狮子头和东坡肉。   傅星河心里某个念头又蠢蠢欲动。   “哗啦——”   耳边传来一排瓷器碎裂的声音,傅星河转头一看,一个宫女面无人色看着被自己打碎的梅瓶。   “啊!”   旁边有人惊叫一声,傅星河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脚腕被迸裂的瓷片划伤。   只是浅浅地划过一道细长口子,鲜血渗出来的样子却有些渗人。   宫女一瞬间眼神绝望,慌张下跪,使劲磕头:“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眼看那宫女不要命似的,把头磕在满地碎瓷片上,傅星河一心急,抬脚抵住了她的额头。   只一下,傅星河觉得这个动作侮辱人,便把脚收回了。   “今日太后寿辰,念你无心,饶你一次,以后要记着太后娘娘的好!”傅星河在管事太监发话之前,板着脸训斥。   宫女准备被拖下去,听到这一句,不敢置信。   “还不快收拾干净!”   宫女哽咽道:“谢太后娘娘!谢贵妃娘娘!”   宓丁兰赶紧蹲下身,“让娘看看。”   傅星河:“没事了,我送您出宫。”   她步伐毫无异样地安排命妇们出宫,寻了时机,才到偏殿去看伤。   她没有逞能,小伤就是小伤,现在都已经结痂了,无需处理。   傅星河嘱咐道:“那宫女也是无心的,让下面的人不要为难。”   夏眠感慨:“娘娘菩萨心肠。”   傅星河等宫女回温华殿拿衣服换,撑着额头闭上眼睛。   果不其然,她看见自己的积分又往上跳了五分,总分四十。   她摇摇头,在宫里做错一件事,想活命真难。   丫鬟如此,贵妃既如此。   夏眠轻声道:“娘娘主管后宫,是我们之幸,有娘娘依仗,不会有草菅人命的事。”   傅星河才知道,原来自己把心声说出口了。   啧,你们的上司是比较好说话,本宫的上司可会压榨人。   “听说贵妃受伤了?”   说曹操曹操到,傅星河连忙整理裙摆,“参见陛下。”   孟岽庭:“你在发什么牢骚?”   傅星河:“没。”   孟岽庭嫌弃地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裤脚,提溜到贵妃榻上,垂眸盯着裤子上的血痕。   “有伤不去找太医,窝在这里干什么!”孟岽庭蹙眉,有空关心宫女的命,也不看看自己。   傅星河:“小伤就不麻烦太医——嘶!”   绝了绝了,怎么会有人恶劣地按人的伤口!   傅星河闷哼出声,小伤也经不起被折腾啊!   她吐槽欲如狂草滋长,脑内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滴滴滴嘟地仿佛生命倒计时。   傅星河懵了一瞬,想不明白哪里出问题,像炸毛的猫似的跳了起来,“别按了,我这就去找太医!”   暴君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过来。”   系统警报声一响,说明暴君正在怀疑她的身份。   傅星河心跳如鼓,仿佛听到了丧钟为她而鸣,而她还没有死个明白!   她硬着头皮坐回贵妃榻上,只见孟岽庭仍是那副神情,伸出手按了按她腿上的伤口,用了点力气。   艹,家暴!   傅星河咬紧牙关,忍不住吸冷气,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明白什么,发出了一声杀猪叫!   警报声骤停,孟岽庭表情一言难尽。   傅星河“咳咳”两声,“疼。”   在茅屋中她可以捏着嗓子说话,但是在她被暴君摔在床上时,痛呼出声,这个下意识的声音很难伪装。   刚才她被按痛了,呻、吟声让暴君想起了过去。   暴君的耳朵可以再灵一点吗?   她两次才叫了那么两声,这就严丝合缝地配对了?   离去世只差一点点。   合着她以后在孟岽庭面前,被打断腿都不能吭一声。   孟岽庭放开她的脚腕,“朕今天被你烫到手,朕说什么了吗?”   傅星河跟不上他的话题,但是换个话头总是好的,“没说什么。”   孟岽庭冷笑:“那你发什么牢骚,你过得比宫女差吗?”   他对傅星河的容忍度不亚于傅星河对宫女的宽容吧?   不然早死几回了。   傅星河鹦鹉学舌:“陛下菩萨心肠。”   要是她只是烫到皇帝的手,她当然不紧张。然而系统证明,她犯的事,暴君是想杀她的。   孟岽庭瞪了她一眼,想起正事,“朕以后不想再在御花园看见一帮人堵路,懂吗?”   傅星河沉思了下,孟岽庭的意思,是他不想见到俞凤她们在御花园守株待兔。   可是……她怎么能拦着人家见自己丈夫呢?多损呐。   而且,她帮助暴君拦了,回头就在太后那里留下一个“善妒”的印象,太后迟迟抱不到皇孙,又要找她麻烦。   但是,她的直属上司是暴君。   傅星河权衡了下,道:“臣妾明白。”   孟岽庭见她还算听话,脚上的伤也不算什么,皱着眉离开。   傅星河压下后怕,嘴角轻轻勾起来。   夏眠心领神会,娘娘这是见到俞凤花钱的表情。   傅星河搓着手指盘算,暴君说不想见到一堆人,那一次一个总可以吧?   她只要从中调度,让后妃别一股脑去就成。   最好排个班,大家按时间表来。   如果有人愿意给本宫一点银票,那她可以给她安排在好时段。   傅星河立即操作,先放出口风,当晚,俞凤就带着银票上门。   傅星河美滋滋地收下钱,把时间表递给俞凤:“你喜欢哪个,自己挑。”   俞凤挑了个暴君去慈寿宫吃饭的时间,问道:“我能花钱定其他人的顺序吗?”   最好把燕翩翩和王婵寂安排在上早朝的时间。   有钱任性。   傅星河摇摇头,“婕妤只能决定自己的。”   俞凤遗憾离开。经过这两次交易,她对傅星河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用钱能解决的事情,还去针对她干什么。   她给钱的时候,傅星河笑得真热情,让她心满意足。   傅星河良心尚存,接下来的时间表,都用骰子决定。   ……   御花园安静下来,一个人搞不出什么大动静,偶尔看见个人,少了其他姐妹撺掇,看见皇帝也不敢搭话。   孟岽庭总体满意。   孟岽庭和李霄征在练武场比试,一场下来大汗淋漓,气息却丝毫不乱。   他接过毛巾擦汗,看了看李霄征,露出一个否定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又看了看。   李霄征被他看得汗毛倒竖:“陛下想说什么?”   孟岽庭沉吟了下:“耳环有线索了吗?”   李霄征:“这路上一来一回,加上打听人,哪有那么快。”   孟岽庭沉默许久,问道:“你说……云雨之时,女人的声音都一样吗?”   李霄征品了品这个问题,震惊异常,他们陛下开窍了?   谁开的窍?难道是贵妃?难怪连凤印都给了。   等等……李霄征猛地想起孟岽庭起的话头,应该是在查那个女奸细,跟贵妃无关。   刚想说爱莫能助,紧接着想起在青楼时,四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有高有低,有长有短,听起来完全一样。   李霄征:“一样吧。”   孟岽庭蹙眉:“你确定?”   李霄征不确定:“我又没成亲。”   “废物。”孟岽庭骂道,“朕命令你马上成亲。”   李霄征:“……”你后宫那么多人,你他妈的耳朵灵为什么不自己去试? 第27章   傅星河过了五天安生日子, 太后、皇帝、后妃,都没来找她麻烦。   内务府送来今冬各宫的例钱俸禄安排,傅星河浏览完毕, 大致没有问题。   “今年冷得早, 各宫的炭火量要多给一些,还有那些太监宫女, 不可冷了他们, 免得受风寒传染给主子。不够的钱本宫这里补上。”傅星河从暴君后宫敛了不少钱财,是时候做些公益了。   太监连连称赞娘娘大善, 跑着出去给大家传好消息。   傅星河转头对夏眠道:“这个钱不能从本宫私房钱里出。本宫没钱。”   私房钱万万是不能动的,不然岂不是暴露了?   夏眠:“那娘娘准备从哪儿出?”   傅星河站起来, 绕着温华殿转了一圈,细长的食指飞快地点了点:“这儿、这儿……”   夏眠目瞪口呆, 娘娘的意思是变卖温华殿里的奇珍异宝?这里面可有不少封妃当日陛下赏赐的东西!   傅星河从没有把温华殿当成自己家,这里是暴君的地盘,卖暴君的东西, 给暴君的员工添福利, 还用舍不得吗?   “后宫本宫说了算, 我说怎么卖, 就怎么卖。陛下不会管这种小事。”   夏眠替贵妃心疼这些摆设,殊不知本人根本偷着乐。   傅星河指点道:“内务府应该有路子把东西运到宫外去卖吧?到时候要加上一点噱头,比如这是皇贵妃用过的,这是陛下用过的……”   夏眠看着贵妃指的那套茶盏,确实是陛下用过的, 陛下唯一一次来温华殿,碰过,没喝。   傅星河:“本宫出了这么大点子, 能不能分杯羹?”   夏眠无话可说,原来还是为了中饱私囊。   傅星河见夏眠一脸生无可恋,笑了下,正经道:“顺便帮我把几箱书运回傅家,是我二哥的书,物归原主。”   想看的书,傅星河看得差不多了,而且她现在能自由行动,想看书可以去皇宫的藏书阁。   傅星河说着,让伍奇把箱子搬过来,铺上防虫的香薰之后,一本一本按种类放回去。   ……   孟岽庭连续五天在御花园规律地遇见各个后妃,开始察觉不对劲了。   某个时间总是能看见某个后妃,像是被安排好了似的。   而且……傅星河是不是收钱了?就像以前皇帝身边的太监收钱办事,在主子翻牌的时候动手脚?   这个念头一旦出来,孟岽庭就越发笃定傅星河会做这种事。   正好路过温华殿,孟岽庭想也不想,直接走了进去。   三分怒气在看见傅星河一副卷包袱跑路的样子时,出口变成了八分怒气。   “在收拾什么?”   傅星河冷不丁听见一声怒气冲冲的质问,吓了一跳,手里的书砸到脚趾上,痛得她直皱眉。   于是口气便也不怎么好:“臣妾借二哥的书,整理好了运出宫还他。陛下想留着可以花钱跟傅云霄买断。”   孟岽庭一听她提钱就来气:“你是不是收俞凤的钱了?”   “没有!”傅星河断然否认。   没证据的事不要胡说。   “那朕为什么总是看见俞凤?”   傅星河心里道:那是因为她选了个好时间在御花园等你啊。   “陛下没有禁止后妃去御花园。”   孟岽庭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去?”   傅星河淡淡心虚,当然是为了把时间都最大化地安排给后妃,俞凤选了她经常出门活动的时间段,她收了钱,自然要让路。   傅星河抬眼盯着孟岽庭,一字一句道:“温华殿有花园,臣妾赏牡丹花就够了。”   借口!   孟岽庭:“没开花有什么好看的!”   傅星河笑道:“没开花陛下就往我这送,不就是希望臣妾赏枯叶吗?”   孟岽庭一噎,他说不过傅星河,但就是十分生气,傅星河怎么能、怎么能把他卖给俞凤!   孟岽庭扶额,他真是让傅星河气疯了,居然想到出卖这个词。   他看着傅星河嘴角的笑意,恨得牙痒痒,真想伸出手,捏住她的脸蛋,把她捏哭。   “不管你有没有收钱,从今天起,朕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人。”   傅星河不干,她才不当这个千古罪人祸国妖妃:“陛下怎么不直接在前朝后宫修一堵墙?”   孟岽庭眼神嘲讽:“建墙?那后宫岂不是贵妃的天下了?”   傅星河一脸莫名:“陛下不希望我一手遮天,为什么让我阻止后妃见你?所有人都见不到陛下,只有臣妾能见,跟一手遮天又有什么区别?陛下既不是昏君,让我背这污名,他日见到太傅,太傅不得打断我的腿。”   “强词夺理。”孟岽庭丢下一句话,不欢而散。   “一进来就发脾气,说不过就跑。”傅星河小声逼逼,“夏眠,你给评评理。”   夏眠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吵起来的。因为娘娘确实收了俞凤的钱,导致她也不敢说娘娘没错,只好保持沉默。   姜还是老的辣,这种理估计只有福全公公能评。   暴君走了,留下一个难题给傅星河。   傅星河被他气得肚子疼,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找她麻烦。   “今天什么日子?”   夏眠道:“八月二十六。”   傅星河揉了揉鼻子:“本宫好像闻到了一点烟味。”   话音刚落,温华殿大门进来两个人。   俞凤扯着王婵寂的胳膊,快步走进来。一个目露得意,一个双眼泣泪。   傅星河很少见到王婵寂,这人人如其名,几乎不爱参与宫里任何事,安安静静的,上回肖丰丰出事,俞凤带了一群人来讨伐她,唯独没有王婵寂。   这两人能闹起矛盾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傅星河脑壳痛。   俞凤甩开王婵寂,兜头告状:“贵妃娘娘,王婵寂她居然在宫里烧纸钱!”   在宫里烧纸钱是大忌。   傅星河回想了一下王婵寂的“简历”,亲娘早逝,父亲再娶,边关长大,人却温婉。   便问道:“今天是你娘的忌日?”   王婵寂跪在地上,垂泪不语,眉眼如高山之月,姣姣清白。   傅星河:“起来说话。”   俞凤插嘴道:“她哪敢起来,边烧纸钱边念一个野男人的名字。她爹还活着,这是烧给谁啊?”   傅星河看见一顶绿帽戴在暴君头上,嘴角轻微上扬了下,紧接着她想到暴君无缘无故的脾气,王婵寂是她招进来的,怕是得把罪名扣在她头上。   她坐直了身体道:“此事本宫一定查明清楚,俞凤,你先回去吧。”   俞凤有点想留着,这后宫,除了贵妃级别比她大,就数王婵寂跟她平级。王婵寂要是倒台了,那她离陛下又近了一步。   但是贵妃这些天给她开了不少后门,傅星河的面子还是要给。   思来想去,俞凤觉得傅星河也没必要包庇王婵寂,便福了福身,慢慢退出去。   傅星河让夏眠去倒茶,把王婵寂扶起来,“你们可真会给本宫出难题,既然心里有人,何必进宫,倒显得本宫办事不力。”   王婵寂闻言又跪在地上:“是我对不住娘娘,甘愿受罚。”   傅星河见她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心里叹气,本宫就没有这种不怕死的勇气,板子挨在身上不疼吗?   “要不是我掌管后宫,俞凤今天一定把事情闹到陛下跟前去,你知道肖丰丰的下场吗?”   王婵寂闭了闭眼,肖丰丰在宫里消失这事她知道:“请娘娘责罚。”   傅星河蹲在她身边,小声提醒道:“肖丰丰现在在她金陵老家养病。你可以选择说与不说。”   王婵寂惊讶地看着她。   傅星河被美人这么梨花带雨地看着,有点受不住地心软,不知道暴君是怎么忍得住的,不愧是暴君。   她蹲得累了,见王婵寂不起来,地上铺了地毯,干脆在她身边席地而坐。   “宫里的日子是很平淡,日复一日见不到头。”傅星河心里始终有点愧疚,暴君对后妃这么渣,她简直是助纣为虐。   可能俞凤她们心里并不这样想,因为很难说古代女子在宫外相夫教子的生活会更如意。后妃起码有品级,有俸禄,吃穿不愁。   傅星河道:“你可以把我当姐妹,我是很好说话的。”   王婵寂沉默许久,轻声道:“我知道娘娘是很好很好的人,否则选妃时不会给我们退路。”   “我是真心想进宫的。”王婵寂似在回忆,“我爹说,陛下英武不凡,正人君子,眼底不容算计,后宫一定太平。如果我谁都不想嫁,那就嫁给天子。边关太不安稳,他不能一辈子给我撑腰,希望我平平安安地过下半生。”   纵使以后时局变乱,京城绝对最为安全。王将军一心想把女儿送离边关,但是他没有信得过的女婿人选。恰好孟岽庭从前来过边关,一眼就被王将军相中了。   傅星河心情复杂,说不清王将军的眼光是好还是不好。   但从王婵寂三言两语中可以判断,暴君的作风恰恰是她求之不得的,只要她不犯错,就能在暴君后宫安度余生。   与其说王婵寂想进宫,不如说是她让她爹安心。   王婵寂:“我本来不想给娘娘添麻烦的,但是今天是康濉的一百天祭,我忍不住……对不起……康濉是死在关外的,有一伙人劫持了商队,康濉去救人,可是他没有回来,连尸体都没有……他们说他死了之后,被敌人派狼群分食了……”   “我怕没有人给他烧纸,康濉在下面被欺负,我怕他的魂魄不知道回家的路……他说沙场上征战的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死了能埋在故乡。”   王婵寂眼睛哭肿了,求着傅星河网开一面,她怕这件事连累她爹。   傅星河拍拍她的肩膀,觉得这事有点棘手,因为她怎么做,都不可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件事已经被俞凤知道了,若是不处罚王婵寂,她不会善罢甘休。   王婵寂道:“按照宫规,娘娘罚我去冷宫吧,有人听我说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求娘娘,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告诉我爹。”   傅星河看了看她的神色,觉得不妙,这王婵寂分明是在宫里一个人呆久了胡思乱想,存了死志。   妃嫔自戮祸及家人,但是去了冷宫的后妃,就没有人管她怎么死了。   傅星河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你爹一把年纪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退回京城养老,本宫能让你回家省亲,却变不出一个女儿给老将军尽孝。”   王婵寂泣不成声,哭了会儿道:“娘娘还是罚我去冷宫吧,我会好好活着。”   傅星河思量片刻,给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你去佛堂面壁思过,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能出来。”   明面上得让俞凤满意。   王婵寂叩头谢恩,临走之前见傅星河依然满脸担忧,低声道:“进宫以来,我时常梦见康濉到处找我,很多次我都想下去陪他……是娘娘的糕点很甜。我就像偷吃了菩萨供桌上的糕点,被菩萨救了一次又一次。一食之恩,永生不忘,我今日答应娘娘,便会尽全力活着。”   菩萨是不能被辜负的,王婵寂想。   傅星河望着王婵寂的身影,心想,同样是各宫分发糕点,肖丰丰吃完想诬陷她,王婵寂觉得她是菩萨,千人千面。   她饶恕了肖丰丰的冒犯,却无法帮助王婵寂。   夏眠轻轻唤了一声出神的娘娘。   傅星河应了一声,才发觉夏眠这茶泡得有点久,正好,王婵寂的事情属于不能让夏眠听见的。   “怎么去了这么久?”   夏眠:“奴婢刚才听见一消息,便去确认了一下。陛下即将西行芈山秋猎,带了娘娘一起去。”   “我?”傅星河迷惑,暴君看见她不生气吗?   随即她便想明白了,秋猎这种行程,可能都得带一两个嫔妃意思意思,暴君嫌其他人会烦他,只能选她。   “娘娘有什么特地带的物品吗?”   傅星河摇摇头:“随你收拾,我睡一会儿。”   天气渐冷,傅星河喜欢窝在被窝里看书。   她顺便找了一本记录围猎的书,翻了几页,倒在床上睡了。   【拯救濒死女配,积分:50】   【恭喜您成功让‘王婵寂’脱离危险,获得五个积分】   傅星河在梦里看着这个毫无变化的面板,撇了撇嘴,都五十了还什么用都没有。   她照常去戳那些红字,以往都无功而返,今天戳到王婵寂这个名字时却点进去了。   傅星河面前出现一个人物小传,寥寥几句讲述一个女配的生平。   【……王婵寂在冷宫抑郁而亡;康濉死里逃生,得知王婵寂进宫,心如死灰,再次请战,力尽而死。】   傅星河直接就惊醒了。   王婵寂的对象没死?但是对方知道私通后妃是死罪,不敢联系,最终自己也战死了?   她忍不住下床走了两圈,思考给暴君戴绿帽的后果有多严重。   很严重。   帮助后妃私奔有多严重?   会被暴君掐死吧。   傅星河咬着手指头,要是有不累及家人的逃跑方式,本宫早就自己用了!   可是这两人私奔被抓回,都比现在要死不活的强。   傅星河冷静地去了一趟佛堂,她只要稍稍起个头,王婵寂就自己顺着话说了。   傅星河马上就掌握了那个叫康濉身高几尺,有何特点。   她倒不是想天南海北地找康濉,她打赌那人会来京城一趟。   代入一下康濉,不管能不能见王婵寂,在再次上战场之前,总要来一次离心上人最近的地方。   翌日,傅星河送几箱书出宫,正好,傅云霄从江州回来,她亲手把书交给了二哥。   傅云霄拿着书有些感慨:“不过离京半月,京城却像换了人间。”   随着傅星河的上位,傅家从皇帝的对立面慢慢走下来,不少疏远傅家的姻亲都上门联络了。   连傅星河都会看书了,陛下看上傅星河也不奇怪。   傅云霄问:“陛下对你如何,后宫那么多妃子,没有委屈了你吧?”   傅星河:“关系恶劣,天天吵架。”   傅云霄:“……你看着像是吵赢的那个。”   傅星河打了个响指,“有眼光。”   见傅星河这么得意,傅云霄却有点怀疑了,陛下会跟人吵架?陛下看起来能动手就不动嘴。   傅云霄:“你吵赢了,然后被打了?”   傅星河:“你不能盼着点我好?不说了,你帮我找一个人,浓眉大眼,跟你一样高,耳后有一块铜钱大胎记,名字叫康濉。”   傅云霄记下了,嘴上却道:“他是谁啊?”   傅星河凑近他:“陛下的情敌。”   傅云霄瞪大眼睛:“你说清楚!”   傅星河笑盈盈的,一副欠打的样子,“你找就对了。”   傅云霄无可奈何,但是他一回来,宓丁兰告诉他,傅星河现在是个有分寸有头脑的贵妃,比傅寒强得多,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   希望真的有吧。   傅云霄:“我尽力找,三天之后,有没有我都给你消息。”   傅星河:“办事隐秘一点。”   傅云霄开始怀疑傅星河说的是真的,她要给孟岽庭戴绿帽了。   但是……傅云霄回忆了一下傅星河以前嚷嚷着非陛下不嫁的样子,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妹妹进宫以来,面色红润,气色上佳,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说不定过几月外甥都有了。   想想有点激动。   傅家自古出太傅,等外甥出生了,他是不是能教可爱乖巧的外甥读书?   傅云霄皱了皱眉,看来,他得先考个功名。   傅星河看着突然就出神的傅云霄,“什么毛病。”   ……   三日之后。   帝王西行秋猎,带上了倩贵妃,倩贵妃带上了王婕妤。   孟岽庭忍了忍:“非要跟朕作对?”   傅星河这次刻意不带夏眠:“王婵寂得罪了我,让她伺候我几天都不行了?陛下要是心疼……”   孟岽庭:“强词夺理。”   等傅星河带着王婵寂上了马车,孟岽庭眸色一深,召来一个女暗卫:“好好盯着贵妃。”   傅星河连肖丰丰都放过了,会磋磨王婵寂,笑话。   他怀疑傅星河收了王婵寂的钱。   全后宫怎么就贵妃缺钱?缺钱不会跟他要?   等他抓到证据,要傅星河悔不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  正确的解决方式:撒娇。   贵妃正在示范错误的解决方式。 第28章   皇宫到芈山, 总共一天半的路程,傅星河被颠得几次想吐出来,掀开窗帘透气时, 一张小脸都白了。   她开始想念前世的基建。   “把帘子掀开。”   伍奇应声掀开前面的帘子, 一股风立刻灌进来,把额前的碎发吹散, 露出光洁的额头。   傅星河吸了一口气, 感觉好了一半。   “王婕妤换一辆马车坐吧,本宫想吹吹风。”傅星河担心把王婵寂吹着凉了。   王婵寂不明所以, 坐到后面一辆马车。她不知道贵妃为什么带她出来,或许是想带她散心。   贵妃心思细, 对一个人好,就惦念方方面面。王婵寂一边感激, 一边担忧,贵妃带她不带俞凤,俞凤心里定是不平衡。   她看着两旁闪过的高树溪流, 心情慢慢开阔起来。等回到皇宫, 她就搬到冷宫, 给俞凤一个交代。   傅星河闭眼吹风, 一头青丝被风卷起,有几缕飘到了窗户沿上。   傅星河头皮一疼,睁开眼睛,凌厉地扫过去,恰好看见孟岽庭来不及收回去的手。   孟岽庭骑着踏夜驹, 一身黑色装束,蜂腰猿臂,他语气淡淡:“朕以前路上只用花半天。”   傅星河反应了一下, 才知道孟岽庭嫌带上她拖累行程。   呵,说得好像队伍里只有她一个女眷一样。   三王爷、五王爷通通带了王妃。   傅星河贴心提醒:“陛下可以先走,臣妾与王妃们一道就行。”   她刚才打听过了,上次类似的情形,暴君和王爷都是先行打头阵,后面的女眷慢慢跟着,隔了半天才到。   孟岽庭充耳不闻,他要是走了,傅星河在后面搞事怎么办?   “会不会骑马?”   傅星河顿了下,前世酒店集团总裁搞团建时,带领各个酒店的经理去过马场,傅星河的本事只能“走马观花”。   “不会。”   孟岽庭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傅星河:“那就学,难道要朕一直等你?”   傅星河翻了个白眼,一手拉出马车的抽屉,从里面端出一盏温热的果酒,只有一点淡淡的酒味,她在里面掺入了甜汤。   “暂时不想学。”   孟岽庭“不学无术”四个字就要说出口时,马车窗户里探出一只凝霜积雪的手腕,指尖捏着一盏枚红色的果酒。   “尝尝?”傅星河用食物堵住暴君的嘴巴。骑马虽有诱惑,她得时刻把王婵寂带在身边才行。   她有些好奇暴君会不会接,便歪着脑袋,眼神晶亮地看着他。   孟岽庭鬼使神差地接过酒杯,呷了一口他从来不碰的粉红的、娘兮兮的果酒。   甜。   甜到齁嗓子。   “你想谋害朕。”孟岽庭把酒杯扔回车里,正好掉在傅星河腿间的裙摆上,滚了一滚。   傅星河拾起酒杯,鹅黄襦裙上没有一滴酒液,她不信邪地自己倒了一杯,小口一抿,顿时被甜得直咳嗽。   老天爷,她是不是放了两次糖,真难为暴君把一杯都喝光了。   傅星河探出头,正好看见孟岽庭从福全手里接过酒囊,仰头大饮,喉结不断滚动。   她脸颊一热,连忙叫伍奇给她备白开水。   芈山下有一座行宫,宫殿屋舍百余间,傅星河独自分到一间,就在孟岽庭的旁边。   她果断把王婵寂安排跟自己住在一起。   孟岽庭脸色很黑,觉得自己抓到了傅星河收钱的实据。   正值中午,阳光晒得暖洋洋,傅星河说自己要晒太阳,便随便出了两口饭,打算出门踩点。   孟岽庭见她两下就放下碗,皱眉:“吃饱了?”   傅星河一笑:“怕陛下嫌我吃得多。”   孟岽庭:“……”   傅星河不等他回答就跑了。   她叫上王婵寂一起,慢慢在山前的花圃里溜达。   见四周没有人跟着,傅星河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不要吃惊,免得被人看出来,能做到面不改色吗?”   王婵寂保证:“娘娘只管说。”   傅星河:“上次你说的那个人,本宫托人找了找,没死。”   王婵寂脚步一顿,随即想起贵妃说不能表现出异样,连忙踏出一步,可是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忘记如何走路一般,迟迟迈不开步子。   傅星河:“狼群把他叼到山里,正好遇上两只狼王抢地盘,没顾得上吃,大难不死。他听说你进宫了,就不敢声张,怕连累你。我哥找到他时,他正准备离京。”   王婵寂满目是泪,却牢牢记着贵妃的话,不敢让它掉下来,喃喃道:“他在京城?”   傅星河点点头,握住她冰凉的手,“本宫很想帮你们,但是本宫身后也有父母兄长。”   王婵寂摇摇头:“娘娘不需要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他没死就好,让他安然离京吧。”   傅星河笑了笑,“他也是这么说的,说让你在宫里好好活着就好。”   王婵寂不敢擦眼泪,笑着道:“这样很好了,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我在他尸骨未寒时就入了宫,配不上他了。”   “你配得上,他就在芈山附近。”傅星河声音更低了,“本宫不能帮你们。但是,若是你在芈山出了什么意外,本宫有权利让你留在芈山养病,三年五载都不回宫。”   时间一长,想个办法死遁,就没人在意了。   王婵寂怔怔地看着傅星河,眼里燃起希望,对,对,她出意外留在芈山,就不会连累贵妃了。   王婵寂四处张望,想着哪里出“意外”,摔断腿了,她肯定不能随着陛下回宫。   傅星河手里使了点力气,“别,你要是摔断腿了,那人宁愿你留在皇宫。”   傅星河四处扫视花花草草,自从积分上五十之后,她又发现一个鸡肋功能,就是系统不仅能扫描出毒物水平,还能给出治疗方子。   王婵寂身体健康,“病”得不能太刻意,不能像中毒,想来想去,让她误食毒草最为可靠。   视野里出现了一点红。   傅星河快步走近,发现是长在树根上的一朵灰色蘑菇。   系统扫描结果,毒性55,食用之后四肢无力,舌头发黑,症状可持续七天以上,解毒药方【金银花、车前草……】   都是常见草药。   行了,就它了。   天子行宫所在,不可能有太多毒物,只有这种意外长出的蘑菇是漏网之鱼。   傅星河跟王婵寂说清利弊,让她自己选择。   “本宫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自己考虑清楚。”   王婵寂坚定道:“我愿意一试,无论成功与否,此事与娘娘分毫无干。”   傅星河拉着她走远,“再考虑一刻钟。”   “娘娘,我考虑好了。”   傅星河笑得有些无奈:“是陛下不够英俊?还是不够有权有势?让你这么着急。说起本宫也没见过康濉,倒是想看看比之陛下如何?”   王婵寂红了脸:“陛下英武不凡,我爹从未如此赞扬过一个人,康濉如何能比,只不过我十四岁看见了他,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傅星河看见这样的王婵寂,才觉得她身上有了点活人气息,   王婵寂道:“陛下是娘娘的,选妃那天起,他也只看得见娘娘,就像在西北的跑马场上,我只看得见康……”   “打住!”傅星河伸出食指,比个“嘘”。   我们不一样。   “康濉会说你吃得太多吗?你受伤了他会故意压你伤口吗?他会断你兄长的仕途吗?他会喝完酒把酒杯扔你身上吗,他会嫌弃你走得慢吗……”傅星河一气呵成。   “不会……”   王婵寂目瞪口呆,原来娘娘是如此水深火热吗?   傅星河总结:“伴君如伴虎,你想出宫也是正常的。”   王婵寂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怪怪的,一开始不是娘娘揶揄她迫不及待地离开陛下吗?   下午,人马安顿好之后,男人进山打猎,女眷要么修整,要么去采摘蔬果佐料。   傅星河和王婵寂提着篮子出门,一路采摘各种蔬菜。   王婵寂神色自如地,把那朵蘑菇也采了放进篮子。   晚间吃饭时,每个人面前都会架一口小锅,想吃什么自己扔进去煮。孟岽庭八成会让傅星河给他当丫鬟使,而王婵寂作为剩下的后妃,肯定就自己一个锅了。   天色渐黑,行宫空地架起篝火。   傅星河抱着手站在宫殿门口,看见一阵烟尘滚滚里,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群人中,孟岽庭穿着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傅星河却能一眼看见孟岽庭,连眉目连眉目都无比清晰。   本宫视力真好。   她站在那儿,看着禁军忙来忙去,生火架锅搬凳子。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一个人。   傅星河转头,看见是李霄征,微微蹙眉。   李霄征和贵妃隔着一臂的距离,平时不能跟后妃接触,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大庭广众的机会,他摸了摸鼻子:“末将有一事相求。”   孟岽庭身边的人都很精,傅星河今晚有要事在身,不想得罪,便问:“什么事?”   李霄征不好意思道:“舍妹久仰娘娘选妃时的风采,想依照娘娘之法,办一个选夫宴。我娘不想她嫁给武夫,舍妹不听劝。”   傅星河:“你想让我劝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霄征诚恳道,“舍妹希望娘娘能出席她的选夫宴,娘娘若是愿意去,到时候说几句话,改变她的择婿标准即可。”   傅星河笑道:“李将军未免太高看本宫,李小姐对本宫并无好脸色。”   李霄征连忙替妹妹道歉,说是家里把她宠坏了,已经狠狠教训,现在她很敬佩贵妃,贵妃说话一定好使。   原主也是被宓丁兰宠坏的性子,李霄静还收敛一点,傅星河推己及人,不跟她一般计较。   不知道李霄静哪根筋不对,竟然佩服她,但这不妨碍她从李霄征这里捞个好处。   毕竟是暴君面前第一红人,说话比她都好使。   傅星河清了清嗓子:“那本宫为何要帮?”   李霄征更加不好意思:“选妃之前,我在礼部,恰好遇见王逍那家人托了关系,空口污蔑娘娘,妄图取消娘娘的资格。”   傅星河退婚之后,便有了秀女资格,王家气不过,正好在礼部有点人情,就托人说傅星河身子不清白,报复傅家。李霄征路过听见,想到傅星河在青楼时英姿飒爽的退婚模样,觉得这样被污蔑有点可惜,孟岽庭难道正眼看女人。   原本傅寒打过招呼,名册上已经没有傅星河的名字。李霄征一掺和,遴选官打开名册,发现傅星河不在,不问缘由立即就把傅星河的名字加上了。   傅星河笑容灿烂:“原来如此,本宫真是要谢谢李将军的举手之劳。”   妈的。   去他妈的举手之劳,一对坑货兄妹。   李霄征愈发脸红,他不是擅长挟恩图报的人,硬着头皮请求帮助,有一部分原因是,贵妃现在风华无双,傅家也止住下落之势,他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吧?   瞧,他不过是跟贵妃说几句话,陛下已经往这边看了五次。   假以时日,孟岽庭迟早要栽。   傅星河和蔼可亲:“李将军希望妹妹找什么样的人?”   李霄征:“我娘说不要武夫,要读书人。”   傅星河颔首:“本宫记下了。”   不要读书人,要武夫。   李霄征顶着帝王威压办成事,心里美滋滋,急忙退下。   场地已经备好。   为不引起怀疑,傅星河没有往孟岽庭那边走,跟王婵寂一起守着一个锅熬汤底。   大骨汤鲜香浓白,蒸腾着热气,王婵寂咽了咽口水,她一下午都没胃口吃饭,这一刻,肚子突然饿得要命。   傅星河好笑,不知道的以为她在熬汤,王婵寂明明知道等下要往里面放毒,居然还想吃。   傅星河余光看见孟岽庭大爷似的坐在那儿擦拭剑身,往这边看了一眼,直觉自己要被使唤去端茶倒水了。   下一刻,孟岽庭走过来了。   他拿过一旁的小竹筐,一股脑把里面的菜品都倒进锅里,拿勺子搅了搅,反客为主。   然后对王婵寂抬抬下巴:“你到那边去。”   王婵寂:“……”   傅星河:“……”   在锅里翻腾的蘑菇:“……”   傅星河:“臣妾给陛下再做一锅?”   孟岽庭撇了她一眼,“刚才怎么不过来?”   贵妃吃独食不是一天两天,好的东西自己吃,齁死人的果酒倒是想起来分他。   他现在就吃这锅。   傅星河推了推王婵寂,“去吧。”   王婵寂看了傅星河一眼,不肯动。   如果注定东窗事发,责任应该她来当。   她这边不肯走,然后孟岽庭身边的女暗卫非常有眼色,半请半拉地把王婵寂拉走了。   王婕妤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陛下摆明了就想跟贵妃一块。   傅星河闭了闭眼,狠狠心,决定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快速假装中毒——   艹,孟岽庭已经舀了一口汤准备尝尝。   说好的帝王的警惕心呢!   傅星河猛地扣住孟岽庭的手,心里一片绝望。   “嗯?”孟岽庭皱眉。   傅星河扣住他的手不放。   孟岽庭看了一眼汤,立即反应过来,一脚踢翻了沸腾的汤锅,脸色阴沉得山雨欲来。   汤锅被踢出了几十米远,浓汤倒在火堆上,激起一阵浓烟。   泡烂的菌子溅到傅星河裙子上,隔着布料热度滚烫。   现场除了火苗哔啵声,霎时安静下来。   谁也不知道孟岽庭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连忙低下头作鹌鹑状,生怕烧到自己身上。   孟岽庭睨了傅星河一眼,冷笑:“朕以为你懂朕的忌讳!”   “朕有要事处理,你们继续吃。”孟岽庭嘱咐了一句,大跨步往屋里走。   傅星河犹豫着放开手,把菌子从裙子上撩开。   “朕今天抓到一个细作。”   傅星河心里一紧,连忙跟上。   孟岽庭气得要命,这细作居然还真跟贵妃有关系。   一只猎物跑下山,进了村民生活地,孟岽庭和李霄征把它抓回时,发现一个武功不低的人,一直看着围场那边,并且不是京城口音。   以孟岽庭的敏锐度,只一眼就断定他出现的目的不简单。宁可错抓,不可放过,万一是太子余党。   初初审问了一下午,对方倒是嘴硬,只说是碰巧出现。   孟岽庭随便诈了一句,傅星河居然像被石头砸了脚似的。   他脸色愈发难看,觉得喘口气都不顺。   他把剑按在桌子上,声音震天,“你要是有一句假话,朕马上杀了他。”   傅星河抬起头,看见孟岽庭一幅“就算你说真话,朕不爱听一样杀了他”的阎王模样,腿有些软。   要不要把王婵寂扯进来……   不了。   今天会出意外,纯碎是她平时招惹暴君太多,没有考虑好一切。   外面传来女子惊慌的声音,是王婵寂跪在外面认错,“不关娘娘的事……”   孟岽庭额头青筋直跳:“让她闭嘴。”   王婵寂的声音顿时低了。   傅星河当机立断跪下来:“我的错。”   “陛下让我管理后宫,我偷奸耍滑,不肯用心,觉得后宫少一人就好掌控一分。”傅星河斟酌着用词,“我见王婵寂不适应宫里生活,郁郁寡欢,便想着带她出来,见行宫地方大,就给王婵寂出主意,故意食物中毒,留在行宫养病,不用回京。”   傅星河尽量往轻了说,她不担心王婵寂和康濉供出私奔的事,一旦说出就是死罪,为了保护对方,这两人就是死也不会说。   孟岽庭冷笑:“还有呢?”   傅星河:“陛下答应过我,我有权处置后妃生死。”   “还敢嘴硬。”孟岽庭微微弯腰,和傅星河对视,“贵妃一共就封两个婕妤,你说朕会不会彻查底细?”   傅星河脸色一白。   孟岽庭没那么闲,就派人查过两个婕妤的背景,俞凤是京城人士,很好查,王婵寂老家远一些,但也好打听。   据说王婵寂以前和一个小将私定终生,不过小将战死了,王将军希望她进宫过安稳生活。孟岽庭不在意王婵寂心里有没有人,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要王婵寂进宫目的单纯就行。   孟岽庭本来没有往这边联想,但是听完傅星河的话,联系到外面王婵寂急着认错,牢里的细作模样英俊,几方一结合,他就猜出个大概。   王婵寂的心上人没死。   他的贵妃正筹划着帮他们私奔。   孟岽庭笑了下,竟然觉得有些荒唐。   傅星河后背发凉,觉得孟岽庭这一笑有点渗人,她腿软得跪不住,往后坐在了后脚跟上,和孟岽庭齐平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胸口处。   她完了。   孟岽庭好整以暇得蹲在傅星河面前,手指慢慢攀上傅星河的脖子。   傅星河以为下一刻,警报声就会响起,吵到她失去知觉。   脸颊一痛,傅星河睁开眼睛。   孟岽庭狠狠捏着傅星河一边的脸蛋,眼神不善:“傅星河,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去抢一个为国战死的将士的媳妇?”   傅星河瞳孔骤缩,忍着脸上的痛,不敢吭声。   她这件事……一开始就办错了么?   她不是一直知道,不能按常理揣度暴君……   “既然贵妃这么想朕,那朕就——”   傅星河下意识拢住孟岽庭膝盖,手指抓着他的衣服:“不要,我错了……”   孟岽庭还是很生气,傅星河居然觉得给他戴绿帽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胆大包天,这回是王婵寂,下次是不是就是她自己?   孟岽庭盯着她的眼睛:“怕了?”   傅星河点头。   孟岽庭嘴角一冷:“那就跪下来求朕。”   莫大的屈辱感压住了傅星河,他攥了攥手指,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跪着了。   “……”   原来本宫没什么屈辱感,甚至有点想笑。   傅星河跪坐在自己后脚跟上,孟岽庭蹲在她面前。   孟岽庭说完,看了看两人的姿势,沉默了。   傅星河真不要脸,还拉他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ps,禁止捕猎野生动物,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第29章   傅星河不甚熟练道:“求、求陛下原谅臣妾自作主张。”   孟岽庭冷哼一声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星河,“朕可以放王婵寂出宫,至于你, 好好反省。”   傅星河有点突发奇想, 如果她也给自己编造一段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爱情故事,暴君会不会网开一面?   首先, 她得找一个为国战死性质的前男友, 啧,本宫不认识几个人啊。   而且, 贵妃不比婕妤,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除非是李霄征那种前男友,战功赫赫, 汗马功劳,不然暴君怕是不能放人。   傅星河一阵恶寒,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孟岽庭:“眼睛转来转去想什么呢?”   傅星河:“没想什么。”   孟岽庭:“王婵寂是婕妤, 微不足道, 你一个贵妃, 众目睽睽, 跟李霄征说那么久的话,当朕眼瞎?”   傅星河时常怀疑孟岽庭是不是在她脑子里安了眼线,说出来的话虽然八竿子打不着,但就是那么恰好让她心虚。   她顿时不服气,凭什么暴君这么双标, 都是后妃,王婵寂能私奔,她跟李霄征说两句话都不行?   碍于王婵寂的幸福还拿捏在暴君手里, 傅星河不敢触他眉头:“知道了。”   在傅星河期盼催促的眼神中,孟岽庭终于大手一挥,让人把康濉放出来。   王婵寂和康濉一左一右跪在殿前,手掌死死抓着大腿,竭力把对方当陌生人。   傅星河看向康濉,这人到底哪里好,王婵寂一个孤高清傲的美人竟然死心塌地。   眼神坚毅,长眉入鬓,高鼻薄唇,肤色在边关晒得黝黑,男子气概十足,令人很有安全感。   进来刚看到王婵寂的一瞬,傅星河在他身上看见铁汉柔情四个字。   唔,论容貌,比不上暴君,论武功,暴君驱赶个猎物的功夫就生擒了个细作,康濉应该武功比暴君低许多。   傅星河是没办法像王婵寂一样,眼里只看到康濉,任何人站在孟岽庭身边,都会逊色得让人分不出一丝余光。   王婵寂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是本宫的描述就很客观。   孟岽庭往前移了一步,挡在傅星河和康濉之间。   傅星河见孟岽庭跨前一步,却不开口,怕他改变主意,便道:“康濉忠君护国,陛下不夺人所好,特许王婵寂出宫,改名换姓,你二人互相扶持,无论将来遇到处境如何,不要忘了今日的矢志不渝。”   王婵寂和康濉齐齐抬头,眼里震惊和感激涕零交加。   他们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陛下就直接让他们在一起了?   傅星河从孟岽庭身后绕出来,对康濉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先带王婵寂征得王将军的首肯,才能正式成为夫妻。虽改名换姓,但随便不得。”   她还有另外一层心思,王婵寂毕竟是孟岽庭的人。康濉和王婵寂若是干柴烈火难以自控,王婵寂早早怀上孕,万一被有心人做文章,硬要把孩子说成孟岽庭流落民间的儿子,巧借名目拥立新君什么的就麻烦了。   帮人也要杜绝后患。   康濉抱拳:“草民定不负娘娘教诲,三媒六娉,珍之重之。”   王婵寂看着康濉和贵妃,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堂堂正正地嫁给康濉。   如果她在后宫,遇到的不是贵妃,这一生就看到头了。   王婵寂一直给傅星河和孟岽庭磕头。   傅星河受不了大礼,躲到有经验的暴君身后,道:“趁着夜色,你二人赶紧离开吧,山高水远,请君珍重。”   康濉扶着王婵寂离开,王婵寂转头看了傅星河一眼。   陛下值得托付,她爹没有看错人,娘娘也没有跟错人。肖丰丰出事时,王婵寂没有参与,但是听俞凤不平地提起几次。她现在能完全想象出当日的场面,陛下必然也是像今日这样,一言不发,把信任和权力交于贵妃。   她想说,娘娘有朝一日,一定会母仪天下,不,不用等到那一天,贵妃现在就像个衣被苍生的菩萨。   但是陛下在场,有些话说出来太僭越,王婵寂只能把祝福和不舍,尽数藏在了回眸一望里。   傅星河接收到“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的祝福眼神,略感奇怪,再一眨眼,恍然大悟,其实是“娘娘真可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我一样潇洒出宫”的怜悯,她看错了。   孟岽庭凉凉道:“从犯跑了,贵妃这个主犯该如何处置?”   傅星河心里惴惴,本宫果然值得王婵寂同情。   傅星河:“坦白从宽。”   孟岽庭:“刚才是谁嘴硬?”   傅星河:“我错了。”   孟岽庭绕着傅星河走了半圈,气得要命又无可奈何,要不是看傅星河管理后宫业绩尚可,他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   有傅星河在,他是不会被后妃烦到,但是天天换成被傅星河顶撞,世间果然没有双全法。   孟岽庭想了想,觉得还是贵妃势单力薄,一个人比一帮人好处理。   “往锅里下毒是不是?”孟岽庭捏了捏眉心,“糟践一锅肉,得让你长个教训,罚你三天不许吃——”   傅星河光听到这里,肚子就饿了。三天不许吃饭,比太后洗三日衣服还狠。   孟岽庭卡了下,“不许吃肉。”   傅星河小心翼翼:“蛋呢?”   孟岽庭:“你一定要提醒朕?”   傅星河闻到了外面烤肉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孟岽庭打的猎物,她一口不能吃。   傅星河道:“那我回屋休息了。”不能吃肉,光站着看没意思。   孟岽庭等傅星河走了之后,才想起,这个女人刚才是不是说要给他重新做一锅汤底?被禁止吃肉,连活也不干了?   孟岽庭郁闷地回到火堆旁,脸色很差,周围谈笑的声音都低了下来。   一名暗卫瑟瑟上前,汇报运河两岸的民生恢复情况。孟岽庭早早着手组建了船队,保证南北粮食供应及时。一切都很顺利,只出了一点小意外。部分油水大的货物运输,被不明势力分走了一杯羹。   暗卫推测对方势力不大,跟官府运输队比起来九牛一毛,但是出现这种情况总让人不爽。况且,他们有些生意丢得莫名其妙。   “截胡?”孟岽庭皱眉,“对方被误当做朕的亲信,被各处大行方便?”   暗卫:“是。据说是一名蒙面女子,根据那些商队老板的形容,以前隐隐约约见过,便以为是陛下的人来办事。属下让他们画像,却又个个画不出来。属下推测,应该是正好有人长得像陛下的亲信,因为对方没有故意冒充的迹象。”   孟岽庭睚眦必报:“查。”   不管是冒充还是无心,留着这样一个人,迟早会造成更大损失。   暗卫:“是。”   暗卫领命而去,李霄征拎着一坛子酒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在孟岽庭旁边。   自从废太子在杭州所作所为被他们参奏之后,陛下和他就翻上明面夺嫡,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提防一切明枪暗箭。   “都戒酒两年了。”在宫外,李霄征随便了一些。   孟岽庭道:“朕昨天喝过。”   李霄征:“嗯?”喝酒不叫他?   孟岽庭高深莫测:“很难喝。”傅星河给的酒是他喝过最难喝的。   李霄征一头雾水,一国之君还能喝到难喝的酒?不都是宫廷玉液?   孟岽庭:“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   李霄征只知道陛下说的话他有点听不懂了。   他给自己满上一大碗,先干了。   “下午抓的那个细作……陛下把他放了?”据说还顺便赔了一个婕妤。   李霄征八卦心起,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孟岽庭这么大方,孟岽庭这人挺护食的,被他划入领地的,哪怕是个看门的暗卫,谁想轻松要人不可能。   王婵寂怎么也算是孟岽庭的媳妇之一。   宫里好吃好喝供养着,一年百两的俸禄开着,妃嫔私奔,皇帝戴绿帽还这么大方?   他虽然没成亲,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地主员外郎对小妾都没孟岽庭宽容。   孟岽庭对李霄征的幸灾乐祸有些无语:“贵妃选的人,贵妃负责,跟朕有什么关系。”   李霄征目瞪口呆:“那贵妃呢?”   孟岽庭脸色骤沉:“这能一样?”   李霄征:“……”感情在您心里,只认傅星河一个媳妇。   难怪李霄静进宫小住几天,就认清了陛下的真面目,现在不吵不闹,张罗着给自己相亲。   李霄征端起一碗酒,跟孟岽庭碰了一下。   本将军原来是本朝第一官媒。   ……   孟岽庭不好享受,其他王爷还意犹未尽,他便宣布启程回京。   回去照样是那条路,傅星河习惯了路上的颠簸,返程就没有那么难熬。   她看着前头骑马的孟岽庭,后悔在行宫没有趁机学习马术,只能透过车窗看有限的风景。   傅星河突然看见草丛里有个人躺着,周围倒了一片枯草,像是从山上滚下来压到的。   “停一下。”傅星河喊道。   伍奇:“娘娘有何吩咐?”   傅星河伸出多管闲事的手指:“你去那边看看,那个人怎么了。”   想到暴君老是嫌弃她拖累进度便道:“快去快回,悄悄的。”   马车只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傅星河掀开帘子,看看伍奇回来了没。   伍奇竟然把那人背回来了。   傅星河看了看那个满脸擦伤的老头,担忧道:“怎么回事?”   “人倒是没事。”伍奇身量比较高,背着那老头轻而易举,“他就是想伸冤。”   傅星河果断道:“你带他去找我爹。”   伍奇:“怕来不及。”   傅星河:“说。”   伍奇倒豆子似的:“老头说他有两个女儿,今天在田里收麦子被阳平伯世子掳走,他上门讨要,却被家丁打晕扔到树林里。他想爬起来告官,不慎从上面的树林滑落这里。”   傅星河:“你立刻带他去要人,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伍奇有些为难,阳平伯本来在京城一众皇亲贵族里籍籍无名,但是陛下登基之后,阳平伯夫人和太后是远房表姐妹,阳平伯府便有些得势。   尽管陛下没有因此高看阳平伯一眼,但是世子天天把“太后表姑”挂在嘴边,凭空拉近了关系。   傅星河:“七拐八拐的亲戚,怕他做什么。”   太子还是孟岽庭亲哥呢,你看他留情了么?   她知道伍奇的顾虑是什么,怕这老头说假话,傅星河急吼吼地上门问罪,得罪了太后,而且伯府也不一定搭理伍奇。   可是这种事情,争分夺秒,根本不给人查清的时间。   她刚要发话,孟岽庭纵马过来,“怎么?”   傅星河飞快地把伍奇的话重复了一遍。   孟岽庭看了一眼那老头,叫来李霄征,“随他去看看,若是虚假告官,从严处置。若是真的,阳平伯世子是吧,阉了。”   李霄征啧了一声,怎么天天让他去办恶心的事,脚下的动作倒是快。   老头刚才跟伍奇诉苦,就耗尽了力气,这会儿孟岽庭都说完话了,才慢慢转醒,知道自己遇见天子了。   喊冤遇到天子,无异于神仙显灵。   李霄征轻功先行一步去伯府,伍奇扛着老头在后头,老头一边咳嗽一边嘶哑地喊,“草民句句真话,陛下圣明……我女儿有救了……陛下圣明!”   傅星河趴着车窗,有些感慨地看着孟岽庭。   一切棘手的事情,只需要孟岽庭一句话就解决了。   这大概就是帝王的魅力和魄力。   天子出行,荡尽不平。   傅星河嘴角勾了勾,没有意识到自己眼里的崇拜和星光。   孟岽庭撇开眼,耳朵不自觉地变红,贵妃这是用什么眼神看朕?   “能安生回宫了?”   傅星河收回视线:“能,谢谢陛下。”   孟岽庭见她不看了,耳根的热度倏地降下,勒紧了缰绳。   他天天给傅星河善后,也没见她多感激,今天不过是处置了阳平伯,就用这种眼神看他。   孟岽庭觉得傅星河相当不识好歹,这种事李霄征都能处理,她居然当什么稀罕事一样崇拜。   而朕,从太后手里救她,只有朕能救,傅星河还敢给他绣猪脑子。   贵妃猪脑子吧。   ……   这里离京并不远,傅星河闭着眼睛小憩。   她看见一块熟悉的面板。   【拯救濒死女配,积分:60】   【恭喜您成功使高家姐妹脱离危险,获得十个积分。】   傅星河松了口气,她点开高家姐妹的资料,原先是受辱自尽的结局。   看来李霄征去得及时,姐妹两还没有受到伤害。   傅星河迷迷糊糊想着,等伍奇回来,要让他给两可怜姑娘送点衣服银子,突然发现系统多了一句话。   【积分达到及格线,是否更新系统?】   傅星河毫不犹豫选择了【是】。   眼前一花,傅星河眯起眼睛,来回看了三遍。   去你的系统,更新完跟没更新一样。   不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右下角多了一个折叠符号,她点进去,发现是以前的救人记录。   最底下是拯救“傅星河”的记录,字体灰色,最上面是高家姐妹。   傅星河:“……”   她用脑子都能记住,还需要系统多此一举。   还以为能升级出个什么好东西。   傅星河正打算关闭,突然在几行救人记录中,看见一行不一样的。   【新手保护机制:关】   傅星河想起来了,她第一回 见到系统,新手保护机制是开启状态,后来消失了她也没在意。   现在是关着的……可她也没觉得少了什么。   傅星河点了点,发现能点开。   面前出现一行小字解释:新手宿主处于危险时,系统会自动开启新手保护,以免随机宿主熬不过伤痛、酷刑……等因素,精神奔溃,无法自救,造成系统和宿主死亡。   保护机制:消除五感,伤痕或记忆。   【记忆】下面有下划线,证明可以点进去。   傅星河心里一咯噔,涌上不好的猜测,颤抖着手点开记忆。   【是否找回?】   是。   尘封的记忆和痛觉猛地跳了出来。   傅星河瞬间抓狂。   她辛辛苦苦救人救到60分,就是为了看片?   还是她和暴君演的?!!!   傅星河气得头顶冒烟,浑身上下都红了。   “打住!不看了!”   系统顿时卡住,然后贴心提醒道:为清除内存,宿主找回之后即刻删除,是否确定不再继续?   傅星河愣住,什么意思,她今天点开了不看完,记忆就会永久删除?   这什么破系统?惯得你,本宫不看了!   傅星河屈辱地,选择了继续。   不看到最后,她怎么知道暴君有没有采取……避孕措施。   绝了,这是什么世道。   傅星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上天祈祷,本宫愿长胖十斤,换暴君警惕心强一点。   不对,孕妇才会长胖。   傅星河果断改变说辞,本宫愿吃斋三年,换暴君办事滴水不漏。   本宫已经三天没吃肉了,多有诚意,求求了。 第30章   马车都到宫门口了, 傅星河脑子里的回忆还没放完。   不能快进,惨绝人寰。   傅星河终于明白自己最初“拯救傅星河”的二十分是怎么来的,都是用命换的。   怎么说呢, 就凭暴君这技术, 她一晚获得五十分也不奇怪。   马车已经停了一会儿,伍奇小声地叫了几声娘娘, 里面没有动静。   傅星河:“有些头晕, 让本宫歇一会儿。”   伍奇:“陛下在等着。”   傅星河:“让他先进去。”   车帘子唰一下被掀开,孟岽庭不耐烦地抓住傅星河的手。   一到宫门口就墨迹, 难保不是野了心不想回去。   傅星河被烫了似地挣脱,低头不敢看孟岽庭, 慢吞吞地磨蹭着下车。   一只微凉的手背覆上她的额头,“你发热了?”   系统回放最关键时刻, 傅星河膝盖一软,几乎站不住脚,仿佛欲拒还迎一般跌进暴君怀里。   头顶传来一声嫌弃的啧声, 傅星河闭了闭眼, 真当你有多柳下惠呢。原来不近女色是有自知之明。   绝了!两人都连衣服都没脱。   衣服这点绝对是最误导她认为暴君不行的地方。   傅星河恍恍惚惚, 身边人说什么她也没听清, 抬脚就习惯性地往宫里走。   孟岽庭习惯了她目中无人的样子,气都气不起来。   伍奇小声解释:“娘娘应该是有些晕车。”   傅星河两眼放空,只认真思考她怀孕的可能性。   原主营养不良,生理期不准,不能凭借这点判断。傅星河火速安慰自己, 以原主的身体健康状态,一次就想怀孕难以上青天。   她不可能一直倒霉对吧,上天总会眷顾一些的。   可是她许的愿望, 佛祖似乎都没听见。   茅屋那晚到现在,快两个月了,她得尽快找个大夫确认。不能找太医,得去宫外,但是突然找大夫,也会引起夏眠的注意,要找个守口如瓶的大夫,可能还需要二哥帮忙。   问题来了,她劫走暴君给傅寒的信件,酿成大错,现在还留下祸患,纵然傅云霄再无所谓,也一定会告诉爹娘。   到时候,这孩子留还是不留?   不不不,她不可能怀上暴君的孩子,哪有那么巧的事。   多想无益,傅星河选择性忘记自己前阵子无缘无故想吐的事。   本宫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   傅星河没想到,她和孟岽庭前后才出宫五天,后宫里竟然就累积了一堆事物需要她处理。   跟内务府定了冬天要用的各种防寒物品采购,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内务府的人刚走,后脚几个采女便上门请她评理。   储秀宫里还剩三个采女,朱群灵,雷娟远,骆世兮,三个人因为冬天来了,房间朝向问题,激发了一直以来的矛盾。   朱群灵说雷娟远一直住在朝阳的房间,炭火还要得最多,整日整日地烧,把其他屋子的炭火都分走了。   雷娟远说她怕冷,天热的时候她的屋子最热怎么没人说。并且反过来控诉朱群灵天天在屋里吹笛子没个消停。   骆世兮跟她两不熟,怯怯地道,原先肖丰丰的屋子里好像不干净,半夜总有窗户开关声。   傅星河:“……”   好的呢。   她伸出手:“把后宫布局图给我。”   夏眠呈上三宫六院分布图。   傅星河展开图纸,其实暴君后宫妃嫔的人数不多,目前可以做到一人一院。之前这般安排,一是为了集中管理,二是采女品级低,没有资格住独立院落。高霓和燕翩翩是才人,也是两人分一座朝阳宫。   既然有意见,那便一人一间好了。   傅星河划了几座相去甚远的宫殿,让三人挑。   朱群灵,雷娟远,骆世兮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弱弱道,她们不想搬,一个人住太寂寞。   傅星河:“……”感情就真的只想来评理。   她靠在贵妃椅上,笑着道:“那你们自己商量,今儿商量出结果了再走,我看着。”   能沟通解决的事,总不能次次来找她,自己尝试着解决一次,以后就知道怎么办了。   当着贵妃的面,谁也不敢提过分的要求,都稍稍让步一些。   最后的商量结果是,雷娟远怕冷,和怕鬼的骆世兮一起住一间,共享炭火。朱群灵练吹笛只能在二人不在的时间。   傅星河送走三人,俞凤高兴地过来,还提了一篮子葡萄。   本来她心里怨贵妃出门带王婵寂不带她,谁知王婵寂这一趟直接不回来了。   贵妃到底是贵妃,手腕强硬,王婵寂心里有人,就被驱逐出宫了。   傅星河接过葡萄篮子,任由俞凤误解,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捏起一颗葡萄,突然发现葡萄下面压着一叠银票。   “……”   俞凤:“一点心意。”   傅星河把葡萄推回去:“抱歉,本宫最近不爱吃葡萄了。”   傅星河对银票有些不舍,自从她意识到危机不仅来源于失去记忆的明枫,还有可能的怀孕,她就更想攒钱了。   王婵寂事出有因,她不能让俞凤觉得,花钱就能让贵妃把她不喜欢的对手搞出宫。   这钱收了一次,下次就难办了。   某些方面,傅星河还是很欣赏俞凤的,她当时想挑一些斗志昂扬的后妃,现在看起来俞凤最符合。   想到对方出手这么大方,傅星河道:“本宫这次出门,新学了一门手艺,陛下挺喜欢的,俞婕妤有兴趣吗?”   俞凤:“有。”   傅星河被禁吃肉三天,早就饿疯了,越是馋,她越是想吃自己做的火锅。   她命夏眠去准备各种肉,腌制好,然后收集佐料,开始调制汤底。   这一步,她可是从一个大厨手里学来的配方,多少火锅店老板想买,那个大厨都不卖。   白色蒸汽涌上来,傅星河眯起眼睛,快准狠地倒了一盘肉进去。   “想吃什么自己加,咱们各吃各的。”   俞凤的筷子伸到一半,默默自己夹了一块生肉去涮。   贵妃还挺能吃的,那么多肉,跟她嫂子怀孕时的喜好一样了。   俞凤想着自己要保持身材,万万不能像贵妃一样,一次性倒一盘子进去。   等到她吃得额头渗出汗来,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空盘子不比贵妃少。   这翻腾的汤锅好像有什么妖法,让她停不下手。   傅星河吃饱喝足:“你学会了吗?”   俞凤皱眉,不确定道:“七八成吧。”   傅星河:“你自己回去再根据自己的口味来研究,差不多就行。”   傅星河大吃一顿,几乎忘了那些烦恼。   过了两天,俞凤再次上门,这回依然提着一篮子葡萄,傅星河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葡萄下面有钱。   俞凤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懊恼道:“我从贵妃这里学了配方,可是回去自己做,怎么也不像。我那宫里几个宫女太监,舌头笨,没吃过好东西,问她们到底哪里欠缺,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我又去找其他姐妹试吃,根据她们的提议改进,但是跟贵妃做出来的味道差距越来越大了。”俞凤期盼道,“贵妃能再教我一次吗?”   傅星河好笑:“当然可以。你让其他人也过来尝尝,下次她们就知道怎么给你提出建议了。”   八月末,温华殿前所未有的热闹。   六个后妃,加上傅星河,一共七人,几乎把一张桌子坐满。   俞凤出钱,贵妃下厨,一开始其他人吃得战战兢兢,恨不得吃一口就记住一口的味道,免得事后俞凤让她们试菜,她们又说不出来。   但是一顿饭后,她们很快就发现,贵妃本人没有任何架子,还会真诚地给她们夹菜和调蘸碟。   而俞凤……说好了来学厨艺讨好陛下,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吃上。   大家都在认真地吃,想东想西反而愧对美食。   一顿饭宾主尽欢,散席时还有不舍。   傅星河觉得俞凤应该学会了的时候,她又上门来,说自己没学会。   傅星河:“……”其实你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顾客就是上帝。   于是又是一桌七人宴。   较之上次,大家显然不那么拘束了,敢主动提起一些话题,或者询问贵妃一两件事,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   如此连续三天,傅星河都吃腻了,俞凤等人却兴致不减。   傅星河发现了问题所在——就是闲的。   后妃们刚刚经历过人生大事,骤然进入新的生活,对未来十分迷茫。   特别是她们当中原先不少人的目标的皇帝,但是进宫一个多月,陛下始终神隐,失去了目标,生活便只剩下枯燥。   有点像空心病。   傅星河抬眼扫了一圈后妃们,捏起白瓷小勺子,轻轻敲了下碗沿,一声脆响。   是本宫疏忽了,入职培训的内容少了重要部分。   吃饭和谈笑声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贵妃。   “本宫知道,这后宫一年一年的景色都一样,如果见不到陛下,就更像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傅星河继续道:“人这一生的价值和希冀,不能完全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就算这个人是九五之尊。陛下他夙兴夜寐,心系乾坤,这是陛下的生活,很难回应各位什么。”   俞凤的脸色顿时变青,贵妃这番话似乎在骂她似的。   傅星河:“高霓,你喜欢弹古筝,朱群灵,你擅长弹琵琶。喜欢管弦,不止在于技巧,你可以谱曲,谱千古绝响。雷娟远善丹青,千里江山可都描摹过了?传世名画上为什么不能有你的名字?……”   傅星河把众人的喜好和擅长都数了一遍,激励道,“你若能在画上,在曲中留下名字,流传千古,可不比做后宫籍籍无名的一员强?千年以后,文人墨客提到你——先是你,然后再提到陛下。”   傅星河也不管大家能不能往心里去,反正她入职培训要做好,之后她们的个人选择就是她们的事了。   高霓和朱群灵等愣愣地看向傅星河,有点惊诧,贵妃居然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后宫女人都是皇帝的附属品,能在皇室族谱中留下名字就是奢侈幻想。后人先提到她们,再提到皇帝,可能吗?   傅星河点到即止,转而展开笑颜:“这番话你们偶尔想想,来,先用膳。”   “等等。”俞凤突然看向傅星河,若有所思,“娘娘都说了她们,为什么没有说我能做什么?”   傅星河一顿,她还真没看出俞凤除了乐此不疲地去御花园堵孟岽庭,还喜欢什么。   她这一沉默,俞凤就觉得贵妃是不是看不起她,豁然站起来,干巴巴道:“我吃饱了,妾身告退。”   ……   孟岽庭已经整整三天没遇见任何一个后妃,史无前例。   有点不敢置信。   他之前敲打过傅星河好几次,让她管好后宫,井水不犯河水,傅星河就充耳不闻,只是减少了后妃聚集,落单的还是能遇见。   算她识相。   若是再跟以前一样,什么时间遇见哪个后妃,顺序都固定下来,他定要去温华殿搜一搜,傅星河有没有借机敛财。   孟岽庭:“这才像朕的后宫。”   福全:“……”   孟岽庭随口问道:“贵妃最近没惹事吧?”   太后正吃斋念佛,为期七天,不出慈寿宫,两人应该不起冲突。   福全道:“娘娘挺好的,老奴听说,贵妃连续三天都在温华殿招待后妃,现在后妃们提到娘娘,都赞不绝口。”   孟岽庭顿时不满:“用什么招待?”   福全:“火锅?”   孟岽庭咬牙,傅星河有闲心大摆筵席,请乱七八糟的闲人,欠他的一锅汤居然忘在脑后。   花天酒地的,这哪是他的后宫,这分明是贵妃的后宫!   后妃都是贵妃选的,傅星河对她们倒是比对朕还亲近。他当初不让傅星河出温华殿,就是禁止她拉拢后宫,收买人心。   现在倒是一样不落地全做了。   孟岽庭道:“让她收敛点,小心太后不满。”   福全怎么听着这语气有点酸,太后会不会不满他不知道,陛下看起来是相当不满。   ……   傅星河带头吃喝了一阵,效果是显著的,那些个小姑娘看见她都不怎么畏惧了,有心事也会第一时间找她说。   傅星河也第一时间替她们排忧解难,为营造良好的后宫环境共同努力。   就是有时候关系有点太好,有采女偷偷问她,贵妃私下里怎么跟陛下相处,陛下是不是很英俊很宠。   傅星河抿唇,说出来怕吓死你。   这天中午,惠风和畅,傅星河打算回傅家一趟,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些事情要早点面对。   她得想想,怎么委婉地跟傅云霄表达“帮我找个靠谱的郎中,最好即将寿终正寝,本宫愿以当他生命里最后一个病人”。   准备出发时,采女骆世兮突然慌里慌张地来到温华殿。   傅星河正打算出门,对方突然含泪抱住她的大腿,“娘娘,救救我。”   傅星河有一瞬间以为她撞鬼了,刚想跟她说肖丰丰没死,她原来那屋的动静不可能是鬼。   骆世兮面色苍白道:“这事……我、我只能跟娘娘说。”   傅星河屏退下人,把骆世兮带到里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说吧。”   骆世兮咬着下唇,几次张口,都没发出声音来,见傅星河都倒了第二杯茶了,怕再耽误下去,贵妃赶着出宫,声如蚊呐道:“我……”   傅星河抿了一口茶,也不催,骆世兮胆子小,逼急了她更说不出来。   “我……可能怀孕了。”   “噗……咳咳……”傅星河一下子呛到,差点把主语听错,把“我”听成“你”。   “你再说一遍。”   骆世兮慌张道:“我其实、其实在三个月前……一次喝醉了,醒来的时候跟一个远房表哥……他说没发生什么,我就信了。”   傅星河蹙眉:“他说你就信?”   骆世兮哭丧着脸:“我不敢不信……”   “那你确定……?”   骆世兮崩溃:“我本来以为这几天吃得太好,肚子胖了,可是朱群灵她们都没胖……”   傅星河手掌捂住肚子,艹,大家都不会胖的么?   骆世兮不谙世事,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都用来傅星河坦承这件事了。   她冥冥之中觉得只有贵妃能救她,当时肖丰丰出事的时候,贵妃说过,如果肖丰丰一开始就找她,结果就会不一样。   难怪肖丰丰的屋子一直有动静,原来是肖丰丰给她的提示!   骆世兮哽咽道:“一定是有了,什么症状都像……这几天我一直想吐,也不敢吐。”   傅星河眼前一黑。   虽然她心里经常调侃暴君的绿帽,但是绿帽这种事,暂且论迹不论心,王婵寂和肖丰丰顶多就是心里想想,骆世兮看着文静胆小,整这一出最厉害。   她伸手摸了摸骆世兮的肚子,微微隆起,弧度不大,但是已经不能用营养过剩来解释了。   见小姑娘哭得惨,傅星河也不忍心责备,罪魁祸首是那个敢做不敢当的渣滓。   “别哭了,本宫想想办法。”傅星河叹气,到底太久没当HR了,重操旧业第一波,就踩了员工隐瞒怀孕入职的大坑。   傅星河给骆世兮递了一条手帕,“把泪擦干净,回去之后也别跟人说,等我消息。”   骆世兮吸了吸鼻子:“嗯。”   傅星河送走骆世兮,也没有心情去傅家了。   骆世兮的事情要赶紧处理,这宫里不仅有皇帝,还有太后,太后是个守规矩的人,若是让她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太后还有三天就出关了。   傅星河目光敛了敛,这事要是处理得当,还能顺便试探一下孟岽庭的态度。   如果暴君放过了骆世兮,那她不就能有样学样。   本宫找不到战死沙场又诈尸的前男友,但是吃完抹嘴不认账的悲惨遭遇,还是编出十个来的。   傅星河心念电转,立刻出发去找孟岽庭。   这时候,孟岽庭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福公公进来禀报贵妃找他时,下意识道:“让她进来。”   “等等……”孟岽庭又拿起奏折,“晾晾她,等朕看完这一本奏折。”   福公公心里默数了十下,数到九时,陛下就把奏折扔到了批完的那一堆里。   这就叫晾着?   福全心如明镜一般,出去请贵妃进来。   傅星河一来就跪在地上,还自带了一个垫子。   “臣妾之前任性,做错了一件事,请陛下责罚。”   孟岽庭提溜着她的后颈,把她拉起来:“好好说话。”   不要以为跪着就万事大吉了。   傅星河从善如流地站起来:“臣妾当初不懂选妃流程,擅自做主,没有听福全公公的劝……”   孟岽庭打断她:“说人话。”   傅星河:“有人入宫前就怀孕了,但她是被人欺骗,不是故意为之。”   “谁?”孟岽庭眼神一厉。   傅星河:“陛下想怎么处置?”   “朕问你是谁。”孟岽庭压着火道。   暴君不松口,傅星河绝不透露:“不是我。”   哦。   孟岽庭不动声色地降了火气,脸色却看不出来:“这点事贵妃处理不来?不是还能帮王婵寂私奔?”   傅星河一边心虚一边庆幸,感觉暴君的底线在一点点降低。可能是怕不答应,自己又像帮王婕妤那样暗暗地搞事不如直接答应,大家省事   宫廷秘闻并不鲜见,孟岽庭没什么代入感。   傅星河:“那我让太医开药,逐出皇宫?”   骆世兮虽然软弱,但是不要孩子这点上,意外地坚定,几乎不用傅星河开导。渣男的孩子不要也罢,这样她才能开启新的生活。   孟岽庭:“随你。”   傅星河忍不住竖起拇指,眼若灿星:“陛下真是明君。那个害人的渣男……”   孟岽庭:“回头你跟福全说。”   傅星河顿时弯起眼角,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孟岽庭觉得她这高兴得不太对劲,泼冷水道:“消停点,帐都算你头上。”   傅星河配合地装作害怕。   傅星河给骆世兮单独找了座宫殿,请了姜太医过来。   骆世兮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天家居然比普通人家更宽容。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贵妃的功劳。   傅星河:“不要怕。”   骆世兮:“我明天是不是就得出宫了?”   傅星河:“嗯。”   骆世兮眼泪唰地滑下,她并不留恋宫里,只是世界上在没有比贵妃更慈悲的心肠了。这种事就算她告诉她娘,亲娘也不一定比贵妃更关心她,恐怕只会骂她败坏门风。出宫就见不到贵妃了。   傅星河:“本宫也经常出宫的,以后还会再见面,若是你能遇见个有出息的相公,将来以命妇身份进宫也说不准。”   骆世兮:“会吗?”还有人要她吗?   傅星河开玩笑道:“本宫在宫门口戏耍禁军时,可是看见了好多未成亲的好儿郎,本宫问了,好多人不在乎头婚二婚。陛下正催着他们成亲,你进宫那天,有没有看见禁军,看上哪个了就主动出手。”   骆世兮突然道:“娘娘分我的桂花糖片,有一天我放在桌上,朱群灵和雷娟远吵架,随手把桂花糖片扔出去了。我晚一步追出去看,被一个路过的侍卫捡走了。”   傅星河愣了一下,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她当时以为是宫女或者后妃私通禁军,特意敲打,给禁军每人发一片,表示她看见了,收敛一点。   傅星河笑了:“挺有缘分。”   骆世兮道:“我待会儿可以吃个糖片吗?”   “当然可以,本宫让夏眠去拿。”   骆世兮才十八岁,还是个小姑娘,傅星河愿意哄着。   傅星河放下厚重的帘子,让太医隔帘把脉,小姑娘的清誉重要,没必要让太医知道具体是谁。   傅星河出去叫夏眠,冷不丁看见孟岽庭,正在前屋一本正经地喝茶。   来干嘛的?   孟岽庭示意不用管他。   傅星河心道这有什么可监督的,请了姜太医进去。   按照流程,太医先把脉,万一没怀呢,不就皆大欢喜。   姜太医老练地铺了层帕子,略一沉吟,便道:“是喜脉。”   他很上道,看这气氛,没敢说任何恭喜的话。   傅星河看着姜太医的手指,看着骆世兮孤零零伸出来的一截手腕,有些后怕。   当日在傅家,姜太医差点就搭上她的脉搏了。   还是本宫命大。   傅星河脑子突然闪过了什么,飞快道:“人命关天,得有两个太医确诊才行。”   姜太医让她这一句话气得胡子乱飘,区区一个喜脉,居然敢质疑他的医术,有种当初别冒充陛下口谕,请他给傅寒治病啊!   姜太医心里不平着,但是宠妃嘛,陛下都没办法治的人物,他更不能呛声了。   孟岽庭也嫌傅星河多事,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傅星河:“药物对女子身体伤害大,小心驶得万年船。”   孟岽庭无语:“请黄太医来。”   姜太医气得背起药箱子就告辞,不想被陛下叫住。   孟岽庭语气平淡道:“此事不宜宣扬。”   姜太医:“遵旨。”   姜太医一下子想明白原因,看陛下对里面的人无所谓的样子,显然不是为了女子声名着想,而是为了贵妃。   这头诊断出来,回头太后就知道了。罪名不仅是骆世兮担着,还有贵妃选妃不力、管理不力。   敢情陛下搁这里封口呢。   宠妃嘛,没办法。   姜太医再次摇摇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黄太医匆匆到来,路上还接收了姜太医意味深长的眼神,害他紧张到现在。   “麻烦黄太医了。”傅星河掀开帘子走进去,对骆世兮道,“不要怕,本宫陪你。”   一只手腕从明黄色的帷帐里伸出,肤白胜雪,指骨修长。   黄太医目不斜视,照例诊脉。   “恭喜娘娘……不,回娘娘话……”黄太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他真是让老姜弄紧张了,又不是把贵妃的脉。   这么掩人耳目的把脉,肯定是一些宫闱秘史,不能明说恭喜的那种。   黄太医重新组织语言,深沉道:“里面这位贵人是喜脉。”   门外的孟岽庭茶水泼了一些,啧了一声,弹去龙袍上的水渍。   又不是朕的。   这黄太医就是不如姜太医机灵,话都能说错。   作者有话要说:  听见媳妇怀孕第一手消息,在旦旦这,是非常高的待遇了(推眼镜) 第31章   傅星河一手捂住骆世兮的嘴巴, 一手镇定地抽回来,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闭了闭眼,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前有暴君太医, 后有骆世兮,她不能慌。   “那请黄太医开药, 煎好了送到这里, 务必掩人耳目。”   “臣这就去办。”   傅星河俯身,用气音在骆世兮耳边道:“宫里危险重重, 本宫怀孕之事暂时不能公开,你就当没听见吧。”   骆世兮瞪大眼睛点点头, 傅星河才放开了手。   骆世兮的目光落在贵妃肚子上,那里一定是陛下的小皇子吧。   骆世兮没有想到, 自己一个采女,离陛下最近的一天,竟然是贵妃带着她看太医。她听见陛下在外面吩咐黄太医不要声张, 眼角蓦然一酸。   陛下事事为贵妃着想, 只是从贵妃手里漏出来的一点关怀, 已然比她那个大表哥负责百倍。   所以, 贵妃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皇子。   夏眠从温华殿拿来了剩余的桂花糖片,装在一个匣子里,傅星河把它送给骆世兮。   “吃完就不苦了。你在家里好好养一段时间,本宫会安排人与你相看,这次一定要擦亮眼睛。”   “嗯。”骆世兮含着糖片, 重重点头。   过了一会儿,药便煎好了,夏眠从外面端着进来, 冒着热气,她却没感觉烫手一样,端得稳稳的。   傅星河盯着那碗药,有点怔愣。   她有办法不动声色地分走骆世兮半碗药,再独自隐忍接下来的痛苦,不让夏眠发现。   这是最快最有效的解决方法。救自己,救傅家。   看着看着,竟觉得小腹有些痛。   孟岽庭冷声道:“贵妃还不走?”   看个猪脑子都能吐,确定要在这里守着,那么多宫女太监的,不够照顾的?他有些急躁,总觉得傅星河不该呆在这里,被血腥之气冲撞,很容易做一些突发奇想的事,比如吐在他身上,那他的龙袍就少了一件。   傅星河手指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地捂了把肚子,像是防御姿态,离那碗药远了一些:“本宫还有事,留夏眠照顾你。夏眠,你再去找一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过来。”   她走到外间,孟岽庭站起来,端详了下她的脸色,飞快地捏了下:“脸色都青了,害怕?那下次少管闲事,让夏眠处理就好。”   傅星河脚步迟钝地跟着孟岽庭离开,眼里是暴君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七上八下。   如果留下这个孩子,要么和暴君坦承,要么赶紧出宫。   如果和暴君坦承的话,傅星河攥紧手指,孟岽庭一怀疑女奸细的事,系统便响起警报,说明他心里怒火未消,坦白可能导致皇帝和傅家刚刚缓和的关系再次冰冻。   这条路不通,那难道要编一段风流往事?   按照原主的作风,还有在青楼时,孟岽庭也听到了王逍对她夜不归宿的指控,想编出一段令人信服的故事并不难。   可是,一来,没做过的事编起来非常冤枉,拥有一个不明身份的父亲,对孩子不好。二来,她是贵妃,她在孟岽庭心里,跟其他凑数的后妃肯定不太一样。其他后妃出事,是她眼光不行,贵妃出事,就是孟岽庭眼光不行。暴君那么爱计较,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最好的办法是孟岽庭放她出宫,她远离京城,悄悄地,花钱雇一个便宜男友。   傅星河眼珠转了转,如果她接下来做一条咸鱼,后宫的事处理地乱七八糟,也不阻止后妃去烦孟岽庭,暴君是不是就会觉得她尸位素餐,气得把贵妃撤了,重新找一个管理员?   或者她想出更高效的管理办法,一劳永逸,让孟岽庭用不上她。   等她对孟岽庭没用之后,去请求他把自己踢出后宫。   自己任劳任怨这么久,想告老还乡,孟岽庭没道理扣着人不放,毕竟他连王婵寂和骆世兮肖丰丰都放走了。   没道理孟岽庭对她还不如对别人吧?   傅星河深吸一口气,从今天起,本宫要少和暴君吵架。   只要她平时少吃一点,就还有足够的时间布局。   孟岽庭转过身,“你今天本来要出宫回娘家?”   傅星河顿时心虚:“是。”   “天色晚了今天就别去了,下次朕……”孟岽庭想说他下次出宫可以顺路送傅星河一程。   但是——朕这么忙,为什么要送傅星河回家?   孟岽庭为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感到诧异,随后自己算了算行程,发现自己真的很忙,哪像贵妃天天有空多管闲事。   “以后类似的事不要拿来问朕,朕不是答应你,掌控后宫,生死不论?”   傅星河提出的三个要求之一,看着能唬人,但都是皇帝的老婆,她哪敢真的肆意处置。   暴君还真大方。   孟岽庭道:“避着太后一点,被抓到了,朕可不会救你。”   傅星河一噎,说得好像她是个妒妇,天天暗地里发卖小妾一样。   剩下的几个后妃里面,按照概率也不应该再出问题了吧!   她不可能倒霉成这样。   傅星河:“剩下的,臣妾一定帮陛下看好了,一个不少。”   孟岽庭轻笑一声:“贵妃自己信吗?”   傅星河:“是本妃的错吗?但凡陛下多去后宫走两圈……”   孟岽庭:“走两圈,然后让你安排先见谁后见谁吗?手不要伸得太长。”   傅星河:“我什么时候安排了?”   “你心知肚明!”   福全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低下头,都琴瑟和鸣地走到温华殿和御书房的岔路口了,非要分开之前吵一架是么。   傅星河转身回温华殿,神奇的是,跟孟岽庭吵完之后,反而驱散了一点得知怀孕的慌乱。   吵架上头,还解压。   下次还吵。   傅星河瞬间就把自己刚才下决心跟暴君打好关系的事忘了。   ……   后宫里突然少了一个人,颇有些风声鹤唳,都在怀疑骆世兮是不是得罪谁了。   没有门路的只能暗中猜测,有门路的比如俞凤,悄悄给家里递了消息。   她不相信贵妃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后妃这么少下去,下一个轮到谁呢?   三天后,俞凤收到消息,骆世兮回到家中养病。并且,她父亲透露,当初似乎有人看见肖丰丰也安然出宫了。   俞凤猝然惊讶,她们都以为肖丰丰活不了了。   细细想来,肖丰丰和王婵寂都是犯事之后被贵妃拦下,然后从宫里消失,实际上却回到了家里。   而且雷娟远说,骆世兮离开之前,神情恍惚地去找贵妃,说是只有贵妃能帮她。   俞凤假定骆世兮也犯事了,那么……后妃出宫都这样简单吗?   只要贵妃一句话?   她拨着手腕上的珊瑚珠,宝石红色的,她娘刚刚托人送进宫给她。   她每次收到这些东西,总会高兴一阵,接着便不觉得新鲜了。   在她还没入宫之前,外祖父铺子里的金银珠宝随便挑,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千金小姐的聚会。   进宫之后,就只能为一串珊瑚珠而高兴。   俞凤突然想起傅星河说的价值。贵妃说,她们的价值注定不能从陛下身上实现。   ……   争宠积极分子俞凤突然沉寂,傅星河一边觉得清闲,一边担忧她是不是心里有事。   俞凤安静了,其他后妃更是有样学样,不敢当出头鸟。   后宫一安静,傅星河就没什么用了。   傅星河很满意,感觉离退休生活越来越近。   “夏眠,准备糯米粉和红糖,本宫要做一道糕点,待会儿你送给俞婕妤一份,看看她好不好,剩下的本宫带回娘家,给我娘尝尝。”   算算日子,傅大哥应当也回来了,傅星河打算多做一些。   另一头,俞凤废寝忘食地思考了三天,终于咬咬牙,命人给她梳洗打扮,她要去御花园。   俞凤站在最容易遇见孟岽庭的地方,等了等,不负所望看见陛下去给太后请安。   在这宫里,陛下会给太后请安,贵妃却不用。   是不是有点可笑?   俞凤嘴角勾了勾,却没有一丝笑意,李霄静输给傅星河时,她觉得自己比李霄静强。   孟岽庭目不斜视地从俞凤身边经过。   俞凤微微一俯身:“臣妾给陛下请安。”   孟岽庭:“嗯。”   俞凤突然道:“陛下眼里,是不是只能看到贵妃?”   孟岽庭停住脚步,好像这才看见俞凤似的,他摇摇头:“不是。”   俞凤:“那——”   孟岽庭直白道:“因为贵妃只有朕需要她的时候才会出现,朕自然就能看见了。”   俞凤心一沉:“所以臣妾站在这里一年两年,陛下都看不见是吗?”   孟岽庭突然好奇:“你站在这里,是不是向傅星河行贿了?”   俞凤见孟岽庭三句离不开傅星河,心里更是绝望,她看陛下时时刻刻能看见贵妃,能听见贵妃!   总而言之,就是需要贵妃。   “臣妾不敢行贿。”   孟岽庭道:“谅你也不敢承认。”   俞凤忍不住道:“贵妃到底哪里和我们不一样?论对陛下的喜欢,臣妾也不差。”   俞凤语气有些急,但她有种预感,关于贵妃的话题,不会热陛下反感,更不会注意到她的不敬。   果然,孟岽庭听完神色自如。   孟岽庭好心提醒:“贵妃她不喜欢朕,赢在这点。”   说完,他皱起了眉,好似对这个状态不太满意。   俞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全京城都知道贵妃爱慕陛下,非天子不嫁,陛下不必如此搪塞我。”   孟岽庭漫不经心的眸色骤然一厉,“你在说什么?”   俞凤害怕地颤抖了一下:“臣妾失言。”   孟岽庭转身便走:“下次注意。”   等到走远了一些,孟岽庭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俞凤有没有撒谎?”   福全哪里懂,要他说,应该是假的。   孟岽庭胸腔振动得极快,好像一直抓不住的嚣张猎物,终于露出了漂亮的尾巴,他要屏息静气,狠狠踩住那条狐狸尾巴,抓在手里玩弄:“去查一查,立刻。”   福全:“是。”   俞凤眼睁睁看着陛下走远,伫立良久,“去找贵妃。”   温华殿。   傅星河刚做完糕点,忍不住尝了一小块,听见俞凤的话差点噎住。   “你也想出宫?”   俞凤:“也?王婵寂果然被放出宫了是么?”   傅星河:“她那是迫不得已,但是你——你想好了吗?”   俞凤颓然道:“留在宫里也没有盼头,不是娘娘你说的么?还得谢谢娘娘给我们后悔的机会。我外祖父是商人,一直说让我去燕州陪他,他给我招赘,但是我爹娘看不上商人,我更倾向于进宫当娘娘……”   俞凤叹气道:“走过才知道哪条路好,我还是去燕州当富婆吧。外祖父家里不在乎清誉不清誉的。”   傅星河有些头疼:“太后会找本宫麻烦的。”   本来太后就埋怨宫里位份高的只有两个婕妤,如果两个婕妤否被她弄出宫了,太后估计不高兴。   俞凤:“娘娘帮我这一次,我可以给钱。我在燕州开酒楼,专门卖娘娘教我的火锅,不用娘娘出钱,赚钱了我分你一半好不好?”   傅星河:“……”好了,知道你要去当富婆了。   傅星河不知不觉又咬了一块糕点,自己招进来的员工,再过分的离职申请也要受着。   她真羡慕俞凤,也不是钱不钱的,主要是能出宫。   俞凤道:“出宫也带不走什么,我在宫里的东西都留给娘娘。”   傅星河之前接手了王婵寂的身家,现在又加上俞凤的身家……可以说集中了暴君后宫九成以上的私产。   “行,你去收拾收拾,本宫正好要出宫,顺路带你回娘家,到时候你称病不回,拖到太后忘记这件事。”   俞凤不可置信:“这样就行了?”不用告知陛下?   傅星河:“对。”   孟岽庭新出的办法,本宫也很惊讶。   俞凤久久沉默,她出宫是对的。在这对夫妻手底下混日子,有什么盼头。   俞凤郁闷得够呛,干脆东西都不收拾了,只把银票拿来送给傅星河。   ……   傅星河回家,是想偷偷跟她娘讨教一些问题。   比如“女儿出宫时看见一头怀孕的母牛,突然想起娘亲。你怀我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吐?三个月的时候走路方不方便?”   但她还没见到宓丁兰,就被傅寒叫到书房。   傅寒一脸严肃,眉心紧拧。傅星河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期并没有犯错。   傅寒:“最近我在朝上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傅星河挑眉,上回有人谣传她戏耍禁军,是不是同一个路数?她当时没有权力,也没有头绪,就暂时把这事搁置了。   “俞大人说你善妒,容不下后妃,接二连三地逐人。”傅寒不平道,“我说我女儿要是这种人,第一个出宫的应该是你女儿。”   傅寒第一次维护自家女儿,以前谁家来告状,他都得拉着一张老脸赔罪。   傅星河:“咳咳,今天俞凤也……”   “你——”傅寒拍了一下桌子,但是大病初愈,没多少力气,“你要气死我!”   傅星河连忙给傅寒顺气。   傅寒:“原因。”   傅星河:“……我善妒。”   本宫为什么一直在傅寒面前给暴君背黑锅!   傅寒拍桌子:“傅家人不可恃宠而骄!陛下、陛下他怎么容忍你这样?要是将来失去陛下庇护,你该得罪多少人……”   陛下对傅星河的态度转变太快了,傅寒不得不怀疑里头有诈。他担心陛下欲擒故纵,故意让傅星河得罪人,犯了众怒,最后秋后算账。   傅星河:“我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陛下不至于费尽心思给我挖坑。”   傅寒:“那难道是想利用你,摧毁傅家几朝以来在读书人心里的声誉?”   毕竟骂起祸乱朝纲的宠妃,往往是读书人骂得最凶最狠。几世之名,只需一个宠妃就能完全颠覆。   傅家在科举中的影响力,不攻自破。   傅星河陷入沉思,她爹的担心不无道理。傅寒可以辞官归隐,终结傅家几代帝师的辉煌,但是傅家的清名是万万不能丢的。   傅家祖训,女不能入宫,男不能站队,何尝不是有这一层考量。   傅星河一直以为孟岽庭不近女色,她帮她挡后妃,互利双赢。   可是按照茅屋那一晚的情形看,孟岽庭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   暴君似乎对她纵容地不正常。   她是现代人,忘记站在家族声望上去考虑事情。   傅星河心里一沉,没有心情找宓丁兰请教私事了,她说了句“让二哥帮我查查谁在造谣”,就匆匆回宫了。   与此同时,孟岽庭拿到确切消息。   他怀疑全京城的女眷都在胡说八道,贵妃哪里喜欢朕了?   还非朕不嫁?   天天跟他呛声,难道都是装的?   “福全,你说怎么回事?”   福全看了一眼状若苦恼实则眉飞色舞的皇帝,揣摩了一下贵妃心理,道:“可能娘娘知晓陛下性情,只能深藏爱意,不敢宣之于口?怕陛下像远离李小姐那样,远离贵妃?”   孟岽庭眉目舒展,像是听了世上最好的阿谀奉承,捏着奏折的手指微微发紧:“是么。”   一小太监跟福全禀报了什么,福全笑眯眯道:“陛下,娘娘求见。”   傅星河想问孟岽庭,他有没有借刀杀人的打算。   在她心里,暴君挺坦荡的,不至于这样,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   傅星河:“我今天让俞凤出宫了。”   孟岽庭点点头,“朕知道了。”   傅星河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臣妾想问,陛下为何如此纵容我,将后宫的生死都交与我,只为了远离后宫吗?有没有其他不能说的与臣妾相关的原因?”   贵妃的视线过于热烈直白,孟岽庭耳垂微微烫红,他不无负担地想,贵妃果真喜欢朕,估计回家一趟,被人夸独得圣宠,就当真了,急不可耐地来逼问。   愚蠢。   孟岽庭冷漠道:“没有。”   傅星河犀利道:“陛下刚才眼神回避了。”   孟岽庭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那你说还有什么原因?”   “陛下想摧毁傅家名望。”   “难道还能因为朕喜欢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同时落下。   傅星河和孟岽庭面面相觑——你在说什么?   孟岽庭率先反应过来,眼神的温度迅速冷下,目露嘲讽:“你这么想朕?”   这像是喜欢他的样子?一点信任都没有,喜欢也不会太深。   面对孟岽庭突如其来的怒火,傅星河干巴巴道:“也没,所以我直接来问你……”   “还敢狡辩。”孟岽庭让她气得胸口疼,“出去,朕要批奏折了。”   福全小心翼翼地把贵妃请出去,“娘娘这回可要好好哄陛下了。”   傅星河莫名其妙,下意识道:“怎么哄?”   不是——她跟孟岽庭是生气了要哄的关系吗? 第32章   福全沉吟了下, 道:“陛下现在忙着,明天陛下会去练武场,不如娘娘到时带上点心茶水, 给陛下低个头。”   傅星河颇有点赶鸭子上架, 看在暴君送她荔枝的份上,就听福全的话一次。   “陛下喜欢什么甜点?”   福全笑眯眯道:“娘娘做的, 陛下都喜欢。”上次贵妃做的糕点, 被李将军一股脑打包回去,陛下可是不开心了很久。   傅星河歪头, 这个福全,在孟岽庭身边待久了, 怎么是个马屁精。   上回给暴君的果酒太难喝,傅星河有心想洗清, 便提前准备了酒酿圆子。   第二天再起个大早,做了一叠绿豆糕。   绿豆糕的外皮酥又白,薄薄一层, 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然后, 傅星河坐在桌子边, 拿起一张宣纸, 小心地用刀片镂空出四个字,把黄色的南瓜粉通过宣纸洒在绿豆糕上,在饼皮上印出四个清晰的字眼。   明并日月。   傅星河挑了一个赞颂帝王光辉灿烂、笔画又少的成语。   夏眠第一次看见娘娘在糕点外形上如此用心,特地做给陛下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皇宫里不能行使马车,傅星河不适应坐人力轿子, 便自己走着去练武场。福公公说了,会给她留门。   走出好远一段路,冷风一吹, 傅星河觉得有点冷,按照她这速度,到练武场黄花菜都凉了。   “夏眠,给本宫拿件披风,还有能温酒的火炉。”   “是。”夏眠立刻折返回去,娘娘真是贴心,想让陛下吃热乎的。   练武场严格来说在皇宫之外,与皇宫只隔着一道宫墙,因着里面兵器利刃众多,专人严格管理,避□□入内宫。   傅星河站在宫墙下,耳朵竖起来,已经能听见短兵相接的声音。   伍奇道:“娘娘,往这边走。”   傅星河看了一眼面前长无尽头的红色宫墙,还要七绕八绕才能走到练武场正门。她出门穿得比较正式,鞋子也是有坡跟的,来回一趟小腿肯定要酸。   讲道理,为什么这里不能开道门直接过去?   傅星河:“陛下是怎么过去的?”   伍奇:“陛下武功卓绝,直接翻过去。”   傅星河明白了,这道墙就是对弱鸡的歧视。   歧视她,她就偏要从这里走。   她打了个响指:“给本宫搬个梯-子来。”   “这、这……”伍奇为难,贵妃爬梯-子不说合不合适,要是出了意外,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傅星河:“要不你背本宫过去?”   伍奇哪里敢,他宁可违规让贵妃坐马车去练武场:“娘娘等夏眠回来,让她背?”   傅星河手指一指:“那里就有个梯-子,本宫看见了。再说,本宫要是掉下去,你接住不就好了。”   傅星河敢提出爬墙,就是因为伍奇在这,不怕摔。   伍奇人高马大的,嘴笨得要死,傅星河的要求他从来就没能违逆过,要不上次怎么能在宫门口看禁军表演轻功。   没办法,贵妃总是突发奇想,提出的要求超出宫规的约束范围。   一架梯-子架在了朱红的宫墙上,傅星河脱了靴子,扶着□□两边,一步一步踩上去。   伍奇提心吊胆地盯着,紧张过头。   傅星河爬得很快,迅速骑在了墙头,眼前视野变得宽阔。   沙场四周立着寒光闪烁的刀枪棍棒,偶有骏马撒蹄跑过,卷起一团烟尘。   傅星河目光扫过去,终于在右侧木桩后面看见了孟岽庭。   练武场。   孟岽庭背对着皇宫一侧,没看见在墙头上的人,他正和李霄征赤手空拳地练习近战。他擅长用刀用剑,赤手时两人不相上下,几十招过后,孟岽庭处于上风。   李霄征突然看见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爬上宫墙,眼睛一眯,觉得有点眼熟,不等他看清,迅速被孟岽庭擒住。   陛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贵妃来了!”李霄征福至心灵,他没看清,但是兵不厌诈嘛。   孟岽庭果然转身向后,趁这个功夫,李霄征迅疾出手,反败为胜。   孟岽庭意识到李霄征在诈他,暗骂一声,比武之时,因为一个女人分心落了下风,简直是耻辱。   翻身而起时,孟岽庭不受控地,眼神往皇宫方向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像秋猎回宫路上他处置了阳平伯世子时,贵妃这是这么看他的。   贵妃趴在宫墙上偷看朕练武。   没出息,眼睛都看痴了。   这一刻,李霄征突然察觉到孟岽庭骤变的气势,好像慵懒的狼王突然觉醒要扩张地盘,本来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现在李霄征怀疑自己不投降就会被暴揍。   “陛下饶命!”李霄征大喊。   孟岽庭冷笑着放开李霄征,理了理袖子,一个闪身飞到围墙之上。   傅星河正指挥道:“本宫趴稳了,伍奇你把□□放过去。”   “唔——”   身体一轻,下一瞬,她被人拎到了地面。   傅星河神魂未定地站稳,头顶传来一声凉凉的质问:“刀剑不长眼,擅闯练武场,胆子越来越肥了。”   傅星河往墙上一看,伍奇诚惶诚恐地把食盒带过来,递给了她。   傅星河接过来,眉目如春雪初融,笑意明媚:“这不是担心陛下饿了,给陛下准备一点小食。”   孟岽庭顺着食盒一看,居然看见傅星河没穿鞋。   “你……成何体统!”   夏眠赶紧把傅星河的靴子拿过来,服侍她穿上。   孟岽庭眼神扫荡一圈,目光落在伍奇身上:“转过去。”   伍奇:   在孟岽庭杀人般的目光下,傅星河终于穿好了鞋子,她本人没有任何压力,周围人倒是长吁一口气。   福全在门口守了半个时辰,打算给贵妃引路,迟迟等不到,却听见了里面有贵妃的声音。   福全进来一看,得,贵妃就不需要他帮忙。别说练武场,哪天陛下在上朝,文武百官济济一堂,贵妃想进去,估计都不用他通传。   夏眠一时找不到合适大小的温酒炉,贵妃做的糕点精致,她也想找个精致有格调的温酒炉,这样陛下和贵妃一对璧人,坐在一起吃绿豆糕,岂不赏心悦目。   她预计贵妃没那么快到练武场,谁知贵妃走了捷径。   夏眠忙不迭把带来的温酒炉放下。   傅星河把酒酿圆子放进温酒炉加热,不一会儿,便有丝丝热气冒上来。   傅星河把一碟子绿豆糕拿出来。   孟岽庭第一反应:“只有四块?”   还这么小,一块只能一口。   傅星河动作一顿,居然被直白的疑问弄得心虚,心跳一点一点加快:“怕陛下吃不完。”   夏眠难得有些想吐槽主子,陛下你就看不见贵妃精致的摆盘,还有饼皮上夸你的成语吗?为什么关注点在只有四块上!!   孟岽庭注意到上面的字,读了出来:“并月明日?”   什么意思?嘲讽朕要吞并傅星河身后的傅家?   “不是……”傅星河非常尴尬,她居然犯了摆盘的错误,顿时理解了当初孟岽庭给她送妃子笑,被她误解的心情。她艰难道,“横着读。”   明并   日月   “明并日月,称颂陛下并肩日月。”李霄征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顺口读了出来,借花献佛拍马屁。   孟岽庭给他一个“要你多事”的眼神,冷漠:“你回去吧。”   李霄征眼馋贵妃做的糕点,然而陛下并没有分享的意思。   上次还能打包回去呢,这回看都不让看,啧,自古宠臣比不过宠妃。   “娘娘上次答应臣,劝劝舍妹……”   傅星河微笑:“本宫记着。”   不说她还忘了造成她现在这个处境的罪魁祸首。   傅星河心里记仇,一边从温酒炉里端出酒酿圆子。   李霄征走前看了一眼,好家伙,那么大一碗,也没人留他一起吃。   傅星河盛了一碗,递给孟岽庭,接过时两人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   对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体的热度仿佛能透过单衣不断侵染过来。   傅星河的脸被温酒炉映红了。   孟岽庭看了下贵妃羞红的神色,心情大为舒畅,就站在练武场一边,贵妃给什么吃什么。   贵妃还有点用,拂她面子她就跳脚呛声,搞不好还要罢工,他就静静看着她装。   傅星河低声道:“昨天是臣妾说错话了。”   孟岽庭:“哼,原谅你一次。”   傅星河笑出来:“好。”   她收拾了碗筷,想赶紧逃离练武场,哄暴君真不是她强项,她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孟岽庭刚放下碗,对方就迫不及待地收拾,顿时不满地盯着傅星河的手。   还挺会装,也好,他不喜欢没有分寸的女人。   傅星河刚准备走,看着练武场的大门,思考了一下,转过身,对孟岽庭道:“陛下能不能把我捎过墙?”   夏眠虽然厉害,但是她还没自己高,傅星河不太忍心让她来,感觉像欺负人。   孟岽庭长眉一挑,他刚夸过傅星河什么来着?人果然都会得寸进尺的,聪明的贵妃也不例外。想趁机让他抱她?   想得美。   孟岽庭在傅星河面前蹲下:“快点上来。”   福公公摸了摸下巴,第一百次重新评估贵妃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帝王并肩日月,肩挑苍生,愿意把贵妃也放在背上,这是何等的殊荣?   福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傅星河微微吃惊,她请孟岽庭“捎”她一程,预想中,应该跟刚才一样,孟岽庭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她带过去。   暴君还挺会做人。   背上也够宽阔,感觉一次能背两个人。   孟岽庭觉得自己像托着一团软绵的云,他飞跃宫墙时,都怕云给散了,必须得背紧一点。   傅星河这个人,稍不如意就爱挑刺,孟岽庭岂能让她借机发作?   翻过宫墙,总共用不到三秒,孟岽庭稳稳落地。   傅星河等了等,发现孟岽庭没有蹲下卸货的意思,恍然大悟,这是要她自己下去。皇帝哪能蹲下两次,要面子的。   傅星河挣扎地下去,被孟岽庭掐住了大腿。   “你动什么!”   孟岽庭后背仿佛被挠了一把痒痒,觉得傅星河就是故意制造肢体接触,膝盖一弯,把人放下了。   九五之尊一言不发,迅速回到练武场,表达自己的警告。   ……   李家派人送信过来,李霄静即将说亲,时间在两天后,请娘娘把把关。信件后面附着四十个人的名单,李夫人隐晦地圈了一个人,暗示这个可以,请娘娘劝李霄静到时选他。   傅星河轻笑出声,不说她记不记仇,李霄静想选谁当夫婿,岂是外人能随便左右的,李夫人未免太看得起她。   俞凤称自己长了水痘,不敢回宫,太后虽然觉得太巧,但也批准了。   等过了一个月,水痘痊愈,俞凤会上书说自己脸上留疤,无颜见圣,傅星河出具诏书,让她另行婚配。   御花园少了俞凤站岗,一下子清净下来。   傅星河以前喜欢逛御花园,但是她常去的时间段被俞凤买断了,她就不再去。   时隔多日,御花园盛开的花都换了一批。   傅星河走马观花,适当增加运动量,路过一座假山时,突然听见两个小宫女的闲聊。   “有个采女一夜未归,天亮时才回来,据说是从月泉宫出来的。”   “月泉宫?那不是温泉池?”   傅星河挑眉,宫里还有温泉池,本宫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是啊。”小宫女压低声音,“据说陛下昨晚在月泉宫沐浴……你说会不会?”   另一个小宫女配合地发出惊叹。   傅星河脚步一顿,语气不明地问夏眠:“陛下昨晚在月泉宫?”   夏眠犹疑着点点头,“陛下每次练武之后,会去那儿沐浴。但是奴婢觉得,陛下不会——”   傅星河抬手打断,“会不会的,跟本宫无关。你去告诫那两个宫女,主子的事不要乱嚼舌根。”   “是。”夏眠去假山后揪出那两名偷懒的宫女,用宫规吓唬了一通,两个小丫头吓得连说不敢了。   傅星河继续散步,宫里就剩两个采女,雷娟远和朱群灵,无缘无故的,肯定不是暴君自己翻牌子。   她想起骆世兮说肖丰丰的屋子窗户经常响动。   傅星河派人去看过,因为肖丰丰当时把药粉包藏在窗户夹缝里,后来被挖出来,所以那扇窗就有点关不上。   屋子没人住,就没有人去修,夜晚经常被风吹动。   傅星河突然想到,或许不只是风。白天也有大风天,骆世兮却没提窗户响动。   肖丰丰的屋子靠外,从她的窗户翻出去,可以直接到储秀宫的小门。   雷娟远和朱群灵,其中必然有一人,经常晚上借着这扇窗户跑出去夜游皇宫,这次撞上了孟岽庭。   雷娟远畏寒,后来还跟骆世兮住一屋,可能性不大。   那这个夜不归宿的采女,只能是朱群灵了。   傅星河没什么兴趣继续深挖。   宫女都知道这事了,怎么处理是暴君的事,她不好插手。   一阵浓烈的花香袭来,傅星河深呼吸了一口,捂住了鼻子。   桂花味儿太浓了,胃里有些翻腾。   “娘娘,不舒服吗?”夏眠担忧地看着脸色一直很差的贵妃。   哎,陛下……采女哪有娘娘倾国倾城。   “没事,给我倒杯水。”傅星河用袖子捂住口鼻,本宫能有什么事,最多就是同情朱群灵而已。   同情而已。   暴君的技术……呵。   傅星河踢了一脚桂花树,金黄色的桂花簌簌落在她头顶上,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傅星河生气地把头上的绿叶子摘下来,余光在树林一扫,瞳孔骤缩。   【26】   【该药物可阻止受孕,对孕妇有害,解药:……】   系统扫描出一行红字,而来源,正是桂花林里面的人,雷娟远。   今天太阳暖和,雷娟远畏寒,在晒太阳。   傅星河脑袋上出现一个问号。   夜不归宿的是朱群灵,雷娟远的香囊里却有阻断受孕的药?   是雷娟远想害朱群灵,还是有人分不清哪个采女,干脆一起用药?   她跟骆世兮胡编乱造,说后宫危险重重,不能公开怀孕,还真是说对了。   傅星河没有打草惊蛇,也没有靠近雷娟远,远远地在亭子里坐下,“别让雷娟远过来,去储秀宫把朱群灵叫来,说今天太阳好,本宫邀大家赏菊。”   夏眠眼睛一亮,她就说贵妃不会善罢甘休,眼睁睁看着陛下临幸别人,瞧,这就出手了。   傅星河哑然地看着夏眠的背影,仿佛看见一个宠妃身边的恶毒丫鬟。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孟岽庭?   本宫人品正直,绝不在宫里搞计生。   也不对……骆世兮是意外。   傅星河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夏眠把朱群灵带过来,远远地,【26】这个数字就随着朱群灵的走动浮跃。   朱群灵脚步虚浮,黑眼圈浓重,有气无力的,看起来一夜没睡。   “停。”傅星河撇过眼,捏着手指头,“朱采女回去补觉吧。”   朱群灵像得了特赦一样,连忙谢了谢贵妃,忍着困意往回走。   “本宫看朱群灵的衣服脏了,怕是一回去倒头就睡,都来不及梳洗,采女可不能这样邋遢。夏眠,你去看着她,让她换一套衣服再睡。”傅星河压低声音,“那个香囊,你给她拆下来悄悄烧了。”   夏眠不太理解,但是看贵妃的神色,显然是在帮朱群灵。   她有点郁闷,看昨天的情况,她还以为贵妃和陛下成了。等师兄他们找到秋醉回来,她们就能一起抱娘娘生的小皇子。   怎么陛下突然这样,娘娘也不太在意!   傅星河叫另一个宫女:“本宫想吃桂花糕了,你跟雷娟远一起,采点桂花,明日会下雨,天黑之前多弄点。”   傅星河阻止了雷娟远回储秀宫,喝了口水,开始巡逻后宫。   有系统在,她倒要看看香囊的源头在哪里。   她认真地看着遇到的每个太监宫女,走了两圈,便觉得这个方法效率不高。   下药这种事,往往是同行的不正当竞争。   傅星河不想怀疑她们,但也得先去燕翩翩和高霓屋子里看看,这两人住一宫。   她转身,突然看见孟岽庭的身影,看起来还是来找她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傅星河装没看见,继续往燕翩翩那里去。   “傅星河。”   孟岽庭咬着牙叫住她。   傅星河只好停住,看向孟岽庭。   本宫很忙的好么。   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没着落,就得替暴君找谁想害他子嗣。   孟岽庭道:“朕昨晚在月泉宫看见一个宫女。”   “陛下想封她什么?”   “朕让她擦了一晚上地板。”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孟岽庭真是让傅星河气笑了,这就是喜欢他的态度?!   亏他听见风言风语,怕贵妃耍性撂挑子不干,一下朝就找她澄清。   也不见这女人伤心。   没组织没纪律,宫女都跑到月泉宫去了,傅星河还在这瞎逛!怎么也不见她逛到御书房去!练武场的路认得,御书房不认得?   孟岽庭:“封个屁,朕找你问罪的,你就是这么管理后宫?”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在认真宫斗,有的人在玩后宫消消乐。   孟岽庭:贵妃太蠢了,给她下简单版的。   傅星河:滚。 第33章   傅星河:“朱群灵去月泉宫做什么?想给陛下搓澡吗?”   孟岽庭见她说得轻飘飘, 气地威胁道:“再有下次,贵妃代为受过,朕罚你去擦地板。还有, 你怎么知道是哪个?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傅星河:“猜的。陛下给臣妾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孟岽庭三言两语概括了昨晚的事。   大概就是朱群灵不甘寂寞, 私藏了一套宫女的衣服,以前都不敢走太远, 绕着储秀宫溜达, 这次胆子大了一些,撞到了月泉宫, 恰好孟岽庭进来沐浴,她就想趁机获得恩宠……孟岽庭看见她扭头就走, 顺便让她擦了一晚上地板。   被抓到时,朱群灵还扯上了骆世兮, 说宫里后妃接二连三地消失,她跟骆世兮情同姐妹,想查明真相。   言语之间给自己塑造了一个为姐妹两肋插刀的坚韧形象, 万一陛下开恩, 就能借此飞上枝头。   然而孟岽庭并不上当, 见鬼的情同姐妹, 托贵妃的福,他敢说,这个采女对骆世兮的了解还不如他多。   傅星河勾起嘴角,暴君还真是个香饽饽。   孟岽庭见她笑得出来,捏住她的脸蛋讽刺道:“贵妃的胆子也大得很, 就是走偏了路。”   要是把跟他吵架的胆量用在勾引他上,说不准就……呵,朕岂是轻易上钩的人。   傅星河抬手捂住脸, 孟岽庭最近是不是捏她脸上瘾了。   罢了,捏就捏吧,不摸整张脸就成。   傅星河压低声音:“陛下也算因祸得福,钓出一条大鱼。”   孟岽庭挑眉,“嗯?”   傅星河道:“昨晚传出陛下临幸采女的消息后,今天早上本宫就看见了雷娟远和朱群灵被人下了阻断受孕的药。”   孟岽庭嗤笑:“多此一举,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替朕生孩子。”   傅星河感到被冒犯,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不做避孕措施?   呵,本宫是阿猫阿狗,你就是狗男人,说一套做一套。   “陛下以后会有子嗣的,此患不除,永不安生。”   孟岽庭盯了贵妃的肚子一秒,因着他目前没有子嗣可以被谋害,颇有点事不关己高挂起的怡然:“贵妃看起来比朕着急?”   傅星河被他盯得发毛,想抽他一巴掌,“你不急,是不是不行?”   孟岽庭脸色一沉,“你要不要试试?”   他扫了一眼傅星河,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画面——傅星河怀孕七八个月,想跳脚,又不得不小心翼翼扶着肚子,怕动了胎气,吵架吵不过了,只能温声细语地跟他讲话,可能身上还会有奶香味。   这样看起来就乖了。(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就是……怎么让贵妃怀孕?   孟岽庭脑海里突然涌起了一堆被他抛在脑后的画面,盯着傅星河的双眸骤然幽深。   傅星河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傅星河卧槽一声,果然怀孕是个危险的话题,好好的,警报声怎么响起了,暴君亡我之心不死。   她连忙转移话题:“下手的人必然有人指使,包藏祸心,有造反之嫌。”   孟岽庭突然问:“你是怎么知道香囊有问题的?”   傅星河圆滑道:“本宫的嗅觉一向灵敏,能闻出一些奇怪的药味。”   孟岽庭:“能闻出味道不奇怪,知道它的效用可不简单。”   傅星河见他不好糊弄,只能道:“以前闻过一样的味道。”   说完她感觉孟岽庭的视线像利剑一样射过来,目如寒潭,看得她仿佛浑身浸在冰水里。   “闻过?”孟岽庭眯着眼,“贵妃用过?”   床事之后,用来避孕的药品,傅星河闻过?   几乎是一瞬间,孟岽庭联想到的是青楼里王逍的说辞,以及选妃大典上,傅星河态度决绝地拒绝验身。   醋海翻波,孟岽庭被一种全新的情绪劈头盖脸地砸住,只剩下一个想法。   贵妃不是喜欢他么?难道可以一次性喜欢很多人?   还是哪个王八蛋强迫了傅星河?   暴君心里已经浮现了七七四十九种酷刑,挖坟抛尸,株连九族……   傅星河从暴君脸上解读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她想跟王婵寂或者骆世兮一样,跟别的男人跑,不可能。   暴君对自己选的人,和她选的人,道德要求不一样,这就很双标。   傅星河细究了一下这个问题,根本原因是暴君狂妄自大,看不上她选的人,侧面说明不信任她办事。   好吧,她选的八个妃子,现在出问题的就有五个,以这概率,她确实不适合当HR。   见孟岽庭有胡乱猜测的倾向,傅星河解释道:“是我进宫之前,我娘给我的。”   大实话。   本宫真是老实人。   孟岽庭收起陈列的酷刑,难得迷惑,“为何?”   傅星河道:“当初娘亲怕我怀上子嗣,身为贵妃,娘家却大厦将倾。怕臣妾树大招风,保不住孩子,还连累性命。”   孟岽庭不懂后宅弯弯绕绕的担忧,如果傅星河怀孕了,他自然会护着,用得着私下里避孕,然后诬陷他不行?   “荒唐!”   傅星河附和:“可不是荒唐,当时臣妾就拒绝了,陛下只是让臣妾当前朝后宫的拦路石,其他的都是无稽之谈,不是真的夫妻,怎么可能怀孕。”   说着说着有点心酸,亲娘啊,怎么就真怀孕了。   孟岽庭听完:“……”   傅星河是不是理解错了“荒唐”?可是,孟岽庭又仔细想了一圈,傅星河说的才是对的,他刚才是说什么东西荒唐来着?   记不清了。   孟岽庭:“你没把那东西带进宫吧?”   “没有!”傅星河马上道,免得这案子查着查着,自己变成了嫌疑人。   孟岽庭放心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放心个啥,带不带的,傅星河又没机会用。   傅星河迅速转移话题:“臣妾没有打草惊蛇,想先在宫里转转,看看能否揪出源头。”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孟岽庭道:“既然香囊有问题,就把雷娟远和朱群灵分开审问,找出谁动了手脚。”   傅星河:“要是宫里有其他眼线,幕后之人提前销毁证据呢?”   孟岽庭冷笑:“宁可错杀——”   傅星河脑壳一疼,那岂不是后宫一波玩完,好不容易就剩四个后妃,三个有嫌疑。   选妃选了个寂寞,太后不得找她,傅寒也得找她。   “走漏风声,要是犯人来个咬舌自尽什么的,背后之人还怎么抓,这可是陛下的江山!”   孟岽庭莞尔:“贵妃还挺关心朕的江山。”   “不然呢?”傅星河反问,等等……这么严肃的事情,孟岽庭在拿来逗她?   孟岽庭喜欢傅星河一副为他出谋划策的样子,非常顺眼,他有一种奇妙的心情,好像有些家国大事,傅星河操心了,他就不用去费神。   闲暇一词与他沾不上边,但此刻,他游手好闲,凑近她耳边,含着笑意道:“是不是想给朕生个孩子继承?”   傅星河吓得后退两步,心虚得一批,差点把头摇断:“绝对没有。”   孟岽庭被泼了一盆冷水,硬邦邦道:“最好是。”   傅星河接收到暴君的“敲打”,深吸了口气,尽量把心思放在解决问题上,“陛下要不和我走一趟落霞宫?”   孟岽庭:“哪里?”   傅星河认命地解释:“燕翩翩和高霓住的地方。”   孟岽庭恍然:“走吧。”   落霞宫。   傅星河抄着手,笑意盈盈地走进去:“不用行礼,本宫就是来看看,快过冬了,大家缺什么没有。正好陛下也闲着,有需要直接提,陛下金口玉言,可比本妃好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燕翩翩和高霓抬头看了一眼陛下,觉得和贵妃口中的陛下不是一个人,一股秋风扫落叶的不耐,哪里像来送温暖的。   傅星河等了等,发现所有人都很矜持,“不好意思开口?那本宫自己看看。”   傅星河一路走一路看,时不时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地毯旧了换条新的”,“杜鹃不开花了,换盆腊梅”……   她微微蹙眉:“你们真不主动提?”难得暴君来一次,不让他出点血怎么行。   高霓弱弱道:“回娘娘,都挺好。”   后宫有贵妃管理,各处不敢克扣,才人宫女都对贵妃又爱又怕。   高霓一边觉得“同批进宫的姐妹就剩她们四个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了”,一边觉得“贵妃和蔼可亲对下人极好跟贵妃无关”。   孟岽庭看着高霓的态度,心念一转,傅星河确实有点难做,但谁让她爱管闲事,帮这个帮那个。   他垂眸沉吟了下,开口:“平日安分一点,别一个个做错了事还要贵妃来朕这求情,不管用。”   高霓和燕翩翩惊讶,原来王婵寂她们都是得罪了陛下吗?   傅星河一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一架洗手盆里的水,闪着一道红字。   【26】   和采女香囊上的数字一样,有人摸过香囊之后在这里洗过手。   她之前让夏眠查过,今天和昨天,采女没有和可疑人接触。傅星河觉得香囊很新,让夏眠再去查查来历,果然,这批香囊是内务府给后妃做的,今早刚送来,一共四个,样式不一,位份高的可以先挑。   燕翩翩第一个挑,然后是高霓,最后才是采女。   傅星河夸了一句高霓:“今天的衣服搭配很好看,心灵手巧。”   高霓喜欢苗疆元素的衣服,会自己在袖子上绣一些特色花纹,听到贵妃夸她,又在陛下面前,脸颊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全部揽功:“燕姐姐说这个香囊很搭我的衣服。”   傅星河点点头,看来香囊分配结果燕翩翩都知道,她自己挑了,给高霓再挑一个,最后把摸了摸剩下的两个香囊,把药粉沾上去。   傅星河若无其事地离开,走远了一点,对孟岽庭道:“是燕翩翩。”   “夏眠,贵妃的东西落下了,你回去拿。”孟岽庭淡淡道。   夏眠应声是,面色如常地回去。   不一会儿,从里面拖出来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燕翩翩。   卸掉下巴,免得咬舌自尽。   傅星河在衣服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暴君身边的,有一个是一个,全是杀手预备役。   夏眠平日是温温柔柔的,下手毫不手软。要是这劲儿用在她身上……   “刚才奴婢进去,刚卸掉她下巴,她就拔了钗子想要插胸口,只好把双手折脱臼了。”   傅星河转过头,掩饰地摸了摸鼻子,本宫一点都不想跟燕翩翩一个待遇。   孟岽庭皱眉看着她:“不舒服是不是闻到药味对你身体有碍?”   傅星河摇摇头:“一般人不影响的。”   虽然她不是一般人,但是她不是闻到的,她是远远看见的。   傅星河:“恐怕不太好审。”   孟岽庭:“这你就不要管了。”   贵妃这么娇弱,还是不要跟她说有哪些审问手段了。   傅星河:“那个……”   孟岽庭表情一言难尽:“你要求情?”   傅星河跑到燕翩翩面前:“本宫建议你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就算你不说,本宫也能查出,相信本宫的眼睛。”   燕翩翩恐惧地看着她,主子给她的药无色无味,傅星河只是进来逛了一圈,就立刻知道是她下手的。   更可怕的是,陛下根本不问贵妃要证据,直接抓人。   她计划得再好,玩不过这两人的配合。   “女子本弱,本宫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之后怎么用刑,我就不管了。不管你护着谁,你觉得他会来救你吗?”傅星河挑了挑嘴角,“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本宫放出消息,如果有人来救你,本宫就求陛下放过你和他怎么样?”   燕翩翩眼里燃起一丝希冀,很快隐去。   傅星河笑了笑,心里的把握重了几分。好好的漂亮官家之女,怎么会突然变成奸细,恐怕也是痴女一个,被许了远大前程和山盟海誓。   给燕翩翩一点希望,希望覆灭,她就会更多考虑自己了。   孟岽庭道:“贵妃心善过头了吧,朕最不耐烦跟这种心机深沉的奸细多说,能撬开嘴巴就行了。”   福全暗暗道,比起心计,眼前的燕翩翩和倩贵妃,哪个更深不明显吗?   陛下讨厌贵妃了吗?没有吧。   燕翩翩让孟岽庭一席话说得一慌,看向贵妃。   傅星河:“先让臣妾处理。”   孟岽庭:“妇人之仁。”   福公公:其实是在唱黑白脸?妇唱夫随?   孟岽庭下令把燕翩翩关在天牢。   “你少操心这些,有空逛逛御花园。”熟悉一下各条路线,别还不如朱群灵。   福全有点不明白了,陛下又不像在唱黑脸,是真的疼贵妃?   一夜过去,孟岽庭没给她机会继续操心燕翩翩,傅星河也忙,她还有个日程——给李霄静选夫。   本宫也挺忙的,但不得不说,生活比之前充实。   傅星河起了个大早出宫。另一边,福公公高声宣布:“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可是不舒服?”   福全有点担忧,今日早朝,陛下罕见地走神了几次,只是抓到个奸细,不至于如此劳神啊?   孟岽庭拇指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慢慢道:“没事。”   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昨晚竟然梦见贵妃怀孕了,而且听见太医宣布消息的他还很高兴。   孟岽庭脸色很臭,傅星河真是无孔不入,还去梦里烦他。   有什么好高兴的,白高兴一场。 第34章   李霄静相亲的地方叫青园, 是京城中最大的藏书楼,中心一座三层楼,外面围着一个占地极大的院子。   青园里种满松柏, 四季常青, 林间小路铺着石板,到处可见石桌石椅, 供文人雅士或者富家子弟附庸风雅。   李夫人刻意选了这里, 悠悠书香中,大字不识的武夫格格不入, 浑身不自在,左顾右盼不知做啥, 跟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生比起来,那叫云泥之别。   李霄静挺好面子, 没有气度的男儿,入不了她的眼。   傅星河感慨一声用心良苦,刚下马车, 就看见李霄静向她招手, 分外热情。   她们上次见面还没有这么熟吧?   “贵妃娘娘,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李霄静跑上前来, “我在这办了一场读书会,我哥邀请了好多人。”   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李霄静也邀请了许多姐妹,不过她们大多只是来撑个场子,家里并不允许她们像李霄静一样, 看上谁就选谁。   李家够有权势,不需要靠婚配来锦上添花。   李霄征可是去过文友会,陛下亲手写下“如何破解世家贵族联姻巩固势力”, 当时贵妃给了出乎意料的回答。李霄征心里有数,李霄静的婚姻不需要门当户对,只要妹妹喜欢就成。   傅星河手里有个名单,李家长辈中意的人叫梅硝,文武兼修,最重要的是,他意在考科举,不会上一线。   李霄征坑了她是一回事,但是事关李霄静一辈子的大事,傅星河不打算使坏。况且,李家代代武将,深知战场残酷,才会不想李霄静嫁武将。可惜李霄静就喜欢耍刀弄枪的,谁也劝不了,只好偷偷在相亲对象里塞几个。   李霄静领着傅星河进门,青园里,各人拿了书,坐在外面的石桌边翻看,认字的气定神闲,不认字的抓耳挠腮。   禁军们都知道首领今天让他们来找对象的,这园子里也有许多漂亮姑娘,但是叫他们坐在这里看书算怎么回事,根本坐不住。   不过他们听说贵妃要来,一个个都有些期待。听守宫门的弟兄们说,贵妃美若天仙,分的桂花糖特别甜,等于吃到了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和贵妃的喜糖。   李霄静完全就看脸和仪态,禁军都三庭五眼的,谁能坐得住看书谁就胜了。   傅星河轻笑起来,李夫人这一招真是懂女儿的心。   她这一笑,周围的贵女都看呆了。   她们上一次在读书会见到傅星河,还是在盛白露办的,当时傅星河烧了一本古籍,还扬言“女子无才便是德”震惊四座。   不过数月不见,傅星河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贵为倩妃,天子盛宠,行走于藏书阁神态翩然,气质芳华,让人看了只想说一句“不愧是傅家出来的女儿!”   傅星河接收到了周围诧异的目光,但她不准备回应和叙旧,多说多错,原主以前还扬言要嫁天子呢,现在这些话最好不要提起了,免得暴君多想。   李霄静指了指侧前方,揪揪傅星河的袖子:“去看看那个。”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何人,家住何处?可有意中人?”李霄静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小抄,对着上面念。   对方抬头看了眼李霄静,目光又扫过其他人,连忙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李霄静毛笔支着脸颊,听完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悄声问贵妃:“娘娘,这个可以吗?”   傅星河:“合不合心意,难道不是看你自己,本宫从何得知?”   李霄静:“我也不知道,我听娘娘的。”   傅星河干脆道:“下一个。”   方才这个人抬头和李霄静对视的瞬间,目光在李霄静身边的丫鬟脸上停留了一下。   丫鬟目光也有波动,这说明两人认识,至少有过一面之缘。李霄静要是嫁人,丫鬟也会带过去,难保丫鬟不会被趁机收为通房,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李霄静点点头,把名字划掉:“那下一个。”   傅星河有点意外李霄静这么听话。   她不动声色引着李霄静往梅硝那边去,中途经过许多桌子,李霄静广撒网多捞鱼,比起选夫,她更像在做调查问卷。   傅星河有些无语,李霄征说他妹妹在模仿她选妃,她还不信来着。   李霄静的眼光高,傅星河的眼光也不低,两人凑在一块,基本上就没有满意的。   夏眠跟在身旁,一脸高深莫测,娘娘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她和李小姐一样,无意间拿了陛下当参照物,那谁能入眼?   正走着,李霄静的目光又被松树下的一人吸引,那人身量魁梧,气宇轩昂,嘴角抿着,右手拿着一本书,看着寡言内敛。   李霄静:“你在读什么书?”   “《论语》。”   李霄静:“念两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李霄静顿时满意,觉得自己找到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屈浑。”   李霄静比划了一下:“是威武不屈的屈吗?”   傅星河闻言,不由认真看向屈浑,李霄静一共问了八个人的名字,听到他们的名字后,分别说出了如下话语:   “是委屈周全的周?”   “是临渊羡鱼的临?”   “……”   李霄静脑袋里仿佛没有正面词汇,因此她这回说“威武不屈”而不是“屈打成招”的屈,说明她对这个人印象很好。   屈浑听见李霄静的问题,眉头皱起来。   傅星河心里咯噔一下,李霄征可能要失望了,李霄静看上的人不识字。   果然,下一秒,屈浑坦然道:“或许是,我不识字。”   李霄静懵了:“那你看什么论语,不知为不知,还读出来一句糊弄我?”   屈浑:“糊弄你?我不识字,和看论语有什么关系?”   “不识字你看什么?”   “首领让我来看书。”屈浑说完低下头,完成任务似的盯书。   禁军首领说得比较隐晦,“新任务,去藏书阁看书,熏陶一下,要是官家小姐过来问你话,态度好一点,知无不答,人生大事在此一日。”   禁军首领说的是第一层,一般人理解到第二层,比如相亲。屈浑个人理解到了第三层——便衣守卫青园。   贵妃驾到,他觉得自己是来加强青园守卫的,一直耳听八方,听了一耳朵乱七八糟的成语,就怕李小姐过来问他。怕什么来什么。   傅星河拉了拉李霄静,李霄静跟生根了似的,又懵又气地看着屈浑。   傅星河只好走过去,“你首领有没有告诉你,书中自有颜如玉?”   屈浑惊诧地看了一眼娘娘,他首领私下里跟他说的话,娘娘居然知道!   傅星河叹气,李霄静是不是就好这一口,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   她敲了敲桌子:“本宫说明白一点,颜如玉在这里。”   屈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和李霄静对上视线。   屈浑立刻低下了头,生怕李小姐又要问他之乎者也的问题。   李霄静:“……”   傅星河:“看看下一个。”你娘给你挑的梅硝你说不准更满意。   傅星河:“前面那个人,手指上有刀茧,又有芝兰玉树之姿……”   “你说谁芝兰玉树?”   一道暗含怒气的声音响起,傅星河僵了一下,她听到了暴君的声音?   傅星河立即转头,果真看见孟岽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后面。陛下一身黑衣,做工粗糙,突然进来没几个人发现。   趁这一转头的功夫,她发现了几道交叉的视线——梅硝看着她,她看着李霄静,李霄静看着屈浑,屈浑看着他家陛下。   傅星河心想这视线走向不太对,就被孟岽庭拉了她的手,怒不可遏地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他芝兰玉树,你红杏出墙?”孟岽庭把她堵在一棵树下,咄咄逼人。   傅星河心想,听起来还挺配的,“陛下说什么呢。”   孟岽庭:“还装傻,你不是差点就和他有婚约?”   傅星河:“他?谁?王逍?”   孟岽庭:“梅硝!”   傅星河冤枉:“这是李夫人中意的女婿,跟臣妾有什么关系?”   孟岽庭见她真的一脸迷茫,冷静了一下。他昨晚派人去查了查贵妃的底细,咳,主要是查贵妃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结果他挺满意,傅星河公之于众的倾慕对象只有他。但是小道消息说,以前有人求娶过傅星河,就是宓丁兰的娘家姐妹儿子,叫梅硝。   据说宓丁兰对梅硝也很满意。   孟岽庭本来不放在心上,结果听说姓梅的今天在青园。   呵,他一来就听见傅星河夸姓梅的!   傅星河明明喜欢朕,为什么这些不长眼的长辈都对姓梅的满意?   孟岽庭冷哼:“没谁,你听错了。”   既然贵妃想不起来,他就不提醒她了。   蠢一点也有好处。   傅星河暗暗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把王逍和梅硝弄混,就来兴师问罪。   等等……傅星河想到刚才梅硝的眼神,好像认识原主的样子?   她刚要问,孟岽庭就打断她,道:“想知道燕翩翩的口供吗?”   傅星河立刻好奇:“想。”   孟岽庭点了点她的额头:“回去说。”   其实燕翩翩还没有招供,但是不妨碍孟岽庭提前预支。   “可李霄静这边——”   傅星河话未说完,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剧烈拉响,危险来源却不是面前的暴君。   她猛地一惊,抬头对上藏书阁三楼一扇半开的窗户。   一支利箭正从黑洞洞的窗口里搭上。   “三楼有人放箭!”傅星河下意识抱住孟岽庭,用手挡着护主他的后心和脑袋。   她尽量压低声音,动作自然,好让刺客觉得自己还有时间调整角度。   孟岽庭几乎不用反应时间,立刻抱着傅星河,闪到一棵百年老树后面。   笃!箭羽破风而来,射在树干上,入木三分。   一箭未中,那人继续拉弓。藏书阁二楼、青园的围墙上,突然冒出了一群黑衣人执弓。   孟岽庭神色冷下来,“来人!”   暗卫早就闪出,围着孟岽庭成一圈。青园里“看书”的禁军收到消息,纷纷投笔从戎,只是来时没有带刀,气势不足。   傅星河心跳砰砰直跳,直面弑君现场,觉得孟岽庭抱着她目标太大,“放下我。”   孟岽庭目光狠戾,充耳不闻,顺势把傅星河背到后面,从暗卫手里抽了把刀。   傅星河前面是孟岽庭,后面是粗壮的树干,被保护地好好的。   她谨慎地抬头把树冠扫了一圈,确认这里没有藏人。   下巴蹭到了孟岽庭后脑勺,立刻就被骂了。   “把头压下!”   傅星河只好缩头乌龟似的磕在孟岽庭肩上。   她看着孟岽庭挥刀挡住乱飞的箭雨,耳朵似乎隔绝了铁刃撞击的声音,只有视线异常清晰,眼里映出孟岽庭锋利的唇线。   孟岽庭是临时来的,这场刺杀很有可能是针对她的。   傅星河想不到自己得罪谁了,最近新发生的事只有燕翩翩……   是燕翩翩身后的主谋狗急跳墙了?   傅星河看着孟岽庭大刀阔斧的劈开乱箭,丝毫不护着心脉,不由紧张地盯着他的前方,万一有倒霉箭矢突破防线,她也能徒手挡一挡。   但是乱箭显然伤不了孟岽庭分毫,夏眠加入战局之后,几名暗卫分出一队,将墙上的刺客砍下。   不一会儿,刺客全部被解决,藏书楼里的人也被禁军搜出。   屈浑抓着一名黑衣人,打断手脚扔在地上。官家小姐全部被疏散,李霄静站在屈浑身后,跑丢了满头钗环,正揉着自己的手腕。   她瞪着屈浑,撅起嘴巴:“疼啊。”   屈浑面皮一红,不敢做声。   傅星河看了一会儿戏,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在孟岽庭背上,别人也在看戏。   她戳戳孟岽庭的肩膀,示意他放下来。   孟岽庭黑着脸把她放下,简短吩咐了几句,拉着她往外走。   经过李霄静身边时,傅星河想起自己今天的出宫的任务。   任务失败,显然三天之内不能见李霄征。   “还选吗?”傅星河挑眉,问李霄静。   李霄静看了一眼屈浑,“不选了。”   刚才起乱时,贵女乱成一团,他看都不看,护驾最要紧,察觉三楼有人,立刻冲进楼里。   李霄静想也不想跟着进去。   屈浑让她出去,语气极差。   李霄静冷笑道:“你个大老粗知道藏书楼的格局吗?知道个屁,被人放冷箭都不知道!”   她武将世家出生,平时大家闺秀,甚少人看见她手脚麻利的一面。   屈浑被骂懵了,回过神扣住她的手,让她跟在身后不要乱跑。   带上李霄静果然有用,对藏书楼的格局不再抓瞎。   还没上三楼,李霄静就跟他分析藏书阁哪个地方最有可能藏人。   屈浑一扑一个准。   等抓完奸细,他放开李姑娘被他掐红的手腕,嘴笨地道歉。   难怪大家都要读圣贤书,读书果然有用,他明天也拜个先生吧。   李霄静听着道歉,脸红了,屈浑的脸也红了。   ……   傅星河看向屈浑:“拉了姑娘的手就要娶,一生一世对她好,结发白头一双人,你怎么对她,她怎么对你。”   孟岽庭拉着傅星河的手指一僵。   屈浑心里隐隐约约萌动的春意,一下子被贵妃挑明,涨红了脸。   “我、我肯定对媳妇好,一辈子只看她一个人。”   傅星河想不到自己也能做媒,挑了挑眉,啧,反正没事也见不到李霄征,他想骂也只能心里偷偷骂本宫。   李霄静佩服地看向傅星河,贵妃一段话把她想说的全说了。   她不好意思刚认识就问屈浑以后纳不纳小妾,这下好了,她就要这种的,贵妃把关,就是稳妥。   孟岽庭抓着傅星河手指用了点力,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行了,回宫。”   刚经历生死一劫,怎么还有心情做媒,傅星河的心是什么做的?   傅星河被强行拉走,朝李霄静挥了挥手,边走边道:“这刺客,好像是冲我来的。”   孟岽庭冷声:“朕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傅星河:“臣妾又不笨。”   她瞧了瞧孟岽庭的神色,问道:“陛下知道是谁?”   孟岽庭顿了顿,道:“有些人生了个宝贝儿子,就想让他继承皇位。”   傅星河确定这话不是骂她之后,前后联系了下,猜测:“是哪个王爷?”   这个王爷可能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又父爱发作,想给儿子弄个皇位,就想出一招,派个宫妃进宫搞避孕事业,让孟岽庭断子绝孙,最终只能从子侄里过继一个立储。   既然关乎孟岽庭的兄弟,傅星河没什么置喙余地,干脆闭嘴了。   孟岽庭现在没有在反贼,他在想傅星河下意识抱住他的那一刻。   这女人还懂得第一时间护他。   还有,她对屈浑说的“结发白头一双人”。   傅星河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孟岽庭余光看了一眼安静的贵妃,心想,也可能是在暗示。   敢对屈浑大放厥词,不敢跟他直说?哼,以为这样朕就能听懂了? 第35章   马车外, 禁军开道,步伐整齐有致,如同鼓点一般传入耳中, 更加衬得车内相对无言。   “吓傻了?”孟岽庭手掌盖着傅星河的脑袋, 把她的脸转过来。   傅星河抬手把孟岽庭的手抓开,捋了捋头发, 摘下一只盘发的夹子。   直男永远不会知道女人头发里有什么, 手劲又大,压得她都疼了。   傅星河干脆把多余的头饰都卸了, 要不是今天要出席比较正式的场合,她不喜欢把头发盘起来。说来孟岽庭也是牛逼, 背着她杀敌,身体居然非常稳, 傅星河头发都没乱。   鬓发立即松散,垂在了肩上。   孟岽庭眼睁睁看着贵妃旁若无人地解开头发,少了那些鎏金点翠的钗环, 乌发披散在肩, 清丽的脸庞仿佛出水芙蓉。   不知廉耻,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了?   傅星河散开头发, 脖颈立即暖和了,转头看见孟岽庭盯着她,眼睛眨了眨:“怎么了?”   孟岽庭莫名紧张,觉得自己落於下风,于是道:“出门见人打扮得这么正式, 见朕就这么随意?圣前失仪大不敬之罪,宓丁兰一品诰命,没教你怎么见君?”   莫须有的罪名说着说着便成真的了。孟岽庭越想越气, 女为悦己者容,傅星河怎么整天在他面前素面朝天的?   呵,廉价的喜欢。   两道柳眉微蹙,傅星河感慨暴君的规矩怎么时有时无,还一本正经地生气。   暴君难道没有意识到,讲理他是讲不过本宫的吗?   她突然想逗一下暴君,便手肘撑在孟岽庭大腿上,笑眯眯地看向孟岽庭:“陛下听过一句诗吗?”   “什么?”孟岽庭脊背微微僵直,大腿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一动也不敢动,怕自己一动,傅星河就会撑不住滚出马车去。   傅星河念到:“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想治本宫的罪,不可能。   孟岽庭随着她的话,眼神落在那两道黛色蛾眉——有时候眉眼弯弯,有时候眉目庄严,全凭主人心情。   眉毛下面是清澈灵动的眼眸,视线一个不察对上,霎时凝滞,空气变得炽热而粘稠。   傅星河撑在暴君腿上的手指不知为何有点抖,她蜷了蜷手指,想收回来。   孟岽庭突然问:“这诗前两句是什么?”   傅星河仿佛上课走神被提问,下意识飞快地把张祜的诗全文背诵:“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嗯。”孟岽庭高深莫测地点头。   啧,话一套就出来了,傅星河脑子里怎么尽是这些!   天天想着承主恩?还要独宠!是不是还想当皇后?   傅星河察觉掌心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孟岽庭脚尖不动,黑色靴子后跟小幅度地点地。   等她认真看,又没了。   傅星河以为孟岽庭不满她压着自己腿,连忙支起身子,正襟危坐。   她小声嘟囔,嫌我圣前失仪,你自己不也穿一件破衣服,袖口都开了。   孟岽庭似乎听见了她的嘟囔,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这一眼里,还有滚动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傅星河转开目光,没发现有些人脖子都红了。   “咳,方才,谢谢陛下救我。”   孟岽庭强硬道:“近期不准出宫了。”   傅星河瞪大眼:“凭什么?”   孟岽庭:“还问?今天的事没给你教训?”   傅星河:“没啊。”   孟岽庭:“朕倒是忘了你狗胆子。”   说起胆子,傅星河也想起一件事了,她不满道:“陛下胆子不大?方才那么多乱箭射过来,也没见陛下多护着自己心脉一点。”   说的人没觉得自己在关心对方,另一人也没听出来。   孟岽庭鄙视地看着她:“以为朕像你一样弱不禁风?”   傅星河就不服气了,伸出食指戳他的胸口:“难道陛下的心不是肉做的——”   戳到一块硬邦邦、铁片似的布料,傅星河的声音戛然而止。   尴尬,暴君穿的是她做的衣服。   她刚才是不是还逼逼这衣服袖口都开了?   傅星河被自己的绣工扇了一巴掌,脸颊爆红,干巴巴道:“臣妾、臣妾还挺有先见之明。”   孟岽庭不太想承认自己今天出门,鬼使神差地让福全拿傅星河做的常服,当时福全的表情跟见鬼似的。   大惊小怪的,不试怎么知道傅星河偷工减料了?   他冷哼一声:“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傅星河觉得这段路程的话题都非常不对劲,想来想去,干脆问道:“燕翩翩背后是谁?”   “五王爷。”   傅星河想了想起五王爷的样子,就记得白面书生的长相,别的没什么特点。   “陛下厉害。”   孟岽庭能这么快锁定目标,无外乎是因为五王爷生了个儿子,先帝目前存活的第一个孙子。全京城都知道他疼爱儿子,甚至还来孟岽庭这里求了几次不合规矩的封赏。而且,青园正好是他管辖的。   孟岽庭想不到,五王爷竟然冲着傅星河去。   废物,就会利用女人杀女人。   李霄征已经去抄家了,在孟岽庭心里,五王爷已经是个死人,敢对他的贵妃下手,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孟岽庭甚至不想审问原因,不让他多活一刻。   傅星河:“帮臣妾问他,为什么杀我。”   孟岽庭:“好。”   那就让他多活一天。   ……   天黑时,夏眠告诉傅星河,燕翩翩招了,指使她的人正是五王爷。   五王妃难产去世,五王爷请人做道场时,那些人胡诌了一堆王妃登仙庇护、小世子前途无限的说辞,意在让五王爷不要伤心。但是五王爷本身就爱子如命,听完就往另一个方向发散。   恰巧他得了一种药,这药无色无味,只要衣服上沾染便行。   他认识燕翩翩,花言巧语哄骗,说世子没有亲母,以后若是成事了,你就是他的母亲。他对继妃没有感情,对燕翩翩才是真爱,云云。要是燕翩翩有幸入孟岽庭的眼,那就更好了。   五王爷说得轻飘飘,燕翩翩鬼迷心窍,居然答应了。傅星河当上贵妃后,五王爷为了帮燕翩翩,显示自己对她的栽培关心,还散布了一些谣言,例如贵妃戏耍禁军。   至于五王爷为什么对贵妃下手,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贵妃对付女人太有手段。   他不认识什么肖丰丰王婵寂,光是打听到俞凤心甘情愿地出宫,还对贵妃感恩戴德,他就开始恐慌了。   孟岽庭在女人的事物上,完全一窍不通,五王爷原先坚信燕翩翩就算出事也不会招供。   但有贵妃在,后宫突然变得比前朝还固如金汤,燕翩翩早就不安全了。但是五王爷依然心存侥幸,觉得那药非常隐秘。   得知燕翩翩被抓,孟岽庭居然没有一杀了事,五王爷担心她招供,狗急跳墙,想解决了傅星河。   青园一向是他管理的,就算当日禁军在场,提前在三楼埋伏一个神箭手,想杀一个贵妃太简单了。   他怕神箭手失利,还远远地埋伏了一波刺客。   谁知陛下突然出现,而且说燕翩翩已经招供,要傅星河回宫去看。   藏书楼里的人一听,光杀贵妃已经没用了,不如就此一搏,便发出信号,让刺客攻进来。   夏眠没说这事陛下也有责任,谁让陛下燕翩翩还没招供,就在青园里跟贵妃胡诌。   陛下交代了,这点不能告诉贵妃。   傅星河听完沉默,原来是本宫太嚣张的错,“你去跟陛下说,好赖饶燕翩翩一条命。”   她以后要低调一点,守护好剩下的三个后妃。   哦不,两个。   朱群灵在孟岽庭心里,大概已经是个擦地板的宫女了。   想起朱群灵,傅星河皱起眉,一个失去前途的采女,在宫里只能孤身到老。   现在看着不愁吃穿,以后孟岽庭再次选秀女,新人压旧人,生活质量就不好说了。   古代到底还是靠养儿防老,傅星河不由替朱群灵的后半生担忧。   “夏眠,你把朱群灵叫过来。”   朱群灵一觉睡醒,得知燕翩翩又被抓了,快吓死了,这宫里真是龙潭虎穴。   她还记得在月泉宫看见陛下时,陛下冷漠的神情,像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她越发后怕,开始担心骆世兮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比如像燕翩翩一样谋反之类,那她在陛下面前给骆世兮伸冤,会不会被连累……她真不该去月泉宫的,更不应该提骆世兮!   夏眠来叫她去温华殿,朱群灵战战兢兢地强调,她跟其他采女一点都不熟,她什么都不知道。   夏眠懒得解释,贵妃是多好的人啊,居然有人跑去月泉宫妄图勾引陛下,敢跟贵妃争宠,呵,贵妃都没去过月泉宫呢!   傅星河喝着蜂蜜茶,看见朱群灵,笑道:“睡饱了?”   朱群灵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去月泉宫。”   傅星河:“跟本宫认错没用,陛下罚过你就算了。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对自己未来的打算。”   朱群灵愣住,打算?俞凤她们一个个都倒台了,她一个秀女能有什么打算?   傅星河直说了:“你想留在储秀宫,还是放你出宫嫁人?”   朱群灵:“出宫……出宫嫁人?谢娘娘恩典!奴婢愿意出宫!”   她是今天才知道后宫传出的风言风语,来不及澄清,风向就变了,大家都在说真相是有个采女闯进月泉宫,被陛下罚擦地板。   她变成了宫里的笑话,再过几年,新人进来,她就会变成低等宫女,甚至还不如宫女,不能在合适年纪被放出宫。   傅星河喝了一口茶,朱群灵也算自作自受,勾引陛下失败就要承担后果,这回她不打算给朱群灵编什么理由了,就以得罪陛下被罚出宫为由。   朱群灵感恩戴德:“谢贵妃娘娘!”   傅星河:“行了,回去收拾吧。夏眠,你去收拾几件首饰,当本宫给朱采女的一点心意,望你宫外能安生立足。”   朱群灵愈发感动,连连磕了几个头,她家里没什么钱,被贬出宫要是两手空空,在家里更抬不起头。   等朱群灵走了,傅星河补充道:“别拿本宫的首饰,拿俞凤或者王婵寂的。”   她接收了这两人的私产,用不上她们的首饰,不如拿来做点好事。   夏眠:“……”娘娘真是精打细算,适合掌中馈!   她犹豫了下,道:“今天在储秀宫看见雷娟远,她好像病了。”   傅星河想了想雷娟远的简历,是岭南人,来了京城之后水土不服,一直畏寒,换季容易体虚。   “叫个太医过去看看,好好养着。”傅星河关心道,“这几天刮风就不要出门了,也不要天天躺被窝,储秀宫现在就她一人住着,那么大地方,足够在屋子里活动筋骨了。”   “是。”夏眠高高兴兴地去办事,贵妃真好啊。   傅星河却有点忧愁,她有预感,太后该来找她了。   翌日,傅星河刚醒,便有人过来,请她到慈寿宫一趟。   崔娴吃了傅星河的奶冻,对她的意见没有那么大,无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也不知道傅星河整天在干嘛,挑不出错处。   但是她从佛堂出来,身边人告诉她,后宫只剩一个采女一个才人。   崔娴被“十室九空”震惊,久久不能回神,颇有种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恍惚。   这些天,孟岽庭偶尔会来陪她,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贵妃的不满。   这就是宠妃吗?   虽然儿子是皇帝,但崔娴没当过宠妃,就隐隐觉得这情况不合常理。   最重要的是,三千宠爱在贵妃一身,贵妃居然没有怀孕!先帝年轻的那几年,后宫可是喜讯不断。   身为太后,五十大寿都过了,没有皇孙,这合理吗?   念佛都白念了!   因此,当傅星河到慈寿宫的时候,除了太后,还见到了熟悉的老朋友——姜太医。   太后没有想象中的发怒,反而一脸“姜太医快看看这个贵妃能不能生养”。   傅星河:“……”   !!!   操了,姜还是老的辣。   作者有话要说:  傅星河:我佛慈悲,为什么本宫的祈祷都不好使?   佛祖:有一老太太念得比你多。 第36章   傅星河看着姜太医, 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假装自己不知道太后要干嘛,尽力拖延时间。   夏眠去找孟岽庭了, 但这个时间他正在上朝, 一下朝暴君应该就来救她了。   傅星河装作不解:“姜太医在这?可是太后身体不适?”   崔娴顺坡下驴:“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就请了姜太医过来, 正好, 也给你把把脉,天气转寒, 让太医给你开方子补补,身子养好了, 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说得过于直白,傅星河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 她朝后看了看,慈寿宫外的长道空无一人。   不能指望暴君了,就算暴君来了, 说不定也觉得她需要看看太医。   “太后想抱皇孙?”傅星河微微一低眉, 表情凝重, “臣妾有话要和太后私下说, 烦请太医回避。”   崔娴瞬间就被傅星河牵着鼻子走,对姜太医道:“去外边候着。”   傅星河“咳”了一声,“臣妾奉命替陛下选妃,虽然如今来看结果一般,但当日臣妾尽心尽力, 给陛下挑选各种类型的女子,环肥燕瘦,娴静张扬, 不一而足,各个品貌才学皆备。但是陛下不近女色,从不踏足后宫,若是哪个后妃靠近一点,更是惹陛下生厌。臣妾若是安排后妃与陛下巧遇,陛下颜辞具厉。”   崔娴脸上期待的表情顿时消失,两个月了,她儿子还没摸过女人的手?   这点上,怎么一点都不遗传先帝?   傅星河卖惨道:“前有王婵寂秋猎时给陛下做菌菇汤底被驱逐出宫,后有朱群灵接近月泉宫被陛下罚擦地板。若是陛下知道太医给臣妾把脉补身,臣妾不敢想象后果。”   编,就掐头去尾地编。   不,本宫说的都是实话。要是暴君知道她想怀龙种,八成又要阴阳怪气地讽刺她“想生个儿子继承江山”。   傅星河一脸求太后开恩的表情,太后完全哽住。   她儿子有点丧心病狂了。   崔娴这几年跟孟岽庭接触不多,当傅星河殷勤地给她倒茶,满眼“太后快想个办法”地看着她时,崔娴不由转开目光,干笑了一声。   这……她也没办法啊,总不能绑着儿子跟女人上床,陛下绝对不听她的。   “你回去吧,我再想想。”崔娴跟一小姑娘谈论床笫之事,老脸也拉不下来,便打发傅星河走,待会儿问问姜太医有什么对策。   傅星河朝太后眨眨眼:“今日谈话,万万不能让陛下知道,陛下最讨厌臣妾私下里说这些。”   崔娴点点头。   傅星河功成身退,心里长吁一口气。看来她得想个办法赶紧跑路了,太后能忽悠住一时,时间久了免不了命令她去主动。   还有夏眠,一两个月能用生理期不准搪塞,三个月以上可怎么说,就是不怀疑有孕,也要给她请太医调理身体。   傅星河沉思了下,还是把明枫叫回来吧,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明枫本身就是个意外,但她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可以用。   普天之下,暴君的人最好用。   她将来若是自己生孩子,暴君不出个奶粉钱,给她一个丫鬟也很合理吧?   傅星河看见夏眠着急地飞回来,嘴角一勾,看来暴君早朝拖堂了。   夏眠紧张道:“娘娘,您没事吧?这么快出来了?”   早朝还没结束,夏眠哪敢去找主子,何况原因是“你亲娘把贵妃叫走了”。   “没事,太后就是叫本宫陪她喝杯早茶。瞧你这一头汗,快擦擦,风吹了着凉。”傅星河看着夏眠,突然问,“你的名字是陛下取的吗?”   夏眠答:“不是,我们小时候抓阄的。”   傅星河:“抓阄?不会是春夏秋冬里选吧?”   夏眠笑道:“是,其他三个分别名为春酩,秋醉,冬醒。伍奇他们是按照年纪大小编号的。”   陛下和娘娘感情日益深厚,夏眠便说得多一些,不怕泄露机密。   傅星河试探道:“你已经如此厉害,其他三人也不相伯仲吧?”   夏眠怀念起以前一起练功的日子,“差不多,她们都在外地出任务,春酩和冬醒眼力好,在巡河,秋醉轻功最高,但她半年多没消息了。”   傅星河心里一紧:“听起来你和秋醉感情很好?”   夏眠眼露担忧:“嗯,她不爱笑,又去了……我担心她被人欺负。”   不爱笑,轻功高,基本等于明枫了。   傅星河良心受到谴责,把明枫藏起来太不应该了,等她安顿好了,就让明枫回京。这中间的事,只要她和明枫都不说,那她们就没有背叛孟岽庭。   傅星河安慰道:“她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夏眠:“等春酩和冬醒回来,陛下大概就会再派她们去找秋醉,一定没事的。”   傅星河听完莫名紧张,万一明枫提前被找到……她就完蛋了。   必须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傅星河道:“下午本宫回傅家一趟,你去跟福公公说一声。”   ……   因为五王爷谋反的事,今天的早朝格外长。   孟岽庭想将五王爷斩首示众,怕一群文臣叽叽歪歪什么手足之情,做好被吵一早上的准备。   谁知傅寒今天恰巧结束病假,这回站在了陛下这一边,不讲什么宽恕仁慈。首辅都发话了,哪还有其他的文官说话的余地。   孟岽庭挑了挑眉,啧,老丈人站在他这一边的感觉,还真不赖。   傅寒到底还是疼女儿。   要是傅星河怀个孕什么,是不是以后傅寒还能为了他女儿帮朕怼人?   孟岽庭眸色一深,要不就便宜傅星河一次?   刚一下朝,福全就告诉他,太后请他待会儿吃中饭。   “朕知道了。”   孟岽庭勤勤恳恳处理了一早上国事,饿着肚子抵达慈寿宫。   太后没有邀请其他后妃,孟岽庭对此表示满意,否则他只能囫囵吃个两碗饭,还不是自己遭罪。   “朕许久没有在慈寿宫好好吃一顿饭了。”孟岽庭趁机暗示。   崔娴哪能不知道孟岽庭的意思,笑道:“陛下今天多吃点。”   孟岽庭含笑执起筷子,在看清菜品之后,嘴角一抽。   干姜雄鲤,豉椒炒驴肉,干煸蝉蛹。   韭菜炒阳荷,酸辣黑木耳,蒜蓉生蚝。   枸杞乌鸡汤,牛鞭壮阳汤。   太后的用心溢于言表。   但是孟岽庭肚子实在饿,这些菜一道道色香味俱全,便只能无视太后的用心,只当一顿普通的饭菜。   吃下去又不会死,朕还会怕这个。   孟岽庭按照正常的食量用膳,太后满意极了。   姜太医列的食谱不一定不会有错,就算别的出错了,乌鸡汤里的中药材定然不会浪费。   孟岽庭吃出了一身汗,走出慈寿宫时,福全跟上来道:“贵妃娘娘说下午要出宫。”   “不许。”孟岽庭皱眉,五王爷的事还没完全处理干净呢。   福全就知道会这样,给这小两口传话太难了,继续道:“贵妃说,她可以多带一些人,早点回宫。”   孟岽庭:“不行。”   福全嘴皮一动,孟岽庭打断他:“是不是贵妃教你一步一步试探朕底线?”   福全苦着脸,他太难了,“贵妃说,她还可以——”   “罢了,让她去。”孟岽庭懒得听了,傅星河想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不会善罢甘休,借口多得很。   福全听这个语气,心里一咯噔,陛下生气了。   孟岽庭没好气道:“让她带天字禁军去。”   福全张了张口,哑然。   天字禁军,是天子出行随行保护的一列禁军,还得是出远门。其中一半由陛下亲信和暗卫组成。   贵妃就回趟娘家,可能就跟傅夫人叙叙旧……这排场!身怀六甲也不过如此小心翼翼了!   ……   下午,傅星河做了点甜品,顺便带回傅家,她还不知道宫外什么排场在等她。   傅星河疑惑:“夏眠,你看起来很兴奋。”   难道是在宫里憋坏了?   “你应该能随意出宫吧?以后温华殿没什么事,你想出宫玩就去,不用特地告知我。”   “不是不是。”夏眠摇头,“等娘娘出宫就知道了。”   看见天字禁军,娘娘一定能了解陛下的心意,然后投桃报李开始争宠!   傅星河莫名,但是她还没走出宫门,就让人给拦下了。   对方是太后派来的人,很干脆:“太后说今天不宜出宫。”   傅星河和夏眠齐声问:“为什么?”   那人就说不出来了,翻来覆去就是太后看了黄历,今天不宜出宫。   傅星河一头雾水,太后的心思她居然看不懂了。   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忤逆太后,出宫不急于一时。   夏眠却有些遗憾,五王爷的谋反案子一结,下次陛下就没那么大方了。   “娘娘,要不咱们去请示一下陛下?”   傅星河也觉得太后行为奇怪,想跟孟岽庭提一下。   都到宫门了,去前庭路也不远。这些甜品就借花献佛,给孟岽庭尝尝。   御书房。   孟岽庭后背有些热,坐在这批奏折的一会儿工夫,已经叫了两次茶。   他起初没往午膳上面想,单纯觉得这天热。   直到傅星河进来,端着一个食盒,打开来全是圆乎乎的小白糕。   傅星河的手指托着红釉瓷盘,肤如白玉,指骨修长,指腹圆润,比盘子里的小团子还软乎。   孟岽庭看着看着,目光停滞在傅星河的手上。   想捏一捏贵妃的指尖。   等他发现自己在想什么,面颊倏地一热,耳根红了一片。   傅星河蹙眉,拨了拨他鬓角的头发,“陛下觉得热?”   这不对劲,下午风这么大。   孟岽庭一把捉住傅星河的手,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是不是跟太后商量好了!   一定是!   先千方百计地说要出宫,降低他的防备心,然后跟太后联手来这么一招。   孟岽庭手指一松,放开了些傅星河的手腕,滑倒手指处,猛地捏紧,狠狠捏了几下。   太可恶了,今天一定要给贵妃一点教训。   傅星河一脸懵逼地看着孟岽庭,盲人摸骨似的捏她的手指头。   疼。   她微微吸气。   某人的耳朵精确捕捉到了这一声呻-吟,如同火上浇油,嘭一声,火焰燎原。   孟岽庭眸色骤深,暗云涌动,摧枯拉朽不顾一切的欲-望直往无知无觉的傅星河身上压,如同释笼猛兽,孟岽庭有一瞬的手忙脚乱。   关不上……   不关了。   “滴滴滴滴——”   警报声急促地响起来。   傅星河大惊失色,猛地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   暴君捏个手指头都能认出来!   她不由想起一句俗套的“美人在骨不在皮”,恍然大悟,脸蛋可以随便给暴君捏,骨头不行,哪怕一根手指头!   傅星河掩饰起慌乱,飞快地盖起食盒。   “臣妾不耽误陛下时间了,臣妾告退。”   直到逃出御书房,警报声才停住。   傅星河颓然地闭了闭眼,时至今日,暴君依然没有消气,除了跑路,别无他法。   她也有不长记性的一天,居然主动去碰孟岽庭。   孟岽庭手里一空,愣愣地看着敞开的大门。   欲、欲擒故纵!   孟岽庭自暴自弃地拿了一本奏折扇凉。   气死朕了!   傅星河一定会后悔的。 第37章   傅星河心有余悸地跑回温华殿, 连太后不让她回家的事都想不起来。   暴君的洞察力太强了。   这一下午她都安静地呆在温华殿没出门,结果晚上的时候,福全过来, 请她去月泉宫。   傅星河:“陛下不会请我去擦地板吧?”   本宫的腰可能不行。   福全笑呵呵道:“不是, 娘娘放心。”   傅星河将信将疑,她今天甩手就跑, 大概惹怒暴君了。   那她就保持距离地……哄一哄吧。   月泉宫。   孟岽庭忍一时越想越气, 批了三斤奏折都没有“消气”。   到后来,他思路一转, 天子就要为所欲为,就把傅星河就地正法又如何?   但是, 对着傅星河,他不能坦承这个念头, 总觉得下一刻傅星河就要张口吵架。   他在这泡着,忍不住把罪魁祸首叫过来。   傅星河第一次进月泉宫,刚踏进去就感觉到水汽扑面而来。   她做足了准备, 以免待会儿看见一个裸着的暴君, 表现失态。   温泉池水汽氤氲, 傅星河眯了眯眼睛, 没看见人。   福全停在原地,小声道:“娘娘往前走,右转。”   转进一个屋子里,傅星河猛地看见一个宽阔的后背,长发尾端沾湿, 一半落在木桶外边。两边臂膀肌肉分明,蓄满力量,一拳一个贵妃。   “来了?搓背。”孟岽庭没好气道。   “哦。”傅星河挽起袖子, 从旁边拿起搓澡巾,浸入水里,顿时被凉得一个激灵。   “大冷天洗什么冷水澡。”傅星河把搓澡巾扔在孟岽庭肩膀上,赶紧拿起另一条干毛巾擦了擦手。   暴君是不是有病?还是故意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为了让她一起泡冷水?   孟岽庭被毛巾打到,霎时皱起眉,贵妃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竟然敢甩朕毛巾!   孟岽庭气得要命,正要发作,眼前一黑,一条大毛巾突然劈头盖脸罩住他。   傅星河嗓音冷冷:“陛下的身体是你一个人的吗?出来,泡温泉去。”   “你敢命令朕?!”孟岽庭不可置信,生气地站起来,长腿一跨,从浴桶里出来,身上湿哒哒地到处滴水。   傅星河背对着他,孟岽庭臭着脸把毛巾拉下来,围在腰上,三两步出了屋子,踏进热气蒸腾的温泉池。   水花四溅,恰如孟岽庭如火山爆发般的怒气,火星子溅到哪儿,哪儿就一片灼烧的那种。   傅星河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蹲在池边,把孟岽庭的头发捞起来,“这么晚头发就不要弄湿了。”   已经湿透的一半,她用毛巾细细擦拭,“不要动。”   孟岽庭怒道:“不能轻一点?”   傅星河:“很轻了。”   暴君还是挺绅士,换了新的大池子,腰上的毛巾就没有解开了。   傅星河把湿毛巾扔进池子:“臣妾够不着,陛下自己擦吧,我给按按太阳穴。”   孟岽庭抓住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哪哪都觉得不对。   贵妃为什么比朕还凶?   不轻不重的力道按着太阳穴,孟岽庭身体僵硬了下,慢慢放松下来。   朕心胸宽广,让着傅星河罢了。   福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分外多余,悄不做声地出去了。   孟岽庭闭着眼睛,月泉宫里只余细细的流水声,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呼吸声……孟岽庭尽力想忽略傅星河清浅至极的呼吸,奈何越是想遗忘,全身的感官就仿佛作对似的,一一苏醒去捕捉这点微不足道的声音。   孟岽庭尴尬地曲起腿,发现自己下半身还围着毛巾。   幸好。   他盯着温泉池的水,突然想到傅星河的目的。   不让他泡浴桶的冷水澡,让他坐在这热死人的温泉池里,是不是趁机想偷看他?   孟岽庭面无表情地心猿意马,冷漠地想,要是傅星河下次再暗示他,就别怪他顺势而为。   孟岽庭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时刻准备抓贵妃的破绽。   一刻钟后,傅星河的呼吸一点没乱,孟岽庭自己憋红了双眼,呼吸也愈发乱。   他按住傅星河的手:“够了。”   傅星河条件反射挣脱。   她一动,仿佛挣扎的猎物引发了动静,深埋在孟岽庭内心嗜血的掌控欲和捕猎欲瞬间催发,几乎想也不想,孟岽庭扣住了她的手腕。   傅星河听到警报声,简直绝望又亲切。   “我去换条新的毛巾。”傅星河强行想挣脱,甚至脚趾都在用力。   孟岽庭不想和傅星河拔河,怕自己一用力把贵妃甩到池子里,他将要放开手,突然头皮剧烈一疼。   “你敢抓朕的头发!”孟岽庭真的怒了,傅星河居然用女人胡抓头发的方式对待他!   傅星河一慌,发现是自己慌乱中踩到了孟岽庭的头发。她连忙伸手拨开头发,孟岽庭的后背却在此时远离了池壁,似乎想借机扯开头发。   傅星河手腕被跟着拉远,几乎想跳起来把暴君的头发从脚底解救,手忙脚乱的。   扑通——   怎么掉进水里傅星河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她还没沉就被孟岽庭捞进了怀里。   湿透的衣服仿佛隐形似的,对方心跳一下不落地传进她的耳膜。   比心跳更快的,是系统的警报!   傅星河摸了把脸,胡乱挣扎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游向岸边。   孟岽庭只觉得自己捞到了一尾鱼,还没抱紧就被她扑腾走了,溅了他一脸水花,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傅星河心如擂鼓,她不清楚到底是因为系统的警报声,还是别的什么,只知道这次的警报声未免太长了些!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外跑,“我回去换衣服。”   孟岽庭见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眉心拧紧:“站住!”   傅星河装没听见,背后哗啦一响,仿佛有海怪破水而出,她脊背一凉,下一秒,就被揪住了后颈。   “跑什么。”孟岽庭觉得手心的脖颈脆弱得有种熟悉感,“就这样出去,不怕被人看见!”   “福全,叫夏眠拿一套贵妃的衣服来。”   孟岽庭吩咐完,拎着傅星河的腰,把她栽回了温泉里。   “好好呆着,别着凉。”   说完,他眼神复杂地盯了受惊的傅星河半晌,去了更衣室换衣服。   夏眠早有准备,应声拿了一套傅星河的衣服进来,脸上洋溢着令人费解的笑容。   傅星河的鸡皮疙瘩都被她笑出来了。   她换完衣服,孟岽庭还没从更衣室出来,想来是为了避嫌,便在门口说了声告退。   前脚走,后脚孟岽庭从屋内出来,看着傅星河的背影若有所思。   傅星河似乎很怕他接近。   这不应该。   孟岽庭以他日理万机的大脑想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   傅星河不知道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暴露,还想在他这里装若无其事。她不敢靠的太近,怕不能自控飞蛾扑火。   倩贵妃胆大心细,孟岽庭揣摩了一下贵妃细腻的情绪,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断。   ——暗示了这么多次,没有收到回应难免心灰意冷。   朕要给她一点甜头。   等解散后宫,贵妃就不会怕了。   到时候,看看傅星河怎么献殷勤。   不过,傅星河太岁头上动土,抓他的头发,孟岽庭很生气,这个甜头不能马上给。   后天吧。   ……   傅星河晚上做梦都梦见了系统的警报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恍恍惚惚,最近警报声响得太频繁了,再不离开皇宫,她迟早神经衰弱。   梦游似的回到傅家,明絮的眼睛亮晶晶的,傅星河和她对视一眼,有了个猜测。   吩咐夏眠去帮她给家人准备的礼品盒拿下来,傅星河压低声音:“是不是明枫有消息了?”   明絮做口型道:“她回来了。”   傅星河眼睛一亮,算算时间,她购置的第一批货物应该刚运输到京城,明枫随着船队回京的话,正是现在。   “让明枫去我闺房,我有事找她。”   傅星河转身对夏眠道:“回去取今早太后赏赐的云缎,本宫要给母亲做几身衣服。”   太后早上无缘无故赏赐了她一波,不要白不要,傅星河高高兴兴地收下。   夏眠犹豫道:“要不等回宫了……”   傅星河:“你快去快回,府里有我大哥在,出不了事。”   傅云旗的武功在夏眠之上,夏眠只得答应。   两月不见明枫,傅星河迫不及待地进屋,留明絮在外守门。   在外都戴面纱办事,明枫的皮肤白了一些,显得她一双黑眸更犀利勾人。   傅星河仔细打量了一下,确定她没有累瘦,稍稍安心。   “我最近遇到一点困难,可能要你先停下手头的事。”   明枫道:“杭州有人在调查我,所以我干脆回京城一趟。”   傅星河估不准哪股势力在调查明枫,“正好,那边的事交给别人,你近期不要再接触。”   明枫:“你遇到什么困难?”   傅星河:“我想离开皇宫。”   “啊?你不喜欢皇帝了?”明枫难得惊讶,她听说傅星河现在宠冠六宫,求仁得仁,怎么会想离开。   傅星河闭了闭眼:“还记得我让你劫信吗?这件事快被陛下发现了。我旁敲侧击了几次,陛下还是不肯放过。为了避免连累傅家,我得找个借口脱身。你先有个准备,我随时可能会走。”   明枫深信不疑:“我随时可以。但是后妃私自逃离皇宫……”   这就是问题关键了。   傅星河期待地看向明枫:“我去山上祈福,你假装土匪把我掳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找一窝穷凶极恶的土匪冒名顶替,到时候孟岽庭下令剿匪,还能做一件好事。   明枫:“跟我把你从傅家带出去的可能性差不多。要干现在就可以。”   那就是成功率为零。   傅星河冷静道:“我们从长计议。”   简短地谈了几句话,傅星河让明枫躲好,自己若无其事地出去。   要想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合理地消失。   傅星河灵光一闪,缠着宓丁兰问自己有没有外地的长辈,最好从小对原主很好,现在腿脚不便,只能小辈去探望的那种。   宓丁兰和傅寒的父母都已去世,她委婉地提醒傅星河“叔伯长辈以前都不怎么喜欢你”这个事实。   傅星河:“……”   就没有那种催人泪下的亲情吗!哪怕奶娘呢!   傅星河失望地回宫,正巧遇见太医从储秀宫出来。   这个太医她认识,给她把脉的黄太医。   “太医留步,雷采女怎么样了?”   黄太医摇摇头:“病情有些凶,她身子受不了京城气候,治好了也会反复,接下来越来越冷,冬天还会下大雪,一个不慎就会落下病根,于子嗣有碍。”   傅星河想到选秀时活蹦乱跳的雷娟远,头回有“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的苦恼:“依太医看,怎么治?”   黄太医:“想要根治就得换个地方,或者,开些方子,与温泉水一起泡。”   泡温泉……朱群灵靠近月泉宫就被罚擦了一晚上地板,暴君显然不会答应跟雷娟远共用一个池子。   “好,本宫知道了,辛苦太医。”   傅星河脚步一转,踏进储秀宫,在门口就听见雷娟远轻轻的咳嗽声。   傅星河没进去,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我是倩妃,本宫征询你一件事。你是想留在宫里看太医,还是趁还没下雪,送你回岭南温养。”   “……给、咳咳,娘娘请安。”   雷娟远问安之后,沉默了许久。   傅星河耐心等着。   良久,雷娟远哑着嗓子道:“陛下如明日,奴婢却一身病躯,伺候不了陛下,请娘娘送我回岭南吧。”   偌大的储秀宫,像是夏天燕子飞来热闹了一阵,秋风一起,纷纷南归。雷娟远是梁下最后一只燕子,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没有朱群灵、骆世兮打打闹闹,生活一下子凄凉起来。   陛下如明日,但照耀不到储秀宫。娘娘心善,自始至终都给她们选择权。   傅星河吸了口寒风:“听说岭南的荔枝特别甜,回去后帮本妃多尝几颗,本宫会安排好路上事宜。”   “娘娘,让我路上照顾她吧。”一道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傅星河转头一看,是高霓。   高霓终于明白,原来后妃们都是自己选择离开。她这人干什么都要跟着别人,特别怕被丢下。   听说陛下首开选妃,她被闺阁小姐们高涨的热情裹挟着,一心期待入宫。   听说肖丰丰中毒,俞凤怀疑贵妃下毒要讨说法,高霓心里觉得贵妃不是这种人,依然被俞凤一个眼神定在了温华殿外下跪。   听说后妃消失得蹊跷,她就对贵妃又怕又敬。   高霓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坏心,但是她拿不了主意,只会随波逐流。   现在大家都选择出宫,她也害怕自己是被留下的那个,她应对不了这种情况。   今天是想来探望雷娟远,结果听见贵妃的话。   刚才高霓也问了一遍太医,雷娟远留在宫里只会熬坏身子。   贵妃是真的在为每一个人着想,尽管雷娟远只是个采女。   傅星河看着高霓,捏了捏鼻梁骨。   嘶,那就一个不剩了,选妃选了个寂寞。   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傅星河都觉得,她选进来的后妃,有辞职的自由,只要不搞事,向她开口。   她今天就把民政局搬在这办理了!   傅星河:“不后悔?”   高霓:“绝不后悔。”   傅星河道:“行,那你就以照顾雷娟远的借口出宫吧。你正好也在岭南过个冬,那边不下雪。”   随后,她又叮嘱了路上注意事项,不要急着赶路,不要错过山头……   “本宫会派人保护你们,但是出门在外,自己要多长个心眼。”   傅星河踏出储秀宫,抬头看天,碧蓝天空,最后一批大雁南飞,都凑不齐队伍,排成一个歪扭的人字,奋力振翅。   什么时候轮到她?   她看得都想去南方过冬了。   翌日。   孟岽庭一下朝,就问傅星河在哪里。   福全:“这个时间,应该在御花园。”   孟岽庭抬脚往御花园去,想用轻功,又不想显得自己急躁,上赶着。   “昨日太后赏赐了贵妃?”   福全道:“是,有珍珠绫罗绸缎……”   孟岽庭折了折袖口,他就说傅星河和太后间有猫腻,现在连送东西都不避着他。   福全念完长长的赏赐名单,多嘴道:“老奴听说贵妃很高兴,看来太后和贵妃冰释前嫌了。”   福全也替陛下高兴,婆媳不和,陛下夹在中间多难做。   “高兴?她见钱眼开当然高兴。”孟岽庭不经意地念了一串礼单,“这些都从朕的私库里出。”   福全愣了下。   孟岽庭皱眉:“没听清?”   陛下说话没头没尾,福全脑子懵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送给贵妃的!   而且,陛下看似不经意地念了一堆赏赐,实则件件压过太后。   跟太后攀比送礼,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了吧!   贵妃这是什么福气!   孟岽庭找到御花园里散步的傅星河,微微停了下,余光扫了一眼自己威严逼人的龙袍——没有一丝褶皱。   等傅星河主动上前,他沉声道:“朕决定,解散后宫。”   傅星河瞪大了眼睛。   孟岽庭很满意她的反应,自己耳根也有点飘红,他抿了抿唇,道:“贵妃要善始善终,代朕处理。”   “陛下……”傅星河张了张口,两个字含在喉咙里,没有出声,自然就没有问孟岽庭说的遣散人员里,包不包括她。   她呆立原地,看着说了两句话又无情走远的孟岽庭。   暴君终于想一劳永逸了么。   这两月的生活对所有人,就跟一场梦一样,包括她。   心里某处空了一下,随即不管不顾地高兴起来,骤然卸下负担产生的愉悦盖过了所有抓不住的失落。   傅星河压着嘴角不让它翘起。   本宫的命,保住了!   她要以迅雷不掩掩耳的速度离开京城,包括傅家在内的人,她都谁不能告知。   傅星河飞快回温华殿,背着明枫写了一封家书,大意是她在宫里两个月战战兢兢心力交瘁,陛下解散后宫,她骤然不适,无颜面归家,想去蜀中散散心,一切安好,勿念。   她换了一个朴素的方便的衣服,把信藏在袖口,然后清点了一下银票,全部塞进怀里,除了钱,其他什么也不打算带。   傅星河对夏眠道:“陛下要解散后宫,本宫已经安排完毕,你去储秀宫看看,是不是已经恢复原样。今天之内,本宫要全部办妥。”   夏眠兴奋地应了声好,她从贵妃这短短几句话中,感受到了贵妃的事业心。   从此,这后宫就是贵妃一个人的!陛下和贵妃心意相通,小皇子还会远吗?   傅星河看着夏眠的背影,轻轻说了声再见。   不知不觉,在这个世界,夏眠是跟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傅星河揉了揉鼻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留给夏眠一张吧,毕竟帮她瞒了暴君那么久她跟俞凤的交易。   傅星河把银票和纸条压在床单下,重整旗鼓,神情自若地对伍奇道:“我要出宫。”   伍奇惊讶娘娘回娘家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但是贵妃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不多问,麻利地准备马车。   傅星河步行出温华殿时,居然有些不舍。   步行出宫门时,居然在想暴君今天上朝有没有被文官气到。   应该不会了吧,暴君脾气好像有变好一点。   她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门,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这时候最忌讳优柔寡断。   回到傅家,傅星河第一件事找了傅云旗,劝他明年继续参加武举。   傅云旗一头雾水:“我会参加。”   傅星河神秘道:“之前你不是被陛下打败了,离武状元只差一步之遥。我发现了陛下的罩门,只要对准这个打……”   伍奇听得一脑门冷汗,这样宣扬陛下的罩门真的可以吗?   傅星河笑眯眯看向伍奇:“本宫现在不说,你跟我大哥打一场,他可能就自己领悟了。”   伍奇:“……”这可怎么出招,他和陛下的武功有同源之处,真打怕对陛下不利,假打贵妃会看出来。   做属下好难。   傅星河看了一会儿两人出招,打了个呵欠:“本宫去睡一会儿。”   一进房间,傅星河把信件交给明絮,“一个时辰内,我都在睡觉,让其他人不许打扰。这封信你到时候交给我娘。”   明絮看着信件,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姐:“你、你要……”   傅星河:“嘘,情况特殊,我不能带你,安顿下来我会写信。明枫的事保密,劫信的事保密,其他的有人问起来,你自己斟酌着回答。”   明絮眼睛都红了:“小姐……”   傅星河:“我不走可能会死,你明白吗?把眼泪擦擦,帮我这一次。有人问你,你就说陛下解散后宫,我失去妃位,突觉心情烦闷,想出门散心,归期不定。”   信息量太大,明絮不懂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见傅星河说得这般严重,连忙整理表情,“我、我去守门。”   “谢谢你。”   傅星河带了两身衣服,对梁上的明枫道:“好了,带我出去。”   明枫:“确定?”   傅星河:“昨天开始,后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今早陛下说解散后宫,你说,陛下的意思不就是用不到我了,让我识趣离开?”   明枫点点头:“是这样。”   窗扇动了一下,屋里骤空。   作者有话要说:  纯情暴君黑化中…… 第38章   温华殿, 夏眠从储秀宫回来,得知贵妃又回娘家,刚准备去寻找, 听见门外一声通报:“福全公公到——”   福全笑呵呵地进来, 看夏眠的眼里明晃晃写着恭喜。他是陛下的贴身太监,夏眠是贵妃的贴身太监, 而贵妃一看就即将升职, 夏眠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宫女。   “陛下有赏,贵妃娘娘不在, 夏眠暂且代为清点。”   福公公打开一个册子,拉开有好几页, 他念一句,便有一个宫女呈上相应的赏赐物品, 由夏眠清点收下。   孟岽庭不赏则已,一赏惊人。   全部赏赐清点完毕,就花了半个多时辰。   夏眠没有把赏赐入库, 都陈列在温华殿上, 等贵妃回来了, 看见这么多金银珠宝, 一定非常开心。   以前俞凤只是给了娘娘一千两,娘娘就天天对着俞凤笑容可掬,陛下赏赐的价值远远超过俞凤,娘娘还不得高兴成什么样。   “东西不要碰。”夏眠把单子收在袖子里,迫不及待出宫找贵妃报喜。   福公公提醒道:“一会儿劝娘娘去御书房给陛下谢个恩。”   陛下嘴上不说, 早就翘着脚等着。   他有些感慨,太傅大人眼看日薄西山,关键时养出了傅星河这个皇后, 而且按照陛下的性格,恐怕从此往后,后宫不会再有新人进来。那贵妃生的儿子,就必然是太子。   福全在心里替傅星河和傅家描摹出一个景秀未来,殊不知未来皇后正在流浪。   原主从前行事张扬,京城里认识傅星河的人太多,乔装改扮尤为必要。   傅星河与明枫女扮男装,贴着两撇山羊胡,混在出城的人群里。   两人心理素质过硬,眼神也不像闺阁小姐含羞带怯,目光如炬,看着就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守城门的士兵和守宫门的应当不是同一批,傅星河挺直腰板,信心满满,等到了城门口,突然发现为首的士兵她认识。   在宫门口见过,那个表演轻功掉了一片桂花糖的禁军。   明枫小声道:“公子,有熟人?”   傅星河轻轻“嗯”了一声,实在不行,她得让明枫带她飞出城门。   明枫自己一个人来去自如,但是带上她就有点困难。万一守城的人正好有个武功高的,发现她们鬼鬼祟祟的,肯定会怀疑,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那名禁军制服与其他士兵不一样,大概禁军也要轮流在城门值班,他目光锐利,打量着进出城门的人,若有人形迹可疑,就叫到一旁询问一番。   眼看禁军就要看过来,傅星河对自己粗略的改妆没有把握,正想躲一躲,或者换个城门走时,右侧突然来了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两颊羞红地递给禁军。   禁军大兄弟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柔和,带点手足无措,打开食盒的手法不得要领,甚至扒了几次都没把食盒打开,在喜爱的姑娘面前惭愧地红了脸。   傅星河看得很清楚,那个姑娘是骆世兮,骆世兮在禁军看不见的角度,两只手指死死扣住了食盒盖连接处,指甲盖都发白了,所以禁军一直打不开。   “走。”   趁禁军与食盒较劲的功夫,傅星河和明枫快速出了城门。   明枫:“那个小姑娘在帮我们?”   傅星河:“嗯,以前认识。”   傅星河出来地急,没时间给脸上化妆,只要是熟人站在她面前,就一定能认出她。   骆世兮应该是恰巧看见了,但是傅星河没想到她那么胆小,会来帮她。   没白给骆世兮安排相亲,这两人感情发展地不错。   好人有好报,本宫以后一定日行一善。   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向西南,一条向东南,傅星河信中写着去蜀中,实际上她还没决定好去哪。   如果有人要找她,一定兵分两路,选哪个都不安全。她不会骑马,孟岽庭骑上马,追一会儿就到了。   傅星河看向明枫:“我们走小路。”   还要去暴君最不想去的地方。   她对京城周围地形不熟,但是孟岽庭之前剿灭叛军,叛军逃进了山谷里,说明那边地形复杂,有很多条分岔路可以逃命。   最初一段路,为了避免留下脚印,都是明枫带着她用轻功。等进了山,傅星河连忙要求下来自己走。   远远地,她便看见了当初和孟岽庭初遇的那栋茅屋。   托系统的福,她对这段经历记忆犹新。   她们两人轻装上路,为了不引人注意,甚至连包袱都没带。   明枫就在怀里放了两包干粮,剩下的全是钱。荒郊野外,有钱也没地方花。   两人稍作休息,在茅屋里啃起干粮,傅星河去屋里搜寻了一圈,发现了一个破碗,出来的时候满面通红,脑子里冒出各种少儿不宜的场面。   那张床……咳咳,暴君不觉得非常硌人吗?   算了,暴君应该感觉不到,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下面。   在湖边洗了洗,舀起一碗水,傅星河用系统扫描了下——没反应,说明水质良好,可以喝。   明枫看着啃干粮,喝湖水的贵妃娘娘,道:“能吃习惯吗?”   傅星河:“能。非常时刻,等我们安顿好了,我们顿顿大鱼大肉。”   明枫笑了下:“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傅星河:“不用,走吧。”   山里的路还算好走,孟岽庭和太子余党两方人马在这里混战过,踏出了一条条道,正逢秋季,草木生长没有那么旺盛,这里还能清晰看见人马走过的痕迹。   走出弯弯绕绕的大山,出去直接到了京城邻县。   傅星河和明枫买了一辆马车,终于解放了双脚。   她轻轻捏着酸软的小腿,一边按着小腹,沉吟了下:“告诉你一个秘密。”   明枫:“嗯?”   “我怀孕了,两个多月。”   “咳咳咳……”明枫一口水呛到自己,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肚子,“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她根本不会让贵妃跟她一起走山路,哪怕累死也要用轻功把贵妃背出来!   两个多月……那不就是傅星河带着春|药去找皇帝那一晚吗?   除了傅星河,没有人比明枫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了。   她莫名感觉到罪大恶极,一向冷静的她急得跺了下脚,“肚子疼不疼,要不要找大夫?”   傅星河笑道:“没事,我心里有数,就是腿有点酸,也是正常的。”   明枫:“你都有孩子了,他还不能原谅你下药吗?”   明枫只觉得陛下应该会原谅。   傅星河:“下药是因,怀孕是果,从头到尾的算计,怎么原谅?”   ……   夏眠来到傅家,看见伍奇守在院子门口,疑惑道:“贵妃呢?”   “贵妃在睡觉,让我等不要打扰。”   夏眠有些奇怪,贵妃明明说今天要把解散后宫的后续事宜全部料理好,怎么好好地跑来傅家睡懒觉?   她踏进院子里,看见明絮守在门口,问道:“还没醒。”   明絮低着头:“嗯。”   夏眠跟她站在一块等着,压低声音道:“我记得你一直很想随娘娘入宫。”   明絮:“嗯。”   夏眠:“这回你再跟娘娘提一次,她肯定会答应。”   夏眠理解贵妃之前的担忧,宁可自己没有贴心的丫鬟,也不想把明絮带进波云诡谲的深宫。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后宫只剩娘娘一人,谁能欺负道明絮头上。   “嗯。”明絮嘴巴一瘪,哪还有机会啊,小姐归期不定,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夏眠觉得这个小丫鬟只会说“嗯”,有点无趣,闭了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屋里没有任何呼吸声!   是那种没有人的安静!   贵妃睡觉喜欢翻身,夏眠神经一紧,连忙敲了敲门:“娘娘,醒了么?”   “娘娘?陛下有赏赐,我们回宫看看吧?”   “娘娘?”   砰!   夏眠一把推开了门,跑进内屋一看,床上空无一人,窗户是开着的。   “伍奇!”夏眠惊叫道,“进来!娘娘不见了,你没有发现吗?”   伍奇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迅速扫了眼四处,床底没人,梁上没人,瞬间脖子一凉,感觉陛下已经在磨刀了。   夏眠:“告知傅家,傅家和我先找,你回宫告诉陛下。”   伍奇脚尖一点,运起轻功,突然被一道力量扯住后腿。   明絮拉着伍奇,为自家小姐争取时间:“我可能知道娘娘去哪了。”   “说。”夏眠这才仔细打量明絮,这个小丫鬟不是话少,是在心虚!   明絮:“娘娘刚才回家时,便闷闷不乐,说陛下解散后宫,她以后就不是贵妃了,不日就要归家,之前……之前小姐和许多世家千金不合,好不容易当上贵妃,她们不会再用看草包的眼神看小姐,以后恐怕又要被嘲笑了。娘娘说,她想出去散散心,可能刚才心里堵着,没睡着就走了。”   夏眠惊声:“陛下没让娘娘走啊!娘娘有说去哪?”   明絮:“应该是出远门了。”   夏眠感觉到事态紧急,“伍奇,快通知陛下。”   明絮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伍奇走了。   夏眠绕着明絮:“你有些奇怪。”   明絮眼观鼻鼻观心。   夏眠不信贵妃能在伍奇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便不放心地在屋子里搜寻。   明絮道:“以前我们小姐经常翻窗户翻围墙出去玩,老爷夫人都管不住。”   夏眠:“叫什么小姐,她是我们贵妃娘娘。”   明絮:“陛下不是解散后宫了?”   夏眠跟她说不通:“这不关娘娘的事。”   确认完床底书架后面没有密道,夏眠飞上房梁,看看有没有线索。   片刻后,她神情有些恍惚地下来。   贵妃失踪的事情实在太震撼,几乎是立刻,傅家人都赶到了这一方小空间。   明絮看了看情况,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夫人,这是小姐留给你的。”   宓丁兰一听有信件,连忙打开,看完之后长吁一口气。她女儿做出什么事她都不惊讶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傅家人一一传阅信件,看完陷入沉默。   傅星河一个人跑出去,在傅家,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傅寒叹气:“陛下要解散后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人臣子,只能听从命令。星河她一没哭二没闹,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宓丁兰:“要散心好歹也要跟家里人说一声,云旗,你赶紧派人去寻你妹妹,一天天野惯了。”   夏眠一副见鬼的表情,这傅家人什么反应?!   娘娘失踪了啊!   要她说多少遍,娘娘还是娘娘!   傅寒对夏眠道:“我傅家,愿意接女儿回家,这些日子,多谢夏眠姑娘悉心照顾。”   夏眠感觉傅家人一点都靠不住,鸡同鸭讲,找人也不会上心,遂抽走信件,马不停蹄地回宫。   御书房。   伍奇刚说完一句话,孟岽庭表情从漫不经心变成风雨欲来。   空气里都是风刀霜刃。   “关闭城门,把禁军全部派出去找,城外有几条路,就兵分几路,任何一条小路都不能放过!”   孟岽庭心脏都快停了,傅星河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到底是主动走的,还是被人挟持了?   他把手里捏变形的奏折砸出去,眼睛猩红一片。   “五王爷的下场,朕以为大家都看到了。”孟岽庭闭了闭眼,贵妃,你最好识相一点,如果是你自己要走,朕也饶不了你。   “借抓奸细的名义,不准泄露贵妃失踪的真相。”   “是。”伍奇领命而去。   “陛下!”夏眠拿着信件飞进来,也顾不得礼数,“这是贵妃留下的信。”   孟岽庭一目十行地看完,几乎是刚看完的瞬间,信纸便揉成一团,愤怒地掷出去。   “朕会信她的鬼话!”   看完这信,孟岽庭就确认了傅星河是自己离开的。   还“失去妃位,无所适从”,放屁!   想到当初进宫就不情不愿的傅星河,孟岽庭冷了脸,被“贵妃喜欢朕”假象蒙蔽了一段时间的脑子骤然清醒。   傅星河根本不喜欢他,得知他解散后宫就兴高采烈地跑了。   她甚至还可能知道一点他的心意,怕晚了一步走不掉,把夏眠伍奇都支走了!   处处都显示着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逃跑,孟岽庭咬着牙:“朕对她不好?”   福全这才才开口:“陛下对娘娘的好,我们都看着,娘娘兴许是误解了。”   孟岽庭:“她聪明伶俐,误解个屁。”   “掘地三尺也要把傅星河抓回来!”孟岽庭几乎坐不住,想亲自去找,但是傅星河心里预谋已久,动作上却是临时起意,估计也是随机乱跑一通。   路线没什么好分析的,派大量的人去找就对了。   夏眠想了想,道:“单凭贵妃一人,是没办法悄悄离开傅家的,一定会惊动其他人。还有人帮贵妃,但是傅家的人都说不知道。”   说起傅家人,孟岽庭简直要气死了,朕的贵妃跑了,那一群娘家人是什么反应?!   他这两个月宠贵妃的样子,他们都是眼瞎看不见吗?   “你的意思是,贵妃身边有高手帮她?”孟岽庭眼里的愤怒一下子沉淀成黑墨般的深渊。   隐秘的高手……傅星河要是敢跟野男人私奔……   孟岽庭甚至气得没有力气去想出一个有威慑力的惩罚。   夏眠连忙道:“应该是女的。娘娘闺房梁上有高手停留过的痕迹,而且这个痕迹很像……”   孟岽庭:“像什么?”   夏眠咬了咬牙:“像秋醉!”   秋醉潜伏在梁上时,有个小习惯,会无意地用指腹在房梁上比划,拭去灰尘,留下一朵小花,与她冷漠的作风极不相符。   他们在领国到处找秋醉,甚至大牢都想方设法进去了,结果秋醉在贵妃身边?还帮着贵妃离开陛下?   这是什么发展?   孟岽庭眉心拧紧,傅星河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要多。   他忽然想起一个细节,那次在青楼,把王逍从楼上揪下来的蒙面丫鬟,身手和身形都有点像秋醉,后来这个丫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当时他光顾着看傅星河,没有往这方面想。   秋醉不是一个轻易叛变转投她主的人,她能为傅星河效力,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有秋醉在,傅星河起码不是一个人,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意识到他在担心傅星河的安全,孟岽庭深吸一口冷,没救了。   “去温华殿。”   温华殿里还摆着他早上的赏赐,金银珠宝熠熠生光,刺痛了孟岽庭的眼。   夏眠搜了贵妃的屋子,没发现任何信件,反而在她屋子的桌子上,发现一个一张银票,以及一行小字:“犒劳。”   虽然贵妃走了还记得给她留一百两,夏眠十分感动,并且把情报都说给了陛下。   孟岽庭看着傅星河衣柜整整齐齐地摆饰,咬牙切齿道:“走得这么匆忙,她带钱了吗?”   夏眠:“带了。”还说了个扣除一百两后的具体数字。   孟岽庭更怒了:“一个女人带这么多,也不怕贼惦记!她哪来的钱?”   夏眠顿了下,把贵妃敛财二三事都说了。   孟岽庭喉结滚动,深深吸气。   太后寿宴谱的蟠桃序曲也可以卖,御花园的偶遇皇帝的好位置好时段也可以卖……傅星河这个女人有良心吗?   孟岽庭越听越觉得傅星河城府颇深,一旦消失,怕是轻易找不到。   他立刻宣李霄征进宫。   李霄征也是目瞪口呆,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傅星河昨天把后宫里的人都打发走了,陛下今天才宣布解散后宫,给傅星河堂堂正正的消失借口。   堂堂天子,后宫被傅星河搬空了都不知道!   李霄征怀疑孟岽庭从始至终,有没有认全后宫几个人?   孟岽庭一看李霄征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开始怀疑没成亲的人能不能替他找到贵妃?   自己媳妇都找不到,何况朕的媳妇?   李霄征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说了今天最不该说的一句话:“这是第二次了吧……”   上回在茅屋,轻薄陛下的女人跑了。   这次贵妃又跑了。   他可怜的陛下,被骗身不够,又被骗心。   孟岽庭反应了一下,勃然大怒。   一股火从无名处烧起来,孟岽庭一脚踹翻桌子。   桌子四分五裂,没有人认领的赏赐哗啦一下飞出去,金银珠宝散了一地,珍珠滚出了温华殿,啪嗒啪嗒地,像是一把小锤敲在了孟岽庭神经上。孟岽庭看着满地零散的珍珠,如同他的一颗心,都是傅星河弃如敝履的。   对,不是第一次了。   朕不是第一次被女人耍了。   他上次说“生死不论”,这次怎么就对傅星河网开一面了呢?   孟岽庭嘴角勾起:“你说朕把傅家全家下狱,傅星河她是不是就自己跑回来求情了?” 第39章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李霄征和福全同时道。   李霄征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 没劝陛下息怒,还火上浇油了!   “傅寒大病初愈,傅夫人体弱, 下狱得去半条命。”   瞧这架势, 孟岽庭根本放不下傅星河,现在把情况弄遭, 以贵妃的性格, 以后还有得折腾。   “傅星河找朕的言语漏洞,就是笃定朕不能因此牵连傅家。她都跑了, 还要牵着朕的鼻子走?”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傅星河给家人留信,给夏眠留信, 对他却连想都想不起来。   李霄征苦口婆心:“陛下若是想娘娘回来还好好过日子,此事就得留一线。”   孟岽庭气炸, 傅家的人一个个无所谓,李霄征和福全还劝他冷静,给傅星河说好话, 是朕不想好好过日子吗?她给朕留余地了吗?   都向着傅星河, 俸禄是傅星河发的?   孟岽庭脑门青筋直跳, “把姓傅的都押过来!”   李霄征闭嘴不敢说话, 感觉自己又得罪了贵妃。   孟岽庭指名道姓:“李霄征,你去。”   李霄征从前就觉得,有一天陛下会下令抄傅寒的家,他带着禁军闯进去,威风凛凛, 匡扶社稷。没想到中间发生这么多事,抄家理由跟预想大不同。   罢了罢了,媳妇跑了的男人惹不得, 是兄弟就要两肋插刀。   宣政殿。   李霄征带着傅家四人觐见,天子高坐龙椅,扫过来的视线都结着冰霜,威严得不可直视。   “微臣参见陛下。”   宣政殿傅寒来过无数次,孟岽庭登基后,在这座宫殿发生的对话,几乎全是政见相左。   直到前些天,孟岽庭以雷霆手段抄了五王爷的家,那时候傅寒才发觉,先帝留有六子,陛下若不手腕强硬,谁都敢包藏祸心。连平日里温吞的五王爷都暗中使坏,妄想让陛下绝嗣。   孟岽庭冷冷看着傅寒:“贵妃可有消息了?”   傅寒:“臣不知她去了哪里。”   孟岽庭视线落在傅云旗和傅云霄身上,那日明明两位兄长也在家,居然就让傅星河跑了。   傅家未免对贵妃也太不关注了?   孟岽庭:“希望你们知道一件事,朕说的解散后宫,不包括贵妃。”   傅家人猝然抬起头,他们都当傅星河终于被陛下休妻,完全不敢往这方面想。   宓丁兰想起那封言辞恳切的家书,心里一跳,她女儿是误会了陛下?还是故意误会的?   她心跳加快,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免得被陛下看出分毫。   孟岽庭问:“傅星河喜欢去哪里?”   傅家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傅星河未出嫁前喜欢乱跑,风评极差,没有什么高雅爱好,去的地方也乱七八糟,实在让人说不出来。   这幅样子落在孟岽庭眼里,俨然是互相包庇,他很怀疑傅家会不会用心寻找傅星河。   他知道傅家有祖训,他不在乎迂腐教条,傅寒可能在乎!   傅寒会不会为了祖训,为了傅家永远中立拥君的名声,趁机让傅星河跑了?   孟岽庭冷笑了,不用心,那他就让他们用心找。   傅寒想中立忠君,明哲保身,做梦。   孟岽庭拍了下桌子,李霄征头皮发麻。   要下大牢了,要下大牢了!   孟岽庭高深莫测道:“宣姜太医。”   姜太医被带上来,李霄征啧啧摇头,陛下要把傅寒投入天牢,还得先检查个身体,怕这老家伙死在里面了不好跟傅星河交代。可怜姜太医,说不准还要一起陪着坐牢。   姜太医跪在殿上,沉声道:“上回太后让微臣给贵妃把脉,贵妃已经怀孕一月有余,且胎儿不稳,需静卧养胎,若是长途跋涉,不论骑马还是坐马车都……”   李霄征:“诶?”   傅家人:“!!!”   姜太医站起来,义正辞严指责傅寒:“你我共事二十余年,我竟没想到你连皇嗣都照看不周,陛下心疼贵妃,让贵妃随意回娘家,娘家就是如此看护贵妃?这可是先帝的嫡孙,怎么能流落在外,你愧对陛下,愧对先帝!”   傅寒一张老脸被姜太医说得一阵青一阵白,“愧对先帝”这四个字砸在他头上,让他恨不得年轻个二十年,亲自策马出击,把傅星河抓回来。   傅寒重重磕头:“臣一定竭尽全力,把贵妃找回来。”   宓丁兰差点晕过去,她当初生傅星河,前三个月也是胎位不稳,小心翼翼,什么重物都不敢提,傅星河一定是跟她一样,居然还敢跑出去!   傅云旗和傅云霄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他们要当舅舅了?   世道凶险,得赶紧找到傅星河才行。   孟岽庭撑着额头:“朕和贵妃商量好,过了三个月才告诉你们。”   傅寒看着面露担忧的帝王,顿时心疼。   孟岽庭:“朕恨不得亲自去找,奈何国事繁多,一刻不能离开。贵妃身怀龙嗣,此事不便宣扬,以免招致祸患,只能靠你们娘家人上心。要是你们都找不到,朕就只能……”   禁军都兵分几路去找人了,孟岽庭寻人的决心之强可见一斑。傅寒脸皮绷紧,作为臣子,连忙劝诫:“陛下乃万民所系,万万不能离京,老臣一定竭尽全力。”   说完,傅寒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一刻不敢蹉跎。   李霄征看着变脸的孟岽庭,试探问:“陛下要当爹了?”   孟岽庭揉了揉眉心,没好气:“没呢。”   李霄征一想就明白了,陛下怕傅星河给傅家写信报平安,花言巧语骗傅家不要告诉陛下。陛下抢先一步,把这条路给断了。   他还真以为陛下要把傅寒下狱呢。   他还是年轻。   ……   傅星河坐了一天的马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小镇。   休整一晚,第二天继续出发。她买了一张地图,选了一条相对好走的路,沿途经过好几个大集市。   走远了也没有意义,主要是藏好。   晚上只住客栈,两个女子投宿农家太打眼。   大约傍晚时分,客栈下面来了两个身材挺拔的男人,面容严俊,像是出公差的军爷。   两人一来就扫了一眼大堂,然后靠近账房先生,摸出一枚碎银子:“跟你打听个事。”   账房先生立刻收下银子,“哎,您说。”   “你翻一翻投宿名册,今晚有没有一两名女子结伴的人投宿。”   账房先生一惊,以为他两要干坏事,连忙把银子推回去。   男人只好亮出一块令牌:“最近细作流窜到此处,我乃奉命行事,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想清楚了,窝藏罪犯是死罪。”   账房先生吓得连夜查账,住店的人都会凭登记名字,他舔了下手指,快速翻了翻,“一楼大通铺……”   男人打断道:“这个略过。”贵妃才不会住大通铺。   账房先生接着道:“二楼九间客房,住了七间,一个单身女人住一间,其他都是男客。”   “三楼五间客房,住了两间,一个王大骏,带着一个小厮,一个付星瀚,带着一个丫鬟,这个付星瀚……”   账房先生眼神八卦起来,那个付公子看样子完全是个女人啊!   负心汉?   二人对视一眼,没兴趣了解负心汉带着小姨子跑路的故事,啧了声:“三楼也略过,二楼那个单身女人在哪间?”   问清楚后,两人一起上楼,敲了敲门,迎面一个满身风尘味的女子,看了看他们的身板,眼里意味不明。   二人落荒而逃,迅速换了另一间客栈。   傅星河目睹楼下这一切,心里叹气,暴君的动作还挺快的。   明枫叹为观止,她以为今晚就要有一场恶战了,居然被贵妃取的迷惑性名字糊弄过去了。   傅星河关上窗户:“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追兵。”   明枫分析:“就算有,两波之间不会这么近。我刚才看那两人,精神抖擞,像是禁军,今晚应当不会歇息,继续前往下一地搜查。我们天明了跟在后头。”   傅星河:“行,我们早点起。”   明枫看着她的肚子:“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我们早点安定下来。”   傅星河:“去杭州吧,大隐于市。”   从京城到杭州,再走个十几天。   明枫:“既然去杭州,我们走水路,我一路从杭州回来,有个相熟的船队老板,这里不远就有个渡口,明早我们直接去那里。”   至于她们自己的船队,因为明枫突然被人追查,决定暂时放下一段时间,都交给明枫在杭州找的一个管事处理。   虽然不能出面接手,至少可以躺着收钱。   傅星河想了下:“明天雇两个男人假装女子,把我们的马车往西南开,一路躲着些人,定下规矩,若是他们能一路不被追查,到达蜀中某地,我另外给他们一大笔赏银。”   明枫:“好。”   傅星河:“还有……”   明枫问:“还有什么?”   主子难得这样犹豫,眼里是她看不透的情绪,明枫不由猜测:“跟京里有关”   傅星河咬了咬牙,道:“我写封信。”   明枫:“寄回京里?”   “嗯。”   傅星河坐下来,挠了挠脸蛋,不知道怎么给暴君写信。   她想说不要派禁军找她了,守护京城要紧,这一波波的禁军派出去,找不到她,一去不回的,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复命?   万一这中间再出个五王爷之类的,暴君会不会人手不够?   她写了撕,撕了写,最后留下“民女性格向来说风就是雨,后宫解散,责任骤轻,突觉心情郁闷想要散心,来不及与陛下告别。民女一路看山看水散心,看够了就回,望陛下安好,勿找。”   傅星河问:“怎么样?”   明枫艰难地辨认简体字:“有点难度。”   傅星河:“他能看懂。”   明枫“哦”了一声,那她觉得挺好。   就是“民女”两字有点阴阳怪气,不知道陛下怎么想了。   翌日,她们赶到渡口,巧合的是,明枫认识的船队老板正在这个渡口卸货,准备立即返航杭州。   船队老板叫焦鹏,经营着两艘旧货船,废太子在杭州兴风作浪时,要求运河上只能行走新船画船,油漆的形制也要一样,任何有碍瞻观的船只都不能入河。   焦鹏没有门路打点,船只也不符合太子要求,在家闲置了一年。运河解禁后,他的货船太久没下水差点坏了,这一年没有入不敷出,连修船的钱都出不起。   傅星河让明枫结识一些有经验的老船夫,明枫就顺手帮了焦鹏一把。   焦鹏听说傅星河才是明枫幕后的老板,千恩万谢,拍着胸膛保证嘴严,不会往外说。   陆路颠簸,这点水路要好很多,就是偶尔想吐。傅星河坐了五天船,只能在靠岸的时候,以船队老板的女眷身份上岸散步。   ……   傅星河的信是寄到傅家的,傅寒看了半晌,差点气死。   他女儿怎么就这么没文化。   这一手字,以后可千万不能让她教孩子念书写字。   少不得还是要自己上了。   傅寒摸摸胡子,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教一届学生。   信显然是要转交给陛下的,傅寒装回信封,派人送进宫去。   五天没有贵妃的消息,孟岽庭都快疯了,看见信上“民女”二字,更是气得要命。   他看傅星河就是想气死他然后守寡。   前三天,他把希望寄托在傅家人身上,后来发现傅家人根本找不到,他开始疯狂批奏折,就等禁军确定傅星河的去向,他亲自去找。   根据这封信的来源,孟岽庭确定了她住的客栈,据账房先生说,一个女扮男装,一个装小丫鬟。   还敢化名负心汉,挺有自知之明,故意讽刺他的吧。   孟岽庭确定这个小丫鬟就是秋醉了。   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缠在一块,但是他瞬间就联想到杭州船队抢生意的事。   秋醉在青楼之后,就没有出现过,而此时杭州正好传来消息,有人长得很像他身边的亲信,刮走了好多油水。   如果这个人也是秋醉,那么,她是不是就是在替傅星河在杭州做生意,听说自己被查了急急忙忙回京跟傅星河商量,商量完干脆两人一起跑了。   傅星河那么爱钱,在宫里还赚后妃的钱,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杭州的一切。   孟岽庭:“废太子祸乱运河两岸,朕打算下江南巡查,看看当地新任官员有没有尽心。”   夏眠道:“但是据村民说,晚上看见一辆马车,两个姑娘掩人耳目地赶路,是往蜀地的方向。”   孟岽庭:“那个自然有人去追。”   他不信傅星河真会去蜀地,敢写信就是声东击西。   蜀地山多,沿途人烟较少,马车一过就引人注意,傅星河这个人定然懂得大隐隐于市。   孟岽庭一说去杭州,第一个不答应的是傅寒。   天子怎么能兴师动众地去找一个女人,就算这个女人是傅星河!   虽然陛下嘴上说去视察运河,听起来理直气壮为国为民,但是傅寒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就不得不劝。   孟岽庭又觉得这个老头烦了,居高临下道:“首辅大人。”   傅寒一愣,他都多久没听见这个称呼,陛下叫他太傅,不承认他辅政大臣的职位,满朝上下就只能跟着叫太傅。   孟岽庭:“父皇亲封的首辅,傅大人担着名头,却不走马上任,对得起父皇?”   傅寒:“……”   孟岽庭:“朕去杭州视察,首辅大人监理国事,办不到吗?”   傅寒:“……”强词夺理,跟他女儿一模一样!   孟岽庭:“没事首辅就退下吧,朕还要批奏折。”   他拿起一本奏折,打开看了一眼内容就扔了,继续看下一本。   福全小心捡起地上的奏折,这封皮一看就是别国的国书。   扔在地上的,大多无病呻吟,福全是有权看的。   他打开,努力辨认上面的字,一看居然是冉国的国书,上面说冉国太子想和大熙朝联姻。   冉国不如大熙地大物博,上一任皇帝也不如先帝励精图治,总体跟大熙差得远。   但是冉国太子据说风华出众,联姻的话,也是个不错对象。   但是,大熙朝没有未出嫁的公主,而且,看意思,冉国太子想亲自过来挑选联姻对象。   福全一下就明白了,陛下正被贵妃的事烦心,即将南下。自己的媳妇还没着落,哪有闲心等冉国太子上门,再给他安排娶媳妇。   孟岽庭正急着把能批的奏折都批完,最烦看见这些无病呻吟的奏折,平时还能忍,现在只想看见一本扔一本。   冉国,是秋醉当探子的邻国。这地方风水太差,秋醉去了一趟倒戈向贵妃,专门跟朕作对。   风水差,不养人,朕不想看见冉国太子,一定很晦气。   很快,冉国太子请求联姻的国书,跟各地官员上书祝贺陛下龙体康健的奏折扔在了一堆。   福公公默默地收拾好,待会儿送给翰林院的人写好回执,表明大熙没有意愿,等陛下息怒了盖个章。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找不到媳妇的人不要出现在朕面前,说实话,很晦气。   冉国太子:? 第40章   傅星河抵达杭州, 脚掌终于踩上平地的时候,没忍住扶着码头的石柱吐了出来。   忍了这些天,一下子吐出来后, 傅星河胸口终于舒服了。   明枫担忧不已:“我们去看个大夫。”   傅星河自己觉得没事了, 她就是憋久了,但既然决定在这里落脚, 看个大夫图安心也行。   焦鹏介绍了一位上年纪的郎中, 对方给傅星河把了脉,开了一副药方, 让她静养两天,不要操劳走动。   傅星河与焦鹏商量好, 先以焦鹏表妹的身份在焦家落脚,等风头过了, 再出去找房子。   傅星河要给租金,焦鹏和他媳妇坚决不要,傅星河只好不再客气, 等以后离开的时候一并偿付。   焦鹏和媳妇张金花住在桂花巷里的一个小院落, 三间房加前后小院子, 两人育有一女, 前年嫁给隔壁巷子的秀才,怀孕之后身体不方便不常回来。   焦鹏跑船,张金花种点田,淳朴又热情。巷子里大多人靠运河为生,南来北往, 三教九流,跑船的男人们结识的人多,主人家经常招待朋友客商, 人员流动频繁,多两个人也没引起注意。   张金花要张罗饭菜,傅星河说她可以打下手,张金花看着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忙说不用。   等傅星河做了一道家常的鱼香肉丝,张金花咽了咽口水,主动让位:“还是我打下手吧。”   傅星河:“嫂子平时耕作辛苦,以后家里一日三餐都我来做吧,反正我刚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生计,闲着也是闲着。”   顺便把买菜的钱出了,用来抵房租。   张金花觉得傅星河给她和焦鹏做饭太委屈,可是自己的厨艺上不了台面,傅星河家常菜都能做出宫廷御膳的滋味,她实在不好逞能,反而让人家跟着吃苦。   “那、那洒扫什么的,还有衣服,都让我洗。”   傅星河笑而不语。   她舍得花钱买菜买肉,绝不亏待自己,焦鹏夫妻一开始不太敢夹菜,后来见傅星河每顿都做新鲜的,上顿吃不完的只能倒给鸡鸭吃,才开始放开了吃。   傅星河做的恰好四人份,焦鹏夫妻正常用膳,就丝毫不浪费。   她在这里住了三天,日子平淡,有点像她刚入宫的时候,只是吃住不如温华殿,身边的人换成了明枫。   她在温华殿的时候,天天想后妃有没有去烦孟岽庭,在杭州的时候,想孟岽庭有没有来找她。   傅星河看着张金花养的一群小鸭子,毛茸茸的尾巴又肥又翘,不由笑出来。   暴君要是看见她在这里喂鸭子,一定会暴躁地讽刺她衣服都臭了不要靠近他。   明枫虽然失去记忆,但是待人接物的细节自然而然,相处久了,傅星河愈发觉得她和夏眠是一套班子训练出来的。   明枫或许真是秋醉,她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能总留着明枫。   如果一月内杭州风平浪静,证明孟岽庭放弃找她。   到时候她要买一栋好大的院子,如果奢侈一点,还能亲自设计个园林。   算了,低调一点,一年后没有出问题再买园林。   因为焦鹏时常跑船不在家,所以他家前后的院子围墙都砌得很高,大概两米左右。   张金花养的鹅可能跟傅星河八字不合,一见她就嘎嘎嘎沸反盈天。   在一阵鹅声中,右边邻居的闲话声时有时无。   “焦鹏前些天带回来两个表妹,你看见了没,如花似玉的,都不出门,张金花天天买好菜好肉。”   “呵,人家说表妹你也信,焦鹏和张金花两个粗人,哪里能有这种模样的表妹,跟京城里的公主似的。”   “不会是焦鹏跑船到京城,买了两个小妾回来?不然怎么不敢出门,啧啧啧真有福气……”   “当小妾张金花能天天大鱼大肉地伺候她们?不知道他家谁做饭,这味道馋死我了。”   “那你说是什么,不是你说不像表妹……”   “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你不正好有两个侄子要说亲……”   “他两游手好闲的,满脸麻子,哪配得上。”   “什么配不配,姑娘终究要嫁人,人生地不熟,焦鹏不着家,张金花嘴巴笨,有你给两姑娘说亲,对方谢你还来不及……”   “也是……”   明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傅星河身边,眼神冷冷地看向围墙那边。   挖皇帝墙角,不知死活,娘娘连皇帝老子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两只癞□□?   要是以前她就——   明枫捡起个小石子,凝神分辨了两人的位置,手指一弹发射出去。   啪。   天降石子,正好砸在两人中间的水盆里,溅起一摊子水。   “谁——”两洗衣的妇女惊惶道。   明枫的声音穿透力十足:“管好你们自己。”   傅星河嘴角一勾,朝她比了个拇指。   “豆芽发好了,今晚做水煮肉片给你吃。”   ……   隔壁大婶没有上门提亲,傅星河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过了两天,一个媒婆上门,说要给焦鹏表妹说亲。   对象是县里的师爷,三十六,娶了两次老婆,嫌她们生不出儿子又休了。   “焦老板,这可是一桩好姻缘,你要是应了,师爷说了,码头最好的位置留给你,不然县太爷要新修码头,可就没你的位置了。”   焦鹏焦头烂额:“诶——我不能答应,我表妹只是暂住一个月,在老家有婚约了,我又不是她父母……”   媒婆脸色一冷:“那两标志姑娘真是你表妹?别是你从青楼买出来的小妾,舍不得了?我们师爷也出得起这个钱……你不想跑船了?”   焦鹏:“不对,朝廷张过榜,说以后不能阻止百姓的船只进入运河!陛下亲自发的圣旨,钦差大人在州府宣读的时候,我可是特意赶过去听呢!”   运河被废太子搞得乌烟瘴气,两岸官员浑水摸鱼,孟岽庭雷厉风行杀了一批废物官员,重新调派任命。并且因为之前废太子沉迷酒色,带坏了运河一带的风气,孟岽庭下了严令,惩治酒色。   天子派钦差过来宣读圣旨时,万人空巷,都跑到州府仰着头听陛下的诏书。   目前杭州还在天子的严密审视中,没有官员敢冒头搞事,但是管得住大头,管不住下面的小喽啰。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师爷早就苦于朝廷“官员不得狎妓”的政策,听王二兄弟说焦鹏从京城买了两个美貌小妾回来,心痒的不行。   王二兄弟,就是隔壁大婶的那两个侄子,听说婶子做媒不成,就故意编排到了师爷面前。   媒婆见焦鹏是个有胆识的,眼珠一转:“咱县太爷刚上任,县里的事都是师爷在扶持,你经常在外,就媳妇一人在家,要是上面没有人罩着……你仔细想想,明儿我再来问。”   焦鹏脸色一变,连忙喝了两口茶压火,决定自己这个月就呆在家里,免得地痞流氓骚扰媳妇。   傅星河把媒婆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对单身女子的处境有了新的认识。   明枫语含杀气:“我去杀了师爷。”   傅星河连忙按下孟岽庭的御用杀手:“不能闹大。”   明枫:“我保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傅星河顿时沉默,不得不说简单的方法最有效,但是法制社会思想拦住了她。   “别让那种人脏了你的手。”   明枫:“那怎么办?”   “当然是找他上级。”   明枫迷惑,这样不怕暴露身份?   傅星河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媒婆说县太爷刚上任,想必跟师爷还没变成攻守同盟,而且杭州刚出过乱子,朝廷在委派县令时,必然多一分人品考量。   只要她运气不差,就能遇上正常的县太爷,花点钱,把师爷的行径如实告知,请求庇护即可。再者,她要在这里长住,跟县太爷打点好关系有利无弊。   如果县太爷正直,甚至不用花钱。   傅星河默默祈祷:“暴君在上,给我派一个清官过来。”   孟岽庭应该比佛祖更容易听到她心里的想法吧?   傅星河祈祷完毕:“明枫,去打听一下县太爷。”   “好。”   明枫没走太远,始终在焦鹏家的附近,因此费了一点时间才打听到。   “小姐,县令是京里派来的。”   傅星河直觉要遭。   明枫:“叫梅硝。”   傅星河闭了闭眼,她这鬼运气……   清官是清官,宓丁兰和李霄征都认证过的,问题是认识她。如果她是梅县令,有人告状上门,一定要亲眼所见再做判断。   “我再考虑一下。现在地里没有庄稼了,让张嫂子最近不要出门,我教她做糕点,之前她说焦老板特别喜欢吃,想学。要是有人骚扰,你见一次打一次。”   第二天,媒婆上门问焦鹏的意思,焦鹏仍旧不肯松口。师爷跟在后头,见状忍不住闯进来,想一睹芳容,王二兄弟一直在他跟前形容京城达官贵人养的青楼女子有多妩媚。   明枫坐在堂前磨菜刀,轻飘飘地看了师爷一眼。   师爷被这兵不血刃的眼神看得震住,色厉内荏地放了一波话,和媒婆一起跑了。   美人虽凶,但却是师爷见过最美的,他还不死心。   新来的县太爷管得严,他也不敢公然强抢,打算买通几个小流氓骚扰焦家。   明枫一天打了五次流氓,要不是怕惹事,不打死也得打残。   傅星河打开蒸笼,用筷子夹起一个桃心白糕,递到明枫嘴边:“消消气,等左邻右舍都看见了,有人证,你替我出面去告官。”   狗屁师爷以为焦家会选□□不与官斗”,忍耐克己,毕竟老百姓下意识觉得县太爷和师爷是一个整体。   傅星河却不这么想,官府门开着,她就要告师爷。   傅星河:“啧,糕点做太多了,昨天我看见门口经常有乞丐,你们吃饱了拿去分一分。”   “好。”明枫端起蒸笼,“要不是不敢离开小姐身边,我定要去他碗里下点药。”   傅星河:“下药什么的,不提倡。”明枫的药,后果比较可怕。   不等傅星河收集证据告官,焦鹏一脸高兴地回来宣布:“陛下要来杭州了!师爷算什么,他要是再来骚扰我,我焦鹏就去告御状!”   “咳咳……”傅星河连忙喝了两口水压惊。   焦鹏觉得在县令那告师爷没有胜算,但是告御状就很牛逼。   他没怎么思考如何告御状,总之在州府听了钦差大人宣读圣旨,什么“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反正听完他就一个想法——陛下爱民如子,他要是来杭州了,什么事都能解决。   以前废太子横行杭州一手遮天,陛下直接带了一把虎头铡来抓人!   傅星河没想到自己住进了孟岽庭“脑残粉”家里,听焦鹏细数孟岽庭功绩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一个每天准点看新闻联播的大爷。   焦鹏:“我给你去告御状!”   傅星河窒息:“不必……”   焦鹏:“那师爷欺人太甚,我就是当街拦轿,滚铁钉床,也要告那师爷!”   傅星河弱弱:“啊,陛下也挺忙的。”   提议告县令的时候,焦鹏怎么就没这么兴奋,傅星河怀疑焦鹏就是想现场追星。   傅星河脑门上冒出一行大字:此地不宜久留。   焦鹏像打了鸡血一样:“最近小流氓应该不敢来了,陛下快到了,运河和杭州县城全部戒严,出来进去都要设关卡严查。陛下还没到日子就变好了!”   傅星河张了张口,算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孟岽庭带了李霄征和傅云旗,一路上边找边赶路,星夜兼程。   每到一个集镇,傅云旗都会去医馆问问有没有外来女子问诊,怀孕的那种。   孟岽庭冷眼旁观,毫不心虚。   最后一段路他们走水路,船只在水面如箭般前进,孟岽庭也终于有功夫看看杭州目前的情况。   他首先看的是官员任用表。   看到最后一行,眉头猛地一拧:“他怎么在这?”   李霄征凑头看了一眼,“梅硝?”   他不是吏部的人,不太清楚,但是梅硝他有印象,因为这个人是李家中意的姑爷人选。   当然,李霄静自己现在选的未婚夫也挺好,就是人有点轴——屈浑非要先认字后娶妻。   李霄征对梅硝后来就没有关注了,只听说青园之后,陛下似乎对这个年轻人也挺满意,特意让吏部把他调出京城历练五年。   孟岽庭也想起来了。   他觉得梅硝看贵妃的眼神藕断丝连,让他出京清醒一下。人是不错,但是脑子不清醒的话,后续他也不差这一个臣子。   但为什么偏偏也在杭州?   吏部是怎么办事的?   孟岽庭无理迁怒。   作者有话要说:  焦鹏:陛下,有人强抢——(被捂住嘴巴拖走) 第41章   孟岽庭并不十分肯定傅星河来了杭州, 便只当梅硝是个巧合。   他站在船头,看着运河广阔的河面,水波粼粼, 间或有鱼儿跃出水面, 泛起金色的光辉,民生和景色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强上百倍。   找傅星河是一回事, 趁机微服私访也是他的目的。   天子仪仗在后头, 隔两天才到,孟岽庭带着李霄征和傅云旗, 三个人都是以一敌百的功夫,好风借力, 直下杭州。   船板靠岸,孟岽庭率先走下码头, 他和李霄征找了间茶馆,和一个年轻书生拼桌,趁机打探当地官员的作风和声望。   书生的回答令孟岽庭满意。   杭州的大小官员, 很多都是他当时临时从别处借调过来, 干了一年半载, 他提拔了新人, 再慢慢换回正轨。   孟岽庭的正事是微服私访,傅云旗的正事是找傅星河,一路上分工合作,都对双方的认真劲十分认可。   傅云旗每回没打探到消息,回来时都满脸愧疚, 孟岽庭再恰好地流露出三分对贵妃的担忧和焦急,与大舅哥的感情迅速升温。   李霄征回忆了一下三月前的武举,帝王从点将台上飞下, 打败即将成为武状元的傅云旗,嘲讽“连朕都打不过要你们何用”,然后宣布武举无效。   他咋舌道:“要是傅云旗找到了妹妹,那不就露馅了?”   孟岽庭心里只想找人,不想考虑找到之后的事情。   比起贵妃的所作所为,朕撒这一点小谎算什么?   傅云旗上岸之后,按照老方法,从码头最近的一间医馆问起来。   老郎中半阖着眼:“外来的怀孕女子?这我哪里记得,这码头一天天往来的人数不胜数,住宿的歇脚的,也有把完脉就乘船走了,老夫开了药就算,外地的本地的全不晓得。”   傅云旗谢过之后,又给了旁边晒药材的小童两包花生糖:“你记不记得最近半月内,有多少人来这边买安胎药?”   小童嚼着糖果:“至少十七八人吧,我们这边离码头近,许多人来这里,看得最多的是晕船的。”   傅云旗:“目前还在这里的有多少?”   过客不好追溯,至少先把本地的找个遍。   小童得了好处,拼命回想了一遍:“崔家的,王家的,焦家的……我就记得这三个了。”   他糖吃得高兴,脑子却不比舌头灵光,怕傅云旗要回花生糖,吐了吐舌头,跑到了后面去。   傅云旗按图索骥,先去了崔家,然后去了王家,最后来到焦家。   焦家的围墙垒得老高,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傅云旗远远看着,正打算敲门,突然看见两个地痞无赖模样的人,合力抬着一个污秽的木桶,经过他身旁时似乎是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傅云旗闻到了一股茅厕里的臭味,顿时便明白桶里装的什么。   “悄悄地,待会儿把往焦鹏门上一泼,嘿,叫他里面的娘们天天打俺们兄弟!”   “每回还没看见美人就被打了!”   “打你的不也是美人?”   两人猥琐地笑起来,抬起木桶。   傅云旗被这人的无耻震惊到,一想到傅星河孤身在外,可能被小混混骚扰,赶也赶不走,对方还上门泼粪,就怒不可遏。   他捡起了两枚石子,对准两人脚上的麻穴飞过去。   后头的小混混左脚一软,踉跄着倒下去,粪桶瞬间往他身上倾倒下来。   前头的人脚下一绊,扑通坐在了同伙一身的脏污里。   两人哭爹喊娘地爬起来,直直往运河边跑。   傅云旗从树后面出来,心里突然冒出个直觉,正欲确认,巷子里慢悠悠走过来一对夫妻,女的身怀六甲,男的小心搀扶。   “终于到家了,不是我说你,肚子这么大,非要走这么远……”   “快去叫娘开门吧,哪里的臭味,我怎么有点想吐……”   傅云旗眼里飞快地闪过失望,转身去寻陛下汇合。   他身后,焦娟砰砰砰地敲门,明枫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确定是焦鹏的女儿才开了门。   焦娟好些日子没回家,一进门就四处找她娘,对家里突然出现的人也不见外。张金花早就找她说过家里的情况,焦娟知道要保密。   明枫慢一步关上门,突然注意到了远处树下的两处污秽物。她冷笑一声,她没打死那群混混真是给他们脸了。   目光在扫过树根上的石子刮痕时,骤然一滞。   她平静地关上门,回身两步窜上院子里的枣树,借着树荫的掩护,搜寻远处。   蓦地,她瞳孔一颤,把视线定格在了某道蓝色的背影上。   她在傅家见过傅云旗。   傅云旗居然已经找到这里了?怎么找的?那他是没有发现娘娘,还是发现了回去搬救兵?   傅云旗出现了,是不是陛下也不远了?   明枫常年冷静冷清的心脏突突直跳,替傅星河捏一把汗。   她连忙回屋里,见傅星河正在教兴致勃勃的焦家母女捏麻花,冷静了下,把傅星河请到一边,让她坐下。   “小姐,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要着急。”   傅星河就没见过明枫如临大敌的样子,提了口气:“你恢复记忆了?”   明枫:“没有。”   傅星河稍稍放下心,就听明枫道:“我刚才见到大少爷了。”   傅星河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她哥?   为什么?   世界这么大,傅云旗怎么到焦家门口的?   难道傅家人有她不知道的心电感应或者血缘追踪术吗?   事关重大,傅星河让张金花自己炸麻花,和明枫到小屋商量。   傅星河:“你是说,我哥可能打跑了两个泼粪的混混,然后自己也走了?”   难道是默默守护妹妹这一套?   不太可能,没必要这样,何况暴君来了,以他的性格应该会比预计更早到达杭州微服私访。   傅星河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找到的,我们最近有哪里露馅了?”   明枫也不懂,她突然猜测:“会不会是焦鹏真的告御状去了?”   例如,焦鹏在路上误打误撞遇见几个大侠,忍不住把心里苦闷抒发,傅云旗听完仗义勇为,打跑了混混,其实并没有发现她们。   也可能傅云旗就是恰好路见不平。   傅星河眼睛一眯:“有道理,可能就是见义勇为,我们不能慌了阵脚。”   但是这个地方不安全了,哪天被抓了,傅星河自己下场凄惨,还会连累明枫。   暴君对待内鬼的态度她最清楚。她大不了被发现怀孕前就以死谢罪,说不定还能投胎回现代,但是连累别人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无论是明枫还是傅家。   傅星河认真道:“明枫,你出去躲躲风头,等他离开杭州了你再回来。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忘记认识我的事,下药、逃命这两件事,你都当自己没做过,然后去找我娘,说你要见夏眠,我在夏眠那里给你留了东西。”   明枫:“不,除非带你一起走。”   明枫自己一个人走得掉,加上她就不一定了。傅星河无奈:“我直说了,我对你失忆前的经历有一些猜测,如果你再帮我,你可能会得罪以前的主子,下场不会很好。”   明枫闻言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傅星河。   得罪以前的主子,她帮助傅星河,除了得罪陛下还有谁?   难道她以前……   傅星河愧疚道:“对不起,我自私了。”   她从包袱里掏出银票,直接分出一半:“你走吧,如果愿意替我隐瞒我感激不尽,想将功折罪我也不怪你。”   终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傅星河长吁一口气,她常常害怕自己害了明枫,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闭了闭眼,等着明枫的审判。   明枫沉默许久:“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是,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只信自己判断的。小姐你对我很好,我帮你,就算错了也自己承担后果。”   傅星河睁大眼:“你还要帮我?”   明枫点点头。   傅星河喉咙一哽,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刻,你别救我,自己躲起来,我不会供出你。”   明枫看着她:“小姐说不要自乱阵脚,却一听见陛下的消息就慌了。”   傅星河脸颊一热,咳咳,总要先把后事安排好。   “对,不能坐以待毙。”傅星河眼珠一转,“焦老板是不是提过还有一栋祖屋,破败了没人住?明枫,去找两个姑娘过来,要外地人。”   如果孟岽庭在附近打听她的话,焦鹏家里新来两个表妹的事一定藏不住,到时候孟岽庭会怀疑是她。   她把人换了,孟岽庭看过之后发现不是,焦鹏家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傅星河出去问了一下刚刚回家的焦鹏,确认他今天没遇到什么贵人后,给明枫使了个眼色。   明枫知道陛下在周围后,反而对治安放心了一点,这次她乔装改扮,直接去码头的客船招“女工”。   ……   孟岽庭和李霄征在临河的二楼喝茶,给傅云旗留了标记。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运河河面,在画像通缉贵妃和慢慢找人之间徘徊。   一旦画像通缉,就算再三强调要全须全尾的,某些人为了领功劳,难免不择手段,伤到贵妃。   孟岽庭捏了捏眉心,再次让步。   视野里突然出现两个满身秽物的人,一猛子扎进运河洗澡。   画面十分倒胃口。   孟岽庭放下茶盏,恶心得关了窗户。   小二上茶的时候,看见孟岽庭关窗,唠嗑道:“啧,那两人是我们这出名的无赖,脏了客人您的眼,真不好意思。据说最近天天去骚扰一户人家,打了跑,跑了又去,唉……”   李霄征:“没人治治?”   小二道:“民不举官不究,焦老板自己忍气吞声,咱也不能说什么。这焦老板也是倒霉,从京城带回来两个表妹,硬是让人编排成小妾。”   孟岽庭眉心一跳:“长什么样?”   小二:“那我可没见过,据焦鹏邻居说,那叫一个国色、国色……呃,反正就跟宫里的娘娘似的!还有钱,天天大鱼大肉的……”   李霄征:“什么时候来的?”   小二:“几天前吧,没多久。”   李霄征意味深长:“你说,会不会……”   “不是。”傅云旗适时回来。   李霄征:“怎么不是?你见过?”   傅云旗点点头:“刚见过,人家表妹怀孕七八个月了,不是星河。”   “咳。”李霄征不忍心告诉他,你的理由非常不充分。   小二插嘴:“你看见的应该是焦老板女儿。”   孟岽庭和李霄征骤然起身,“云旗,带路。”   傅云旗跟着起身,“怎么,是星河?”   孟岽庭抿着唇一言不发,眼里俱是冷光。   他想起刚才扎河里的两混混,要不是赶时间,他非得过去把那两人杀掉。   李霄征对傅云旗解释:“焦老板的女儿都怀孕七八个月了,却有未出嫁的表妹,像不像刚认的?”   傅云旗恍然大悟:“陛下,请随我来。”   三人轻功绝顶,不费功夫就到了焦鹏家门口。   傅云旗上去敲门。   孟岽庭一路上看见人员复杂的巷子,气得要命,这股怒火在看见树下的粪桶时达到顶端。   傅星河千方百计地离开他,就是为了过这种日子?!   被地痞骚扰?门口被泼粪?被人污蔑给商人当小妾?!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李霄征连忙拿出个大蒲蒲扇给孟岽庭扇风,“冷静,冷静。”   万一陛下看见人直接发怒,人家哥哥还在呢,打起来多尴尬是不是?   李霄征没让孟岽庭降火,反而有点煽风点火的效果。   孟岽庭越想越气,焦鹏家有人开门了,门扇开了……越是接近傅星河,憋了十天的火气越旺。他一把夺过扇子,指关节捏住扇骨,都发白了:“你去看。”   他怕看见傅星河第一眼忍不住吼她,不如让傅星河想好说辞出来哄他。   “好咧。”李霄征一闪身直接跳进院子里,免得开门的人看见傅云旗直接跑了。   孟岽庭站在外面,紧咬牙关,面如锅底。   不一会儿,李霄征出来了。   “咳咳,确实是娘娘。”李霄征按住瞬间怒气暴涨的孟岽庭,“但是……”   孟岽庭觉得自己相当冷静,直到他看见两名女子低垂着头出来。   是……结伴去岭南的高霓和雷娟远!   孟岽庭漠然握碎了扇骨,想打爆李霄征的狗头。 第42章   高霓脸颊红透:“妾身、民女前些天落脚杭州, 雷姐姐身体不好,大夫说最好修养半月再启程,焦老板热心, 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可以在他家暂住。”   冷风一吹,雷娟远打了个喷嚏, 剧烈咳嗽, 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即将被风吹倒。   孟岽庭头痛道:“不必废话, 我只是恰巧过来,身体不好的进去吧。”   高霓依依不舍地看了陛下一眼, 怕以后都没机会见了。   孟岽庭果断转身,咬牙切齿:“李、霄、征。”   李霄征嗷一声捂住脑袋:“我说错了吗?”   您就算不承认, 高霓也是才人啊!   孟岽庭一把扯下他的钱袋:“既然你认她为娘娘,那就替高才人添点路费吧。”   他抬手一掷,钱袋稳稳地挂在焦鹏院子里的树杈上, 半人高, 十分显眼, 一看就是老天爷掉馅饼。   李霄征难舍难分地看着钱袋, 眼里万分痛心,你老婆的遣散费凭什么要我来出。   他怀疑孟岽庭带他出来,就是想在找不到贵妃的时候有个出气筒。   孟岽庭都有点后悔解散后宫了,不解散贵妃不会跑,不解散路上没这么多障眼法, 不解散……傅星河不会跟他交心。   横竖无解,孟岽庭只好迁怒于李霄征:“你这什么狗屁运气,一进去里面就换人了。”   李霄征:“……”   艹, 你进去里面就能是贵妃?呸,可把你能的。   他将功折罪道:“你不是怀疑贵妃指使秋醉在杭州跟你抢生意,不如从这条线查?”   孟岽庭:“她又不傻,现在哪里敢去接手船队。”   李霄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要是把傅小姐的船队吞并了,说不定她就急了。”   傅星河十分爱钱,孟岽庭沉吟下:“黑吃黑?”   李霄征急忙在傅云旗面前澄清:“我说的是兼并。”   这种不文雅的道上用词不要栽赃给他,以后会被贵妃算账的。   孟岽庭:“你怕什么。去官府办个文书,直接没收,分文不给,除非老板出面跟官府谈。”   傅云旗皱起眉,略微不赞同。   孟岽庭恢复正人君子模样,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给傅云旗:“无奈出此下策,买船队的钱先寄在傅大哥这里,等找到了人,你再转交。”   傅云旗立即被孟岽庭的面孔欺骗,正直摇头:“您到时自己交给舍妹。”   李霄征看着那些银票,愤愤不平,这么有钱为何坑他的路费。   ……   傅星河和明枫在焦鹏的祖屋住着,除了四面不漏风,和当初的茅屋有一拼。   傅星河疑惑:“你怎么认识高霓?”   她让明枫去码头找外地女子演出戏,结果明枫带回了高霓和雷娟远,这可是意外之喜,几乎不需要培训就能上岗,平常人没见过世面的,她还真怕被暴君看一眼哆哆嗦嗦说出真相。   高霓一心虚就脸红,雷娟远病情反复脸色一直很差,表面功夫水到渠成。傅星河让高霓对孟岽庭表现出一点不舍,保准暴君不再盘问划清界限。   明枫帮她把两床棉被铺好:“你忘了,选妃之前,你让我去探探底,把小姐的对手都记下来。”   多亏陛下拖了好久才开始选秀,明枫得以有时间将滞留京城的所有秀女探查了一遍,仿佛一个采花大盗。   四品以下官员的千金省略掉,高霓的家世正好上线,就在明枫打算跟傅星河汇报时,傅星河突然搞出了劫信的事,后续就像变了个人,不再关注这些。   傅星河摸了摸鼻子:“这样。”   原主对于自己的情敌,也太关注了。   “之前让你联系卖船队的事,如何了?”   明枫被暴君怀疑了,红红火火的船队,变成了烫手山芋。   傅星河倒也没有舍不得,按照明枫的说法,很多时候她顺利过头,现在占小便宜,以后吃大亏,傅星河决定卖了,反正她人都自由了,接下来干什么都成。   傅星河手里的银票部分是俞凤她家钱庄的,俞凤家里在杭州有产业,这就好办了。   明枫一到杭州直接联系了钱庄,询问有没有意向接手。   俞凤出宫时,说要去开酒楼,成功了分一半给傅星河,还留了她的凭证,就夹在银票里,一块被她带出来了。   傅星河不知道俞凤把酒楼开在哪里,但是俞凤走时不是说空话。   傅星河投桃报李,干脆出示凭证,把船队半卖半送,跟钱庄的老板强调送的一半记在俞凤名下。   半卖半送,生意一谈就成,钱庄老板对这支船队的管理方式很感兴趣,直言想见傅星河。   傅星河没答应。   明枫:“已经把船队的管事、凭契都转给钱庄了。”   这笔钱傅星河暂时用不到,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转卖的钱她没有随身携带,也存在钱庄,用时再取,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傅星河:“好,这阵子你辛苦了。”   从焦鹏家里出来得匆忙,一共只带了两床棉被,傅星河说一人一床,明枫非要让她垫着一床。   傅星河:“那咱两只能睡一个被窝了。”   明枫:“我随便靠根木头就能睡。”   傅星河:“那我也睡木头。”   明枫说不过她,只能钻进了陛下都没机会睡的被窝。   傅星河怀孕近三月,肚子开始慢慢显形,不知道的人以为胖了,但是明枫知道这里头是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整个人小心翼翼如临大敌。   “不用紧张。”傅星河失笑,她闭上眼,脑子里先出现了他哥傅云旗的脸,然后慢慢变成了暴君震怒的样子。   傅星河睁开眼睛,飞速眨了眨,想把暴君的影像从脑海里清除。   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傅星河无奈地闭上眼,和明枫闲聊转移注意力:“你有没有想起一点以前的事?”   明枫:“没有。”   “如果我说,你出事之前在冉国做探子,你有没有印象?”   明枫可能是任务失败被发现身份,逃跑时受了重伤才失去记忆,凭着本能回大熙。   闲着也是闲着,如果明枫能想起来一些,她不介意绕道冉国去帮明枫报个仇。   明枫眼前闪过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幽深昏暗的地牢,速度快到重影。   “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快逃,什么都不要信,回大熙。”   傅星河心脏揪紧,只言片语便勾勒出明枫失忆前的情况有多危险,遇到灭顶之灾时,大脑发出最后一套指令是“逃跑,什么都不要信”。   “等你想起来了,我给你报仇。”   明枫丝毫不怀疑傅星河的能力,她心里暖了下,第一次主动吐露了更多实情:“其实我醒来时,是躺在一个类似王府的地方,他们好像知道我会失忆,所以放松了警惕,我便趁机逃了出来。”   “当时,我好像穿了嫁衣。”   “强行逼婚?”傅星河骂了句脏话,小姑娘行走江湖真是太危险了,连武功高强的明枫都会栽。   明枫语气平静:“看见小姐做主放后妃离宫,她们很幸运,小姐好人有好报。”   傅星河循循善诱:“你回想一下那个王府的特点,我们花钱打听是哪座王府,一把火烧了。”   明枫张了张口,嘶,小姐不是不同意杀人放火吗?   她算不算带坏娘娘了?   傅星河顿了下:“呃,入乡随俗?”   明枫笑了;“不牢小姐动手,这种事我来做。”   傅星河精神起来,“江湖上是不是有那种悬赏令,你说我的钱够不够悬赏烧一座冉国王府?”   亲自去冉国有风险,明枫栽过一次,傅星河不想让她再出面。   明枫认真考虑:“王府的话……”   等等……王府、王府!   傅星河皱起眉,电光石火间,她想起她穿进的这本小说,虽然只看了第一章 ,但有个被她忽视的玛丽苏狗血文名——   《卧底危情,王妃休想逃》   傅星河缓缓转头看明枫,这不会就是女主吧?   敢情第一章 出现的暴君不是男主?只是女主的上司?暴君掐死本宫的作用,是为了体现出卧底女主有个暴戾主子、受过残酷的训练?   傅星河心里吐槽,有些作者写文能不能开门见山一点,直接写男主女主对手戏,别拉无关的人出场,本宫这不是白死了?   明枫见傅星河不说话,疑惑道:“怎么了?不是睡不着?”   傅星河拉高被子躺下:“能睡着了。”   被女主光环笼罩,傅星河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一章 的内容,确定只有暴君和她出场,没有其他关键内容能帮到明枫。   这么说,暴君没有命定女主?   还挺可怜的,后宫那么大,作者没给安排媳妇。   明枫:“小姐在高兴什么?”   傅星河压下嘴角:“有吗?你看错了,快点睡觉。”   ……   找出一支船队比找傅星河简单多了,李霄征第二天就把事情办妥了。   得知船队被官府查封,老管事晴天霹雳,运河上多久没发生这种事了,上回还是废太子在的时候。   管事看着眼前气度非凡的男子:“船队为何被查封,还请官爷明示。”   李霄征气定神闲:“此事我不跟你谈,让你幕后老板出来。”   管事十分为难:“这……我们老板平时不出面,也不一定在杭州。”   李霄征:“老板是女的吧?”   管事微微震惊,“你怎么……”   李霄征:“我当然知道,你赶紧联系她,两天之内出面跟我谈,我花钱买,两天之后……哼,就不一定是买了。”   管事大概明白,眼前这位奸商看上了他的船队,跟官府勾结,想强买强卖。   他无可奈何,只能去请示钱庄老板。   钱庄老板皱眉:“一定要小姐出面?”   管事忧心忡忡:“男的不行。”   钱庄老板:“陛下即将来杭州的节骨眼,这么大胆行事,要么有靠山,要么脑子有问题。正好小姐最近过来查账,我请示一下她。”   当晚,俞凤风尘仆仆地来到杭州,还没喝口热茶,就听说有人拿着她的凭证把船队一半转到了她名下。   她还不知道贵妃出宫,高兴道:“难得贵妃还记得我,可惜我酒楼还没开起来,外公让我先历练一番再干。”   钱庄老板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这个小姐花钱大手大脚是出了名的,不历练一下让她开酒楼,一个月能亏一个钱庄。   “历练好,历练好,眼下就有一件事给小姐练手。”   俞凤听完,气得摔了一个杯子,“贵妃送我的东西也有人敢抢!不知死活!阿勇,我明天去会会他,你去报官,把他给我围起来!再打点一下官差,把他给我打残。”   钱庄老板把自己的担忧说了:“怕是后面有靠山。”   俞凤冷笑:“什么靠山,我后面就没靠山,看不起贵妃?”   再说,陛下要来了,虽然他只喜欢贵妃,但却是个为民出头的皇帝。   给孟岽庭当子民,比当他的后妃合算。   钱庄老板被大小姐一如既往的嚣张气焰感染,腰板顿时挺直,“小姐说得对。”   第二天早上,俞凤趾高气扬地去福满楼二楼雅间赴宴。   一进去就跪下了。   “陛、陛下。”俞凤又惶恐又迷茫,下意识找了找周围有没有贵妃。   贵妃在跟她开玩笑吗?   孟岽庭脸也黑了,他咬牙切齿地看向李霄征:“这就是你说的十拿九稳?”   李霄征窒息,“这不也是……娘娘。”   他决定以后都用“找到娘娘”指代“找到贵妃”,话不说满,谁知道孟岽庭有多少个流落在外的媳妇。   孟岽庭舔了舔后槽牙,尽量不生气:“不是贵妃养的船队吗?”   俞凤:“娘娘五天前送我了。”   孟岽庭闭了闭眼,又晚了一步,傅星河成精了吧!   场面尴尬,李霄征出来打圆场,说是一场误会,俞凤不信也得信。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衙役生猛地围住了酒楼。   有人砰砰砰地拍门。   俞凤膝盖一软:“我、我报官了。”   李霄征:“……”是他演得太像土匪了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梅硝听闻有人无视皇恩,公然在运河上演黑吃黑,亲自前来抓人。   雅间的门开了,梅硝目光锐利地在屋内一扫,看见有个人背对着他,旁边一女子瑟瑟发抖地跪着。   “何人报官?”   孟岽庭转过身来,眼神古井无波:“朕。”   梅硝一惊,连忙跪下:“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天子仪仗原定于中午抵达杭州,孟岽庭想着这边抓到了傅星河,贵妃要是认错态度良好,让他消气了,他就网开一面,带贵妃一起风光下船,接受臣民叩拜。   孟岽庭看着梅硝,微微胸闷。   傅星河有空卖船队,说明她很可能在杭州。   梅硝也在杭州,是巧合,还是傅星河就是来投奔老相好的?   该不会现在就住在老相好家里吧?   孟岽庭眼神冷飕飕:“朕下榻你府上,有意见吗?”   梅硝:“臣恭迎陛下。”   中午时分,运河上渐渐出现了一列气派威严的船队,以为首一艘最为华丽。   天子亲临,饱受废太子磋磨的两岸百姓挤满了河岸,个个伸长脖子,想看看真龙天子。   焦鹏挤在最前头,来之前,傅星河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御状。   焦鹏答应了,但兴奋不减,天没亮就去占位置了。   孟岽庭提前一刻飞到船内,换好龙袍走个形势。   李霄征佩戴长刀,刀光森迫人。   俞凤变成岸上的看客,占据最佳视角,至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和天子船队随行的,还有若干文武官员,两个太医。   姜太医是孟岽庭惯用的,自然带上。   黄太医是傅寒后来塞进来的。傅寒听说黄太医比较擅长看后宅女眷,怕傅星河这一路真的胎位不稳,想来想起,去太医院求了黄太医一起去。   首辅开口,黄太医哪有拒绝之理,晚了半天出发,紧赶慢赶才跟上。   赶上后,他才知道陛下早就先一步离开了。   没有了皇帝坐镇,整个队伍就很清闲,鸡毛蒜皮的事也值得扯半天。   黄太医和姜太医的同门情谊,经历了升温、降温、火|药味爆炸三个阶段。   眼看即将抵达杭州,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老头吵个不休。   两人从把脉技巧开始聊,一刻钟后争吵“谁把脉更准”。   黄太医:“我能诊脉推断女子怀孕月份。”   姜太医:“哼,我二十天就能把出来。”   黄太医不容许姜太医在这方面挑战权威:“那你说,上次在济阳宫,那人怀孕几月几天?”   姜太医轻蔑:“当时怀孕三月有余。”   黄太医嗤笑:“刚满两月。”   “胡扯!”姜太医据理力争,扯出一大堆医理。   黄太医:“我从未失手。”   两人争来争去,甚至把手腕细节都拿出来佐证。   渐渐地,他们发现气氛不对,外面明明秋高气爽,船里却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从争论中抬头,看见陛下铁青的一张脸。   孟岽庭的声音很温和,温和得像无常索命时最后的温柔。   “你说,他们把的是同一只手吗?”   两位太医顿时低下了头,两股战战,很怕被杀人灭口。   李霄征:“……”   他这趟就不该来!此刻只想说一声贵妃牛逼,再跳进运河装死,免得被无辜波及。   孟岽庭已经忘记怎么生气了:“难怪要跑呢。”   李霄征抽出一把折扇,飞快扇风:“陛下冷静,我们要下船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就算戴绿帽,咱也先藏一藏。   孟岽庭随手抓了一只洗砚台,掷出窗外。   十几斤重的石制洗砚台,势如破竹,轰然溅起三米高的水花。被震晕的大鱼小鱼翻着白肚皮落到岸上,被围观的百姓七手八脚地捡起。   兴高采烈,如沐皇恩。   “朕不冷静吗?” 第43章   李霄征叹为观止, 只能顺着陛下说:“陛下很冷静。”   他再向两位太医确认了一遍,黄太医说他诊脉时,屋里只有娘娘和另一个贵人, 没有其他人。   太医们针对自己看见的手腕细节, 又核对了一遍,几乎肯定是不同的手。   孟岽庭冷笑, 他该不该赞傅星河一声有胆识, 被诊出怀孕,他就在外面坐着, 这女人居然面不改色。   李霄征责令太医不许透露半字,继续打开扇子给陛下降火。   这杭州不愧是文人荟萃之地, 扇子的形制有多又好看,他一个武将买把折扇也能附庸风雅了。   李霄征大胆问道:“事已至此, 陛下是什么想法?”   “反正太医都在这里。”他意有所指。   李霄征心里明白傅星河在这件事上也谈不上大错,因为孩子是在她进宫前就有的,陛下自己不调查贵妃的风评就立妃, 草率的后果就是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是他作为臣子, 或者孟岽庭的好兄弟, 他自然站在孟岽庭这一边。   这孩子来历不明, 如果陛下铁了心要带娘娘回宫,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   黄太医正好在这,他给骆世兮开过药,骆世兮现在还好好的。   孟岽庭盯着广阔的湖面,嘴里发苦:“她敢隔着一堵墙浑水摸鱼, 让太医诊断她的喜脉,就有办法不动声色分走骆世兮半碗药。”   但是傅星河没有,她选择逃跑, 这说明什么?   李霄征哑然,娘娘她自己想留着孩子。   如果陛下强制去子留母,中间的裂痕,怕是一辈子都补不回来。   况且,陛下和傅家说娘娘怀孕了,贵妃真怀了,怎么能打掉?   李霄征原先看着陛下和贵妃的爱恨情仇,觉得有趣,现在当真替孟岽庭感到一丝头痛。   孟岽庭是天子,怎么能替别人养孩子?   是个公主还好,要是个皇子呢?平白占了皇长子的位置。   “那陛下打算如何?”   船头靠岸,船板微微一晃,孟岽庭始终站得挺拔,他目光如黑云压在了岸上的大小官员身上,特别是左侧那个青年才俊。   “你说,这孩子是谁的?”   李霄征顺着孟岽庭的目光看向梅硝,接着又看回孟岽庭身上,感觉到一股酸涩的嫉妒。   好嘛,陛下不关心皇家血脉正统问题,只关心贵妃喜欢过谁。   梅硝被天子杀人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不明白陛下只是去船上换了件龙袍,气势都不一样了。   常服和龙袍,竟然差这么多么?   先前陛下提过要下榻梅府,歇一晚,再去州府,府里准备好了,陛下也没改变主意,梅硝觉得气氛不对,然而作为臣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恭迎陛下。   到了梅府,孟岽庭坐在茶桌边,喝了口龙井,开口:“梅县令还未娶妻?”   梅硝:“回陛下,是。”   李霄征顿时明白,接过话头:“梅大人孤身到杭州赴任,身边可有体己人?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要是有心上人,可以请求陛下赐婚。”   梅硝低头:“微臣刚刚上任,万事开头难,无心去想儿女私情。”   孟岽庭惜字如金:“为官者,洁身自好。”   梅硝以为孟岽庭在提点他,毕竟之前丢了乌纱帽的官员,不少是因为酒色。   “臣谨记在心。”   试探几句,孟岽庭基本可以确定孩子跟梅硝无关。   勉强算个正人君子,不会婚前干出有违礼制的事。   “运河两岸修生养息,到底不及三年前热闹。下令鼓励生产,杭州内所有孕妇登记在册,由官府发放奖励。联合所有郎中查验,只此一回,一个都不能漏。”   梅硝应下,前去办事。   孟岽庭放下茶盏:“把傅云旗叫来。”   李霄征:“你要告诉他?”   孟岽庭:“暂时不说,先查查那野男人是谁。”   他眼里晃过漫不经心的杀意,如果那个野男人死了,他就勉强原谅。   “派人回京城审问傅家那个小丫头,她一定知道。杭州这边,先问问傅云旗。”   傅云旗专注于找孕妇,隔了一会儿才被回来。   孟岽庭从黄太医那问出了具体时间,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半个月。   “今年七月前后,贵妃有没有在外住宿过?”   傅云旗拧起眉,思考陛下这么问的意思,有些事情上,他肯定要维护傅星河。   李霄征笑着解释:“我和陛下那段时间正好在宫外,遇见过一个女子,当时那女子蒙着面,给了陛下一盏果酒。方才我与陛下闲聊当年在西北荒漠喝酒,突然说起这件事。”   李霄征信口雌黄,突然觉得这个走向莫名熟悉,怎么有点像给陛下下药的那个奸细?   他一直奉命找人,找魔怔了,一讲故事就忍不住提取素材。   李霄征连忙看了眼陛下,觉得孟岽庭脸色尚可,便不管不顾地往下编:“我和陛下忽然觉得这人很像贵妃,身高、声音都像,连她当初落在山路的翡翠耳环,都在贵妃那里见过。可是现在贵妃不在,无法求证,只能问问傅大哥。”   李霄征越编越顺口,都没注意到,孟岽庭的脸色微微变了,仿佛站在了万丈悬崖边,君临天下和粉身碎骨只差一念。   说到高潮,李霄征开始从袖子里掏东西,“这耳环的图纸我还画下了,大哥您看。那果酒真甜,要是这人是贵妃的话,我可真要讨两杯酒喝。”   呸,陛下说贵妃做的果酒难喝得很。   傅云旗被这复杂的故事迷惑住,甚至忘记思考,遇见蒙面女子肯定是具体某一天,陛下为何要问他七月前后的那段日子。   都怪李霄征的语速太快,还拿出了耳环图纸,傅云旗的视线立即被图纸吸引。   “我好像见过。”   李霄征拿着图纸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起一件事,陛下有天在贵妃那里发现类似的耳环,贵妃给了线索,但是他至今没找到那个匠人。   而陛下的心思早就被贵妃牵绊,没有催过他找奸细的事。   耳环的事几乎搁置了。   他余光看向陛下,发现陛下的表情比他更镇定,如果忽略桌上洒出来的茶水的话。   李霄征连忙稳住心神,怕被傅云旗看出他在套话。   如果此刻李霄征面对的是傅云霄,傅云霄肯定反应过来了,哪有人天天带着耳环图纸,跟逮犯人一样。   但是在傅云旗认知里,忠君是傅家的祖训,臣子知无不言,再者,陛下对傅星河一往情深,天地可鉴。   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思索了下道:“云霄好像送过一样的耳环给妹妹,但我也没见她带过。”   孟岽庭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现它竟然在颤抖。   傅云旗继续道:“我不经常在家,妹妹的去向不清楚。”   李霄征快把“你给老子想清楚”一行字浮在眼睛里了,嘴上却道:“那挺遗憾的,可能不是贵妃吧。”   “只记得我考武举前一天,星河去城郊看日出,回来还被父亲责罚了。”傅云旗皱眉想了下,“第二天她还问了我陛下在哪里。”   傅云旗觉得傅星河可能真遇见过陛下,不然不会突兀地问他。   李霄征闭眼,几乎想把耳环图纸撕了!   破案了破案了!困扰本将军三个月的悬案破了!   他顿了顿,才想起去看陛下的反应。   孟岽庭闭着眼,他几乎在李霄征瞎说贵妃和那女子的声音、身高一样时,就确定了傅星河就是那晚的女人。   傅云旗的话不过是佐证。   他曾经有数次觉得傅星河熟悉,都被傅星河插科打诨赖过去了。   现在想来,傅星河那些遮掩手段根本拙劣又慌张!   不过是因为他面对傅星河时,不愿想别的女人,不愿把傅星河与其他任何人挂钩。   傅星河骗身骗心,又揣了崽,就这样跑了?   孟岽庭捏了捏眉心,他到底哪里对傅星河不好,傅星河可曾有一刻想过跟他说实话?   他从太后手里救她,任由她处置后宫,傅星河给任何一个人求情,哪怕这人罪大恶极,他哪次不答应的?   傅星河她怜惜后宫女子命运,帮这个帮那个,唯独看不见他的难处和真情是吧?   李霄征以为皆大欢喜的事,转头发现陛下的火好像更大了,连忙支开傅云旗。   他端茶倒水,磨碎嘴皮:“陛下冷静,说不定贵妃也有苦衷,我们先找人,找到了再生气……”   孟岽庭定定地看着李霄征:“连你也觉得,朕不会跟她计较下药的事情,是么?”   李霄征可是亲眼看见孟岽庭当时生多大的气,负责这个案子这么久,执行的都是“生死不论”的命令。   李霄征卡了下壳,他就是下意识这么觉得。   “难道陛下还生死不论吗?”   孟岽庭冷笑:“连你都能看出来朕不会,为什么贵妃看不出来?”   他倒是相信傅星河喜欢他了,喜欢他就给他下药,发现后果严重就不喜欢了,头也不回地跑。   “封锁杭州,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孟岽庭语气强硬,“你亲自带兵,架空梅硝和傅云旗,免得他俩被傅星河的花言巧语蒙骗。”   李霄征弱弱提醒:“贵妃怀孕呢,不能受惊,咱们是不是想一个温和的手段。”   刚才奖励孕妇的手段就挺温和的。   孟岽庭:“……”所以就只能他生闷气了是么!   他猛地想起自己不仅跟傅寒编造贵妃怀孕,还说贵妃胎位不稳,造口业的后果是他差点被气死,万一真吓到傅星河了……   “只封城,行了吧。”孟岽庭努力地、温和地下令。   李霄征觉得有点瘆人。   这几天的情绪太大起大落,再扑空一次,他都怕孟岽庭气出病来。   ……   焦鹏看完天子下船,美滋滋地回去,一路上都在炫耀他抢到了陛下炸晕的鱼,吃完估计能年轻五十岁!   回到家里,看见媳妇表妹在做粘米糕,焦鹏再次展示他的鱼。   肥肥嫩嫩,不带动弹。   他搜肠刮肚地渲染陛下炸鱼的英勇场面,仿佛看见不是一块洗砚台掉进水里,而是孟岽庭一剑单挑十四洲。   傅星河:“……明枫你去看一下那条鱼。”   明枫蹲下查看了一下,表情奇异:“被内力震晕的。”   傅星河沉默了,孟岽庭显然没有闲心甩砚台表演,他应该是生气了,殃及池鱼。   这得生多大的气。   傅星河:“我感觉要完。”   明枫:“我也……”   ……   李霄征怕孟岽庭气得在梅府拆了人家房子,硬是说服他出去走走,看看他的子民。   大家都老实谋生,不会像傅星河惹帝王震怒。   孟岽庭脑子没有转过弯,也来不及体会到当爹的喜悦,满心都是傅星河怀着他的孩子跑了。   他神色很冷,李霄征怕他吓到人,给他弄了辆马车。   孟岽庭琢磨着怎么抓人,微服私访也是走马观花。   大街熙熙攘攘,孟岽庭拧眉沉思,突然,他的目光在一个叫花子身上停住了。   马车生生被孟岽庭勒住,不能走动分毫,李霄征回头去看:“怎么了?”   孟岽庭语气很轻:“你看那个糕点又松又软,像不像贵妃做的?”   李霄征看了一眼乞丐手里印着黑手印的粘米糕,顿时崩溃!陛下不是被贵妃气疯了?   堂堂天子竟然要跟乞丐抢食?!   孟岽庭不由分说:“弄过来。”   李霄征没动,他觉得有点丢人。 第44章   李霄征愣着不动, 孟岽庭的眼刀子甩过去,他才像被推了一把似的,“咳咳, 借点银子。”   李霄征自己不爱花钱, 他娘说男人花钱大手大脚娶不到媳妇,等以后娶媳妇了再把家里的钱交给他媳妇。   他就带了一点盘缠, 全让孟岽庭扔焦鹏屋子里了。   孟岽庭无语地拍给他一张银票。   李霄征多想把银票换成碎银子再跟乞丐买粘米糕, 但是身后灼人的视线根本不允许他墨迹。   李霄征喝住乞丐,成功制止他把粘米糕塞进嘴里:“老兄, 我看着这粘米糕有点馋,能不能跟你买下来?”   说着他递上银票。   乞丐用“你有病”的眼神看着他, 他这辈子没见过银票,谁知道真的假的。   李霄征扯下他的扇子, 展开,低声道:“你看看这扇骨,这画工, 至少值个五两。你先把粘米糕给我, 我扇子压在你这, 待会儿带你去钱庄换银票。”   他家皇帝眼巴巴地瞅着人的粘米糕, 丢脸死了。   乞丐犹豫了会儿,接过扇子,把粘米糕给了李霄征。   乞丐张开手掌,乌黑的五指印都留在白白胖胖的粘米糕上。   李霄征嘴角抽了抽,捏起来递给孟岽庭:“陛下。”   孟岽庭眸里寒光闪烁:“你不是馋吗?吃。”   李霄征:“……”对, 他怎么忘记孟岽庭吃过狗食有洁癖呢!   臣子不吃谁吃。   李霄征怀疑自己把孟岽庭拉出来溜溜,陛下不高兴了变着法折腾他呢。   孟岽庭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大额银票,夹在食指与中指, 晃了晃。   李霄征目光发直,立刻把粘米糕外面一层脏皮撕掉,吃里面的。   他要是吃不出个所以然都对不起这冤枉钱。   他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抱任何希望,哪有这么巧的事。   等粘米糕一入口,李霄征嚼了嚼,眼睛越瞪越大,这个口感……确实很像贵妃出品!   陛下从前送过他几盘贵妃做的糕点,他深深记住了那个味道,后来叫自己厨子做,味道却差十万八千里。   陛下不愧是陛下,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扫出来!   李霄征三两口咽下,殷殷热热地拉着乞丐老兄的手掌,声情并茂:“这个粘米糕哪里买的,很像我年迈祖母做的,有生之年能再尝一口,我死而无憾!”   孟岽庭面无表情,没你这么大孙子。   乞丐见李霄征是性情中人,收起嫌弃的眼神,指了指某条巷子,“这里进去,绕啊绕,到一处围墙高高的人家那里,好像姓焦,他家里经常有吃不完的糕点,你可以去蹲点。”   李霄征和孟岽庭面面相觑,他不确定道:“是哪个娘娘?”   据说傅星河教过后宫做糕点,如果高霓会做也正常。   孟岽庭闭了闭眼,还能是哪个!好一招偷梁换柱,算好了他每一步,提前做了准备!   他把焦鹏高霓全抓了,就看她这回还敢不敢金蝉脱壳!   孟岽庭冷笑:“立马带兵把焦鹏家围了,要是看不到贵妃,就把其他人都给朕抓了,贵妃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放人,超过一天把傅云旗一块绑了!”   “是!”李霄征丝毫不敢怠慢,明知贵妃就在杭州,却屡次扑个空,陛下越生气越没有耐心,猫抓老鼠的游戏玩一两次可以,多了不行。   他们陛下不是猫,是猛虎。   ……   焦鹏说天子炸湖出来的鱼,不能轻易吃完,跟张金花商量把它腌成咸鱼,能吃久一点。   傅星河被咸鱼附体了一样,明知孟岽庭震怒,却不敢再跑了,只想留在焦鹏家里听天由命。   明枫犀利道:“明明是因为杭州城门封锁,城内宵禁。”   插翅难逃。   傅星河看了明枫一眼,“人艰不拆,好歹我也曾经是个贵妃,让我体面一点去世。”   明枫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意外,但对傅星河如此坦然的态度感到惊讶。   当初可是冒险跑出京城的。   傅星河半躺着看向房梁,目光缓缓游动。   “活遁不可能了,死遁可以试试。”傅星河手掌压在肚子上,这里有一点小弧度,不知不觉她们一起呆了三个月,算起来,从她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就有了。   暴君一旦较真绝对不死不休,她不可能一辈子东躲西藏的。   明枫拉住她的手,怕她有轻生念头,“我们好好和陛下说,是我找的药太烈,小姐只是去看心上人,一切与小姐无关。”   傅星河一骨碌坐起来:“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赶紧躲起来,现在就回京城,去宫门口,一定有人认识你。”   明枫眼神淡淡,并不听话。   傅星河:“别担心,我自己有办法。”   明枫:“什么办法?”   傅星河抬起眼,看着横贯的大梁,在大梁末端,有处瓦片渗水,经年累月,房梁上长出了灰绿色的霉斑与青苔。   一行刺眼的红色紧贴着房梁浮动。   【58】   【食之昏迷,若孕妇食用,大人昏迷,对胎儿无害,直到母体营养供给不足,母子先后死亡,前后不足一月。解毒方法:……】   傅星河:“去挖点下来。”   如果暴君见到她,与其百口莫辩,不如昏迷混过。   气是对活人发的,她昏迷得像死了一样,暴君要么解气不再追究,要么像系统预警那样直接掐死她。她反正昏迷了也没啥感觉。   她有个直觉,暴君在船上生的那场气,估计是因为发现她就是茅屋那晚下药的人。否则孟岽庭都一路走到杭州了,没有新的刺激,再大的怒火也该沉到了心底,变回一个喜怒不明的帝王。   傅星河边看边把药方抄了下来,卷了卷交给明枫。   “我认识这种毒,这是药方,我昏迷之后你就离开,如果一个月内陛下消气了,你找个游方郎中,把药方献出来。超过一个月你就把药方烧了。”   明枫怔怔地拿着药方:“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小姐岂不是……”   身家性命交于她手上,明枫手指如缀了千钧。   傅星河笑道:“命该如此,谁也不怨。这样安排对你我最好。”   明枫心里明白,从劫信开始,她和傅星河一桩桩一件件都踩在了一个皇帝的底线上。谁都没资格替谁求情。   这一路上,傅星河偶尔会讲她是如何把后妃一个个解散的,明枫每次都问“陛下既然如此宽容,小姐为何不坦白?”   傅星河很肯定地告诉明枫,她们不一样,她保证陛下知道真相想杀她而不是饶恕。   明枫相信傅星河的预判。   如果傅星河对于她身世的猜测为真,那还要一人再加一个罪名。   她背叛主子,傅星河明知故用。   明枫脚尖在床上长椅上一蹬,飞上房梁,用小刀片割了一块霉斑。   随后两人紧急撤回焦鹏的祖屋,和焦鹏通气,她们是这两天才租了祖屋避难。   她们身后,孟岽庭和李霄征率先赶到,面对一室人走茶凉,接着禁军宛若潮水涌来,将焦鹏家和祖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45章   傅星河将取下来的霉斑用水煮沸, 然后取了一勺用来和面,说不准就是生命里最后一餐了,傅星河给自己拉了碗长寿面。   面条卧了两个鸡蛋, 撒一把小葱花, 香喷喷的令人胃口大开。   傅星河见明枫眼巴巴瞅着,弯了弯嘴角, 一如既往的笑容明媚:“这回可不能分给你了。”   她怕明枫心软, 用的剂量不够,全部亲力亲为。但她也不亏待自己, 无论如何,面条是好吃的, 昏迷前一定要吃饱,不然接下来可就没机会了。   明枫语塞:“娘娘, 一定要这样吗?”   傅星河笑笑,低头喝了一口面汤,她也想问。   一定要给原主收拾烂摊子吗?   不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吗?   本宫不想干了不行吗?   吃完她躺在祖屋炕上的棉被里, 眼前阵阵发黑, 甚至来不及回顾傅家和温华殿的生活, 给自己穿书做个总结, 就陷入了空茫的昏睡。   “孟岽庭……”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想起芈山秋猎,孟岽庭一脸怒容地踢开那锅滚烫的毒菌汤。   骆世兮诊孕,孟岽庭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间喝茶,嘱咐太医闭嘴。   燕翩翩谋反,孟岽庭答应她晚一天用刑, 留她一命。   ……   最后一刻,是她入宫那日,站在织河桥边耐性全无的孟岽庭。   傅星河突然分不清, 后宫之中,暴君对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娘娘?”明枫听见傅星河唤陛下的名字,凑近一听,就没声了   明枫唤了几声都没人应,给傅星河盖好被子,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   她咬了咬牙,四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蛇虫鼠疫叨扰贵妃的安歇,再关好门窗。   有一扇窗户完全坏了,正好方便方便明枫从内部锁上门,然后从窗户一跃而出。   她到了一处高地,在这里可以把焦鹏家的祖屋完全收入眼中。   不管陛下原不原谅贵妃,两天之内,她一定要把解药给贵妃吃下去。昏迷太久,休养三年都补不回来。她很清楚,贵妃有多怕饿。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禁军将祖屋围住。   孟岽庭站在门口,周围的禁军各个严肃着脸。   里头没有一丝动静,若非他还能听见一道平稳的呼吸声,几乎以为傅星河又跑了。   他想高高在上地说“傅星河,自己出来解释”,可是一想到傅星河现在只有一个人在这栋破屋子里,就感到一阵心慌。   傅星河在睡觉?秋醉去哪里了?   这么大动静没醒,是出事了吗……   嘭——   孟岽庭一脚踢开残破的木门,尘埃乱飞,他眼睛眨也不眨,没有被飞尘刺痛眼膜,却在看见躺在被子里的傅星河时,骤然一红。   不对,不对,这样子根本不像睡着!   孟岽庭两步走到床边,欺身捏住傅星河的下巴:“给朕睁眼。”   往常按照这个力道,傅星河绝对要一脸不快地皱眉,然后拼命挣脱他的肢体接触。   孟岽庭瞳孔骤缩:“叫太医!”   门外谁也不敢进去,李霄征候在门口,心神一紧,应声去请姜太医。   孟岽庭把傅星河扶起来,掰开她的嘴巴,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又掐了掐她的人中,毫无反应,整个人随便他怎么折腾都不动,仰着脖子跟他呛声的日子好像很远很严。   “苦肉计对朕没用,再不醒来朕让傅家全家陪你去天牢养病!”孟岽庭恶狠狠地威胁,不断地搓着傅星河的手指,生怕这里的温度突然降低。   被子乱糟糟地挤在一边,露出了被傅星河手掌捂着的小腹。   孟岽庭看了两秒,眼眶赤红地低吼:“傅、星、河!”   他过去十天一直在生气,气傅星河不打招呼跑了,得知傅星河怀孕,气她抢先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知道傅星河是茅屋里的女人,气她明知孩子是他的还敢跑。   他总是在生气,也确实值得生气,气得忘记分出一丝心神感受一下贵妃怀孕的喜悦。   他忘记迎接喜悦,喜悦它就自己跑走了,给他留下一个不言不语的贵妃,让他再也高兴不起来。   太医被李霄征扛来了,一身冷汗地让陛下把贵妃放下平躺。   孟岽庭僵硬着放开傅星河,看见一封信从傅星河袖子里滑落。   他捡起来,迟迟没有打开。   李霄征急道:“陛下不看看?”   孟岽庭取出信纸,里面寥寥几欲——自七月始,常怀愧疚,日日担忧,不敢见君。   孟岽庭闭了闭眼,信纸被风吹落,飘到了床脚。   “朕是不是该夸她聪明,连朕知道她给朕下药的事都猜出来了。”   “朕逼她什么了,傅星河要这样对朕?”   孟岽庭语气既愤怒又无奈,细细听来悲伤横溢。   李霄征沉默,站在他的角度,陛下一直在原谅贵妃做的任何事,从贵妃离宫到现在,陛下说的恨的怒的,都是找不到贵妃,而不是找到了要如何。   这个问题孟岽庭不知道答案,李霄征更不知道。   姜太医凝神诊脉,然后跪在地上道:“贵妃娘娘暂时性命无碍,可能误食了什么,陷入昏迷。”   只是昏迷……孟岽庭松了口气:“她什么时候能醒?”   姜太医低头:“微臣无能,不知娘娘吃了什么,需要一些时间探查。”   孟岽庭:“你要多久?”   姜太医沉默。   孟岽庭气血上涌:“在你查出来之前,朕就只能放任傅星河不吃不喝地昏迷?朕能等,她能等吗?!”   姜太医把头愈发往下低:“此毒封住了贵妃的五感,用针无效,要辅以药物,微臣有三分把握让贵妃醒来,但用药会伤及腹中胎儿。请陛下给臣一些时日,想出双全之策。”   按照陛下先前的反应,贵妃怀的可能不是皇子。没有双全之法,从另一方面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既挽救了贵妃的命,又除去了孩子。姜太医惴惴不安地想着,陛下会选择哪条路?   孟岽庭呼吸一窒,“三分把握让贵妃醒来,伤及胎儿却是十成十,是不是?”   姜太医:“是。”   孟岽庭怒道:“这是朕第一个孩子,姜太医你想清楚再说话。”   姜太医神色骇然,惭愧地连连磕头:“微臣失言。”   “你要多久?”孟岽庭又问了一遍。   姜太医依然不敢答。   “贵妃要是昏迷十天,会如何?”   姜太医:“贵妃昏迷之状,与常人不同,吞咽困难许多,吃进去的优先供给胎儿尚且勉强,时间一久,娘娘的身体亏损严重……”   孟岽庭走到傅星河身边,掐着她的脸蛋,“这就是你留给朕的难题?傅星河你好样的。”   傅星河,你不是很聪明,手段很高明吗?各个后妃安排地余生无忧,轮到你自己呢,知不知道你玩脱了?   孟岽庭眼里尽是血色。   李霄征看着脸色灰败的陛下,平时舌灿莲花的他也不敢出任何提议。   依他看来,只能拖,拖到太医想出办法,或者请天下名医会诊,肯定会有办法。   鸦雀无声时,孟岽庭斩钉截铁道:“朕要贵妃。”   “三天之内,没有想出办法,你就……”剩下的话,孟岽庭没有说出口。   “你们出去。”   李霄征张了张口,最后拍了拍孟岽庭的肩膀。刚要走时,听见孟岽庭问道:“你说,傅星河醒了会不会怨朕?”   李霄征喉咙一紧:“娘娘深明大义,不会的。”   “你也出去吧。”   李霄征关上门,带兵远远受着。   孟岽庭把手放在傅星河肚子上,抓着傅星河的手指一起。   傅星河是跟骆世兮一起被诊断出怀孕的,她当时可以打掉孩子,但是选择了留下,并为这个孩子逃离皇宫。   误会存在时,孟岽庭恨她要留着野男人的孩子,误会解除时,他却来不及为此而高兴,“傅星河愿意为朕生儿育女”变成一把反插向他心口的刀。   他尽量以温和的手段找傅星河,却还是不行么?   孟岽庭拉了拉被子,盖在傅星河身上,把小腹遮住了。   “傅星河,朕是不是只跟你说过小时候的事?还有剩下一半没说。”   “朕被太子欺负的时候,母妃无能为力,回去告诉她她也只能以泪洗面,所以朕不说。朕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朕当皇帝,一定不会三宫六院,朕只娶一个媳妇,这个人不能像我母妃一样无能为力。当然,朕不要很多孩子,多了顾不上,你说的只生一个好,朕也觉得不错。朕会保护每一个孩子不受欺负。”   就算他没有在青园听见傅星河对屈浑说“一辈子只娶一个”,确定心意后,孟岽庭也会第一时间解散后宫。   只是孟岽庭没想到,他连第一个孩子都可能护不住了。   孟岽庭看着傅星河的脸,恨恨道:“你也像太后那样无能为力了?”   傅星河的睫毛悄悄湿了一条线,像是做了很伤心的梦,也像是想反驳说不出话来气哭的泪痕。   半晌,木门吱呀一声,被孟岽庭踢破的门扇发出刺耳的噪音。   孟岽庭亲自抱着傅星河从祖屋里出来。   他们初见时,那个茅屋比现在还破,他醒得太晚,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抱着傅星河出门。如果当时他没有让傅星河逃走……   仔细想想,当晚他愿意顺水推舟,总归是因为傅星河这个人,而不是药,无论他看不看得见,傅星河对他总是特别的。   如果不是傅星河第二天跑了,连续被戏耍两次的愤怒压过了一切,他不会气得想杀人。   这些都是知道傅星河是那个女人后,得到的推论,可能如果那人不是傅星河,结果又不一样……不是傅星河,怎么可能有结果呢?   孟岽庭抱着傅星河跨过门槛,冷风卷着傅星河的头发飘到他脸上,他侧头一躲,被冷风吹得骤然清醒。   一来就看见昏迷的傅星河,他忘了另外一个人。   秋醉呢?   “李霄征,全力通缉秋醉。”   ……   明枫站在远处一个酒楼二楼,耳边是南来北往的各种方言夹杂。   有人说着沿途趣闻,有人说着朝廷动向。   忽然,一句话闯进了她的耳朵,像雷劈醒了沉闷的山间。   “天子南下,傅寒当首辅了!”   手中的酒杯啪啦一声裂开,明枫神色恍惚。   贵妃和她都不知道,陛下来杭州,居然把朝中大小事务交给了傅寒。   三个月前傅寒和陛下水火不容,如今这个局面,陛下看谁的面子显而易见。   她当即扔下一枚银子,从二楼窗户直接翻了下去。   等她赶到焦鹏的祖屋,恰好看见孟岽庭抱着傅星河,小心翼翼地把贵妃被风吹散的头发拢好,像护着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傅寒的消息让她动摇,这一场面直接让明枫下了决心。   傅星河说她以前的主子是孟岽庭,她半信半疑,但是看见陛下那一刻,她全然相信。   空气中一声破风响,禁军和李霄征纷纷拔刀。   “慢着。”孟岽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秋醉,冷笑一声,“秋醉,你就是这样照顾贵妃的?身为探子,你最近在干什么!”   明枫,现在已经是秋醉,低头道:“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身为探子,她太在意傅星河的安全,一刻不离,太相信傅星河的判断,忘记她最本职最擅长的事——打听消息。   哪怕她在一个时辰之前,拿出老本行,去探探陛下对娘娘的态度,事情就绝不至此。   事不宜迟,秋醉拿出药方:“这是娘娘昏迷前给的解药,说陛下要是愿意原谅她,就……”   话未说完,手上一空,李霄征直接抢过来,交给了姜太医:“快去办。”   孟岽庭看了一眼怀里无知无觉的傅星河,简直气笑了,“回去你主仆二人一起领罚!”   傅星河哪是无能为力,她是步步为营牛逼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珍爱生命,发霉勿吃。 第46章   李霄征看了眼怒发冲冠的孟岽庭, 觉得陛下这气看着凶,其实不及他炸鱼时的万分之一。   他这人思绪比较飘,看着孟岽庭把傅星河抱上马车的背影, 已经想象出封后大典上, 陛下不舍贵妃辛苦,亲自抱着走上白玉阶。   “陛下, 咱们回哪?”   按理说要回下榻的梅府, 但是孟岽庭心眼这么小,李霄征不得不多问一句。   果然, 孟岽庭毫不犹豫道:“包个客栈,全部换上自己人。”   “是, 我这就去办。”   城里最大的客栈,孟岽庭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引起了老百姓激情围观,焦鹏挤在前头语无伦次,“贵、贵妃?她是贵妃?”   “陛下也太宠了, 贵妃一定长得很好看。”   “据说是当朝太傅的女儿, 一定知书达礼, 贤惠大方!”   “可惜看不见脸, 贵妃是睡着了吗?”   “看看皇帝对媳妇多好,在看看你,要钱没钱,对我也不好……”   一片议论声中,焦鹏总算明白贵妃为什么不让他告御状, 原来是她自己就能告诉陛下!   但是……焦鹏皱起眉,贵妃温柔又善良,会不会是不想跟狗师爷计较, 那这个小人只能他来做了!   他激动地冲出去:“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孟岽庭听了一耳朵百姓对傅星河无脑地吹捧,越听越冷漠,终于见到一点不一样的声音,示意李霄征去处理。   他把傅星河抱进房间,放在大床上,盖好被子,“姜太医你看这个药方怎么样?”   姜太医认真研究过,摸着胡子道:“微臣和黄太医商量了,觉得可行。”   孟岽庭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脸色一冷,无情地捏了一把傅星河的脸颊:“不用着急煎药,饿她两天!”   一醒来肯定又折腾,这样睡着乖乖地让他捏脸多好。   孟岽庭想起以前只要他一靠近傅星河,傅星河就要挣扎,连个手也不给摸,不知道原因的时候懊恼,知道了原因更生气。   敢情傅星河天天都在防备他,他却心心念念想着解散后宫给贵妃安全感。   李霄征一来就听见孟岽庭说要饿着贵妃,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对,饿两天。”   孟岽庭目光嫌弃地看着他:“大人能饿?孩子也能饿?”   说着他皱眉:“姜太医还愣着干嘛?”   李霄征五体投地,陛下这台阶找的,“陛下,之前我们在酒楼不是看见两个小混混在运河洗澡?”   孟岽庭目光一沉,他想起来了,高霓和雷娟远都交代了,她两是刚来的,一直在焦鹏家里住的是贵妃。   天天被小混混骚扰的,也是贵妃。   孟岽庭头疼,好好的温华殿不住,在这过苦日子,傅星河就是这么不识好歹。   李霄征:“刚才焦鹏找我,说小混混其实是当地师爷找的,师爷想让焦鹏把表妹,也就是贵妃,嫁给他,贵妃不肯,师爷就一直派人骚扰。”   李霄征笑着道:“那焦鹏分外敬仰陛下,听说陛下来杭州,天天嚷嚷着告御状,娘娘劝他不要,告官就可。”   “告官?受欺负宁愿找梅硝帮忙?也不肯找朕?”孟岽庭愤怒地又捏了一下傅星河。   有种你被太后欺负的时候,也不要来找朕。   李霄征眼睁睁看着陛下把贵妃的脸都掐红了,也觉得新鲜,贵妃以前哪会一动不动任人揉捏。   孟岽庭:“师爷抓了没?”   “已经在楼下了。”   孟岽庭下楼,看见五花大绑的师爷,飞身一踢,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直接踢碎了肩胛骨。   李霄征“啧”了一声,陛下积压多日的怒气,狗师爷不长眼,想抢皇帝的女人,就好好受着吧。   师爷听说陛下派兵围了焦鹏家里,后来又抱着一个女子回客栈,他打听之后,笃定那女子就是寄住在焦鹏家里的“表妹”,顿时惶恐不安。   他亲眼见过陛下斩杀运河两岸的贪官,当时他刚当上师爷,来不及作恶,是那场官场清扫里的漏网之鱼。   清心寡欲活了两年,刚一冒念头,又撞上陛下巡逻杭州,师爷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强抢,谁知他就是这么倒霉,他看上的居然是贵妃娘娘!   师爷回想起贪官人头落地的那一幕,血液骤凉,立即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刚收拾呢,一队禁军闯进来,师爷当场吓尿。   李霄征恶心地把他踢进水里去味,然后才绑了交给孟岽庭。   师爷牙关打颤,既是冷的,更是怕的,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连求情都不敢——当年那些贪官家眷也求过情,陛下眉头都没动一下。   孟岽庭看见秋醉时就想教训人,顾忌着傅星河醒来跟他闹,忍住了,师爷就不一样了。   但他也只踢了一脚,他犯不着跟这种人置气,脏了他的靴子。   “拖下去。”   李霄征应了一声,这些脏手的事,当然是他来代劳。   孟岽庭出了口气,上楼去看傅星河,此时解药正好煎好,秋醉端着药放在桌上,准备扶起贵妃。   孟岽庭端起药,药碗很烫,他端得四平八稳:“朕来。”   他舀起一勺黑褐色的药汁,放在嘴边吹了吹,味道极其呛人,再次想骂傅星河有病。   “贵妃哪来的毒?还有上次那药,她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秋醉答道:“娘娘是在焦鹏房梁上看见一种毒斑,娘娘说她认识这种毒。上回那个药……是属下买的。”   孟岽庭挑眉,傅星河好像认识很多毒,她一个大家闺秀,居然有这本事。   “你出任务失忆,情有可原,朕暂时不计较你的过错,但是要记住一点,不能贵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伤害身体的事情下不为例。”   “是,属下记住了。”   孟岽庭不熟练地用调羹抵开傅星河的下唇,抬高手腕,把药汁喂到嘴里。   褐色药汁顺着傅星河的嘴角,一直流到脖颈上,几乎没有留存。   孟岽庭:“……”   秋醉:“……”   孟岽庭冷着脸又喂了一勺,结果傅星河的衣服都染成褐色。   秋醉:“属下来吧。”   孟岽庭气哼哼地把碗交给秋醉,不忘倒打一把:“昏迷还跟朕作对!”   扶着傅星河的人变成孟岽庭,孟岽庭小心翼翼,准备好一张帕子,给傅星河擦嘴角。   然而秋醉并没有给他机会,一勺药汁完完整整一滴不漏地灌进了傅星河口中。   孟岽庭胸膛起伏了下,漫不经心地观察秋醉的手法。   也没差别吧,一定是傅星河配不配合的缘故。   呵,醒来再跟她算账。   秋醉喂完药,从她们的包袱里找到一身新衣服:“属下给娘娘换衣服。”   孟岽庭盯着傅星河的衣服。   秋醉恍然大悟,把衣服换下:“属下去打热水。”   孟岽庭:“回来。”   他又没有给女人穿过衣服,天气冷,要是耽误了时间,贵妃受凉了怎么办?遂硬邦邦道:“你换。”   说着,负手走到窗边,背对着傅星河,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秋醉换套衣服的功夫,孟岽庭快把窗户盯出一个洞。   “陛下,换好了。”秋醉说完退出去,把时间留给孟岽庭。   孟岽庭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开始看快马加鞭送来的要紧奏折。   太医说贵妃可能夜间才会醒。   孟岽庭耐心地等着,废寝忘食地批奏折,时不时看一眼傅星河。   他拿起最后一封密信,自言自语道:“你要是再不醒,今晚就侍寝吧。”   说完,傅星河还没有反应,自己的耳朵先红了。   孟岽庭伸手摩挲了下傅星河的衣领:“这是什么破料子,晚上硌着朕,你走那天,朕赏赐你多少东西,通通没收了。”   傅星河的眼睫颤了颤。   孟岽庭心跳一下子加快,像是被狐朋狗友推入洞房的毛头小子,手足无措又目光发直地看着新娘。   皇帝到底比普通新郎胆子要大,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傅星河的睫毛:“朕为了抓你,兴师动众下江南,这笔钱从贵妃俸禄里扣。”   扣五十年的俸禄可能还不够。   “得当上皇后,俸禄才够扣。”孟岽庭冷嘲,“至于你的私房钱,昏迷了就别要了,朕来继承。”   合情合理。   傅星河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脸上顿时有了表情。   孟岽庭眼眶微红,虚虚欺身压上去,没有把重量放在她的小腹上,捏了捏傅星河的脸,声音又冷又硬:“朕再让你手上存着钱,退位算了。”   傅星河眼睛倏地睁开一条缝,烛光映入她的眼帘,让目光也缱绻温柔了几分。   孟岽庭的心像是被一只飞蛾煽动了一下。   傅星河猛地看见暴君的脸,有点不知今夕何夕,嘴里发苦,饥肠辘辘,险些张口都没力气。   她果然被暴君抓了。   她昏迷了多久?傅星河觉得自己三年没吃饭一样饿。   傅星河牵了牵嘴角,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认怂:“我错了……”怎么脸颊有点疼。   暴君该不是在她昏迷的时候气得扇她巴掌了?   孟岽庭截住她的话头,眼里尽是冷光:“你知道睡了多久?”   傅星河眼露迷茫。   孟岽庭:“整整一年,孩子都生完了,亏你还记得醒。”   什么!   傅星河一下子清醒,想要去摸自己的小腹,无奈孟岽庭压着她,察觉到她的动作,还单手把她的双手扣在头顶。   孟岽庭压下头颅,气息都喷在了她耳边:“长得一点都不像朕,贵妃解释一下。”   傅星河下意识道:“不可能吧?”这还说不清了。   孟岽庭死死抑制笑意,听见傅星河亲口承认孩子是他的,令他十分愉悦。   他眯起眼睛,目光犀利:“贵妃跟哪个野男人苟合过?嗯?”   傅星河:“跟、跟……”   本宫怎么结巴了? 第47章   孟岽庭催促:“怎么, 要严刑拷打你才肯说?这么维护野男人?你喜欢他?”   傅星河饿得没有力气思考,她怀疑孟岽庭现在就在对她严刑拷打,她一时没分清状况, 只记得昏迷之前最后的念头:不瞒了, 坦白从宽,爱咋咋地。   “孩子是、是陛下的。”   孟岽庭挑眉, 贵妃现在好像很好欺负, 进一步道:“污蔑朕跟你行苟且之事?你好大的胆子!”   傅星河有些头晕,莫名不太怕他:“三个月前, 陛下在山谷里的茅屋,陛下眼睛看不见, 我给陛下下药了。”   孟岽庭满意了,再想追问细节, 听见傅星河肚子叫了一声,连忙从她身上下来,“秋醉, 传膳。”   他扶起傅星河, 给她披上一件貂绒斗篷, “先赏赐你一顿饭, 明天再算账。”   房门应声而开,侍女鱼贯而入,山珍海味摆了一桌。   傅星河看着桌上的白灼大虾和烧鸡,咽了咽口水。   孟岽庭端了一碗鱼片粥,下意识舀起一勺, 要喂的时候猛地清醒过来,无情地塞到傅星河手里,“先吃点粥垫垫, 桌上那些太油腻。”   傅星河手抖了一下,差点倒在自己胸口,不太有力气。   孟岽庭“啧”了一声,认命地端起碗:“张嘴。”   傅星河张嘴。   吃了半碗之后,她整个精神都回来了,开始盘算孟岽庭这是什么反应,一边张嘴,一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孟岽庭,不敢冒然开口。   暴君这是原谅她了,还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她了?   孩子……傅星河摸了摸肚子,跟她昏迷前一模一样。   她就说无痛生产这种好事怎么可能给落在她头上!   暴君这不是白让她高兴一场。   孟岽庭被看得耳根发烫,板着脸道:“看什么!”   傅星河:“陛下不是说,孩子生出来了?”   孟岽庭没好气:“对,让奶娘抱走了,能不能见看你表现。”   傅星河:“男孩女孩?”   孟岽庭想说双胞胎,又怕自己金口玉言的乌鸦嘴,万一贵妃真怀了双胞胎,生产时太受苦。   于是道:“表现好了告诉你。”   你还编上瘾了。   傅星河摸着肚子:“那我饿了一年,肚子怎么还胖了?”   孟岽庭脑子一抽:“又怀上的。”   傅星河嘴角一勾:“一年抱两,哪个禽兽做的?”   孟岽庭:“……”   傅星河:“我昏迷时,陛下把哪个禽兽放进来了?”   孟岽庭:“……”   傅星河把孟岽庭的话原样还给他:“陛下不肯说?难道在维护哪个禽兽?是什么关乎社稷的大功臣吗?陛下器重他?”   孟岽庭被变着法骂,气得口不择言,伸手捏住贵妃的下巴:“嘴巴是长来吃饭的,别太嚣张,等你恢复了,朕不当禽兽都对不起你这张嘴。”   傅星河反应了一下,脸颊蹭得涨红。   这段话让傅星河想起那一夜,脸上像火烧似的,红得更彻底。   “你脸红什么?”孟岽庭盯着她,慢半拍回过味来,脸上腾地起火。   两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其他话,对面脸红,比赛似的。   警报声突兀响起,傅星河骤然神经绷紧,戒备地环顾四周,见孟岽庭稳稳当当地坐着,以他的武功,有刺客绝对能感知到。   警报不是因为其他,那就只能是来自暴君了。   傅星河认真地看孟岽庭的眼睛,甚至凑近了一点看,里面没有任何杀意,只有愤怒和羞恼。   怎么回事?   她头一次怀疑系统,是不是对暴君测不太准啊?   “你看什么?”孟岽庭不动声色换了个姿势,把一勺子鱼片粥塞进她嘴里,“吃饭。”   傅星河搞不明白警报声,抓心挠肝的,仿佛有一把刀悬在她头顶,不知什么时候落下。   任何人被预警生命危险,都没有心思好好吃饭。   傅星河夹起一只大虾,还没夹到碗里就掉下来。   横空伸来一双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掉落的大虾,避免它掉在傅星河裙子上。   孟岽庭收回筷子,三两下把虾壳扒了,筷子一扬,精准扔进傅星河碗里。   扔——   傅星河抬头,发现孟岽庭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   行吧,你投篮技术好。   在警报声中,她把虾吃了,郑重地看着孟岽庭:“我知道我有些事做错了。”   “嗯。”   孟岽庭见她想聊,干脆放下筷子,把一盘虾移到手边,一只一只地剥壳。   太医说贵妃需要补补。明明带那么多钱出宫,除了肚子,哪哪都比在宫里看着瘦了。   傅星河就着这诡异的气氛,继续道:“昨天,是昨天吧,我给自己拉了一碗长寿面,我当时并不确定自己吃完这碗面,还有没有下一餐。”   孟岽庭专心剥虾:“现在知道了?吃得挺香。”   傅星河一噎:“三个月前算计陛下,还有这次不告而别,这两件事,陛下愿意原谅我吗?”   孟岽庭看着她紧张的小脸,想起太医说的“孕妇最好不要受到惊吓”,无奈地点了点头。   傅星河一喜,暴君果然对后宫一视同仁,无论她给后妃求情,还是给自己求情,暴君都会心软。   “别高兴地太早。”孟岽庭敲了敲桌子,唤醒傅星河,“你给朕下药,出于情难自禁,好,朕忍了。你怀孕了不告而别看在你怀孕辛苦的份上,朕也忍了——”   傅星河呆呆地看着孟岽庭算账,除了这两件事,还有其他的吗?暴君的怎么一副放大招的样子?   孟岽庭:“你给自己下药这件事,朕忍不了。”   傅星河怔住。   孟岽庭:“私房钱没收,俸禄扣押抵债,你那个忠心丫头收回,你要再折腾,朕跟你没完。”   傅星河急了,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她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后宫现在只有你,你不光立足,横着走都行。”   傅星河蔫巴巴的,随即她想起自己在俞凤家的钱庄还存着一大笔银子,嘴里的烧鸡顿时变香了。   孟岽庭仿佛能看透她在想什么,善意提示:“钱庄的钱充公。”   傅星河吐出一根鸡骨头,挠了挠额头,没忍住道:“凭什么啊。”   她凭本事赚的钱。   孟岽庭:“嗯?朕找你花的钱,贵妃不报销?”   傅星河:“啊,这样。”   算了,破财免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傅星河鼓了鼓勇气:“陛下原谅我,是因为我的罪行可恕,还是因为……孩子?”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坚持想要个答案。   警报声已经停了,傅星河没有发觉,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孟岽庭。   孟岽庭把一盘剥好的虾摆在她面前:“你觉得呢?朕出宫的时候还不知道贵妃给朕准备了这么多惊喜。”   傅星河勾了勾嘴角,一口一只虾。   孟岽庭狐疑地看着她:“贵妃问这个做什么?”   傅星河想了下:“我想知道,生完孩子还能不能横行霸道。”   孟岽庭胸闷:“债都没还完,就望着下一波了。”   他看起来一脸慈祥吗?师爷见了朕分明就屁滚尿流的。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孟岽庭命秋醉收起饭菜,“一次不要吃得太饱,等你饿了让厨房再做。”   傅星河护着自己的盘子,陛下剥的虾都没吃完呢。   孟岽庭被她的表情取悦,语气轻松地让人去宣太医。   黄太医和姜太医等候已久,连忙进来给贵妃把脉。   姜太医沉吟了下:“无碍了,接下来好好休养几天。”   孟岽庭给黄太医使了个眼色,在场之中,只有黄太医之前也给傅星河把过脉,可以进行一个前后对比。   黄太医把脉的时间较长:“娘娘凤体安康,与上回一样,精神看着也不错,陛下不必担忧。”   傅星河听见他说“上回”,顿时明白她浑水摸鱼的事败露了。   “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岽庭冷哼:“抓到你之前。”   傅星河抿了抿唇,不再问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孟岽庭居高临下看着傅星河,递给她一杯蜂蜜水:“按照行程,朕接下来要去州府,你需要再休息两天吗?”   傅星河摇摇头。   孟岽庭:“那明天下午出发。约法三章,任何情况,你不能擅自离开朕,不能单独行动,不准乱吃东西。”   傅星河觉得他在训小孩儿,不愧是当爹的人了,便道:“没钱怎么走,只能仰人鼻息 ,我明白。”   “你还委屈上了。”孟岽庭别的地方容易心软,能控制傅星河的手段绝不妥协,“赚了钱还要上交。”   傅星河吃惊:“这是什么道理?”真要进入藏私房钱的时代了?   孟岽庭:“朕不跟你讲道理,讲王法。”   “没有王法了。”傅星河抱着被子摊开,虽然她睡了一天,人很清醒,但是她迫切想要闭上眼睛研究一下系统。   系统好像坏了,要修一修。   “我想睡觉了,陛下慢走不送。”   孟岽庭出了门,才想起傅云旗说等傅星河醒了,能不能跟妹妹说句话。   便又折返回去,扣住傅星河解扣子的手:“等等,你大哥要来。”   傅星河:“哦。”   她坐在床边,倒了两杯水,等傅云旗。   傅云旗看见安然无恙的傅星河,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这两天陛下阴晴不定,他常常为傅星河担忧。如今看陛下的神色,似乎跟以往一样,眼神不过分宠溺,甚至是冷漠,但一举一动处处护着贵妃。   “这是娘让我给你的信。”傅云旗掏出一封信件,足足有两只手掌那么厚。   傅星河当众拆开,里面几乎全是孕妇注意事项。宓丁兰得知傅星河怀着孕四处奔波,寝食难安,得知陛下要南下寻人,连夜写了一封信让傅云旗带着。   无论太医还是陛下兄长,都是大男人,宓丁兰不放心。   傅星河看着眼眶有些酸,哪个当女儿的不喜欢在亲娘身边,特别是怀孕的时候。   孟岽庭把她的信收走,免得她哭出来:“明天再看。”   信纸太多,一下子没抽干净,还留了最后一张。   傅星河定睛一看,内容全是宓丁兰苦口婆心地劝她,要听陛下的话,不要惹祸,陛下是关心你的……   孟岽庭点了点:“这张抄十遍。”   傅星河飞快把信纸夹在那一堆里:“哪张?我明天再看。”   孟岽庭就知道她不抄,把信纸收进信封里,端起她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傅星河张了张口,我喝过的。   傅云旗看着这小两口,识趣地告辞。   孟岽庭盯着傅星河躺下,嘱咐她起夜前先叫人,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门外守着两名禁军和秋醉,朝陛下微微躬身。   孟岽庭走了两步,觉得哪里不对。   李霄征心情舒畅,和焦鹏约着去巷口喝了两口酒,此时刚刚回来。   他心里有数,只小酌几杯,身上有些酒气,脑子却清明。   等他看见在二楼走廊吹风的孟岽庭,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我喝醉了?”   孟岽庭嫌弃:“滚远点。”   李霄征:“不是,陛下您千里迢迢的,就站在外面吹风啊?”   那间房又是打扫,又是铺地毯、换雕花拔步床,敢情就给贵妃一人住?   那您住哪啊?   孟岽庭望着李霄征,陷入反省。   确实,朕并没有准备其他房间。   怎么傅星河赶人朕就出来了? 第48章   李霄征同情地看着孟岽庭。   孟岽庭色厉内荏, “滚去睡你的大通铺!”   李霄征摇摇头,欲求不满、脑羞成怒、怕老婆的皇帝不好惹。   孟岽庭深吸一口气,理直气壮地推开房门, 傅星河一个罪人, 朕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为所欲为。   推门时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拔步床睡四个人绰绰有余, 凭什么都让给傅星河。   他脱下龙袍, 屏息静气地弯下腰,把傅星河抱起来, 往床内侧挪了一点,然后心无旁骛地在外侧躺下, 中间和贵妃隔了二十公分距离。   月色透过窗户流淌,屋内安静得只剩一轻一重两道呼吸声。   傅星河其实没睡着, 她脑袋清醒着,闭上眼睛查看系统的积分情况。   零零散散,她的积分已经达到95分, 再救一个女性, 就能达到一百分。   傅星河翻来找去没有发现系统哪里出问题, 警报声就是来得无缘无故, 在折叠起来的救人记录里,明晃晃写着【恭喜您成功拯救傅星河】。   时间是刚刚。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危险来源的情况下,再次救了自己。   傅星河琢磨不出原因,干脆等再救一个人, 把积分凑到100再说,届时页面肯定会多出一些东西,谜题自然解开。   她关上系统页面, 一阵风吹进,房门突然无声无息地开了,要不是外面有秋醉守着,差点以为进贼。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的人是孟岽庭。   对方把她抱起来挪到床内侧,然后在她身边躺下来。   傅星河呼吸不变,瞬间的诧异过后,想起房间里的布置,明显临时布置给天子用的,她睡在这里是孟岽庭的恩赐。   这么晚了她也不想换地方折腾,便闭着眼睛装睡。   数了一百只羊后,傅星河认命地睁开眼睛,盯着被黑夜染成暗黄的帷幔发呆。   孟岽庭方才嘴上挂着“报复”之类,真正睡在一张床上,倒是个正人君子,两人中间那么大一条缝隙,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来,不一会儿,傅星河的肩膀便有些凉。   再过去一点,是一个成年练武男子的火热体温,像雪地里的火堆,热意侵染吞噬着四周的雪水。   傅星河只犹豫了三秒,就往那边靠了过去,两人紧密贴合,手臂挨着手臂。她把被子往上揪一点,严严实实地挨到下巴尖,寒气顿时隔绝在外。   孟岽庭半个身子僵硬了一下,他进来就发现傅星河没睡着,但是夜深人静他怕一说话两人吵起来睡意全无,便当她睡着了。   不料贵妃的举止大胆又孟浪!   孟岽庭心里想着“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侧过身伸出手,将傅星河揽进了怀里,一只手还搭在了贵妃小腹上。   隔着薄薄一层里衣,孟岽庭的动作既轻又慢,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的小崽崽,覆在上面的手不由上下滑动了下。   贵妃真瘦,他一只手就能将隆起的地方全部盖住。   突然,小拇指勾到了一截衣带,孟岽庭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挑松了里衣。指腹触到一截凝脂般细腻的肌肤,本能地往里探了探。   傅星河胸膛剧烈起伏了下,敢怒不敢言。   孩他爹想摸摸肚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岽庭掌心下的身体起伏了下,触感顿时鲜活明艳了百倍,像是抓到了一尾活鱼,在他手里的扑腾。   他抓住了线条流畅起伏的鱼尾巴。   傅星河猛地按住了孟岽庭的手,她向来不喜欢睡觉时胸口还被束缚,所以只着一件单衣,多正经的一件事,居然方便了孟岽庭耍流氓。   傅星河使劲掐了一把大腿。   “嘶。”孟岽庭倒吸一口冷气,贵妃的指甲是不是该剪了?   “你掐朕?”孟岽庭不敢置信,都犯下滔天大罪了傅星河还敢掐朕!   黑暗里,傅星河脸上的绯红被隐匿,语气淡淡道:“我想掐自己的,掐错了。”   谁让你大腿靠那么近,再得寸进尺她还掐。   孟岽庭确定自己大腿上会留下一排月牙印,什么旖旎心思都被掐断了,收回手搭在她腰侧,硬邦邦道:“睡觉!”   傅星河转过脸,面对着墙壁,被孟岽庭强行掰过来,对着他的胸膛。   傅星河闭上眼睛,没有反抗。   今晚巧合跟暴君睡一张床,食色性也,何况暴君还跟她发生过一次,因此傅星河很能理解孟岽庭的冲动和手滑。   但是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她要牺牲自己给孟岽庭练技术。   那是圣母才干的事吧。   傅星河闻着孟岽庭身上的气息,渐渐地产生了困意,额头不自觉地往孟岽庭那边拱了拱。   一夜安稳无梦。   翌日,傅星河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发现秋醉托着一套贵妃服饰正等她梳妆。   “陛下从宫里带出来的衣服,可见陛下真没生娘娘的气。”   傅星河摸了摸衣服,第一次觉得这些繁重的礼服可爱。   “那换上吧。”   傅星河穿好衣服,坐在镜子前描眉,一只手搁在桌子上,被秋醉轻轻托起,然后拿出一把指甲刀,剪指甲。   傅星河撇了撇嘴,暴君有够小心眼的,以为剪掉指甲掐人就不疼了吗?   傅星河凑近镜子,果然在自己脸颊边看见了一处红痕,像打了腮红似的。   本宫昏迷的时候,暴君也没少掐她脸蛋啊。   她放下眉笔,把另一边脸颊抹了点腮红,争取对称。   客栈大堂,太阳从大门照进来,在地上镀了一道金色的光辉。   俞凤、高霓、雷娟远,还有焦鹏一家,经过孟岽庭同意,一起聚在了楼下。   傅星河下楼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后宫。   “给娘娘请安。”   傅星河:“出门在外就不要讲究这些了,之前的事,谢谢你们出手相助。”   她没敢多说,怕身边的暴君算旧账。   招呼其他人都坐下,傅星河笑容明艳,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有一阵子没见了,在宫外的日子如何?”   俞凤三人点点头,表示还行。   傅星河问:“有没有人后悔?”   要是受不了在外,想回宫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傅星河也不是不能帮。况且,暴君在男女之事上似乎有开窍的预兆,或许回宫之后,境遇大大不同。   傅星河压下心里的突如其来的酸涩,尽量站在俞凤她们角度考虑问题。   孟岽庭漫不经心的眼神顿时一变。   俞凤三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她们怀疑谁要是点头了,脑袋会被陛下削下来。   在宫外挺好的,每天能遇上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她们也不是无家可回。   高霓和雷娟远身边有傅星河派的人护送,一路玩玩走走,心都野了。   俞凤家财万贯,发现有钱真好,世上唯有陛下用钱讨不来欢心,她不去揽这个瓷器活。   傅星河伸手捂住孟岽庭的眼睛,“你们再表示一遍?”   三人再次摇头。   孟岽庭恼怒万分,傅星河怎么睡一觉胆子又膨胀了,还敢蒙蔽圣听!不等斥责,他突然把注意力放在了傅星河圆润的指甲上。   刚剪好的,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于是孟岽庭的怒气又诡异地平复下来。   “放开朕。”   傅星河手掌顺势后移,停留在孟岽庭太阳穴处,给他按了三圈,随口道:“我给陛下按摩。”   孟岽庭没来得及感受,傅星河就把手撤走了。   “继续,朕被你气得脑仁疼。”   “哦。”傅星河把手又搭上去,这回认真地给他按了个眼保健操全套。   周围人见此,有眼色地选择告辞。   焦鹏砸吧砸吧嘴出门,陛下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英明神武爱民如子还疼媳妇。   今天的见闻够他给曾孙子吹牛了。   傅星河嘱咐秋醉:“焦鹏这段日子帮我们许多,张嫂子还因为我们不能出门,启程之后,传陛下口谕,说陛下赏他一条新船,祝他生意兴隆。”   孟岽庭冷哼:“当朕面假传圣旨。”   傅星河捏了捏他后颈:“那你把钱还我。”   孟岽庭改口:“就这么办。”   下午,皇帝和贵妃启程前往州府,当地官员在岸上相送。   梅硝在一众官员里鹤立鸡群,他看着风头无两的贵妃,心下黯然。   贵妃悄悄领先陛下一步来到杭州,他都没有发现。   布衣平民的傅星河他遇不到,更别说华光溢彩的贵妃。   他垂下眼睫,果然还是刚上任,对辖地不够熟悉,他要更加努力,多去田里村里走走,听听百姓真实的声音。   否则下次他身边再出现师爷这种人渣,劳烦贵妃给他求情,就太惭愧了。   孟岽庭敲傅星河的额头:“船都开了还往岸上看什么?”   傅星河:“我记得将军夫人说过,梅硝意在京城为官,配李霄静正好,怎么在杭州了?”   说这话时,她看向李霄征,证明自己没胡说。   孟岽庭:“他自请外放历练。”   傅星河点点头:“他一定是个好官。”   孟岽庭咬牙:“朕呢?”   傅星河疑惑:“陛下怎么了?”   孟岽庭胸闷,朕一定是个好皇帝,不然怎么没把傅星河打入冷宫?   天色黑时,船只一路行到州府的码头,下船时四处的景象都气派了起来。   建筑物只剩下一个轮廓可见,灯火却燃明不熄,一直通向了府衙。   岸上围聚了不少百姓围观,都被官差远远隔离。   黑暗中,有什么声音扑通一声,被热闹的人声掩盖。   傅星河看不清河面,但能清晰看见一串红色警告上下漂浮。   她定睛一看,连忙对李霄征道:“那边有人落水,你去救人。”   李霄征闻言立马踏水而过,将在水里挣扎的人救了上来。   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看热闹被人群挤下去,没有人注意到她。   秋醉去给小女孩换了件衣服,问清楚家在哪里,把她送回去。   一个小插曲傅星河没放在心上,她的心神被房屋分配吸引。   两州总府,气派威严,居然找不到第二个房间给她住,这合理吗?   孟岽庭瞥她一眼,低声道:“怀着孩子,你还想睡哪?朕得亲自监督你。”   傅星河怀孕之事,只有亲近几人知道,没有往外宣扬,因此孟岽庭声音压得很低。   “明天开始,朕要坐镇处理江南大小事务,今晚早点歇息。”   孟岽庭明天有公事,傅星河咽下疑问,只得和他睡一个屋。   防止孟岽庭晚上又想摸她肚子,傅星河特地穿了两件衣服,没想到引起了某人的不满。   孟岽庭眸色深沉:“你昨晚不是这样的。”   傅星河:“嗯?”   孟岽庭:“是不是惦记着谁,所以和衣而睡,想趁夜逃跑?”   傅星河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陛下管这个叫和衣而睡?”   拜托,她只加了一件肚兜而已。   “那你是不信任朕?”孟岽庭扫了眼,“贵妃不是觉得这样睡觉不舒服?没必要委屈自己。”   傅星河脸颊骤然红了。   暴君这么粗糙的人,怎么可能懂那么多,想到他有可能用这点破事去问秋醉,傅星河就感觉一阵窒息。   看着孟岽庭不依不饶的目光,想到他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找她本来就耽误国事,她才不想当妖妃。   干脆一咬牙,背对着孟岽庭,把衣服脱了。   傅星河顶着一张红脸躺下,立即就被警报声震醒了。   她神经一跳一跳,突然想起今天落水的女孩,强行闭眼打开系统。   如她所料,系统积分达到一百,简陋的只有几行字的页面多出一行。   【危险来源与分析】   傅星河满心欢喜地点进去,怀疑人生地退出来。   【危险来源:孟岽庭。】   【分析:他石更了。】   【具体分析:“孟岽庭”具备充分实施条件和意图,但是您正处于孕期,考虑“孟岽庭”的技术,可能导致悲剧。】   【本条预警根据经验归纳,是否取消且今后不再提醒?】   她不信邪地点进“过往记录”,果然那里也随之添加了危险来源,发现从很早很早以前,关于暴君的分析,都是——   【他石更了】   【他石更了】   ……只有一两条是因为他怀疑自己是细作。系统就是这样直截了当。   傅星河:“……”   她扭头看向孟岽庭,不近女色的孟岽庭仍是以“你不信任朕”的表情看着她。   傅星河有点不相信,她验证了一下。   完了,是真的。 第49章   一分钟之前, 傅星河侧身,和孟岽庭面对面坐着,她看着孟岽庭的眼睛, 含笑歪头:“别生气, 我相信陛下。要不,我给陛下撒个骄?”   说着, 傅星河笑眯眯地迅速碰瓷一样倒在孟岽庭腿上, 长发擦着孟岽庭胸膛散落。   她和孟岽庭之间隔着布料和她自己的头发,但是某种东西已经存在感十足地戳到了她。   傅星河霎时红了半边脸, 像是戏台上化了一半妆的花旦。   她如遭雷劈一样,手掌一撑就要起身, 但是不小心压住了自己的头发,头皮一疼, 手腕打滑,不管不顾改成扶着孟岽庭的肩膀起身。   惊讶之后,傅星河迅速调整表情, 这时候一定要稳, 不能表现出躲避或者慌张, 容易引起孟岽庭心里暴虐的捕猎欲。   理论在脑子里过了一圈, 傅星河稍稍拉高被子,第一步,卖惨:“啧,一受凉肚子好像就有点不舒服。”   第二步,傅星河占据道德制高点:“陛下是不是辜负了我的信任?”   孟岽庭心弦被狠狠撩动, 线都给傅星河剪断了,脑子血液一下子往下汇聚。   傅星河的脸、傅星河的手指,傅星河头发摩擦衣物带起酥酥麻麻的静电, 接二连三的刺激,全部让人发疯。   孟岽庭的注意力强行分出了一点关注傅星河的肚子,给她拉高了被子,手背的青筋暴起:“傅星河,你——”   傅星河说出他的台词:“我点的火,我负责灭?”   “不是吧?本宫如何能支配陛下的身体和思想?”   第三步,傅星河人为拔高主题,一脸猜疑。   孟岽庭皱皱眉,不太想承认他某些方面受傅星河支配,尤其是傅星河还没为她犯下的罪名赎罪,要是让她知道自己非她不可,尾巴岂不是要翘上天?   他还想有空带傅星河去杭州城逛逛,看上什么傅星河都要求着他买,而不是自顾自伸手往他口袋里掏钱。   孟岽庭嗤笑:“正常男子血气方刚,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傅星河眼里的兴奋暗下去,好像被人当面拒绝求爱一样。   孟岽庭深吸口气:“睡觉。”   傅星河躺下来,右手搭在肚子上,半边脸和手指像被炭火烧到了一样,僵硬着、发烫着,甚至不敢碰到任何地方。   傅星河苦恼着无处安放的手指,突然被孟岽庭从背后扣住了五指,紧紧捂着,一声不吭。   傅星河生怕他往不可描述的地方带,手肘暗暗绷紧用力。   孟岽庭将大掌覆在了傅星河肚子上,输出热意,轻轻揉了揉,这里顿时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直到她睡着,暴君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翌日醒来,身边的位置早已空了。   傅星河伸了个懒腰,“秋醉,帮我去厨房准备一下,我做饭。”   秋醉道:“娘娘,陛下已经命人备好早膳。”   傅星河愣了一下,她家陛下自带御厨,一日三餐自己准备的日子结束了。   也太养尊处优了。   “我今天特别想吃面饼,厨房应该没有准备,我去做两张。”   可能是昨天睡前吃得太好,傅星河早上醒来就想吃点朴素的。   面粉加水搅拌均匀,加入糖,再打个鸡蛋,调成淡黄色的稀面糊。锅里刷上油,摊成薄薄的面饼,两面微微焦黄后出锅,用时不到十分钟。   傅星河咬着香甜松软的面饼,配着没加糖的豆浆,指着桌上四荤四素,“这一桌分下去,给禁军加餐。”   “太医说,娘娘需要补身体。”秋醉飞快道,“陛下也这么说。”   傅星河伤心地看着秋醉,“你到底是陛下的人。”   秋醉不为所动,冷酷无情像个杀手。   傅星河挠了挠脸蛋,笑道:“没事,撤吧,我自己跟陛下坦白。”   她好奇道:“陛下现在在哪?”   她闲着也是闲着,打算中午下厨。   秋醉:“在前厅和地方官议事,下午考核政绩,陛下说中午不回来吃了。”   州府的前厅和后院离着不远,傅星河觉得自己要表现好一点:“我中午给陛下送饭。秋醉,你替陛下点个菜吧。”   秋醉:“娘娘,我还失忆着。”   傅星河笑道:“没事,你跟我了一路,觉得我做的家常菜里面,哪道好吃说出来。”   “肉末蒸茄子,红烧翅根,家常三鲜汤。”   秋醉只点了两菜一汤,“娘娘怀着身孕,我要是点多了,陛下得跟属下算账。”   傅星河看了会儿书,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秋醉去厨房。   早上她做的面饼简陋,秋醉说大厨房杂乱,安排了一个干净的小厨房。   她特地没有让秋醉事先通知大厨房,抽查后厨可是她上辈子的强项。   她刚靠近厨房外墙,听见一墙之隔的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   言语之中似乎提到了孟岽庭所在的议事厅,语气紧张而神秘。   傅星河皱了皱眉,朝秋醉使了个眼色。   秋醉不动声色地站上墙头,把她两的话听清了。   “娘娘,她们在说州府的议事厅。”秋醉虽然失忆,但在杭州经营船队一个月多,对于这里发生过的事有所耳闻。   “前任府尹索栾和废太子狼狈为奸,废太子强征劳役大修行宫,他趁机修缮州府,把衙门修成了他的后花园。后来废太子倒台,陛下还没找他,他自己在议事厅的大梁上吊自尽。”   陛下中午要在议事厅用膳,两个小丫头一边择菜,一边说起往事神神叨叨,怕自己被点名去议事厅传膳。   这两人见过索栾的尸体,对议事厅有阴影。   “死得这么轻松,便宜他了。”傅星河心想难怪州府如此气派,不知凝聚了多少民脂民膏,“废太子的行宫是不是没修完?”   秋醉点头:“行宫庞大工期太长,来不及完工,陛下叫停之后,把能用的木石或卖给商人,或送给百姓,现在那里是一片空地。说来州府也是刚完工不久就东窗事发,索栾有命修没命住,报应不爽。”   傅星河:“当年废太子在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陛下奉命清剿,一定不轻松。”   秋醉点头,攻守同盟,官官相护,稍一留情就会留下祸患,通风报信,为此陛下被那群文人骂了好久“滥杀官员”。   贵妃一来,大厨房里忙碌的人顿时紧张地分成两列。   傅星河扫过这些人,“你们出去吧。”   等厨房清空,傅星河首先把厨房里的米面、窖藏的食物都一一看过,特别是储藏之物都翻一遍。   系统能扫出食物有没有霉变或者被下毒,傅星河怕有些扫描结果被器物遮挡她看不见,各个角落都看得很认真。   秋醉疑惑:“娘娘在找什么?”   傅星河把锅甩给孟岽庭:“看看厨房干不干净,陛下对吃的太挑剔。”   检视过一遍,都没有问题,傅星河开始做饭。   肉末茄子下锅蒸的时候,傅星河仰着头细想接下来的步骤。   她突然道:“秋醉,州府修缮之后,每间屋子的房梁都不低,议事厅我没去过,按理应当是州府里最高的。索栾他会武功吗,怎么把自己吊上去?”   秋醉:“当时州府里还是他的人,叫个会武的手下帮忙应该不难。”   傅星河:“一个畏罪自杀的人,一般都是悄悄在自己屋里上吊。索栾还叫人帮忙,特意吊在议事厅,看来是刚完工就被查,心有不甘。”   这不是特意恶心后来的人吗?吓得外面两个小丫头连议事厅都不敢去。   说话间,肉末蒸茄子出锅了,傅星河把它放到挖空的炉壁里保温,开始炸鸡翅根。   一忙就到了饭点,傅星河去前厅找孟岽庭,秋醉提着食盒,手臂稳当,丁点不见晃动。   述职汇报的官员已经离开用膳,李霄征拦在门口,恭敬道:“陛下正在忙,娘娘把食盒交给末将就好。”   傅星河:“本宫不能进?”   李霄征:“陛下正在和府尹商量明年的运河清淤事宜,是有点不方便。”   傅星河:“秋醉,你觉得里面有几个人?”   秋醉:“……”只有一个。   李霄征:“……”   傅星河把食盒交给李霄征,“本宫非常理解,那你拿进去吧。”   李霄征把食盒提进去,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饭菜摆出来。   他看了一眼独自看奏折的孟岽庭,感慨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霄征今天一早就看见孟岽庭眼下那两道青黑,一看就是欲求不满睡不着憋出来的。   美人在怀,居然忍了,他还不如不劝陛下进屋。   李霄征啧啧,陛下昨晚没出息,今天更没出息,怕被傅星河发觉他眼底的青色,居然不见她了。   孟岽庭放下奏折:“你发什么牢骚。”   李霄征:“陛下吃完要不要宣太医,问问他有什么办法。”   孟岽庭把奏折扔到他身上:“滚蛋。”   李霄征提醒:“贵妃做了两人份。”既然贵妃不能一起用膳,那另一份是不是归他了?   孟岽庭懊恼,他昨夜几乎睡不着,天不亮接见官员,他打算中午用完膳眯一会儿,下午考核政绩,晚上再陪傅星河用膳。   但是见傅星河给他做饭,又是两人份,孟岽庭自暴自弃地想,早知道就让傅星河洋洋自得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谁要跟没娶媳妇的人一起用膳,茄子都不香了。   李霄征白嫖了一顿午饭,善意提醒:“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早点对贵妃坦明,您是为了她才解散后宫,贵妃会跑吗?”   孟岽庭若有所思:“反正她现在跑不了。”   李霄征着急:“陛下对贵妃端着,贵妃就跟您相敬如宾。都到这一步了,陛下觉得贵妃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你不点破她就装傻!虽然李霄征不明白贵妃为什么装傻,但是明眼人都看出来的事,贵妃七窍玲珑,怎么可能没感觉。   孟岽庭吃完两碗饭,放下碗时,突然想起昨晚傅星河倒在他身上。   她说是撒娇,然后意外发现朕……   这么一想,傅星河怎么可能对他撒娇,明明先发现他的异样,再想方设法验证,完了还故意把他的思路引上歧途。轻薄了朕,还义正辞严。   孟岽庭豁然开朗,凭什么他不能学贵妃这一套?   ……   傅星河被拒之门外,有些郁闷。   她空手坐在花坛边上,左思右想觉得不应该。   难道是议事厅只能男人进?御书房都没这规矩。   听到关于议事厅的往事后,傅星河心里就有一股强烈的,想陪在孟岽庭身边的信念。   按照孟岽庭的手段,杭州一干人员应该处理得很干净。但是太子余党全部剿灭也就是前三个月的事,万一还有点什么呢?   州府是索栾建的。   傅星河:“秋醉,给我找一套男装来。”   她有一米七,小点的男装完全可以套下。   秋醉:“娘娘是要?”   傅星河:“太无聊了,想在陛下身边解解闷。”   秋醉:“陛下会同意吗?”陛下要接见很多人,贵妃娘娘不好抛头露面的。   傅星河扬唇:“本宫就死皮赖脸的,陛下他能把我怎么办?”   说着不要脸的话,语气却很嚣张。   秋醉:“……”   秋醉直接找了一套女暗卫通用夜行衣,傅星河穿上之后觉得自己也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她走到议事厅门口,对守卫道:“去通报一声。”   福全年纪大了,没有跟着来杭州,要是福全守门,连通报都省了。   孟岽庭听见贵妃自己送上门来,沉了沉气:“让她进来。”   “怎么穿成这样?”   孟岽庭盯着她利落的装束,傅星河还挺符合“淡妆浓抹总相宜”。   傅星河殷勤道:“我现在是陛下的小厮。”   孟岽庭意味深长:“朕身边的叫太监。”   傅星河:“……那就太监。”   秋醉和李霄征都在外头,孟岽庭下定决心,揽过傅星河,咳了下:“朕身边还有女暗卫,大臣也经常看见的。你把束胸解了吧,怀孕了别天天折腾自己。”   傅星河想暴君还挺贴心:“我不是担心自己不会武功,不像暗卫——”   她声音急转,“我自己来!”   孟岽庭的手掌从傅星河的后领探进去,一脸正气游刃有余:“朕帮你,贵妃你可不要有别的心思。”   “……”傅星河趴在桌子上,她怀疑孟岽庭在报昨晚之仇。 第50章   傅星河脸蛋搁在桌子上降温, 她坐在孟岽庭大腿上,要是不趴着桌子,整个人就陷进暴君怀里。   孟岽庭单手把她捞起来, 因为傅星河不配合, 他不敢在小腹处使劲,只能稍稍往上移, 手臂箍着肋骨处。   这个位置本来没什么, 但当他右手解开束胸时,按着肋骨的左手顿时一僵。   他不动声色地往上扶了一把傅星河。   主要时为了上移自己的手。   孟岽庭盯着傅星河红透的耳根, 侧过头看了看她的神情。   贵妃还是贵妃,理智而淡然。   孟岽庭忽然就想知道傅星河的另一面, 有没有他没见过的神情。   上次他瞎着眼,傅星河在床上什么样子他都没看见。他有些遗憾, 但是不多,因为下次他就可以把自己深爱的人的样子深深描摹进心里,不是因为药物作用, 似乎更有意义。   孟岽庭只占了一下便宜, 就把手从傅星河胸前移开, 免得控制不住自己自食恶果。他抓住傅星河的手腕摩挲了下, 一边慢慢抽出她的束胸,一边正经地问:“朕有个重要的细节记不清了。”   傅星河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大事,冷静问:“什么?”   孟岽庭:“三个月前,贵妃这只手是不是带着玉镯子?”   傅星河:就这点屁事?   暴君就是故意提起那件事吧,傅星河脸颊微微发烫:“对。”   孟岽庭:“玉镯子呢?”   傅星河:“出来时有点饿, 把她跟附近大婶换吃的了。你问这个干嘛?”   难不成还要她去赎回来,当呈堂证供?   她干脆全说出来:“当时耳环只剩下一只,我怕留着有风险, 就扔到河里了。我不会去找回来的。”   孟岽庭听着她的语气,失笑:“这么轻飘飘地对着罪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事了?”   傅星河看着屋顶:“太医说本宫受不起惊吓。”   孟岽庭把束胸扔到一边,深吸一口气,拐回正题:“朕怎么没见你戴过了?”   傅星河愣了下,几乎以为暴君发现了什么。   原主喜欢打扮得珠光宝气,手镯耳环必不可少。但是傅星河无论出于职业习惯,但是嫌弃手镯做饭碍事,她都没有佩戴玉镯的习惯。   “后来经常下厨房,怕磕坏,就不戴了。”   孟岽庭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他的目的只是撩拨傅星河。   他弹了下傅星河的脑门:“也好,那晚你的手镯砸到朕的额头好多次。”   可惜,贵妃要是不戴,给皇室打造手镯的匠人生计要出问题了。   傅星河:“……”怎么没把你脑袋砸扁。   她没吭声,从孟岽庭腿上跳下来,整理自己大开的领口。孟岽庭也人模狗样地坐直身体,整理桌上的奏折。   再过一会儿,他要考核江南官员的政绩,有些事适合而止。   傅星河捡起扔在地上的布条,环视一圈不知道放哪。   她拿在手上甩了甩灰尘,突然想起了三尺白绫。   她又看了看房梁,随口问:“陛下能把这白绫抛上横梁吗?”   孟岽庭听见她把贴身物品说成白绫,皱眉道:“不许胡说。”   顿了顿,又道:“可以。你是听说索栾上吊的事了?要是害怕可以先回去。”   傅星河:“大快人心的事有什么好害怕的。陛下真龙天子,阳气最足,我怕什么小鬼。”   孟岽庭:“嗯,朕阳气足,难怪贵妃晚上要抱着朕睡。”   “不要脸。”傅星河小声骂道,“阳气足的人眼底都青了,要好好补补精气才行啊。”   孟岽庭就知道会被傅星河嘲笑,捏着鼻子认下。   傅星河怕不怕是一回事,但是想到索栾曾经在孟岽庭头顶正上方的地方上吊,那是最高的一根主梁,费劲巴拉地悬在这里不是阴魂不散吗!   门外传来大臣的脚步声,傅星河还没想好把束胸放哪,这个议事厅非常空旷,没有多余的令人分心的摆设,以求能够容纳最多的人。于是道:“你抛上去试试?”   孟岽庭:“你怀疑索栾被人谋杀?虽然他的行为怪异,但确实是主动上吊的。”   傅星河:“不,我的意思是,它有碍瞻观,让没地方放。”   孟岽庭接过,随手一杨,布条就轻松挂上了高高的横梁。   大臣见天子都是低着头的,没人敢鼻孔朝天。梁上就算挂个人都不一定能看见,何况横梁对着大门一侧还有雕花描漆的装饰木板。   傅星河出门前稍稍画了个英气逼人的眉毛,此刻垂眸站在一旁给孟岽庭研墨,当真像个尽职尽责的女暗卫。   大臣陆续进来,陛下威压太大,大家都没敢多看一眼多出来的暗卫。   那可是女暗卫啊,陛下严抓酒色,说不定就是放在这里钓鱼的,千万不能上当。   满堂人才济济,一一述职,孟岽庭听完都会让同僚匿名写上意见,统一收上来一并参考。   研墨是个枯燥重复的工作,傅星河余光打量那些官员,这些人都是官场大换血留下的赢家,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孟岽庭对官员的喜好。   傅星河观察了一下,发现暴君的喜好还挺五花八门的,没什么规律。   若是衙门里还有要事,官员也可以告假先走,不一定要留下来给其他官员写匿名评价。   上百号人里,有十几个人要回去审案,傅星河目送他们离开,手上突然一痒,有东西湿漉漉的扫来扫去。   她低头,发现孟岽庭公器私用,趁着蘸墨的功夫,用毛笔在她手背上写字。   【看朕】   毛笔轻扫,一气呵成。   傅星河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孟岽庭微微胸闷,一直看别的男人,江南手掌大权的瞧了个编,是朕官不够大吗?   傅星河一直关注那些官员,其实就是想用系统给孟岽庭做安检,运河这潭浑水刚平静两年,万一里面就有想不开要弑君的呢?   她站在孟岽庭身边,孟岽庭有危险,她肯定被连累,系统一定会显示。   毕竟是个小心谨慎连【他石更了】都要提醒的系统呢。   傅星河足尖点地,轻轻动了动脚踝活动筋骨,把手背的字擦掉,余光仍然注意下方。   孟岽庭看着她把“圣旨”撕了,心里重重叹气。   贵妃简直无法无天。   一个姓曲的官员述职完毕,说衙门下午要开庭,请求告辞,孟岽庭准许。   傅星河微微蹙眉,这个姓曲的,是在场唯一一个抬头看了大梁的人。   要么他知道索栾的事,心里害怕,要么他对索栾之死有些心虚。   傅星河看着他稳健的步伐,觉得不像害怕,也不像心虚。   议事厅的述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约一刻钟后,一阵嘈杂急促的呼喊声传来。   “有刺客!”   “护驾!”   傅星河从敞开的大门中,看见背着弓箭的黑衣人像黑点一样靠近,禁军架起盾牌挡在门口。   “关门!护驾!”   部分禁军撤进来贴身护驾,大门缓缓关上,将刺客的乱箭阻挡在厚重的朱红大门外。   议事厅里人慌乱过后,自发抱团,大致分成了三处,把场地让给禁军。   孟岽庭立即握住了傅星河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没事,禁军足够应付了。”   傅星河有种“刺客果然还是来了”的恍惚,她下意识摸了摸孟岽庭的胸口,这次没穿本宫做的衣服,一下子就触到胸腔的振动。   孟岽庭的心脏振动有力,比起平时也没有变快。   傅星河的眼睛一直盯着外边,她看见那些黑衣人,却没有听见警报,说明系统判定不足为惧,刺客人数虽多,但根本进不来。孟岽庭不是盲目自信,只是一眼,他就知道双方武力差距悬殊。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没人会主动来送死吧?   头顶的瓦片传来动静,有刺客意图上房,禁军分拨了一队上屋顶截杀。   傅星河抬起头,首先看见一条飘荡的白布,下一刻,警报声响成一片。   傅星河迅速扫视周围,入目一片赤红,那些抱团挤成一堆的大臣,头顶上密密麻麻都是红色遇险警告。   傅星河心神俱震,她闭上眼睛,迅速打开系统,点开“危险来源分析”,眸子骤然一缩。   【议事厅坍塌】   来不及看具体分析,傅星河对孟岽庭道:“疏散大臣,议事厅要塌了!”   孟岽庭看了一眼傅星河严肃的神色,没有问原因,大声道:“开门,禁军分成两列,护送所有人出去,谁不走杀无赦。”   官员们一开始大气不敢喘,外面打打杀杀,里面气氛宁静,都想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   听见这条口令,所有人面面相觑,包括禁军都愣了。   去外面,当靶子吗?   禁军率先反应过来,打开大门,大臣们踌躇着,突然头顶掠过一道影子。   陛下带着暗卫出现在外头,和李霄征一起将那个暗卫夹在中间,举剑杀敌。   陛下都走了,他们立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有理由呆在里面,否则官场就走到头了。   于是一群人迅速地、井然有序地转移到禁军形成的包围圈里。   有些胆小鬼在后面磨蹭,傅星河看得急死了,反正大多数人出来了,不存在恐慌引起的踩踏挤压,她大喊道:“快点,房子要塌了!”   清丽的女声在粗狂的喊杀声中格外清晰,排在后面的官员加快了步伐,脚步顿时跌跌撞撞。   最后一个文官被闪电般来回的孟岽庭拎着离开议事厅时,后面的庞然大物主梁陷落,轰然倒塌,烟尘滚滚。   孟岽庭反身把傅星河拥进怀里,抱住她的头,防止她呛进灰尘。   烟尘消散之后,血腥气淡淡弥漫,满地只剩刺客的尸体。   这批刺客的水平真的不入流。   官员们这才知道陛下让他们出来的用意,想起最后一个被拎出来的险境,震撼无匹,齐刷刷跪在了孟岽庭身后,自此忠心不渝,三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星河想抬起头,被孟岽庭按回去:“没什么好看的。”   “哦。”傅星河乖乖地应道,然后趁孟岽庭放松,膝盖一弯,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   她要自己确定还有没有风险。   孟岽庭气晕头:“待会儿别吐朕身上。”   傅星河看个猪脑子都能吐。   说起猪脑子,孟岽庭暗骂一声,傅星河没心没肺的,他之前居然真的相信她只是恶心猪脑子。   分明是孕吐。   孟岽庭吩咐李霄征清理现场,安排官员回去,等尘埃落定后再考核。   心有余悸的官员偷偷问陛下身边的女子是谁。他们刚刚细想了一下,不止是她喊了那一声,在议事厅时,分明是那女子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才让他们出去。   李霄征好心解答:“就是你们心里想的那个。”   “首辅之女,倩妃娘娘!”   于是一堆官员又齐刷刷跪下,给傅星河补上大礼。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与娘娘鹣鲽情深,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难怪六宫独宠,羡煞旁人,灰头土脸的官员们心里想。   此刻的尸体被拖走,孟岽庭见傅星河还睁着眼睛看,有些无奈,拨了拨她鬓发上的灰尘:“看够了没,走了。”   傅星河确定没有其他变故,收回视线,突然一阵久违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她条件反射把头埋在了孟岽庭胸口。   怀孕之事回宫之后才会公开,孕吐得藏一藏。   孟岽庭胸口一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半分躲让:“让你看,搂朕脖子。”   孟岽庭打算抱她回去歇息,休息好了再审一审傅星河。   傅星河没动,眼神晃了晃,“还有件事……”   孟岽庭目光询问地低头。   傅星河朝那边的坍塌物抬了抬下巴。   你懂吧。   孟岽庭的榆木脑袋不太明白。   傅星河咬牙,美目生怒。   孟岽庭紧张思考,恍然大悟,叫来李霄征。   傅星河头埋在孟岽庭肩膀上,她刚才趁机看了一下系统的【具体分析】,议事厅坍塌原因与索栾有关,间接和白绫有关。   她可不想自己的束胸被当成什么不得了的证物,被人研究分析,令人窒息。   李霄征:“陛下?”   孟岽庭一身浩然正气:“清理废墟时看见一条白布,不要用手碰,拿过来给朕。”   李霄征大胆猜测:“白布有毒?”   孟岽庭没好气:“见血封喉。” 第51章   傅星河被按在椅子上, 孟岽庭给她倒了一杯青梅茶,加了甜甜的蜂蜜。   “还想吐吗?”   傅星河揉了揉肚子:“好多了。”她抬眼看向孟岽庭的胸口,那里被她吐脏了一块, 看起来狼狈而英俊。   “陛下不先去换个衣服?”   “你先管好你的肚子, 太医说你最好静养几天,今天又出事……”   傅星河怕接下来孟岽庭不让她跟着, 连忙道:“我既没有奔波, 也没有受惊,甚至还能替陛下洗个衣服。”   “用得着你洗?”   傅星河:“当然用不着, 养不教父之过,孩子他爹洗。”   孟岽庭被气到了, 成功忘记傅星河是个“虚弱”的孕妇,“弄脏一件衣服, 你先欠着,以后洗。”   他直觉现在叫傅星河卧床休息非常困难,干脆自己先换了件衣服。   傅星河盯着他精壮结实的后背, 玉骨冰肌, 腰线锐利, 收束向下, 不由再喝了一口梅子茶。   孟岽庭觉得背后有双视线,猛地转身想揪傅星河的小辫,发现贵妃正在专注喝茶。   他在桌子边坐下:“既然精力好,你就说说你为什么知道议事厅要塌了。”   大殿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仿佛凭空被人锯了主梁, 先前一点预兆都没。   傅星河好像能看透很多东西,比如她异常灵敏的鼻子,能闻出燕翩翩对后妃使用的绝嗣药, 太医说这种药无色无味。   远一点的还有她迅速侦破肖丰丰服毒诬陷案,近一些的有她在焦鹏房梁上扒拉出霉斑。   傅星河对毒有种天然的敏锐,现在连耳朵都比别人灵敏了?   学武之人尚且不能听出动静,傅星河行吗?   傅星河早就想好说辞:“我去大厨房做饭的时候,听见小丫头说起索栾的事。索栾来不及在州府耍威风就东窗事发。站在索栾的角度,他内心应当非常不甘。”   傅星河基于事实,流畅地编故事:“于是我又问了索栾生前的性情,秋醉说,他有一回跟人订制了一艘画舫,下水那天,有个官员先他一步踏进画舫,他便命人把画舫烧了。索栾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很强,如果他要死,很大可能把州府一块烧光陪葬。”   “我今天特地观察了一下大梁,有个不明显的切口。后来禁军上房,几十人的重量压上去,大梁切口处出现了横截位移。”傅星河其实没看见,大梁那么高,根本看不清切口。   倒塌原因是从系统里看的,索栾死前命人把大梁锯开,只留一点连接处,希望自己吊上去后,用重量把大梁坠断,死得轰动。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重量,且议事厅各方面受力牵扯缘故,大梁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两年。   直到禁军一批人上房,横梁终于承受不住,瞬间两断。   那批刺客的武功并不高明,他们带着弓箭,目的是让皇帝和大臣觉得呆在大殿里比较安全,然后做出试图从屋顶破瓦而入的举动,将大量禁军引上屋顶。   索栾死前锯断横梁的秘密,哪个知情人透露了出去?反贼这一招意图把君臣围困一起覆灭,他在州府里有没有内应?   毕竟凭借陛下的武功,想逃出生天并不难。   推断出后面的内容顺理成章,傅星河干脆直接说了:“我怀疑哪个姓曲的官员有问题,全场只有他看了大梁一眼,似乎在确定会不会断。他走之后,刺客就来了。”   孟岽庭眸色幽深地看着傅星河:“还有一个人。”   “谁?”   “你——”   孟岽庭捏着她的后颈,“贵妃的眼神真好,朕都比不上。”   傅星河对答如流:“读书人挑灯夜读,眼神略差,本宫不学无术,就这点出彩。”   孟岽庭:“是么,要不要和朕比比看?”   比什么,看视力表?   傅星河嘴角的笑容一顿,接着自然地牵起嘴角:“刚才烟尘进了本宫的眼,恐怕大不如前了。”   她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诗经揉了下,更红了。   孟岽庭盯着她,败下阵来,除非证据确凿,想套傅星河的话太难。   纵然知道傅星河演的成分居多,孟岽庭也见不得傅星河的红眼眶:“朕给你吹吹?”   “嗯。”傅星河仰起头。   孟岽庭轻轻按着她的下眼睑,没看见什么异物,给她吹了下。   他抿了抿唇,撩起眼皮,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傅星河细腻光洁的脸颊依偎在他手里,孟岽庭像捧着一把珍珠,不敢松开指缝。   一双秋水剪眸就在他眼前,比此时的西湖水更波光清澈,不,更像三月的西湖,灿灿烂烂地倒映着两岸的桃花,恰如傅星河微红的眼眶。   孟岽庭闭了闭眼,狠狠吻了上去,撬开牙关。   唇齿交缠,眼睫簌簌。   傅星河微微睁大眼,脸颊爆红,双手抓住孟岽庭的手腕,想把它带来的桎梏挪移。   孟岽庭撩起眼皮,看了傅星河一眼,像狼瞄准了羊群,释放出震慑的信号。   傅星河霎时身体酥软,指节攀附在孟岽庭手上没动。   放开时,她的唇珠比朱砂还红。   傅星河张了张口:“你——”   孟岽庭先发制人:“朕的贵妃,亲一口怎么了?”   傅星河吸气,亲一口不怎么,初吻就很要命。   但是比起暴君生吞硬啃的繁衍技术,这一吻可圈可点。   傅星河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生气。   她扬了扬唇:“不怎么。”   孟岽庭反而愣住,被傅星河这无所谓的态度弄得胸闷,僵硬道:“那就好,朕下次还亲。”   天天亲。   早知道傅星河不会生气,他抓到的第一天就该把她吻到憋气,吻醒为止。   孟岽庭出了门,被吹一吹,才觉出耳朵的热意来,他定了定心神,让傅云旗过来陪傅星河说说话。   傅云旗早上去驿站给家里寄信,看见州府轰然起了一股烟尘,信没寄好就赶回来了。   孟岽庭把秋醉叫到院子外。   孟岽庭开门见山:“把你觉得贵妃不对劲的地方,全都说出来。”   秋醉向来冷静的眸子出现一丝犹疑。   孟岽庭:“贵妃永远是贵妃,将来还是皇后。”   孟岽庭毫不犹豫地给出承诺,秋醉沉吟了下,道:“我在贵妃身边八个月,前半年和这三个月,娘娘待人处事变了很多。”   “具体什么时候变的?”   秋醉:“娘娘拿着药去找陛下,回来后人就变了。”   孟岽庭若有所思,那天的傅星河前后确实不一样,他看不见,但是人与人之间相合与否,不能只用眼睛看。被他打晕的那个傅星河,自大无脑,都没能近他身。   后来他却鬼使神差地,让傅星河躲在他身后,还做了那事。   秋醉一一说起傅星河的前后对比,她提到一开始傅星河救了她,让她做牛做马,到处宣扬她的好。   孟岽庭拧起眉,好似看见一个陌生的傅星河。   他认识的傅星河,帮助那么多人,从未索求汇报,当然后妃自愿给钱不算。   孟岽庭让人去查傅星河是不是喜欢他时,得到的回信里,字里行间暗示傅星河从前遭人嫌的一面。   人无完人,傅星河但凡懂事点就不会跟他呛声,再多调查不如他亲眼所见,他觉得好就好。所以当时孟岽庭强行忽略了这一点。   秋醉分析:“属下觉得,陛下当初可能下手重了,娘娘似乎有点记忆混乱。”   好多事,要她和明絮提点了,她才打通了任督五脉似的。秋醉对这些细节一清二楚,但性格使然,她不会去深究跟她无关的事。   孟岽庭握了握拳,想起那晚毫不留情地一掌劈晕傅星河,眼里浮上懊恼和愧疚。   “听说有些人失忆会导致性情大变。”   孟岽庭沉默了,他很肯定,如果是之前的傅星河,他不会多看一眼。   “性情大变,脑子也能变吗?你也失忆了,但你跟以前一模一样。”秋醉是他信任的属下,因此听说秋醉协助傅星河离开,孟岽庭第一反应是幸好有个靠谱的人跟着傅星河,免得她想一出是一出。   在孟岽庭潜意识里,失忆对人的影响不会大过本性。   秋醉回答不上:“属下不知。”   孟岽庭停了半晌,最后问:“贵妃喜欢朕吗?”   秋醉:“以前喜欢得人尽皆知,那天之后就没再提了,傅家人问起来,还总是澄清。”   孟岽庭心塞,他更想要贵妃这三个月来的喜欢。   到底哪里出错了,难道是那天他下手重了,傅星河一醒来就只记得他的混蛋?   朕喜欢的那个贵妃不喜欢朕。   一个吻带来的如飘云端的心情骤然触地。   “行了,你去守着贵妃,贴身不离。”   这里是州府,有议事厅坍塌在前,孟岽庭不放心让傅星河独处一室。   “属下遵命。”   秋醉回到屋里,傅云旗起身告辞,嘱咐傅星河好好休息,不然就写信告知宓丁兰。   傅星河:“哥,咱都这么大了。”   傅云旗无奈一笑,他不像云霄,应付不了妹妹,只会用这一招。   “你安心,我躺下了。”   傅云旗出了门,秋醉把门关上,伺候傅星河上床。   她犹豫了下,决定替主子说句好话:“娘娘,陛下真关心您,生怕您身边离了人。”   傅星河点头,似乎听进去了:“嗯。”   秋醉再接再厉:“陛下解散后宫时,并不知道后宫只剩娘娘一人,陛下金口玉言,绝不是空话——”   “回宫之后,你就能看见你的好姐妹夏眠了。”傅星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为主子说好话的样子,跟她尤其像。”   秋醉噎住,抿了抿唇。   傅星河想到秋醉跟冉国王爷的可能的爱恨情仇,意味深长道:“一夫一妻只是一个男人该做的,这不能拿来邀功。”   傅星河:“你明白吗?”   秋醉:“明、明白。”   傅星河拍拍她的肩膀:“小姑娘要擦亮眼睛。”   秋醉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她身上,哭笑不得道:“那娘娘呢?”   傅星河眨眨眼,笑眯眯:“我擦亮了啊。”   秋醉看着傅星河嫣红的唇瓣,娘娘心如明镜,眼睁睁让陛下亲了,那是不是喜欢?   傅星河:“本宫抓紧休息一下。”   半个时辰后,傍晚时候,傅星河一醒来就去找孟岽庭问办案进度。   议事厅倒了,孟岽庭、李霄征、傅云旗随意找了个屋子就能谈话。   傅星河打着呵欠,站在孟岽庭身边,头靠在他肩膀上问:“有没有抓到什么人?”   孟岽庭看她操心的样子,就知道打发不走,“抓了那个姓曲的。”   傅星河朗声:“带上来看看。”   方才禁军就想押着人进来,贵妃突然从拐角过来,禁军有眼色地直接让行。   听见贵妃的声音,禁军几乎要马上押着进去,等到听到陛下一声斥责,才意识到他不能听贵妃发号施令。   “带进来。”孟岽庭道。   禁军把曲週押进,拔掉他口中的布团。   傅星河:“你临走前往梁上看什么呢?是不是知道大梁会断?”   孟岽庭被抢话抢得有点无奈,干脆闭嘴让贵妃发挥。   李霄征抛去幸灾乐祸的眼神,以前听说宫内凡有后妃犯事,陛下都一言不发站在一旁,任凭贵妃处置后妃,仿佛就是来给贵妃撑腰的。   没想到,谋逆大事上,孟岽庭还怕老婆!   曲週都懵了,面如土色,他就谨慎地看了一眼,居然被贵妃抓住了!   全场只有傅云旗很不适应。   但是他看大家都很适应小妹的作风,默默看着不敢说话。   傅星河挑眉:“劝你如实招来,我们陛下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本宫说你有嫌疑,你就逃不干净!”   孟岽庭摸了摸鼻子,朝紧张的傅云旗点了点头。   李霄征揶揄地看向傅云旗,当兄长的不知贵妃做过的其他事,怪可怜的。   曲週看着恃宠而骄的大熙第一宠妃,脑袋里一团乱麻,贵妃吹吹耳边风,陛下必定杀他。   女人不讲理的,曲週就很笃定。   “陛下饶命!娘娘饶命!”曲週痛哭流涕,“罪臣该死,收钱出卖陛下,罪臣该死!有个蒙面人说只要罪臣述职时,帮忙看一眼大梁,告诉他梁上有没有一条白布条,就给罪臣一千两……”   傅星河按了按太阳穴:“你说看什么玩意儿?” 第52章   曲週被傅星河一句反问吓得一哆嗦:“罪臣句句是实, 那白布条应该是什么暗号,罪臣跟蒙面人说完之后,那人十分激动, 马上就走了, 连剩下的钱也没给。”   钱帛动人心,曲週一时爱财, 等蒙面人狞笑着离开之后, 才意识到他是不是卷进一场谋反当中,冷汗直冒, 钱不钱的完全不敢想。   “革职收监,听候发落。”孟岽庭摩挲了下拇指, 按曲週的意思,州府里还有另一波内应, 里应外合。   内应原本打算中午寻机进议事厅,挂白绫,但谁知孟岽庭整整一个中午都在屋子里, 吃饭也没离开。如果反贼的计划再完善一些, 他的午膳里会被下药, 令他四肢无力, 无法脱逃。   倘若君臣尽数被压在议事厅底下,江南官场翻天覆地,北边京城争夺皇位。而这条白绫,可能就是为了给“废太子”沉冤昭雪——   两年前孟岽庭滥杀无辜,逼得索大人悬梁自尽, 如今君臣被一根系着白绫的大梁覆灭,是索栾厉鬼索命,苍天有眼报应不爽。   再接下来, 打着废太子的旗号,做什么都师出有名。   可惜,这一切都被傅星河无意中搅和了。   幕后之人的用意不难推测,李霄征反应过来:“进出议事厅的人就那些,把挂白绫的人找出并不难。”   他暗暗心惊,干这件事的人一定是陛下心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挂上去。   背叛一词,多令人寒心呐!   孟岽庭“咳”了一声。   傅星河:“是本宫挂的。”   “娘娘!”傅云旗急了,小妹怎么什么事都敢往身上揽,那么高的横梁,十个傅星河叠罗汉都上不去。   孟岽庭面不改色:“贵妃说索栾死在议事厅,挂条白绫,正好测一测述职的官员里,谁心里有鬼。”   这个理由勉强能糊弄,就是也太巧了些!   李霄征心里门儿清,主意是贵妃出的,白绫是陛下挂的,难怪下午陛下向他要白绫,是怕他们把目光放在白绫这条线索,以免误事。   “把州府下人都集中起来,查一查谁会轻功,特别是厨房杂役和议事厅洒扫杂役。”孟岽庭眸色微凉,“至于议事厅,也没必要重建,留着警醒江南,纸醉金迷劳民伤财者天不可恕!”   孟岽庭把州府仆役和活捉的刺客分别交给李霄征和傅云旗处理,算是对后者能力的考验。   傅星河拍拍大哥的肩膀,“加油。”   上次武举傅云旗输了,今天就相当于重启最后一关,这回陛下不守擂台,改为验收傅云旗的抓奸细能力。   两军交战,别的都缺,奸细不缺。   孟岽庭把傅星河扯走:“谋反的事还笑,没心没肺。”   傅星河眉眼弯弯:“陛下也认为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是吗?”   弓箭手刺客一通操作下来,连一个大臣都没伤着,这尚且可以说成保存实力,但是孟岽庭中午没出议事厅这事,居然也没人禀告给幕后之人,这也太虚了。   整件事中,贡献最大的是倒塌的横梁,但这是两年索栾的功劳。   孟岽庭板着脸,吓唬道:“真以为朕一丁点都不怀疑你?”   他似真似假道:“贵妃身上的疑点,比任何人都多。”   傅星河笑容一顿:“那你中午倒是别吃我做的饭,不要我下毒了?”   孟岽庭一下子被堵回去,哑口无言。   傅星河淡淡陈述:“午膳送进议事厅,我却进不去,只能饿着肚子。”   孟岽庭知道傅星河八成在开玩笑,但还是心头一紧,想让李霄征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中午没吃?”   傅星河:“没吃。”   孟岽庭急了。   傅星河补充:“没和陛下一起吃。”   孟岽庭的心一下子飘起来,晃晃悠悠的,随即明白傅星河的意思——贵妃第一次给朕做饭,是两菜一汤的家常菜,充满了平常夫妻柴米油盐的温馨味道,但贵妃本人却被拒之门外。   朕中午到底在想什么?就为了掩饰眼底的青黑?有什么不敢给傅星河看的?   孟岽庭看了一眼傅星河,发现她并没有生气或是如何,心里反而更愧疚了。   傅星河戳戳孟岽庭的肩膀:“想什么呢,我来之前叫了饭菜,都快凉了,赶紧去吃。”   孟岽庭郑重地看着傅星河,握着她的手保证:“朕以后一日三餐,都和你一起吃。”   傅星河:“当真?”   孟岽庭:“君无戏言。但是做饭的事交给御厨就好,你不要累着自己。”   傅星河点头,目露感动:“嗯。”   孟岽庭心脏被揉了一把,又酸又甜,傅星河真听话啊。   今天患难相扶,贵妃是不是喜欢朕了?   孟岽庭高高兴兴地假设,没注意傅星河也勾起了嘴角。   御厨早已做好了一桌菜,陛下和贵妃回来时,恰好摆上桌。   傅星河扫了一眼,饭菜都没有问题。   尽管反贼不成气候,但是傅星河担心有漏网之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孟岽庭的武功不须说,却没法辨别毒性,最好入口的东西都由她检查一遍。   但是孟岽庭太忙了,往往傅星河睁开眼睛,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起床很久了。   系统的事不能直说,傅星河只能美人计和苦肉计双管齐下,果然,孟岽庭马上承诺三餐一起吃。   挺上道的,不用她多费口舌。   孟岽庭让秋醉寸步不离她,其实她更担心孟岽庭。   明知不会怎么样,仍然担心。   傅星河夹了一颗炸花生,心里念了一句“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古人文章,很符合当下。   傅星河抱着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操,心满意足地入睡,以至于梦中她还梦见自己成为一代女侠,脚踢贪官,拳打土匪,遇山石破天惊,遇火召龙布雨。   孟岽庭吸着气把傅星河的脚从自己小腹下离开。   他盯着傅星河罪魁祸首的脚腕,蹬人挺疼的,半晌,轻手轻脚地起床,十分需要一个冷水澡。   傅星河成功将炙热的火焰浇灭,梦里翻了个身,然后醒了。   她摸了摸一旁的空床,等等,孟岽庭呢?   她睁开眼睛,看了下全黑的天色,疑惑浮上心头。   傅星河裹着被子下床,倚在窗前,看见在庭院中冷静的孟岽庭。   她一醒,秋醉马上被惊动。   “嘘。”傅星河食指抵着唇珠,嫣然一笑,“我看看他能呆多久。”   月色如练,洒在孟岽庭手里的青白剑刃上,月影刀光,破风无声,比闻鸡起舞还勤快。   傅星河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微风撩动额前的青丝,夜色让人目光专注,天地间只能看见一个人。   暴君好像不太懂其他发泄渠道,傅星河拉下系统红色警报看了一眼,幸好,本宫也不打算告知。   秋醉无声地退到一旁。   一刻钟后,傅星河喉咙有些痒,轻咳了一声。院中人立刻收剑,带着几分仓皇看来。   孟岽庭夜间视力极好,他能看见窗前桂树上飘落的一点小花,以及桂树后面傅星河嘴角的笑意。   孟岽庭一跃上前,手里的剑是冷的,呼出的气热度惊人。   “回床上去。”孟岽庭抬手,意识到自己手凉,没碰傅星河,说完就“啪”一声帮她把窗户关上了。   傅星河猝然面壁,叹了口气,难怪陛下一把年纪都没有老婆。   傅星河嘱咐秋醉给孟岽庭端一碰热水,等他进来先把手烫一烫。   一夜再无梦。   翌日,李霄征和傅云旗都有进展。   州府里的内应是后厨砍柴的一个老头,他本来准备给厨房用水下毒,但是傅星河突然光顾大厨房,扰乱了计划。他也跟扫议事厅的老黄换好了差事,准备趁机将白绫藏匿在横梁上。   两年前正是他帮助索栾上吊,也因此提前知道废太子这一条绳上的人都要落水,不敢暴露他是索栾的亲兵,隐姓埋名跑了。   因缘巧合,他又结实了一帮被斩杀官员的后代,素日一群纨绔子弟最是不甘,对当今圣上恨得牙痒痒。   过去的生活只有彼此懂得,这些人经常聚在一起回忆当年纸醉金迷,越想越是悲愤,老头喝醉之后,无意间提到了索栾死前想要议事厅陪葬的想法。   清醒的人顿时动起脑筋,对啊,原本该在议事厅指点江山的人是他们的父辈祖辈,凭什么换成现在这帮人?   一个计划应运而生,只是团体内对于什么时候动手意见不一。   有的人说砸死一个算一个,有的人想干一票大的,乌合之众拉拉扯扯一年,直到天子巡视杭州。   突然有人用激将法推了一把,提议一网打尽,到时各个官位都有空缺,你们一个萝卜一个坑。   所有人顿时上脑,一致同意,也不想想,死了的官员位置让出来,谁给他们颁布任命?   事成之后,承诺他们官职的人登上皇位,可还看得起这一群纨绔?   李霄征连夜顺着口供,和傅云旗一起带兵把那伙纨绔老巢端了。   纨绔们七嘴八舌地拼凑出给他们提供弓箭手的人的样子。   李霄征笑了:“这人陛下可有印象?”   孟岽庭毫不犹豫:“没有。”   傅星河倒是听明白了:“是个女的吧?”   她大方道:“李将军你继续说,要赶快抓到人才好。”   李霄征看了一眼孟岽庭,幸灾乐祸道:“之前废太子在杭州的时候,有个商人隔三差五进献美女,说是整条运河沿岸的绝色姝女都被他网罗而来都不过分。当官的不一定懂经商,废太子大喜,就把运河营运权交给了他,从中分利。”   这个商人姓周,借此排挤其他船队,饿死无数人,饱了自己一个,一跃成为江南首富。   孟岽庭奉命来杭州办案时,也是让钦差队走在后头,先潜入杭州,把关系网摸透了,整条线上一个也跑不掉。   其实就少不得跟周老板打交道,周老板对这个后生很是欣赏,言语之中还想招他入赘。   孟岽庭直言自己有家室,但是周小姐找到他说,可以先休妻再入赘。   孟岽庭十分无语,直接把她请出去。   周小姐觉得这人十分不识好歹,不过是皮相好,正想使一些强硬手段,突然间,杭州城让人包围了。   领兵的是李霄征,而弹指间令周家大厦崩塌的正是孟岽庭。   李霄征道:“周小姐将周家万贯家财全部充公,包括此前没有没官府缴收的几处藏银点,只求陛下饶她和母亲一命。”   傅星河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孟岽庭解释:“轻者抄家革职,重者人头落地,废太子带头强抢民女,女眷不好区分来源,因此不在此列。”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周家家大业大,周小姐主动供出几个金银藏匿点,就意味着还有其他藏匿点。   孟岽庭一直派人盯着周小姐的去向,直到周小姐携母亲出海,遇到暴风行踪不明。   如今她不仅回来了,很大可能还勾结了外敌。   茫茫海中,不少小国对大熙的富饶日夜觊觎,但是除非大熙遇到毁灭性的打击,大熙的国力它们永远无法匹敌。   江南重要官员全部空缺,天子出事,京城群龙无首各起争端,算不算毁灭性?   李霄征还要忆苦思甜,说说陛下当初如何卧薪尝胆,被孟岽庭飞去一个眼刀。   “闭嘴做事,去哪儿找心里有数吧。”   李霄征收敛不正经:“知道。”   他们早在一年前就发现了一处周家银子的藏匿点,禀报上来时,孟岽庭决定放置,以此为饵,看看有没有鱼上钩。   周小姐要在江南活动,这次失败了,花费她大笔钱,现在定然缺钱,说不定会去挖。   傅星河对江南之事了解不多,便没有出声,等孟岽庭把所有事情安排好,才给他递了一杯茶。   傅星河揶揄道:“傅小姐和周小姐,同样靠家里荫庇,觊觎天子,犯下大错,怎么陛下只杀傅小姐?”   差点掐死她。   孟岽庭喝口水被呛,傅星河这归纳能力……   他想说,当初周小姐毕竟没有犯下实质错误,你傅星河是真的给朕下药还成功了。   他直觉这个回答不行,字斟句酌,怕傅星河不满意,就听傅星河转进如风:“你不用思考,本宫告诉你,因为傅小姐没有周小姐有钱。”   孟岽庭:“……”瞎他妈扯。   你是不是傅小姐还两说。   傅星河伤心:“我和周小姐同样运河起家,陛下对我全额没收,对周小姐却指间漏沙。”   孟岽庭头痛:“朕还你。”   傅星河喜滋滋地伸出手。   孟岽庭拍了她手心一下,握住了,没好气道:“待会儿让秋醉给你。”   两人在小花园散了一会儿步,看见黄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而过。   傅星河打了声招呼:“黄太医去哪呢?”   黄太医行了礼,道:“方才府尹大人说夫人不舒服,我去看看。”   这几天孟岽庭住在州府,刘府尹也搬进来,随时听候差遣,孟岽庭允许他把媳妇一块接来。   傅星河眼珠转了转,她今天见过刘夫人,看着脸色不错,请黄太医而不是姜太医,是不是府尹夫人有喜了?   “黄太医去吧。”   她跟在后头,大有凑热闹的嫌疑,最近生活太打打杀杀,需要一点喜事。   不知道昨天议事厅倒塌的巨响有没有影响到刘夫人,傅星河心里盘算着,要是刘夫人受惊了,等本宫的钱批下来,要好好给她压压惊才行。   当然,如果能不用本宫的钱就更好了。   傅星河慢慢溜达到门口,正好见刘大人一脸喜色,正央着黄太医多说点医嘱。   黄太医有些烦,他都当着二人的面说两遍了,但是他想起自己给陛下说了三遍,顿时熄火,这些首次当爹的人脑子不行。   他恨不得用药箱子砸刘大人的头,道:“你媳妇都记住了,你记得前三月……!”   傅星河及时捂住了陛下的耳朵。   前三个月不得行房,刘大人立马点头:“我记住了,记住了,谢谢黄太医,慢走。”   秋醉跑着过来,手里是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叠银票。陛下刚才命她去取,这份银票其实一直在她手里保管,没有被收走。只是陛下没有点头,银票在哪都一样,主人已经不是傅星河。   “娘娘,你看。”秋醉难得露出笑颜,毕竟是一起赚的钱,终于解封了。   傅星河伸手,但另一只手比她更快,盒子倏地一空。   孟岽庭把银票塞进怀里,“朕反悔了。”   傅星河手指一僵,人干事?   孟岽庭轻笑一声,低下头附在她耳侧:“为什么太医没对朕说那句话。”   “因为贵妃已经满三个月了。”他自问自答。   傅星河:“……”不该看凑热闹的,热闹是他们的。   孟岽庭看着呆若木鸡的傅星河,很满意。贵妃明明什么都懂,非要伫立绮窗,看他舞剑。 第53章   趁孟岽庭去办事, 傅星紧急让秋醉把她的被褥从主屋里搬出来。   秋醉手里捧着枕头睡衣被褥,温馨提醒道:“娘娘,这床被子拿走了, 陛下晚上盖什么。”   “也是, 不能让他有理由跟着我转移。”这床被子是孟岽庭从京城带来的,顶级蚕丝温润贴合, 接触皮肤十分舒适, 早上的时候压根不舍得离开被窝。   傅星河遗憾地放弃了御用的被子,给本宫找床棉被就好了。   孟岽庭晚上回来的时候, 发现傅星河不在,枕头也少了一个。   “贵妃呢?”   下属答道:“娘娘说这间屋子她睡着冷, 挑了另外一间。”   孟岽庭站在傅星河的新屋子钱,面对门上的封条气笑了。   “封起来了就是官家的东西, 朕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贵妃她不知道吗?还盖印,谁给她的印章?”   下属:“娘娘说,这不是一般的封条, 是开过光的。”   孟岽庭皱眉, 定睛一看, 才发现自己先入为主。   刚才天色太黑, 他没认真看,这才发现封条上不是官符文字,而是不知所云地写了一堆经文。盖的事某某高僧的印鉴。   下属解释道:“娘娘说她受到惊吓,特意求了大师指点,说这是安胎的封条, 今晚要是撕了就没用了。”   孟岽庭:“你们就由着她乱来?”   下属顿感冤枉,不顺着贵妃来,难道还要忤逆贵妃吗?别说他们当下属的, 就问陛下你敢吗?再说,西湖边的寺庙香火旺盛,必有其佛法高深之处,来都来了,求神拜佛反正不亏。   “……”孟岽庭不信佛,但他也不随意去搅和别人的想法。   问题就是傅星河她自己也不信,这时候突然变成善男信女了?用脚趾头想他就知道傅星河的真实用意。   手指在封条上碾了碾,关系到媳妇孩子的问题,孟岽庭到底没撕,深吸一口气,傅星河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朕是豺狼虎豹还是禽兽不如?   好吧……如果让他出手,确实不会轻易放过。   但是孟岽庭觉得自己还能忍,偏偏贵妃做出“本宫觉得你不能忍”的行为,更加让他想要放肆一把。   门窗都贴了,但不是还有屋顶么。   孟岽庭舔了舔后槽牙,命禁军把傅星河的屋子围一圈,确保万无一失,才冷笑道:“把朕的印章拿来。”   一枚皇帝私印递到他手上,孟岽庭压上去,重重给傅星河盖上自己的章,把原来什么什么大师的印鉴完全覆盖。   呵,凭什么便宜别人,贵妃只有朕能盖章。   孟岽庭把玉章抛了抛,压低声音道:“现在是朕盖章的封条了,没有朕的命令,别让她出去。”   下属纷纷低头,如同接到圣旨眼一般严肃:“属下遵命。”   “行了,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好好守着。”   孟岽庭吩咐完,看着冷飕飕的门板笑了下,傅星河敢先发制人,他就让她尝尝作茧自缚。   姓周的还没抓到,孟岽庭担心她会对傅星河下手,既然傅星河主动躲进屋子里,那他正好省心。   傅星河一觉醒来,还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美滋滋的,她昨晚就赌暴君不会进来,毕竟无神论者也会追求好寓意。   “临时抱佛脚可耻但有用。”傅星河抻了个懒腰,屋里静悄悄的,她探头往床外看去,秋醉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愁眉苦脸地绣花。   “秋醉?”傅星河大吃一惊,秋醉跟她是“拒绝女红”一派的。   “娘娘。”秋醉放下帕子,拿起床边的衣服,“早上想吃什么?”   傅星河:“唔,来两个大肉包。”   “娘娘稍等。”   秋醉走到窗边,掀起窗扇,对外吩咐道:“一盘大肉包子,一碗杂蔬汤。”   包子这种普通早餐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儿厨房就端来了,从窗户里递进去。   傅星河皱眉:“今天不宜走正门?”   秋醉跟傅星河解释了一遍,昨晚她睡着后发生了什么。   “……”   “……”   傅星河抓了一个肉包,外面那群守着的人都听暴君的吩咐,使唤不动。   她不是没有办法让孟岽庭解禁,但是孟岽庭现在事情那么多,她这边再折腾,未免太耗他的精力了。   “本宫就安静一天。”傅星河狠狠咬了一口包子,今晚孟岽庭不放她出去,就等着离婚吧。   她昨天贴身保护孟岽庭一天,见他本身也挺谨慎的,州府所有建筑重新检修过一遍,没有其他隐患,再跟着孟岽庭也没必要。   她的身体状况容易给人拖后腿,孟岽庭为了她只能待在州府处理事情,但是有些事,暴君可以快去快回事半功倍的。   傅星河不好意思地看着秋醉:“连累你一起跟我坐牢了。”   秋醉笑道:“这算什么,娘娘带着我在宫外呆了这么久,夏眠可是一直陪着娘娘在温华殿足不出户半个月。无论刀山火海,还是深宫内苑,属下都不会退缩。”   这些日子,傅星河跟她说了不少夏眠的事,比如夏眠很担忧她之类。   秋醉虽然想不起来,但是也挺期待回宫之后跟她们相见。   傅星河:“那我们今天要干什么?”   秋醉:“绣花?”   她压低声音:“我想给小皇子或小公主绣一只布老虎。”   傅星河一下子被她的提议打动,自己做的衣服玩具,好像更有意义。   她马上摊开宣纸,先画了几样常见的卡通图案、简笔q版,她不打算学女红,只想绣点简单的。   兢兢业业地绣了一上午,傅星河绣了一个小黄鸭口水巾,抬起头时听见脖颈咯了一声。   她按住秋醉的手:“下午不绣了,保护颈椎。”   于是一个下午,傅星河几乎是在床上睡过去的,临近吃晚上时才醒了过来,精神奕奕,能去八个村偷鸡摸狗不喘气。   “吱呀”一声,正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进来,孟岽庭环视了一圈,在里间看见了傅星河。   他之前吩咐过,要是贵妃出现排斥情绪,马上把门打开。   直到他亲手撕掉封条,又看见笑眯眯的傅星河,才敢相信她真的安静在屋子里呆了一天。   嘶,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强硬一点?   傅星河拍了拍手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孟岽庭直觉不是好话。   傅星河看着他:“今天没有去青楼查案吧?李将军说过,陛下对后宅之事不够精通,所以才会去青楼找人要情报。”   “没去——”   孟岽庭刚张口要说,傅星河比了个“停”的手势,“那群纨绔说,周小姐一直蒙面示人。本宫在青楼与陛下初遇,也是蒙着面纱。看来陛下一直对蒙面女子青眼有加,算来,傅小姐还是排在周小姐后面。”   孟岽庭只是关了她一天,傅星河就给他泼这么大一盆黑水,这谁还敢关她?   傅星河说着说着就来真的了,她发现自己和周小姐的共同点也太多了吧。   父亲的权势、嚣张的性格,一开始对孟岽庭强取豪夺。   家道中落,被孟岽庭下追杀令,再次出面时智商猛提,还都蒙着面纱,与船队渊源颇深。   孟岽庭会不会就喜欢这一款的?   傅星河一边吐槽自己杞人忧天,一边忍不住观察孟岽庭的反应。   孟岽庭眼神毫无波动,并且捏住了傅星河的脸蛋:“闭嘴。”   傅星河:“唔——”   她使劲挣开,一定要把话问清楚,李霄征和孟岽庭只要听人形容几句就知道是周小姐,这得多深的印象?   不把话说清楚,她今晚饭都吃不下。   孟岽庭放开傅星河,傅星河一股脑把话全说出来了。   孟岽庭静默了一下,等傅星河拉他的袖子,才开口道:“你就这么确定朕喜欢你?”   他们二人之间,第一次明白地提出“喜欢”这个话题,言行举止更多来自于心照不宣。   傅星河愣了下:“也不……”   孟岽庭威胁:“看来某人是不想听真话了。”   傅星河看着他,不说话。   孟岽庭捏捏她可爱的下巴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说开了才能有名分,再进一步周公之礼。   “朕喜欢你,想让你当皇后。以后没有后宫,只有朕和你的家。”   傅星河愣住,心脏扑通扑通跳,没想到会迎来孟岽庭的告白。   脸上开始烧起来,一直烧到了心里肺里,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把脸上蒸得更热,不自觉伸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孟岽庭扣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趁热打铁:“那贵妃呢?若即若离地吊着朕?”   傅星河睁大了眼,她哪有!   “明明是陛下以前没说过喜欢我,一会儿凶一会儿宠的,这种事要亲口说才算的,看出来的不算。”傅星河嘟囔。   孟岽庭提示:“朕刚才说了,现在轮到贵妃亲口说了。”   傅星河把脸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   “没了?”   傅星河红着脸道:“我也喜欢陛下。”   孟岽庭心花怒放,恨不得把贵妃抱起来转两圈,但是因为傅星河怀孕,怕把她转吐,只能压下这个想法,等来年再补。   朕记性很好的。   傅星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孟岽庭无奈,这么圆满的时刻,非要提第三个人:“朕都不知道你怎么找出这么多共同点。”   傅星河看着地板,听到孟岽庭说这句话,她已经要到了答案,甚至开始心虚。   孟岽庭:“朕不会把第二个人跟自己媳妇联系在一起,就算她又再多的相似处。”   “如果贵妃还不满意,朕只能说,你列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共同点,都不是朕喜欢你的原因。”   甚至有些点,他至今依然不认同,只因为那是傅星河,所以去接受。   傅星河翘起嘴角,抱住孟岽庭,然后被他扯开。   “嗯?”   孟岽庭敢于质疑,沉声道:“你一直拿傅小姐和周小姐比,贵妃真的是傅小姐吗?朕只问一次,要听真话。”   傅星河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回答是什么,孟岽庭就信什么,以后不会再提起。   问题来了,她要说吗?   傅星河犹豫了下,轻声道:“一年后我告诉你。”   两三月的生活还不够真实,等我呆得更久一些,保证能永远立足这个时代了,再告诉你。   傅星河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我需要时间,考验陛下是否真的能接受。”   孟岽庭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吧。”   他话锋一转,强调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傅星河:“是。”   孟岽庭:“可朕觉得有名无实。”   傅星河指着自己的肚子:“这不是——唔!”   孟岽庭把傅星河抱到床上,像只狼狗一样扑在傅星河身上,和她咬耳朵:“冬天洗冷水澡容易伤寒。”   傅星河关闭警报声,讪讪道:“我有点饿。”   孟岽庭抑下更涌动澎湃的情绪,哄骗道:“今夜月明,吃完我们去西湖看花灯好不好?刘大人要给我们接风洗尘。”   傅星河推开他的脑袋:“刺客都抓到了吗?”   “姓周的已经抓到了,让李霄征严刑拷打。”孟岽庭亲了一口傅星河,“区区小反贼,不足为惧。”   傅星河被关了一天,睡了一下午,一想到可以去西湖透透气,便十分心动。   孟岽庭摸着傅星河的肚子,晓之以理:“等周家的事情处理好,我们也要尽快启程回京。你月份越大,赶路越难受。”   傅星河被找到之后,心里的负担卸下,小崽子生长也变快了。孟岽庭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不赶紧多逛两次西湖,等回京了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下江南。   “好,咱们去看花灯。”   用完膳后,孟岽庭牵着傅星河的手出门,暗卫早就上街把各个胡同盯住了。   灯市如昼,孟岽庭想起傅星河的钱还在他这里,“想买什么?”   傅星河看着满目的小商品,天气比较冷,因此卖小吃最火爆,热腾腾的蒸汽从糖炒栗子和烤地瓜摊子上升起,烟火味都是甜的。   她方才特意吃得少,就是想买点小吃,现在更是看什么都想吃。   孟岽庭:“咳,叫一声相公,我就给你买。”   傅星河站在小馄饨摊子前,摊主现包的肉馅,包完一把扔到锅里沸腾翻滚几轮,汤汁是提前调味的,又鲜又香,最后撒一把葱花出锅。   “难道我自己没钱——”傅星河顿了一下,才想起孟岽庭这个狗男人把钱都收走了。   “成亲之后,都是媳妇管家。”傅星河抱着手臂看他。   孟岽庭很是赞同,但是今晚不行,他非得逼傅星河叫几声。   “你再不叫,他就卖给别人了。”   傅星河略微犹豫,就听摊主道:“不卖不卖,这碗我送给娘娘吃。”   孟岽庭将近一米九,包馄饨的摊主只有一米七,他一直看着低头做事,偶尔看一眼顾客,只看见了傅星河的脸。   摊主认出傅星河之后,就暗暗激动,但是看傅星河衣着朴素,就知道她不想被人认出,一直暗暗忍耐,不敢再抬头。   他只听清一句“卖给别人”,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说要送。   他媳妇怀孕了,陛下下令全城怀孕的女子都派郎中诊脉,不要诊金,还送一件棉衣。   陛下对他们媳妇真好,摊主天天念着。   贵妃可是陛下的媳妇,送完馄饨不在话下。   毕竟陛下的媳妇啊。   等等,那跟贵妃说话的人是谁?   摊主抬起头,认出脸色很黑的陛下。   孟岽庭微笑,主动掏钱:“怎么能吃白食。”   傅星河好笑地坐在摊主准备的桌椅,她居然有刷脸吃饭的一天。   孟岽庭不太满意地坐在她旁边,一人面前一碗馄饨,他把调羹递给傅星河:“当心烫。”   这个季节,就是要烫嘴才香。   傅星河心满意足地吃完一碗馄饨,对孟岽庭道:“好吃你就多付点钱。”   说完她就起身。   孟岽庭正想说“叫个相公”,傅星河已经走远,他赶紧打赏完跟上。   他悲哀地发现一件事,只要傅星河吃完抹嘴就走,他难道还能不付钱?   想听个相公是不可能的了,还好他还有其他机会。   孟岽庭心里有了计较,接下来几乎百依百顺,傅星河吃糖炒栗子,买糖人,买街头老奶奶卖不出去的草编小马,买小女孩沿街叫卖的野花……他都爽快付钱,并把东西都揽自己身上,两手都拎不完也没叫暗卫帮忙。   傅星河一路逛得很开心,不知不觉就来到西湖边,一艘游船正停靠岸边,里边亮堂堂,似乎在等候主人。   孟岽庭把货物都交给暗卫,先带回州府,然后一把抱起傅星河,大步走过摇晃的甲板,把人稳稳放在游船里头。   船里有张大床,下头应该有个暖炉,整个船舱暖洋洋的。   星光满溢湖面,粼粼熠熠,船只慢慢朝湖心驶去,岸上的烟火和喧嚣淡去,撑船人也不出声。   整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   傅星河靠在孟岽庭身上,眼里盛着三分星光,三分湖色,余下笑意潋滟。   在她欣赏湖面的时间里,孟岽庭自斟自饮,一连三杯。   傅星河:“陛下今晚饮酒的兴致很高?”   “壮胆。”   孟岽庭越喝越清醒,但他觉得可以借酒装疯了,便道:“下午是不是睡了两个时辰?”   傅星河点头:“不小心就睡到天黑了。”   孟岽庭悄悄改变姿势,将贵妃收拢与怀中,然后朝床铺倾下身子。   “晚上睡不着?”   察觉到孟岽庭的意图,傅星河陡然惊醒,警告急剧拉响,温馨的气氛染上案发现场的紧张气息。   “等等。”傅星河夸张地护着自己的肚子,严肃强调,“不适合。”   孟岽庭:“那朕轻一点。”   傅星河忍了忍:“你知道什么叫轻一点吗?”   孟岽庭皱眉。   生命受到威胁,傅星河直言不讳:“本宫上次差点没命。”   孟岽庭眉头更深,似乎不能理解她说的话。   傅星河关掉警报,委婉道:“陛下天赋异禀,普通女子承受不住。”   孟岽庭好像有点明白,装傻道:“朕喝醉了。”   “你醉个头!”傅星河搬出黄太医:“太医让你练练再上手。”   孟岽庭解开她的领扣:“太医说得有道理,朕找贵妃练练,争取让皇后再无一句怨言。”   “流氓。”   孟岽庭一边动手一边哄道:“谁说用剑的人不能切文思豆腐,贵妃哪里都比豆腐还嫩,朕会更小心的。”   傅星河被吃尽豆腐,欲哭无泪,突然想起这艘船附近还有八艘小船护航。   以孟岽庭生吞活剥的动静,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但很快她就没办法思考这些身外之事。   “疼了就说,乖。”   ……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湖波几侵芙蓉帐,江心烛火过三更。   作者有话要说:  1.醉后不知天在水(气氛),满船清梦压星河(姿势)。湖波几侵芙蓉帐(力度),江心烛火过三更(时长)。   几要素都有了,刷学生卡吧。   2.男女主名字来源于:《题龙阳县青草湖》唐温如 (元)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54章   傅星河对自己怎么回到州府毫无印象, 一睁眼就是孟岽庭房间熟悉的床帐,熟悉的被子。   想清楚昨晚发生的一切,傅星河装死地把眼睛闭上, 盖过被子。   本宫从来没有这样丢人。   孟岽庭骗她去游湖都是预谋, 那船一开到江心,除了游回去, 只能任人鱼肉。   撑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应该是在事前,但是周围还有其他小船, 傅星河昨晚自己都感觉视线里船晃荡得厉害。   嫁给皇帝就是这点不好,做点什么, 周围可能有千军万马听墙角。   孟岽庭倒是守信地放轻动作了,她目前只觉得大腿和胳膊有点酸痛。   傅星河咬了咬唇, 所以说暴君让系统忌惮、纳入危险指标的第一次,完全是因为他即兴发挥,不管不顾, 近乎宣泄愤怒。   昨晚情至深处, 孟岽庭抱着她道歉了好久, 说他第一次不该粗暴对待, 傅星河当时不上不下的,孟岽庭非要逼她原谅才给个痛快。她来不及细想,胡乱点了头。   技术不行算是缺点,但一个人哪能方方面面天赋出众。但孟岽庭他不是客观技术层面的限制,他第一次不管不顾把她往死里折腾, 在那时的孟岽庭心里,傅星河还不值得他怜香惜玉。   靠,狗皇帝挺警觉, 不然她今天一定要算旧账。   一阵脚步声靠近,傅星河一听就知道是孟岽庭,一直冷静分析孟岽庭技术的傅星河脸颊爆红,捏紧了被子。   孟岽庭剥花生似的把人从被子里揪出来,贵妃整个人比花生仁还红:“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岽庭探了探她的脑袋:“没烧。”   他最怕傅星河在他没有周全到的地方受凉,然后风寒,所以一路上严防死守,把傅星河抱回来的时候,裹得严严实实。   傅星河眼睫水润,眼珠水洗过一般乌黑发亮,透着淡淡春意:“什么时辰了?”   “该用午膳了,见你睡得熟,不舍得叫你起来吃早饭。”   傅星河昨晚被孟岽庭逼着原谅,有点不爽,撇嘴:“难怪我这么饿,原来不给早饭啊。”   孟岽庭接过秋醉洗好的帕子,温度正适宜,盖上傅星河脸上,擦了擦,擦完脸蛋,给她擦耳垂时,用了三分力捏了捏。   他迫近,压低声音道:“是朕的错。朕以为昨晚贵妃吃那么多夜宵,今天起来不会太饿。”   傅星河双颊晕红,像突然靠近了火源一样,热到有些痛意。   她怀孕之后比较容易肚子饿,一旦想吃东西吃不到,心情就会低落。   昨晚又消耗了体力,她觉得光是看着那样的孟岽庭,就要花上毕生的气力才能不闭上眼睛逃避。   暴君有点可恶,非要她睁眼看着,说什么第一次他眼睛受伤绑着纱布,才会让傅星河跑了。   不仅他自己要看着,还要求傅星河关键时刻不准闭眼。   是不是变态?   狼盯着羊是餍足,羊盯着狼就会心慌气短,消耗大量能量了好么!   傅星河中途说过四次口渴,两次饿了,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她受不了找借口暂停。   没有一次如愿。   就算她吃着掉渣的炸肉酥,孟岽庭那狗东西依然不撤退也不动,然后耐心地让她吃慢点,要不要再来盘水果,这个季节草莓不错,脆甜多汁。   傅星河:“……”   真是尽职尽责好男人呢!傅星河躺平了,并且一段时间不想见到草莓。   孟岽庭瞅着傅星河变来变去的脸色,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下,“来用膳,要朕抱你么?”   傅星河梗着脖子:“不用。”   话音刚落,她就被抱起来,放在了椅子上。   秋醉端来漱口的茶水,傅星河漱了口,大快朵颐。   傅星河吃饱之后,才有力气问:“周小姐招供了吗?”   孟岽庭点头,“招了。”   周小姐这种娇养长大,嚣张跋扈野心极大的人,哪里受得了皮肉之苦,李霄征手下不留情,没一会儿就招了。   “是往东一个岛国,地少人稀,巴掌大的地方野心倒是不小。姓周的出海之后遇到暴风,船只迷航,后来飘到了一个小岛上,被人发现后上供给了岛主。”   江南首富养出来的女儿,气质姿色艳压全岛,小地方没有底蕴,养不出这样的人。岛主沉迷美色,对周小姐还算可以。   周小姐虽然家道中落,但她见过大世面,半点看不上一个岛主,想当初她爹有意将她介绍给太子,但是太子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普通商人女儿当侧妃都难。她最多在杭州当“太子妃”,朝廷文牒不认。后来她爹又看上孟岽庭,周小姐也觉得这个好,正想使手段,结果孟岽庭竟然是六皇子。   废太子虽然倒台,曾经风光一时,孟岽庭是当今圣上,虽然亲手抄了她家,但是潜伏杭州时曾对她礼让三分。   在周小姐心里,她先后与两名皇位继承人有渊源,她有两次机会成为大熙皇后,委身一个年过半百的岛主太侮辱她了。   她不甘心,意识道岛主的野心后,她开始吹枕头风,说自己有办法以小攻大,只要岛主给她一点点人手和银钱,保证将大熙搞成一盘散沙。   岛主一直觊觎大熙,听完十分上头,就让周小姐前去大熙活动。   周小姐一箭双雕,既摆脱了岛主,又有了报复孟岽庭的资本,她一回来就寻找当初杭州那批官员的子弟,他们境遇相同,容易教唆。   她刚得知议事厅的秘密,随之听见孟岽庭即将南下,喜出望外,觉得自己有如天助。   孟岽庭道:“一个小岛,时不时派人做一些恶心事,朕不与它通商,它便偷偷从大熙购买货物,如此便也算了,钱货两讫,但那些货船还会悄悄掳掠女人回去,各州刺史奸细都抓了几回。”   孟岽庭此次坐镇江南,从各个渡口官员手里拿到了更加准确的奏报。货船私藏民女,开走了就没有证据,地方官并不会把失踪几个人的事特意写奏折上报天子,顶多报给上峰,组织官差寻找一阵,尽力就算了。   加上货船流窜作案,一个地方没有高频发生,就容易当成偶发事件略过。   孟岽庭整合了一下情报,从每次失踪地点的货船返航方向,确定了是哪个岛。   他从周小姐口供里得知,那个岛主十分推崇从大熙掳掠女子生孩子,这些女人的孩子自小受母亲影响,向往大熙,将来一定会抓住任何机会反攻大熙。   孟岽庭嗤笑:“你知道朕接手父皇的奏折时,在废物堆看见了什么?”   全是历任岛主的认罪书!   从大熙开朝起,频频动作,百年来死性不改,被大熙发现之后,就声泪俱下地写认罪书,按血手印。   孟岽庭看完一封就把这堆脏物烧了。   由于小岛与大熙相隔甚远,土地贫瘠,面积狭小,位置不重要,远不如其他环绕大熙的岛屿,这些岛屿物产富饶,而且更近。   因此先帝没有出兵收拾,从军饷上说,十分不合算,加上岛民性劣,后续也难以管理。   傅星河沉默了一下,战争之事,关乎流血牺牲,不是她能指手画脚的,先帝当初不出兵,顾虑的原因孟岽庭也有。   她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周小姐?”   孟岽庭反问她:“贵妃觉得呢?”   贵妃人美心善,见死必救,虽然孟岽庭觉得姓周的死有余辜,但是他想听听傅星河的意见。   傅星河:“戴罪立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周小姐回去告知岛主,大熙江南官场瘫痪,一盘散沙,北边两位王爷争夺皇位无暇他顾,正是抢滩占地的好时机,让岛主举全岛之力,攻占杭州,江山美人应有皆有。”   而大熙三军摆阵以待,瓮中捉鳖。大熙去小岛费钱,那就让它过来。   就算计策不成功,就当一次海上练兵,提升海防,大熙也不亏。   孟岽庭赞许地看着她:“正有此意。”   他一年前看着那堆屡犯不改的认罪书,脾气就压不住了。   傅星河道:“对周小姐说,如果她能戴罪立功,她想出海去哪个岛,我就送她去,且今后不再派人监视。这是其一,其二,等抓到岛主,怎么死听她的。”   周小姐自视甚高,心里一定恶心极了岛主,但是为了找孟岽庭报仇,不得不依附他。   傅星河:“对了,她要是愿意,派黄太医给她看看。如果周小姐有孕,一定要上报。”   有些人怀孕会改变主意,怕孩子没爹什么的。   “按贵妃说得办。”孟岽庭伸手揉了揉她的腰,把她抱回床上,“下午要不要再休息?”   傅星河瞥他一眼:“难道我不休息,陛下就有时间陪我?”   孟岽庭摸了摸鼻子,他下午要和李霄征以及地方官谈谈海防,万事稳妥了才能启程回京。   但是今天他就陪贵妃吃了顿饭,还尽谈公事,心里有些歉疚。   傅星河弯起眼睛:“通知一件事,今晚不许进房间。”   孟岽庭本来也要忙到很晚,考虑在外间将就一晚,但是傅星河这么嚣张,凭什么。   傅星河:“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你上次就是想弄死我。”   孟岽庭哑然:“贵妃不是原谅朕了?”   傅星河皱眉:“女人在床上说的话能信?”   孟岽庭想了想,自己在床上说的话也不能信,顿时失去立场,怀里被傅星河塞了他的枕头,卷了卷,心虚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点就十二点前了! 第55章   傅星河睡了一会儿午觉, 决定再去西湖边逛逛,孟岽庭这么赶着排兵布阵,就是想早点回京。   昨晚没看够, 傅星河还想看看白天的西湖。   秋醉禀报陛下之后, 孟岽庭在傅星河身边安插了几十个乔装改扮的禁军,一路不动声色地保护着傅星河。   马车行至湖边, 傅星河下车, 慢慢踱步,一开始每跨出一步, 大腿就酸涩地跟车轮碾过似的,大约走了百余米, 才渐渐习惯。   对着美好的湖光山色,傅星河按下了对狗男人的不雅词汇。   种满桂花树的斜坡下, 七八个人坐在自带的小木凳上垂钓,老僧入定,傅星河怀疑他们闭上了眼睛。   水面的鱼钩倏地上下弹动了下, 钓鱼人立即拽紧鱼竿, 往上一提, 一条巴掌长的小鱼滑过天空, 落在了傅星河前方三米处。   “还挺有意思。”傅星河笑了笑,慢悠悠走过一排钓鱼人背后,在靠近最边上两兄弟时,傅星河忽然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我们、回去报告天君……夫人失败被俘了……”   “……不想回去。家里破,海上浪大……这里钓鱼好玩。”   听完, 同伴也发牢骚道:“没钱,抓几个女人回去卖钱,下次再来, 我们把钱都带来,就不回去……”   傅星河骤然停住脚步,盯着二人的背影。   这不是一般的人贩子,他们说的语言,是她前世略能口头交流的一门外语,不是大熙的任何一种方言。   而且根据两人的对话,很可能是小岛派来的探子,随时准备回去汇报消息,但是这探子没见过世面,被杭州的繁华迷了眼,惧怕海上往返两国的风险,不太想回去。   碍于没钱,不得不回去,顺便再拐卖妇女赚钱。   傅星河其他的没听清,光听清楚这两点,脸色就沉了下来,女子在他们口中像货物一样被买卖。   “秋醉,把这两人给我踢下去。”   秋醉不知道两人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哪里触怒了娘娘,但是娘娘总是对的,她飞上去两脚,从背后直接把两人揣进湖里。   噗通!噗通!   两人下意识喊起“救命”,挣扎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能往岸上游。   秋醉冷笑着站在岸上,俯视二人,明明会说官话,刚才却用别的语言交流,非偷即盗。   等他们哆哆嗦嗦地往岸上靠时,秋醉踩住他们的手指,“做什么坏事?从实招来!”   傅星河看得眼皮直跳,怕秋醉被他们带下去,当奸细的肯定回点三角猫的功夫,“当心。来人,把他们抓起来候审。”   四名赏枯荷的禁军撕去伪装,出手如闪电,将二人从湖水里提起,扔在地上五花大绑。   傅星河压低声音,不让那两人听见,道:“是那个岛上的奸细,抓回去好好审问还有没有同伙。”   “是,娘娘。”   这边的动静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傅星河的身份自然暴露了,周围的禁军也不好再假装游人,纷纷冒头出现在傅星河周围,避免有人冲撞娘娘。   傅星河被围观,又不甘心这样回去,只能盯着游人看猴的目光,看山看水,走过断桥。   “娘娘真是天仙下凡,白娘子就是长这样的吧!”   “陛下怎么没来,好想见见陛下……”   “陛下英武不凡,可不是许仙那样的书生,陛下能单手斩青蛇,我那天见到了,抱着娘娘从马上下来,哇——”   “……”   禁军问:“娘娘,要不要清场?”   傅星河连摇头:“不许扰民。”   傅星河继续逛了会儿,围观群众快把她和孟岽庭编成民间传说,比许仙和白娘子的身份还扑朔离迷。   傅星河:“回去了。”   大家目送贵妃回去,目露不舍,娘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光是一看就文思泉涌!   回到州府,傅星河听说那两人不肯招,非说自己是大熙子民,不知道什么海岛,只是单纯来钓鱼的突然就被踢下湖。   由于对方的大熙官话说得太流利,连审问的禁军都产生了一点疑虑,会不会是贵妃听错了啊?据他们所知,贵妃自小在京城长大,没有机会接触那个岛的语言,连博学的首辅都不一定会。   傅星河脱下笨重的斗篷,喝了一口热茶:“本宫来审。”   招供是死路一条,不如装大熙的良民还能逃过一劫。   州府的柴房里,两人冻成一团,禁军摆了张贵妃椅,傅星河施施然坐下,“本宫听说今天抓的是奸细,过来看看。”   两名探子瑟瑟发抖地看着傅星河,总觉得对方非常精明,紧接着他们听见一句熟悉的腔调。   “你们是天君派来的人?如果是,我有办法把你们放出去,是的话就点三下头。”   探子的脑子都快冻傻了,这一刻听见故土的乡音,顿时热泪盈眶,像是见到雪中送炭的亲娘,吸着鼻涕点头,三下。   周小姐是天君明面上的先锋,其实真正打入内部的是贵妃吧!   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   傅星河切换回官话,笑道:“好了,能听懂是吧,那就别装了,从实招来,不然就关进水牢里,慢慢审。”   傅星河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快点说,谁要是在本宫审问期间招供,让本宫在陛下面前立功,本宫就饶谁不死。”   一骗一哄,两个探子根本就遭不住,生怕晚了就说不出口。   他们毫不怀疑傅星河能免除他们的死刑,毕竟她的态度那么嚣张!如果换成刚才审问他们的禁军,说“饶你不死”的话,他们根本就不敢信好么!   “我说!”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那就分开说。”傅星河示意禁军把人分开,“谁说得多,谁有赏。”   一刻钟后,傅星河对比了一下两人的口供,大致不离。   岛主派了周小姐出海后,又分别派出两名探子,随时传消息回去。   这两个探子不是同一拨的,但是议事厅倒了那天,不约而同前去探查,然后发现对方,一起约着喝了个酒,互相抒发牢骚。主要内容是“周小姐都失败了咱们还搞啥呢,不如留在这里享福。”   傅星河问他们还有没有别人,两人都说没有,他们天君喜欢“二”这个数字,说一双很吉利,“你跟另一个探子要暗中关注周妃。”   “以前有没有从大熙强抢过妇女?”   两人一愣,疯狂摇头。   傅星河冷笑:“刚才你二人说得很熟练呢。”   她一招手,禁军给两人一人喂了一粒药。   药效发作,两人痛得在地上打滚,欲死不能,大约一刻钟后才消停。   傅星河:“这药两个月发作一次,解药放在州府。我要你二人回去,把大熙的女子带回来,每人至少六个,等州府核实之后,给你们解药。”   这两人会出海,不用白不用。   “六、六个?”奸细舌头打结,那些抓到的女人都被贵族关在后院,他们哪里能救出六个!   傅星河:“怎么,有困难?”   “没、没有。”   探子低下头,也就是来回一趟的事,他们在小岛也有身份,只干一次,以后留在大熙讨饭,不回去就不怕。   傅星河满意地点点头。她一开始就看出来这探子并不是很忠心,喜欢享受,否则也不会被杭州迷了眼,逗留西湖钓鱼也迟迟不回去。   傅星河:“很好,不要想着耍赖,本宫很了解你们那里,不可能有解药。”   傅星河说完出去,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看见拐角的孟岽庭站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   “……”傅星河自己行为奇怪,也没想瞒着孟岽庭,就是被抓现场有点尴尬。   孟岽庭上下打量她:“贵妃挺适应的。”   傅星河:并没有,其实腿还酸着。   “懂得也挺多。”孟岽庭评价。   傅星河讪笑了下,不知该怎么解释,但出乎意料的是,孟岽庭说完这句就没下文了,似乎不打算追问。   她想起孟岽庭说过“朕只问一次,要听真话”,便明白过来。   她当时说一年后再告诉孟岽庭,孟岽庭举一反三,把这件事也归纳到“一年后坦白”。   还蛮贴心的。   傅星河上前,高兴道:“我这边也安排好了,陛下什么时候回宫?”   孟岽庭意味深长道:“后天,明天让你再休息。”   “回去也是坐船吗?”   “嗯。”孟岽庭摸了摸她的肚子,“马车不好躺。”   傅星河判断了一下暴君是不是在想入非非,未果,只好道:“我来的时候一直躲在船上,中途停靠也不敢上岸,吐了好几次。”   孟岽庭捏她的脸蛋:“你偷跑还想朕可怜你?”   “没啊。”傅星河转了转眼珠,“只是想告诉陛下,像昨晚那样的,本宫会晕船。”   生活在岸上,偶尔去江心浪一把可以,一直乘船还干那事的话,绝对会吐。   孟岽庭苦恼地皱起眉,看着笑嘻嘻的傅星河,挑眉:“晕船还高兴?”   “没啊,我哪里高兴了?”   傅星河愉快地回屋收拾东西,并且跟秋醉列出了一条特产清单,明天去买,回去送父母兄长明絮明枫伍奇,再加上太后。   夜深人静。   傅星河打算歇下,房门一开,擅自闯进来一个暴君。   “陛下是不是忘了什么?”   你的枕头在隔壁,谢谢。   孟岽庭理直气壮,目光霜寒地俯身把傅星河推到床上,仿佛他们相遇第一晚那样不近人情。   傅星河静静地看着他装逼。   “贵妃不是京城长大的吗?怎么听得懂……”孟岽庭点到即止,伸手解她的腰带,顺势探进,“是不是岛上派来卧底在朕身边的奸细,专门吹枕头风?”   傅星河:“……”她一时竟分不清孟岽庭是不是真的在质问她,语言和动作仿佛受两个系统指挥。   暴君生性多疑,之前打压傅家,也是因为“疑人不用”。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她只能道:“我不是奸细。”   孟岽庭咄咄逼人:“证据呢?贵妃跟三个月前的傅小姐判若两人。”   傅星河答不出来,憋着气道:“是不是两个人,我爹和我娘还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了。”   孟岽庭嗤笑:“傅寒对亲近之人眼瞎心盲不是第一回 了,能跟朕比?”   “那陛下说说我哪里不一样。”   孟岽庭好像就等着她说这句话,眼神瞬间狼变,笃定道:“贵妃这里,大了。”   傅星河睁大眼睛,艹,你他妈真的是来耍流氓的!   孟岽庭:“证据确凿。”   原主刻意节食,她没有忌口,怀孕之后连原主原来的衣服都套不进去,现在想想,原因更多是胸那里。   一切都是早有迹象,她穿不上原主衣服时就该警惕怀孕。   傅星河没什么气势道:“停——”   孟岽庭似乎也想起傅星河曾经当着他面,衣服脱下了却不换上。   此刻,两人心有灵犀,一起想明白了原因。   孟岽庭:“还狡辩,下次拿你原来的衣服试试。”   傅星河:“流氓,能不能给孩子当个榜样?”   孟岽庭松开一只手,下移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盖住:“这样就听不见了。”   “是贵妃说自己晕船的。”孟岽庭控诉。为了照顾傅星河的感受,昨晚根本没有吃饱,一想起以后都不在船上咳咳,孟岽庭就觉得要珍惜在岸上的时光。   傅星河:“……你还挺争分夺秒,马上就要赶路回京,不应该好好休整吗?”   “朕不是跟你说了,明天让你好好休息。”   不然明天就能走。   傅星河闭上眼睛,敢情你早就打算好了。   孟岽庭期待地商量:“贵妃能不能……”   傅星河等着他的后文。   孟岽庭:“装一装奸细,让朕审问一下。”   “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么么哒 第56章   翌日, 傅星河醒来时,秋醉已经把特产都买好了,花花绿绿的礼盒搁了满屋, “娘娘, 您过目。”   傅星河:“你昨晚就出门了吧?”   秋醉:“昨晚去预订了一些,伙计今早送上门。”   陛下怕娘娘今天太操劳, 让她先把清单上面的大件买了。   傅星河身残志坚地爬起来, “行,那我再去挑一些首饰就成。”   宓丁兰的翡翠手镯耳环项链, 二哥的笔墨纸砚,太后的顶级杭绸, 傅寒的古籍珍本,然后再比照着秋醉的身材, 买了几套江南小姑娘的粉嫩衣裳给夏眠和明絮。   夏眠跟她相处最久,她走的时候还把夏眠支开了,傅星河仔细想了下, 发现孟岽庭的女手下们都把自己的爱好藏得很严实, 她想不起来夏眠偏爱什么东西。   “你要是收到什么礼物最开心?”傅星河问秋醉。   秋醉:“暗器?”   傅星河:“我还是买点瓜子吧, 你们能洒出去当暗器吗?”   秋醉:“可以试试!”   傅星河想到她每次做甜品, 夏眠都喜欢吃,于是去蜜饯干果铺子,把所有品类都买了一圈。   夏眠要是不喜欢,她还可以拿来做糕点花样。   秋醉陈陈述道:“她不会怪娘娘的。”   “因为我突然消失,不少人担惊受怕, 不论如何,本宫得补偿她们。”   傅星河把蜜饯果干放在了天子居住的大船上,晚上呼吸都是甜甜的, 想吐了就能随手拿到酸梅子。   再过一日,运河边重新热闹起来,老百姓纷纷围观天子起驾回京。   李霄征暂时留在杭州,一边练兵,一边静待小岛上的军队自投罗网。   孟岽庭用斗篷裹着傅星河,把她嗖的一声抱进船舱,连脸都没露。   “这么着急开船?”   “朕是怕你的肚子被人看出来。”孟岽庭小心翼翼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隔着厚重的衣服,摸不出所以然,“有不舒服了就提,我们立刻靠岸。我们可以在岸上走一段,朕也可以抱着你走。”   “陛下的船比焦老板的稳定多了,只要不起风浪,我没什么问题。”傅星河瞄着孟岽庭的侧脸,弹了弹孟岽庭的衣袍下摆,“陛下,记住,千万不能浪。”   孟岽庭呼吸一窒,看着傅星河笑吟吟地在靠窗户的贵妃榻上坐下,撑着下巴看碧波万顷。   绝对是故意的!   明知道他要克制,就来撩拨他!   他闭了闭眼,心里默念了一遍还有整整七天水路,傅星河做什么他都不能上当。   就让贵妃再嚣张七天好了!   暴君忍辱负重地想。   每天傍晚,船会靠岸一次,补给食物和水,孟岽庭问傅星河要不要上岸去住客栈。   傅星河觉得有点浪费钱,出门在外要节省开支,便道:“我习惯住船上了,就当摇篮了。”   傅星河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陛下,要是小崽子也习惯了,以后睡觉都要人抱着晃,一放到床上就哭,可怎么办?”   老父亲冷酷无情:“不能惯他。”   傅星河枕着他的手臂,“那小崽子一定要大人抱呢,要不就大哭不止,你舍得?”   孟岽庭想了一下那个令人头疼的画面,他没说宫里有很多奶娘,而是认真道:“朕可以便看奏折边抱他。”   他握了下拳,傅星河脑袋底下枕着的肌肉顿时绷紧,“朕很有力气。”   “如果他光让你抱的话才不哭的话,那就打一顿屁股,让他提早见识一下帝王家的残酷。”   孟岽庭搂了搂傅星河,商量道:“最重要的是,孩子他娘听不听话,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安分到生产,生下来的孩子一定听父母的话。”   傅星河笑里藏刀:“比如?我怎么听话?”   孟岽庭重振夫纲:“朕命令你用手帮朕。”   傅星河果断把他掐醒:“昏君才会白日宣淫。”   茫茫河面,夕阳泛下粼光灿灿,一条肥硕的鱼儿越出水面,然后将夕阳也带入了水平线下。   孟岽庭暗暗吸气,把傅星河威胁的手指捉住:“日落了。”   ……   浩荡的船队停在距离京城最近的渡口,岸上接驾的人翘首以望,终于看见陛下携着贵妃,从船里走出来。   傅星河:“这次都是熟人,让我自己走。”   孟岽庭不放心,一只手始终虚环着傅星河的腰,等她在岸上稳稳地走出十来步,才高冷地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宛若一个无情暴君。   傅星河看清前面的人,脚步一顿,没忍住揪了揪孟岽庭的袖子:“陛下,我爹我娘怎么都来了。”   “你出去一个月,哪家父母不担心?”   傅星河:“可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肚子……”   傅云旗不懂什么月份应该对应多大的肚子,从来没起疑,至今仍然觉得自己还有八个月才能当舅舅。   宓丁兰不一样,她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傅寒是看着自己三个孩子一点点大起来的。两人都不好糊弄。   “陛下。”傅星河声音软软的。   孟岽庭听得通体舒畅,残忍拒绝:“自己解释,朕负责太后那边。”   崔娴不是精明人,只要孟岽庭跟她说是入宫之前就上过床,她根本不会发难,反而高兴自己离抱孙子又近了一个月。   同一件事,自家孩子是男方还是女方,反应完全不一样。   宓丁兰知道她未婚先孕不可能高兴,傅寒知道她截了陛下给他的信,然后跑去给皇帝下药,估计会气得跳脚。   靠,狗皇帝还不肯帮她。   孟岽庭接收到傅星河不满的瞪视,挑了挑眉,无动于衷。   傅星河撒下弥天大谎,还跑路遮掩过去,孟岽庭坦然地说,不可能一点都不记仇。   朕对贵妃舍不得骂舍不得打,教育傅星河的重任,只能交给岳父岳母了。   ……   宓丁兰双目含泪,仿佛看见失而复得的宝贝,她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能把傅星河带回来。当时看到那封信,宓丁兰心里就咯噔一下,总怕傅星河再也不回来,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敢把心事说明,怕陛下降罪。   傅星河太不省心了,怀孕了还孤身上路,要是中途遇上什么事可怎么办。   宓丁兰看见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女儿,眼泪一下子止不住,她多怕傅云旗在信中只是安慰她的假话。   此时此刻眼见为真,女儿好好的,跟陛下有说有笑,连外孙都长大了不少——   宓丁兰身体一僵,马上用帕子擦干眼泪,瞪大了眼睛看傅星河的肚子。   陛下走时对她们说怀孕一月,而傅星河现在的肚子大小,至少是入宫前就怀孕了!   仿佛晴天一道霹雳,宓丁兰傻眼了,战战兢兢地去看傅寒的脸,对方和她一样,注意了傅星河的不对。   傅星河硬着头皮走到宓丁兰面前,笑容无懈可击:“爹,娘,我回来了。”   宓丁兰拉住她的手,旁敲侧击:“衣服穿了几件啊。”   傅星河:“五件。”   宓丁兰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那就好,那就好,京城天冷,要多穿些。”   傅星河脑壳痛,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十月怀胎又不能变。   她握住她娘些微冰凉的手:“走吧,咱回家,我有事跟你说。”   孟岽庭顿时不满,叫住她:“傅星河。”   不应该先回皇宫,然后朕再陪你回娘家吗?   傅星河转过身,嘴角挑起,声音不疾不徐:“陛下忘了?您已经解散后宫了。”   傅星河一字一句,生怕孟岽庭听不出她的小心眼。   孟岽庭脸色一黑:“……”   宓丁兰连忙把傅星河的手交给陛下:“星河乖,不能这样和陛下说话。”   傅星河看着暴君吃瘪的样子,心里暗爽,顺势拍了拍孟岽庭的肩膀:“乖,您回宫去吧。”   孟岽庭额头青筋直跳,千里迢迢找回来的媳妇回了娘家:“傅星河你有种……”   傅星河单手抄腰,点了点肚子。   “……”好,你有种,朕惹不起。   孟岽庭怒不可遏。   孟岽庭怒不可遏地护着傅星河进了傅家,怒气冲冲地回宫了。   ……   宓丁兰心有余悸地把女儿领回家,屋里设了地龙,温度适宜。   傅星河把最厚的外套脱了,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夏眠飞快地从宫里出来,她被陛下勒令在慈寿宫贴身保护太后,避免太后接触到不安好心的人,顺便三不五时给娘娘说好话。   “娘娘!”夏眠一闪身出现在院子里,声音可高兴。   她一进来,发现傅星河身边站着一年未见的好姐妹,秋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过去死死抱住她,“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差点以为你——”   秋醉见到夏眠便有种看见家人的亲切感和熟悉感,抿了抿唇道:“我没事,一直和娘娘在一起。”   夏眠闻言,使劲挤出一滴泪来:“娘娘,你怎么不带我啊。”   傅星河淡定地喝茶:“然后没出城就被你举报给陛下?”   夏眠打哈哈:“哪会啊,奴婢对娘娘赤胆忠心。”   傅星河:“那你以后敢不听陛下的吩咐?”   夏眠对答如流:“奴婢和秋醉一样。娘娘真厉害,陛下亲自下江南迎亲似的,临走时特意问了奴婢,娘娘喜好什么衣服,什么被子,都要给娘娘带全了。”   傅星河嘴角噙着笑意,摇摇头道:“一张嘴就是给陛下说好话。我还不知道你们都听陛下的,陛下一个指令,你两能一左一右把我绑架到温华殿。”   夏眠神秘兮兮道:“娘娘,陛下和没有提前传旨让人打扫温华殿。”   那就是要住一起了呀!要变成皇后娘娘!   傅星河手指摩挲了下茶杯,见夏眠兴高采烈的样子,怀疑她是自己的事业粉。   恕本宫直言,还不如继续住温华殿,短短七天路程,暴君某方面的克制力越来越差了。   不一会儿,宓丁兰和傅寒也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过来找她。   秋醉和夏眠关上房门,把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哦不,是祖孙三代。   傅星河衣服一少,月份直接暴露了。   宓丁兰:“星河,你怀孕几个月了?”   傅星河掐指一算,“三月有余。”   宓丁兰一怔,傅寒猛地后退一步,指着傅星河说不出话来,最终憋出几个字:“陛下知道吗?”   傅星河:“陛下知道。”   不等再问,傅星河主动交代:“进宫就有了,是陛下的孩子。”   宓丁兰血压升高:“你和陛下什么时候认识的?没成亲你就、你就——”   傅星河看了卡傅寒铁青的脸,微微叹气,她倒是可以趁孟岽庭不在,天花乱坠地编故事,把锅甩给孟岽庭。   孟岽庭让她自己去跟家长说,明面是让她去接受教育,更深一层原因是——他允许傅星河胡说八道,反正傅老头不会对他兴师问罪。   傅星河抿了抿唇:“爹,你还记得三个多月前,陛下带兵剿灭太子余党吗……”   傅星河选择实话实话,她可以替原主背锅,孟岽庭跟原主又不熟。   况且,她希望宓丁兰喜欢孟岽庭这个女婿。   傅星河挑了重点,甚至把这次跑路的原因都讲了,并着重强调陛下已经原谅她了。   傅寒没听几句话就被勾起了火气,不断地给自己倒水。   “既然陛下原谅你了,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但是你劫走陛下的信,万一,万一陛下在山谷中真的身陷险境,你做事考虑过后果——”   宓丁兰连忙给傅寒顺气,“老爷,都过去了……”   傅寒,本朝第一大忠臣,觉得过不去。   傅星河:“爹,女儿现在是白身,不是贵妃,您要是实在生气就动家法吧!”   宓丁兰戳了戳傅星河的脑袋:“你还拱火!要不是你怀孕了,娘也想打你!”   傅星河做事出格,她是万万没想到还能到这地步。   “别以为我不敢动家法!”傅寒一边被宓丁兰推着往外走,一边回头骂傅星河,十分喜感。   傅星河不敢笑,怕这老头下不了台阶。   正闹着,一声熟悉的“圣旨到”破空而来。   傅寒一顿,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福公公让傅星河坐着听旨,女儿坐着,爹娘跪着,好像又不合适,干脆笑呵呵道:“既是圣旨,也是家事,大家伙站着听吧。”   傅寒执拗地跪下:“臣傅寒,接旨。”   福公公展开圣旨,清了清喉咙。   傅寒觉得这个场面……很像上回傅星河封妃那次。   福公公一读内容,就更像了。   这他妈是一道封后的圣旨!   傅寒陷入沉思,这上面夸得花里胡哨的人,真的是刚才跟他们坦白真相的傅星河吗?   陛下是不是……受了傅星河蒙骗?   此时此刻,孟岽庭站在傅家门口,理直气壮。   朕来接皇后回宫。 第57章   傅星河也有点惊讶, 虽然夏眠提醒过她不会再住温华殿,但没想到孟岽庭回宫一趟就搞出一道封后圣旨。   看来没第一时间跟暴君回宫,他真的很小心眼。   再看老父亲的一脸愁容, 傅星河抿了抿唇, 说话打破沉默:“陛下现在在哪?”   福公公手脚麻利地把圣旨塞给贵妃,就当她接旨了。   “皇后娘娘, 陛下他——”   还没说完呢, 孟岽庭从门外面进来,似乎就掐着傅星河接旨的瞬间, 名正言顺地出现。   他走到傅星河身边:“皇后现在不宜操劳,典礼日后再办。首辅大人放心, 该给星河的,朕一样都不会少。”   傅星河道:“干脆别办了, 费钱。”   孟岽庭笑着搂住傅星河的腰,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身上,“答应嫁给朕了?”   傅星河这才略微反应过来, 那道圣旨就是求婚。只是因为孟岽庭是天子, 所以形势上是命令。   福全迫不及待地塞给她, 她就接了, 想来是孟岽庭吩咐过,一定要让她接旨。   傅星河把圣旨塞进他怀里:“我可以不接?”   “抗旨不遵的人要杀头。”孟岽庭威胁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但是你经常抗旨,朕拿你也没办法。”   傅星河暗暗掐了一下孟岽庭的胳膊, 上面全是硬邦邦的肌肉,没掐动,对方眉头都不皱。   除了孟岽庭在床上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 她大部分时间很好说话。   “陛下自己反省一下为什么,那我这回这抗旨呢?”   孟岽庭苦恼道:“那朕只好天天下圣旨,让福全在早朝上念,在傅家大门口念,在菜市场上念……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求你当皇后。”   这么丢人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要窒息。   傅家人一开始震惊万分,直到陛下出现才有了一些实感,接着就看见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神情渐渐麻木。   这时候继续保持震惊,有辱傅家几代人积累的底蕴,于是大家都表现出喜悦而矜持的样子。   傅星河把圣旨摊开来看,上面满是溢美之词,墨迹是新的,字体十分潦草,玉玺印又深又红,不难想象出孟岽庭火急火燎地写完,最后一刻重重盖章的样子。   看着看着,她耳尖浮上一层粉,好似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书里翻到一封情书,越看脸越烫,一句一句地把情书上的话套在自己身上,忍不住猜测这通篇吹捧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孟岽庭看着傅星河嘴角的笑意,“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然后对上傅寒复杂的神色。   “朕南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岳父不愧是父皇留给朕的唯一辅政大臣,为人处世处处可见傅家风骨,朕执政时间不长,还有许多地方需向岳父学习。”   孟岽庭真心实意地夸了两句,傅寒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褒奖一样,老泪纵横,猛地跪在地上,苍老有力的声音微微发紧:“臣幸不辱命。”   孟岽庭夸傅寒可不是为了让岳父跪他,急忙要扶,傅星河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陛下你提到了先帝。”   孟岽庭明白过来,傅寒这句幸不辱命,即使对他说的,也是对先帝说的。   先帝把首辅之位交给他,傅寒授命之后,就算再跟孟岽庭政见不合,依然兢兢业业地辅佐,不管孟岽庭需不需要。   这是傅寒进棺材之前的使命,他之前想告老还乡,不怕傅家地位一落千丈,只怕自己辜负先帝信任。   可惜,废太子是扎在孟岽庭心中的一根刺,就算这根刺拔了,当年被逼着吃疯狗舔过的狗食,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连带着他看傅寒一派不爽。   孟岽庭可以手腕凌厉不讲人情,也可以宽恕很多,唯独不宽恕废太子相关的人。   傅星河抹平了这个伤口,并且住进了他心里,于是孟岽庭也跟傅寒和解了,正视他的优秀,吸收储备第一文臣的治国策略。   傅寒这一跪,是对先帝的交代。   傅星河估摸着傅寒激动的情绪过去,把他扶起来,因为她有身孕,所以傅寒不敢拖沓,自己站起来了,抹了下眼角,“爹以前对你太严厉了。”   他的女儿,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准备服毒,了解他心里最大的症结,明明是她的优秀令帝王侧目,当爹的居然还怀疑她蒙骗帝王。   傅寒万分惭愧,他太不了解自家女儿了。   傅星河打马虎眼:“正是因为爹您的严厉,所以女儿长大了。”   孟岽庭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一开始傅家人有些拘束,君臣关系推进得太快,适应不来。   后来见傅星河如鱼得水,孟岽庭还给她盛汤吹凉,纷纷扭过了头。   宓丁兰好几次想说“娘没给你生只手,自己不会吃吗”,碍于陛下在场,忍不住了。   傅家祖训,子女上桌之后,不论年纪大小,都不许大人喂饭,慈母多败儿。   宓丁兰觉得自己够溺爱傅星河了,不料一山更一山高。   傅寒僵硬道:“祖训,用膳自主,大人不准喂饭。”   “言之有理。”孟岽庭立即认同,“以后孩子出生,朕和皇后就按照这套规矩来。”   傅星河默默地放下筷子,给孟岽庭盛了一碗汤,傅寒恨铁不成钢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宓丁兰见气氛融洽,不经意道:“星河最小,下半辈子都有着落了。云旗云霄当兄长的,也不向妹妹学习,书和剑能给你两做饭还是什么?”   孟岽庭下决心要在第一顿饭积极表现,便问道:“需要朕赐婚吗?”   宓丁兰眼睛一亮。   傅寒洗耳恭听。   大哥二哥毛骨悚然。   傅星河给孟岽庭夹了个鸡腿:“不劳烦陛下了,这种事不该皇后处理吗?难道陛下没有皇后?”   孟岽庭喜滋滋地夹起鸡腿:“朕当然有。”   此事遂不再提,但是此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倒是看着“抱团抗婚”的兄妹三人不太顺眼。   用过晚饭又聊了一会儿,傅星河叫人把买给家人的礼物拿上来,一一分了。   傅星河拿出一套笔墨纸砚送给傅云霄:“二哥,看看我的眼光行不行?”   傅云霄打开盒子,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上品,而且是用心挑选的,不是那种砸钱买最贵的心态。   “谢谢小妹。”   “哈哈,说什么谢谢,你以前出门不也回回给我带东西,你喜欢就好。”   傅星河分到明絮那里,她给小姑娘买了好多漂亮衣服,开玩笑道:“现在我可以带你进宫了,但你要是有了意中人,想跟人家双宿双栖,也可以不进宫。”   明絮嗔怒地看了主子一眼:“没有,我伺候小姐一辈子。”   小姐进宫孤立无援地时候没有拉她进去,逃难朝不保夕时没有带她一起走,当上皇后坐拥六宫时,反而带她享福了。   明絮眼眶发红,她什么也没有为小姐做。   傅星河捏捏她的脸蛋:“想好了,以后要是被我的孩子气到,跳着脚说不伺候了,本宫可要扣你一个月工钱才放人。”   明絮:“不会的!”   这边傅星河在分礼物,那边傅寒和孟岽庭在谈公事。   “冉国请求联姻的国书递了两次,后来又改口说自陛下登基,冉国未能派有分量的使臣道贺,故而补上。臣做主答应了。”   “嗯。”孟岽庭点头,他现在有空,可以会会这个新上任的冉国太子葫芦里卖什么药,怎么偏要和大熙联姻。   别是个好色之徒,觉得大熙的姑娘姿色更佳?   孟岽庭心里率先给某太子扣上一顶帽子,并决定没弄清之前,不能让贵妃见到他。   不,傅星河现在是皇后了,国宴上必须要出席。   孟岽庭啧了声,那就不要给冉国太子设太高规格的国宴,那种“见不到皇后、随便吃吃、吃完就散”的可以。   “朕之前就派人去冉国查探,过几日应当就有消息了。”   另一头。   傅星河论斤分完特产,嘴里塞了个酸甜的梅子,准备去找孟岽庭。   一出门,却看见傅云霄靠在门上,显然在等她。   傅星河笑了笑:“二哥这是吃撑了走不动?那我们去花园走走。”   傅云霄笑道:“行。”   两人慢悠悠走了一段路,傅云霄轻声开口:“以前小妹出门,总记得从家里大包小包地带东西出去,回来时总是两手空空。如果她哪天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我就知道她又缺钱了。”   傅星河注意到了傅云霄的用词,他说“她”,而不是“你”。   她没有指出他的不当,反而苦恼道:“二哥要我还钱的意思?不超过一千两,我省吃俭用还你,超过的你就当肉包子打狗了。”   傅云霄顿住脚步:“你没否认。”   他感叹道:“我始终不相信,一个人的变化如此之大。”   傅星河:“本非我愿。”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开,傅云霄明白了,顿时沉默。   傅星河等着他的下文:“你会告诉爹娘吗?”   傅云霄摆摆手:“你二哥又不傻。”   他喃喃道:“从前我和爹轮流带小妹上各家道歉。爹不想去了就逼我去。”   傅云霄怀疑自己没脸没皮,常常让人觉得不像读书人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这样过了十几年,傅星河依然不改,犯下大错。   傅云霄回忆起傅星河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就是从她失踪那一晚后开始。   他道:“看来小妹惹怒陛下,我和爹一齐跪在宫门口都没用,所以上天派你来替她善后。你放弃贵妃之位逃亡,也是为了傅家。你是傅家的恩人……也是我们的小妹。”   傅星河笑出声,傅云霄竟出乎她意料的通透,简直像是看过原剧情一样。   她曾经恼过自己为什么要穿到一个刚犯下死罪的炮灰身上,听到傅云霄一句感激,突然觉得有些幸运。   但更幸运的是,原主对准下手的人是孟岽庭。   傅云霄突然紧张:“陛下呢?他有没有怀疑?”   他只是这些日子越想越觉得傅家起死回生的经历太神奇,一切症结都在傅星河身上,所以找明絮套话,之后得出的结论,三天睡不好觉。   而陛下肯定听过傅星河的传闻,还天天和傅星河形影不离,难保不起疑心。   傅星河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孟岽庭,轻声道:“陛下他不在乎。”   孟岽庭扣住傅星河的手:“这么凉,跟朕回宫泡热水。”   他看向傅云霄:“后天太后应该会设家宴,你们提早空出时间。”   说完他的注意力又全部转回傅星河身上:“要不要抱?”   傅星河:“不用,我爹看见了先打断我这没用的腿。”   孟岽庭皱眉,岳父大人真是太严格了。   他只好牵着傅星河的手,慢慢走出傅家,然后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子的那一刻,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   今年的第一场雪,绕着傅家门口的朱红柱子,如同不朽的气节被柔情环绕。   傅星河掀开车帘:“娘,你快进去。”   孟岽庭朝傅寒一点头,上了马车,肩上落了一片雪花。   傅星河用指甲把它拨开,靠在他肩上:“真巧啊,要是晚一天回京,就要冒雪赶路了。”   孟岽庭:“下雪就不赶路了,走到哪儿停在哪儿,住到春暖花开。”   “那不行,本宫要住最好的房子。”   “朕的寝宫行不行?”   “先看看再说。”   一小段路程,整座皇宫的屋顶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增添了威严和恢弘。   宫人握着扫把扫雪,避免马车所过之处打滑。   “本宫以前是不是没跟陛下一起回过宫,居然还不知道马车可以直接开到陛下寝宫前。”   以前一到宫门口,傅星河都是下车走路进去的。   孟岽庭:“以后你想在宫里骑马都行。”   一进屋里,气温顿时上升,秋醉打了一盆热水给两人洗手,接着又换一盆水给傅星河洗脚。   等傅星河泡完脚,全身热乎地缩在被子里,夏眠端来一盘明黄色的衣服,一看眼色就知道是皇后服饰。   夏眠笑容满面:“皇后娘娘要不要试试?您穿这套一定很好看。”   傅星河:“改天吧。”   夏眠接着撺掇:“后天太后设宴,娘娘按理说要穿这套,但是娘娘之前不在宫里,没办法量体裁衣,绣娘是根据以前的衣服估摸着做的,娘娘您试试合不合身,还可以改。”   傅星河一想也是,明天她指不定睡多晚,万一不合适,留给绣娘赶工的时间就太紧了。   绣着凤凰海纹的衣服一上身,母仪天下的气势一下子显现出来。   傅星河头顶金光灿灿的后冠,不敢低头。因为只是粗略试戴,所以没有盘发也没有固定,不扶着就会掉。   衣服则考虑到她的肚子,各方面都设计得略有余韵,方便动作。   “本宫觉得衣服挺合身,不用改了。就是后冠有点重,到时可以不戴吗?”   “可以。”   不知什么时候秋醉夏眠都退出去了,孟岽庭从后面抱住她,手里拿着一块红布。   傅星河被扶到床边,她这才发现,自己换个衣服的功夫,龙床上被套了火红火红的龙凤鸳鸯喜被。   再结合孟岽庭手里的红布,不,红盖头,孟岽庭的目的呼之欲出。   孟岽庭:“皇后是不是该补给朕一个洞房花烛夜?”   他不由分手把红盖头给傅星河盖上,然后再掀开,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傅星河满脸通红:“补什么,都多少次了,陛下好意思?”   孟岽庭讲道理:“但是倩贵妃进宫那一天,朕没去温华殿过夜,就是欠着了。”   傅星河:“你自己不去的。”   “这么说,皇后当时盼着朕去了?”孟岽庭勇敢认错,“是朕不好,朕百倍偿还。”   傅星河捂住他的嘴巴:“你引起为傲的克制力呢!”   孟岽庭充耳不闻地赞美:“朕早就觉得你穿这件衣服好看。”   主要是跟他很配。   傅星河开始觉得连试衣服都是孟岽庭的阴谋。   暴君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除了“傅星河第一次试皇后的衣服,一定要由朕来脱”外,有没有别的高尚追求?   孟岽庭显然没有。   傅星河咬牙:“我爹就是太努力了,没给你留一堆奏折,让你有时间洞房花烛。”   孟岽庭:“朕明天上朝会好好表扬首辅,特别是他生了皇后这事。”   孟岽庭突然想到什么,蹙眉沉思:“皇后,朕有个疑问。”   傅星河见他一脸凝重,纵容知道孟岽庭在床上一皱眉八成是在憋坏水,她还是问道:“怎么了?”   孟岽庭:“你刚才在小花园,和傅云霄说什么?”   傅星河挑眉,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孟岽庭,坦然道:“说了一些往事,二哥说我变化很大。”   孟岽庭眉眼一厉:“他什么反应?”   傅星河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说了傅云霄坏话,她二哥会惨遭杀人灭口。加上她在杭州会某岛语言的事,孟岽庭心里已经笃定傅星河不是原来的她。   “别紧张,没事的。”   孟岽庭神色稍缓,捏了捏傅星河的耳垂:“朕猜傅云霄一定知道你具体什么时候改过自新的。”   傅星河:“差不多能猜出来吧。”   孟岽庭垂头丧气:“怎么办,朕好像有点当局者迷。”   傅星河:“啊?”   孟岽庭:“三个月前,朕发现有人用催\\情剂后,就把她打晕了,后来这个人醒了,大喊朕手边有蛇,还不怕死地躲到朕身后。然后朕就把她压在炕上,一开始想杀了她的……”   后来觉得不太讨厌了。   孟岽庭疑惑道:“你是从哪一步变的?”   傅星河和孟岽庭四目相对,暴君这是想开诚布公地谈了?   说好的不问第二遍呢?   她恍然大悟,孟岽庭这些话一直用词谨慎,不说她换人,只说她什么时候想通了重新做人。   这也不难回答,傅星河道:“醒来看见蛇的那次。”   皇后衣服上繁复的扣子比较耗时,孟岽庭微微皱眉:“朕不信,万一跟朕上床的人不是皇后呢,那朕岂不是不清白了?”   傅星河噎住。   孟岽庭终于说出他的真实目的:“皇后陪朕回忆一番,看看能不能跟朕的记忆对上。”   傅星河无语,回忆?是不是还要陪你演?   孟岽庭眯起眼睛:“你不记得了?”   傅星河深呼吸,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本宫凭什么要陪你这个狗皇帝再演一遍!   孟岽庭软磨硬泡:“皇后答应给朕补洞房花烛,当然是要还原第一次。”   傅星河发现孟岽庭现在比她还能讲道理,不由踢他一脚:“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没反对就是答应。”   傅星河颤着闭上眼睛,本宫怀孕之后,是不是变傻了一点?   还是孟岽庭气过头之后,吃一堑长一智变精明了?   无论哪个答案,夜还很长。   红烛燃尽不罢休,白雪到窗祝白首。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完结。   接下来会继续按照时间线写,一直到养娃,大概还有四万字,因为会夹杂较多的副CP,秋醉*没有姓名的冉国太子,考虑到有些人不喜欢主线以外的内容,所以通通归为番外。   谢谢大家支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